第121章 危在旦夕
“你和我睡。”
伯景郁将庭渊床上的枕头拿到自己的床上,拍了拍,不知道怎么了,又扔回庭渊的床上。
“用不上。”
庭渊可以睡他怀里,枕着他的胳膊,要枕头做什么。
庭渊一脸无语地看着伯景郁,随后走回自己的床边,将枕头放好,躺上自己的床,“你别想。”
伯景郁来到他床边,上手捏了捏庭渊的脸,用哄小孩的语气哄他,“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庭渊翻了个身,打掉伯景郁的咸猪手,“别对我动手动脚的,你要这样下去,我还是回居安城算了。”
他留下可不是为了让伯景郁对他动手动脚,沦为他的玩物。
“好好好。”伯景郁嘴上说着,一弯腰就把庭渊抱起。
突然腾空,庭渊毫无防备,只能抓住自己能够抓住的一切——伯景郁的脖子。
伯景郁嘴角噙笑,“你觉得你还能从我身边走掉吗?死你都得死我边上。”
庭渊:“……”
伯景郁故意颠了两下:“你可要抱紧了,免得掉下去。”
“你有病吗?”庭渊无语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伯景郁:“有,还病着呢,你摸摸。”
说着他就把头伸过去了。
庭渊无语极了。
伯景郁将他放到自己的床上,“今晚陪我睡吧,这几日/你不在什么,我都不踏实,好几日没有好好睡觉了,明日便不再这样了。”
“我是看在你几天没睡好觉的份上,可不是想跟你一起睡。”
伯景郁笑着答应,“好,你说什么都好。”
杏儿单独住一间,平安和赶车的侍卫住一间。
“咚咚咚——”
杏儿的房门响了。
她问:“谁啊?”
董怡然道:“是我,杏儿姐姐,我来给你多送一床被子,你这间屋子比较潮,白天太阳照不到,多加一床被子,这样晚上暖和一些。”
杏儿起身开门。
庭渊已经睡下,可能是这几日没睡好的原因,他睡得格外快。
伯景郁睡眠比较轻,杏儿他们那边的声音将他吵醒。
伯景郁给庭渊掖了被角,随后搂着庭渊闭上眼。
门外站着董怡然,她抱着一床被子进屋。
杏儿将被子接过,“谢谢怡然妹妹。”
董怡然笑了笑,“还给你准备了一壶姜汤,你趁热喝了,晚上就不冷了,九月中旬晚上就开始降温了,换季一不留神就容易染上风寒。”
杏儿放好被子后,又将董怡然递过来的姜汤接过喝下。
“哈——”杏儿被这姜汤辣得差点出了眼泪,“这姜也太辣了。”
董怡然笑说:“这是野山姜,最是辛辣,入药极好。”
“那我就先回去了,姐姐好好休息,晚安。”
“晚安。”杏儿与她说。
喝了姜汤之后身上暖乎乎的,杏儿吹灭油灯,睡得格外安稳。
夜半——
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众人。
伯景郁比庭渊先醒来,他聚精会神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砸门声还在继续,伴随着高声呼喊,“有人在家吗?董郎中,小董郎中,你们在家吗?”
庭渊紧随其后被吵醒,一睁眼发现自己面前漆黑一片。
还能清晰地听到心跳声,一只手搂在自己的腰上。
他就知道,这又是在伯景郁的怀里。
庭渊稍稍动了一下,伯景郁身上和火炉一样,太热了,这种热度会影响他。
“外头怎么了?”庭渊问。
伯景郁说:“有人在外头砸门,大半夜的,可能是有什么急病要请郎中去医治吧。”
庭渊哦了一声。
伯景郁拍着他的肩膀,“没事,你接着睡,应该和我们无关。”
庭渊嗯了一声,想翻身,翻不过去,伯景郁抱得太紧了。
庭渊道:“我翻个身,胳膊压麻了。”
伯景郁松手。
庭渊刚翻过去,想稍微拉开一点两个人的距离,伯景郁便钩住他的腰将他拖回到自己的身边,“留条缝凉气灌进来,你会着凉的。”
庭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嗯,你最聪明了。”
外头,董怡然的声音响起,“在家,谁啊。”
董怡然提着灯笼往门口去。
庭渊正想说话,伯景郁朝他轻轻嘘了一声。
“外头至少有六个男的,你安静一些,我听听是怎么个回事。”
“好。”
董怡然一个小姑娘,要是这六个男人不怀好意,伯景郁得出手相处。
咯吱一声,大门被拉开。
外头男人急切地说:“小董郎中,拜托你救救我媳妇,原本说得过两日才到生产期,今夜她在茅房踩中青苔滑倒,突然就流血不止,人也快晕了。”
董怡然看到外头他们用门板抬着的孕妇,身上的褥子都被血染红了。
立马说道:“快进来,把人抬到屋里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临产前跌一跤,出血量这么严重,这孕妇如今已经昏迷,若是不赶快接生,只怕两个都保不住。
屋外头的几个男人立刻将孕妇抬进屋里。
伯景郁与庭渊说:“外头有个孕妇快生了,摔了一跤,情况听着很严重。”
庭渊忙道:“那我们出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吧。”
伯景郁一头翻起来,将庭渊也拉起。
两人穿上衣服出去,外头站着六七个男人。
看到他们靠近,有些警惕。
庭渊问:“孕妇摔倒多久了?”
其中一个男人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见他们是从屋里出来的,虽有怀疑,却也告诉他们了,“得有半个时辰了,一开始产婆尝试接生,没成,就赶紧让我们抬着来找郎中。”
产婆对于一般情况接生都没什么问题,这种摔跤后大出血要接生,孕妇都快不行了,产婆就算再有经验也不可能保住两个,很有可能两个都保不住,这时候就得靠郎中才行。
郎中治病救人,比产婆更懂如何救人。
董怡然对外头的男人说:“快去帮我准备热水。”
庭渊问他:“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董怡然看了他一两眼,“你可懂简单的医术?”
庭渊摇头,“不懂。”
董怡然:“那不行,这样,你去厨房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垫肚子的,给孕妇热一点,我把她先救醒,让她吃点东西。”
庭渊转身就往厨房走。
伯景郁也去帮忙。
帮忙抬东西的男人也过来烧水,另外两个担心水不够用,拿着桶去外头水井打水。
董怡然则是给孕妇施针,帮她吊住气。
转身去隔壁房间里抓了一堆药递给男人,对他说,“厨房里有煎药的罐子,快去把药煎上,越快越好。”
“好。”
平安和另一名侍卫也醒了出来查看情况。
庭渊那头用没吃完的米饭掺水弄了点稀粥过来,问董怡然:“这行不行?”
董怡然点头:“行,往里头搁点糖,这样能够让她更有力气。”
院子里忙成一团。
热水也烧好了,提进了房间。
董怡然拿出银针,施针之后,孕妇就醒了过来。
一把抓住董怡然,“小董郎中,孩子……孩子怎么样。”
董怡然握住她的手,“别担心,孩子会没事的,你也会没事的,留点力气,把粥喝了,我给你接生。”
孕妇道:“小董郎中,如果……如果不行,你就保孩子,老孙家等这孩子已经等了五年了,我怀上这孩子也不容易。”
董怡然轻轻捂住她的嘴,“别说丧气话,你们都会没事的,信我,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稳定住情绪,把东西都吃了,给自己留下力气。”
庭渊问董怡然,“要不要我把杏儿叫过来,让她给你打打下手。”
他一个男的在这里,孕妇可能会有所顾忌。
董怡然道:“不必了,外行什么都不懂反而会坏事,我自己可以。”
庭渊一想也是,杏儿也还是个小姑娘,这些东西她也不会。
董怡然:“你去帮我看看药煎好了没,好了就快拿过来,救命的。”
庭渊转身就往厨房跑,出门险些被门槛绊倒,伯景郁手疾眼快地接住他,“别慌。”
伯景郁将他扶住,转身自己往厨房跑去。
那头厨房里的药也熬得差不多了,孕妇的丈夫已经哭成了泪人,将药装碗里,伯景郁看他这样肯定端不了药,好不容易熬好,要是撒了或者打翻了,孕妇可就危在旦夕了,他将药端进孕妇所在的房间。
手已经被药碗烫红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起泡。
很庆幸去端药的是自己不是庭渊,若是庭渊那细皮嫩肉的手,肯定要把手烫起几个泡。
转手他就拿起桌上的扇子,开始对着碗扇,希望这药能够快些凉,好让孕妇喝下去。
孕妇的丈夫此时也是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扑在床边放声大哭,“媳妇——”
董怡然道:“现在还没到哭的时候,快把她扶起来,我喂她先把药喝了,没多少时间了。”
再晚点儿这羊水没了,孕妇也血崩了,一个都保不住。
孕妇丈夫坐到床上,将孕妇扶起来。
董怡然将药吹凉,喂给孕妇。
药实在是太苦了,孕妇喝下去就往外吐。
董怡然道:“保命的,你把这碗喝下去,能止血,少说你跟孩子我能保住一个。”
要是不喝,想要保住她和孩子没什么把握。
听了这话,再喂给孕妇的药她全都咽了。
喂完药后,董怡然对他们说:“你们把热水准备好了,帕子也都准备好,剩下的不用管,都出去吧。”
除了董怡然,所有人都在院子外头。
孕妇丈夫靠在墙边,整个人都在发抖。
所有人都很紧张,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接生,将孕妇和孩子都保住。
医者心中自有一杆秤,若难以保下两个,自然会作衡量。
伯景郁吹了吹被碗底烫伤的手指。
庭渊这才看见,他的手上被烫出了一个大印子。
顿时就急了:“你被烫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这得多疼。”
“没事,都是小伤,过两天就好了。”伯景郁安慰他。
庭渊去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将伯景郁被烫伤的手指伸进凉水里,“冰着。”
这里没有冰块,不然用冰块效果会更好。
伯景郁看他着急的样子,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就伤了一点点,以前比这严重的伤受过不知道多少次。”
“水不够凉了你给我说,我去换。”庭渊看他这种时候还在安慰自己,心里更难受了。
伯景郁用另一只手捏了一下庭渊的脸,“真的没事,晚点让小董郎中弄点药,很快就能好。”
屋内,董怡然忙着给产妇接生。
产妇很难使得上力气,董怡然一直鼓励着她,“再使点劲,你可以的。”
她压住孕妇的脚,避免她乱踢耗费力气。
时间一点点地推移,屋里董怡然的声音也越来越着急。
外头他们这些人也很着急。
时间越长,孕妇和孩子就越危险。
经历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孩子一声啼哭中,所有人悬着的心都落地了。
外头的男人们欢呼着,“生了生了,丰杰,恭喜你,要当爹了。”
“你要当爹了。”
帮着送孕妇过来的,他们此时都很高兴。
庭渊则是在关注孕妇的情况,不知道孕妇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保住,会不会有危险。
董怡然将孩子用衣服包裹着送出来。
孕妇的丈夫立刻起身上去问,“男孩女孩?”
庭渊:“……”难道不该先问问孕妇是什么情况吗?
伯景郁也投过去视线,“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庭渊:“不知道。”
他问董怡然,“孕妇怎么样。”
董怡然说:“保住了,大人孩子都没事。”
“那就好。”
在庭渊眼里,男女都一样,孕妇的安全比小孩的性别要更重要。
孕妇的丈夫掀开被子,看到小孩的性别时,终于激动地大喊,“是儿子,是儿子,太好了。”
所有人一拥而上。
伯景郁注意到庭渊的情绪不太对,问他:“怎么了?”
庭渊摇了摇头,他觉得站在伯景郁的角度,应该理解不了他的想法。
他们没有人过问孕妇的情况,只是在关注孩子的性别。
让他想起了舅舅家的大女儿生产时也是这样,当时她也是大出血,调了几个医院血库的血才救回来,男方家里没有人在意产妇如何,第一时间都是去看小孩。
生的是个女孩,上午生产完,下午男方父母就不见了,气得舅妈在医院里号啕大哭。
出院时男方直接找不到人,舅妈和舅舅把女儿接回自己家。
月子还没出,大表姐就提出离婚,男方反倒来抢抚养权,庭渊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脸,法律规定孩子未满两岁归女方,除非女方不要抚养权,他们抢不走孩子,就上门讹钱,非要大表姐将房子车子都给他们家,说都是大表姐的错没给他们家生儿子,小表弟没惯着他们,直接给他们一家揍得鼻青脸肿,男方工作单位还不错,他们手里有证据,警告男方不好好做人,就上单位去找他领导,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家是什么样的人,让他以后都抬不起头。
舅舅舅妈都是公职,职位也都不低,男方也不敢大闹,怕影响自己以后在圈内的仕途,小表弟打了他们这事也既往不咎,两边和气把婚离了,男方放弃抚养权,财产一分都没拿到,每个月向表姐支付孩子的抚养费,一直到孩子十八周岁。
即便这事和平解决,还是给庭渊恶心了好久。
孙丰杰与身边的人说:“三哥,劳烦你回去告知我爹娘。”
“好。”
被喊三哥的男人快速离开。
庭渊此时觉得更奇怪的是另一件事,“这么大的动静,怎么杏儿还没醒,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一时间,平安也有些慌了,“是啊,她怎么没出来。”
第122章 封建迷信
庭渊与伯景郁赶忙跑到杏儿的房门外。
庭渊用力地砸门,“杏儿,杏儿——”
不管他用多大的力气,不管他怎么叫,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庭渊求助伯景郁。
伯景郁趴在门上认真听了一下,与伯景郁说:“里头没有动静。”
庭渊接着砸门,“杏儿——”
平安也去敲窗户。
可不管他们在外头怎么喊,里头都没有任何反应。
一时间平安和庭渊都慌了。
伯景郁将庭渊拉开到一边,与他说,“我把门踹开。”
他稍微用了一些力气,一脚踹过去,便将门给踹开了。
庭渊和平安立刻跑进屋内。
杏儿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庭渊以为她出事了,两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伯景郁一把将他从地上捞起来,一边撑着他一边靠近床边,伸手摸了一下杏儿的颈部,与庭渊说:“别怕,还活着。”
庭渊与平安忙叫杏儿,试图将她叫醒。
杏儿纹丝不动。
庭渊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温度一切正常,也没发烧,怎么就成了这样。
伯景郁道:“我去把小董郎中叫过来。”
他们这头的动静太大,送孕妇过来的几个人也凑过来,站在门口看里头的情况。
董怡然快速进屋,坐到床边,替杏儿把脉后,与庭渊说:“她没事。”
“那为什么我们叫不醒她。”庭渊问。
董怡然给出解释,“她只是昏迷了,不是什么大事。”
庭渊觉得有些奇怪:“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昏迷呢?”
董怡然道:“或许是因为天黑的时候帮我收草药,有些草药有点毒性,导致她中毒了。”
庭渊:“我也帮你收了,为什么我没事。”
董怡然:“你收的里面没有毒性,她收的有些是有毒性的。”
庭渊问她:“那你为什么不提醒她。”
“一般草药晒干了,毒性也就没那么强,不会有事,我没想到。”
庭渊无语了:“那怎么样才能让她醒过来。”
董怡然出去将自己的银针拿过来,而后端了一碗庭渊之前喝过的药,“这药能解百毒。”
随后她用银针在杏儿的中指上戳了一下,挤出了许多血。
一开始的血颜色偏深色,后来逐渐恢复正常的红色,杏儿的眼珠子也开始动了。
平安高兴地指着杏儿的眼珠子说,“眼睛动了,她没事了。”
董怡然收针,与庭渊他们说,“片刻杏儿姑娘就能醒来,等她醒了让她把这汤药喝了就没事了。”
她道:“那孕妇大出血,我得在一旁守着,若是杏儿姑娘超过一炷香还没醒来,你们就把她搬到我那边去,我再为她施针。”
庭渊想到那孕妇来时的样子,还有她的丈夫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点头同意。
如董怡然所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杏儿便醒来了。
只觉得指尖有些疼。
看他们都在自己的屋子,问道:“这是怎么了?”
庭渊道:“你可吓死我们了,刚刚你昏迷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杏儿揉了揉眼睛,“我昏迷了?我怎么没感觉到。”
伯景郁道:“准确来说应该是中毒了,你帮董怡然收草药,有些草药有毒性。”
杏儿:“这样吗?我不知道诶,她当时也没说哪些草药有毒,我就用手扒拉了一下,看看哪些没干透,好帮她区分一下。”
“怪不得。”
庭渊感叹:“以后还是要注意一些,吓得我以为你不行了。”
杏儿笑了笑,“公子别担心,我没事。”
她问:“外头这是怎么了。”
“有个孕妇摔跤大出血,她家人送她过来救治。”
“啊。”杏儿狠狠地惊讶了一下,忙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了,孩子大人都平安。”庭渊道。
“那就好。”杏儿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看外头还是漆黑一片,她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伯景郁:“大约五更天,我听见有鸡叫了,估摸着不到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
杏儿说:“那你们也回去睡个回笼觉吧,我这边应该没什么事儿了。”
平安将对董怡然给得到药端给杏儿,“小董郎中说要你把药喝了,能解毒。”
杏儿看着眼前这碗汤和庭渊喝的那一碗差不多,有些反胃:“就是用乱七八糟东西泡的药吧。”
“是吧,但那也没办法,该喝还是得喝,对身体好。”平安塞给杏儿,“眼睛一闭就过去了,我相信你。”
杏儿吞了吞口水,她内心是拒绝的,可是看着这么多人都希望她喝下去,她也就只能闭上眼将这东西咽下去。
接着庭渊便递给她一颗糖。
杏儿赶紧塞进嘴里,差点没给她吐出来。
这东西是真的难喝。
“行了,药也喝了,你们都回去吧。”
几人这才离开杏儿的房间。
走之前庭渊与杏儿说:“要是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你就喊我们,把门闩好。”
外头有他们不熟悉的男人,庭渊还是很担心杏儿的安危。
杏儿明白他的意思,朝庭渊点了个头。
伯景郁与庭渊也回到他们的房间。
“我看你今晚不高兴。”伯景郁想问问他是怎么一回事儿。
庭渊叹气,“我是觉得那个孕妇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产下孩子,却没人关心她,替她觉得不值得。”
“原来如此。”
伯景郁听了庭渊的话,一想觉得也是,“还好你还关心了她。”
庭渊:“我的关心对她来说微不足道,这时候要是她丈夫能关心她两句,比什么都强,可她丈夫只在乎孩子的性别。”
听到孩子的性别是男孩时,庭渊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他怕要是个女孩,孕妇还有可能被婆家刁难,到时候更难。
伯景郁道:“重男轻女一直都存在,女君在位时,以强有力的手段将女子的地位撑起,本质上男人们还是不服女人的,所以才会在女君去世后,快速反弹。”
伯景郁叹了口气,“男性掌权的社会,即便是我们想要让男女平等,可我始终也是个男人,我也做不到完全中立性地站在中间的角度考虑问题,就比如刚才,我下意识地也希望那个孩子是男孩。”
当庭渊点出来时,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庭渊没想到伯景郁会这么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一刻,庭渊觉得或许是自己狭隘了,又或许是对伯景郁的道德要求标准太高。
“对不起……我不该先入为主。”
伯景郁摇头,“这倒也不是你的错,或许与你接受的教育相关,我出生在一个男性掌权的社会,说句难听点的,我们这些掌权者上位者倡导男女平等,推行男女平等,也很难做到公平公正地完全偏向于女性。”
“你真的有点超乎我的预料,还会反省。”庭渊真的觉得有时候自己的想法过于狭隘,或许可以和伯景郁沟通。
他不是一个过于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这在上位者中非常少见。
何况他的位置仅次于君上,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有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有如此出色的超前的思想,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庭渊道:“你能在这些事情上做出反省,我很高兴,真的,或许你真的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这里。”
伯景郁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女性从来都不差,我的母亲就非常出色,她活着时,是胜国非常优秀的兵器制造者,我看过她留下的很多书籍和笔记,哥舒一族也没有什么族长之位传男不传女的说法,一向是能者居之,我有一个表姑知识非常渊博,如今是青天书院的院长,她是我见过最渊博的人,若非女子不能考科举,我觉得她少说能拿三甲。”
“我从来不反对女子重返朝堂,很多时候女子的计谋比男子的更好。”
庭渊:“努努力,这也不是不可以实现。”
伯景郁点头:“已经在努力了,如今的青天书院里头有很多女夫子,也有不少女学子,荣灏想过几年等朝堂政局稳定,重开女子科举,京中也开了不少女子武馆,直接将权利放给女子是难以服众的,那就让这些女子将他们打服。”
虽然简单粗暴,但伯景郁非常有效果。
“你的想法真的有点超前。”庭渊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他道:“当男人以性别来攻击女子的时候,他们就将输得一败涂地。”
这点伯景郁也是认可的:“所以我认为女子想要什么样的地位,就该自己去争取,而不是我们给她们,我们只负责给她们创造公平竞争的条件,任何位置能者居之。”
“靠自己的能力上位,便能稳坐交椅,若是靠性别上位,即便我们在背后力挺,难以服众终将是难以服众。”
庭渊觉得伯景郁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只要他们坚持下去,女子或许有一天真的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恢复自己的地位。
他也相信,只要在公平条件下,女子不一定会比男子差。
即便曾经有近百年的男权社会遭受男性压迫,只要给她们机会,也一定能够如雨后春笋一般破土而出,逐渐变成坚韧的竹子一般百折不屈。
伯景郁说:“有时候拳头够硬,也能解决很多麻烦。”
庭渊笑着点头:“那是。”
想到自己在警校的教练也是他们的师姐,还没进警校之前就拿下了多个年龄段的女子自由搏击冠军,进警校后也是一路将同期的同学和教官都打服,后来实在是太优秀了,被特招去做特警的格斗教练,隔壁特警的兄弟们天天被打得鬼哭狼嚎,所有人看着她都害怕,被赋予魔鬼教练的称号。
庭渊也是挨揍的一员,到他们这一届,师姐兼任他们的教官。
有刺头不服,被锤得可惨了,日常被练得鼻青脸肿。
庭渊从小就练拳击,力量也有优势,刚开始入学的时候可谓是新生中的佼佼者,和军训教官也能打得不相上下,到了师姐的格斗课,一样挨锤。
对伯景郁这句话他是认可的,不服,拳头硬也能打到服。
“时间不早了,跟着忙活了一晚上,睡一会儿吧。”
两人上了刚眯着,外头就是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把他们又吵醒了。
伯景郁认真听了一下,与庭渊说:“好像是孕妇的婆家人来了,来感谢董怡然让孩子顺利出生。”
庭渊哦了一声。
“也不知道孕妇现在怎么样了。”
伯景郁:“有董怡然照顾着,想来不会出大事。”
天亮不久,有人来敲他们的门。
伯景郁道:“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开门看看情况。”
庭渊嗯了一声。
伯景郁起身开门,外头站着孕妇的丈夫。
对方笑着说:“小哥,昨夜多谢你们的帮忙,我们家今日摆酒,想请你们过去喝点喜酒,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伯景郁看向庭渊。
庭渊点了个头,人家开口了,也不好意思拒绝。
再者,他们也该看看孩子。
伯景郁道:“多谢邀请,我们一定到场。”
孙丰杰从筐里拿出四筒红色的东西递给伯景郁,“这是给你们的酬谢,昨夜多亏了你们的帮忙。”
伯景郁赶忙往回退,“不用不用。”
“我娘说这东西一定得给你们,图个吉利,你们就收下吧。”
无奈伯景郁只好收下。
“晚些我们过来请你们去喝喜酒。”
说完孙丰杰离开了。
庭渊觉得好奇怪,“这怎么刚生了孩子就摆酒。”
伯景郁道:“可能是他们这里的风俗吧。”
到了中午,孙家真的来人过来接他们过去喝喜酒。
他们带着杏儿一起,五个人全往孙家去了。
来接他们喝酒的是孙家的一个远房亲戚。
庭渊觉得有些好奇,便问:“大哥,这寻常摆酒不应该是满月摆吗?”
那大哥说:“小兄弟,我们这里的习俗如此,这生了女儿,就不摆酒。生了儿子就摆三场,一场是小酒,只请族亲,也就摆个□□桌,一般是头天生隔天摆,叫出生宴又叫男丁宴,这摆酒了,村里的人就知道这家生了个男丁。孩子不满足月不见外人,等到足月时再摆满月酒,那时候就叫流水席,是请全村的人都来吃席,等到孩子周岁抓阄的时候,摆周岁宴,那个时候全村人都会给孩子送礼,讲究一个岁岁平安。”
“原来如此。”
这满月酒和周岁宴现代也有,就是头一次听人说还有出生宴。
可这听着,心里终究是不怎么舒坦了。
只有男丁才有资格摆,女孩好像不被欢迎一样。
可这生男生女,本就是男人决定的。
庭渊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村子的女孩地位得有多低。
很快他就见识到了。
孙家只有孙丰杰一个男丁,上头有七个姐姐。
姐姐们入门,孙丰杰他娘还要用柳枝沾香灰水往他们身上撒,说要除晦气。
还不准他们进屋去看孩子。
庭渊原本也是想去看看孩子,可这孙家不让外人见小孩,便是董怡然接生都不能看,说女人看孩子晦气。
庭渊无语极了。
董怡然说去看看孕妇,把把脉看她的身体如何,孙家也不让,说他们的儿媳妇要喂养孩子,不能沾了生人的气息,免得将来孩子多灾多病。
主打的就是一个封建迷信。
杏儿小声和庭渊吐槽,“知道的他们家生了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生的太子。”
庭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抬头看到伯景郁,收住笑。
但他实在是忍不住,憋得很痛苦。
伯景郁说他,“想笑就笑,杏儿说得很对。”
庭渊有些好奇地问:“你们有这规矩吗?”
伯景郁摇头:“没有。”
那是真没有这种规矩,简直是闻所未闻。
第123章 不如公鸡
庭渊问董怡然,“小董郎中,这村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董怡然点头,与众人说:“村里重男轻女很严重,要是生了女孩,这要是婆家心善,还有人帮忙弄点吃的,这要是婆家格外地重男轻女,坐月子都没人伺候。”
庭渊听得毛骨悚然。
他虽不是女子,也听妈妈说过,女子生产后坐月子尤为重要,月子不坐好,将来年纪大了一身病痛折磨。
很难想象一个女子生产完正是虚弱的时候无人照顾,应该怎么坚持下来。
庭渊问:“那娘家会帮忙照顾吗?”
董怡然摇头:“不会,这周围几个村子基本一样,嫁出去的女儿要是生了女孩没生男丁,他们都不认这女儿,觉得脸上无光,更别提月子里照顾了。”
杏儿一拍桌子,“这也太过分了吧。”
她与庭渊说:“咱们那里就没有这种情况,虽然也有些地方重男轻女,但还不至于月子都不管不顾。”
庭渊也觉得很过分,生男生女又不是女人能决定的。
他问伯景郁,“京州也会如此重男轻女吗?”
伯景郁摇头:“当然不会,在京州,有权有势的家族巴不得多生女儿,大家族十个八个的都是少的,有些家里二三十个女儿,这也是京州很多权贵家妻妾一抓一大把的原因,虽说他们会利用女子出嫁联姻,可说到底女子的地位不至于如此低,也就是嫡庶之分,嫡女嫡子通常会得到家族最好的培养,庶子庶女虽要比嫡子嫡女差一点,却也不至于差太多。”
能给大家族高官做妾的,出身也都不一般,多是贵妾,娘家必然也是有一定地位,在家中庶出,他们的孩子再如何庶出,也是两个家族之间的桥梁。
家中主母便是偏爱自己亲生的孩子,毕竟对其他妾室的孩子也占一个嫡母的称呼,明面上也不至于撕破脸。
特别是在京州这种地方,保不准就得风水轮流转,妾室出身也不低,把关系搞好了,将来说不准关系也都能用得上。
在京州大家族之间的联姻都是利益关系,彼此间也都心知肚明,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都是不存在的,在这种关系网里,谁都别想独树一帜去争宠,宠妾灭妻更是不可能,明着规定了妾室不能扶正。
这小小的一个村子,把生男丁看得比京州权贵还重要,伯景郁也是理解不了的。
庭渊听了伯景郁的话,心说:这把女子当联姻工具,也好不到哪里去。
“也是重男轻女的,只是利益掩盖了重男轻女的本质。”
去除联姻对家族的利益再看,这些京州的贵族真的还愿意生那么多女儿吗?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可以带来利益,所以生得越多越好。
这些女子一样是悲哀的,她们得为家族的利益嫁给自己不爱的人。
庭渊这么一说,伯景郁顿时就通透了。
“你说得对。”
他从小就看这些长大,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庭渊作为旁观者,一眼就能看出本质。
伯景郁摸着下巴,“如此说来,京州贵女,只是在生活上比这些女孩富足一些,地位要高一些,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那还是有区别的。”
杏儿问:“还有什么区别。”
“那些女孩和提线木偶一样,处处都不自由,处处被人掌控,除了自由她们什么都有,可这些女孩什么都没有,不仅仅是地位和生活条件这么简单。”
不仅要被掌控命运,还要过苦日子,在家不被待见,出嫁了没生儿子更不被待见。
出嫁之前是只在家里不被待见,出嫁后是娘家夫家一起不待见。
这就像现代年轻人一样,不结婚就只有不结婚这一个罪名,结了婚之后就有数不清的罪名。
伯景郁:“这种差异我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
庭渊:“只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有男女平等实行之后,才能让女性享受到切实存在的利益。”
“当然,也只能是绝大多数女性。”
毕竟总有人思想上存在问题,偏执地重男轻女,即便是现代社会,庭渊所生存的二十一世纪,这种情况比比皆是。
能让一部分女性享受到平等的红利,也比完全享受不到要好。
董怡然和他们坐在一桌都不敢说话,这两人谈的话题对她这种乡村小郎中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杏儿说:“我感觉我找到了人生目标。”
庭渊问她:“什么人生目标。”
杏儿:“我要让更多女孩能够享受到平等的待遇,起码作为我的学生,女孩和男孩得一样,平等地接受教育。”
她不敢说让全天下的男孩女孩都平等地接受教育,但她能从自己做起。
庭渊:“你已经做到了。”
杏儿在跟出来之前,在书院里做女夫子,这方面做得一直都不错。
杏儿摇头:“做到了,但是做得不够好,我只是在行动上做到了,却没有把思想传递给他们,等我回到书院,我得从思想上也教会他们。”
“你肯定能做到。”
他们聊得正热火朝天时,孙丰杰他娘拉了两个女子过来。
喜笑颜开地拉住董怡然的手,“小董郎中,我家这两个女儿嫁到夫家都一两年了还没生出娃,你看能不能帮忙瞧瞧。”
董怡然看过两名女子,说道:“自然是可以。”
说着她便起身。
孙丰杰他娘招呼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快把小董郎中请到屋里去给你们诊脉。”
转头笑着与庭渊他们剩下的人说,“你们吃好喝好。”
迎面走来一个和孙丰杰他娘看着年龄差不多的老妇人,一见孙丰杰他娘,就热络地说:“他三娘,恭喜恭喜啊。”
孙丰杰他娘笑着说:“你家二儿媳也快生了吧,同喜同喜。”
老妇人嘴角笑意难掩,“快了快了,也就这天把几天的事了,我上你们家来讨点子喜气。”
孙丰杰他娘拉着妇人的手,“瞧你这话说的,都是邻里之间的,那不得让你沾足了喜气,让你儿媳多给你家生上几个大胖小子。”
庭渊:“……”
老妇人说:“这小董郎中可是真厉害,周围几个村成婚几年的女人肚子没动静,经过她的诊治,个个都能怀上娃。”
孙丰杰他娘笑着说:“那可不,我专程把我家的姑娘叫回来,让她们也给小董郎中看看,争取明年人手一个大胖小子,咱们老孙家也算扬眉吐气了不是。”
“那是。”老妇人赞同地说,“这母鸡都能下蛋,女人不能生娃连母鸡都不如。”
庭渊听着无语极了:“……”
还不用等他开口,杏儿便抢先一步开口了,“我说大娘,照你这个说法,男人要是五更不打鸣,那不是连公鸡都不如。”
老妇人朝她投来视线,看她年纪轻轻,顿时便来了底气,“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如此难听。”
“那不是你先说女人不生娃连母鸡都不如的,要说难听也得是你说话难听在先。”
老妇人阴阳怪气地说:“你这么大反应,莫不是你生不出娃,戳你痛点了。”
杏儿一噎,“我生不生得娃与你有什么关系。”
老妇人:“那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我说那些生不出娃的女人,又没说你。”
庭渊问老妇人:“老母鸡一天能下两个蛋三个蛋,怎么不见你每天都生娃?”
老妇人的视线转向庭渊,“人是人,母鸡是母鸡。”
庭渊啧啧两声,“你这不是也知道人和母鸡不同,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杏儿顿时就讥讽回去:“说得自己好像不是女人一样,张口就是不能生娃的连母鸡都不如,能生蛋的母鸡还要被人杀了炖汤,那是不是也能把你杀了炖汤?”
眼见着他们要吵起来了,邻桌的也都纷纷站了起来指责杏儿。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对长辈的说话口无遮拦,一点教养都没有。”
杏儿一看他们这样,越战越勇,“我爹说对于没有教养的人,不必有教养。”
“我瞧着我们家姑娘比你们有教养多了,起码能明辨是非,不像有些人,长了耳朵跟聋子一样。”庭渊将杏儿拉至身后,与孙丰杰他娘说:“孙大娘,今日/你们家这喜酒我们怕是喝不了了。”
孙丰杰他娘如今也是尴尬,这两方能吵起来,也是她没想到的,这场面作为主人家,她也是不知道偏帮谁。
庭渊他们一行人到底是她请过来吃酒的。
庭渊与那老妇人说:“大娘,你也是有子女的人,好歹也是要给自己留点口德,免得将来遭报应。”
说罢,庭渊与伯景郁说:“走吧,我可不想被气死在这里。”
伯景郁嗯了一声。
杏儿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另一桌有人想拦住他们的去路,“你们跑来这喜宴上大闹一场,想就这么走?”
伯景郁握住那人的手:“我可不想让这喜宴变丧宴,你最好让开。”
伯景郁冷脸很能唬人,那人手上也感觉到了疼,立刻让开。
庭渊几人顺利离开,出门时给了一两银子写礼。
杏儿出门之后气得抓狂,“岂有此理,那死老太婆的嘴巴真脏。”
庭渊:“嘴巴脏骂回去也就行了,别跟她生气,犯不着。给自己气出好歹她只会觉得是活该。”
杏儿撇嘴,大道理她都明白,可就是气不过:“可我就是很气,她自己也是女人,凭什么那么说女人!”
平安也说:“就是就是。”
庭渊与伯景郁对视一眼,两人都很无奈。
庭渊宽慰她:“这个村子的观念就是这样,站在我们的角度来看,她这个想法肯定是有问题的,但她不这么觉得,这老妇人的话自然是难听的,但本质上与她接受的思想观念有关,而她的思想观念也不是她一个人促成的,是这个男权社会促成的。”
杏儿懵懵地看着庭渊,“我不懂,她没错?”
庭渊换了种方式解释,“她当然有错,但主要的过错不在她,而是这个社会。这个社会本就是重男轻女,只不过他们村格外地严重一些,重男轻女是常态,男人认为女人的存在就是为了生孩子,女人只能依附男人。你看我们居安城里也没有几个女掌柜,金阳县街上就有很多女掌柜,金阳县的包容性很强,相反这里很闭塞,还是一个极致的男权社会,女人没有社会地位,女人的地位取决于男人的地位,这就导致这里的女人将取悦男人放在了第一位。”
“我们骂了她们,她们绝对不会醒悟,只会觉得我们有病,她们已经被男人驯服,得靠男人养着,那就只能遵从男人的想法。而那些思想开放的地方,女性可以养活自己,不用依附男人时,男人的看法也就不那么重要。在这样的情况下老妇人说女人不生孩子连母鸡都不如,别人只会觉得她才是有病的那一个。”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得提升女性的社会地位,为她们创造生存的机会。”
他这么一说,杏儿就明白了。
来这里一年多了,逐渐地庭渊也学会了放弃上帝视角来看待问题。
还是得根据实际的社会情况。
庭渊又举例:“就像那些受贿官员一样,他们受贿肯定是错的,但导致他们受贿的根本原因不是他们想受贿,而是不得不受贿,你不受贿,明日搞不好就不知道怎么地死在家里。本质制度有问题,就不能全往官员身上怪罪。当一切都浑浊时,清白就成了原罪。这个老妇人也是时代的产物,她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
杏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想要改变她们,我感觉很难。”
“先改变能改变的,剩下的交给时间。”
人类是会进步的,思想也是一样。
一个女性自食其力时会被嘲讽,可当越来越多的女性看到她自食其力更有底气,就必然会有效仿的,慢慢地扩散开来,只要时间够长,总能有所改变。
女性意识觉醒需要时间,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完成。
最重要的是当女性意识觉醒时,社会体系能够容得下她们。
就像光教人打螺丝,不提供打螺丝的岗位,全社会的人都学会了打螺丝,没有打螺丝的岗位,那么这场打螺丝教学就肯定是失败的。
杏儿感觉自己好多了,“我要努力!让我教的孩子们,都能记住,男女是平等的,女子不是生育工具。”
庭渊鼓励她:“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杏儿终于是笑了。
庭渊却还是有心事一样。
伯景郁问他:“怎么了?我看你忧心忡忡的。”
庭渊:“我是觉得小董郎中的医术有些太好了,怎么做到让所有的女子都能怀孕的。”
“或许她有什么神药?”伯景郁猜测。
庭渊摇头。
伯景郁不理解,“有什么问题吗?”
庭渊道:“能不能生孩子,不单单是女人的问题,有一半是男人的问题。光女人接受治疗,男人没有生育能力也白搭……”
“你在怀疑什么?”
庭渊:“也说不好我在怀疑什么,本能地我会觉得其中有问题。”
但是要问他有什么问题,他也说不上来。
“也不是没有可能她问诊的这些女子全都是有问题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很难不多想。
有些不能生育其实是天生的,比如没有子宫,子宫发育不良,输卵管缺失,染色体异常等各种原因,这些单靠古代的医术是无法治疗的。
何况还有男人的问题,性功能障碍、无精、少精。
庭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怀疑什么,但总感觉有点奇怪。
站在伯景郁他们角度,他们不清楚这些,自然觉得一切都能治,可事实不是这么回事。
“说不上来我在怀疑什么。”
第124章 庄内投毒
本能地庭渊心中就是有疑虑,但是他无法将这种疑虑具象化。
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什么,但处处又透着诡异。
董怡然给那两个女子问诊结束出来,桌上的人都没了,倒是多了一个老妇人。
她问:“这桌坐的人呢?”
孙丰杰他娘说:“吵了一架,走了。”
董怡然觉得奇怪,“吵什么了?”
孙丰杰他娘有些不好意思说。
另一个好心的过来帮忙做饭的女子与她说了实情。
董怡然叹了一口气,给了礼钱没吃席就走了。
孙丰杰他娘追出来又给董怡然塞了一个大红包,希望她别将自己两个女儿找她问诊的事情说出去。
董怡然应下她的要求。
她快步往回走,好在庭渊他们走得并不快,董怡然追上了他们。
对于她会追出来,庭渊他们都有些惊讶。
“你怎么没留下吃席?”杏儿问她。
董怡然说:“你们都走了,我留下也没什么意义。”
杏儿叹了口气,“对不住,因为我让你也难做了。”
董怡然摇头:“这有什么,我也很看不惯她们。”
作为女郎中,她也没少看这些事情,这些老妇人当着她的面,将她们的儿媳骂得里外不是人,这要是没生到儿子,骂得更厉害。
杏儿说:“以前我觉得只有女人能够理解女人的苦,现在我觉得有些女人也是帮凶。”
董怡然:“都一个样。”
杏儿叹气。
董怡然:“我呀,只能是祝福每个找我看病的女子都能生儿子,少遭罪。去年村里有个远嫁过来的女子就是,好不容易怀孕生子了,生了个女儿,婆家说她脏,直接将她赶出了门,当晚那女子就跳河了,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杏儿听了就觉得心疼,“这也太可怜了吧。”
董怡然一脸难过地说:“丧事都没给办,没几日那女子生下的女娃也不见了,有说被弄死埋了,也有说被送人了,女娃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不到一个月那男的就又娶了一个,胎大难产,抬到我这里时大人已经没了,只能剖腹取子。”
杏儿:“……”
真是造孽。
“我们是女子,再气不过,也做不了什么。”
伯景郁与庭渊听着,两人都没说话。
可他们都知道,这样的事情在胜国很多地方都会发生。
若他们什么都不做,这些女子就得一直受苦受难。
男人再怎么同情女人,也不可能真的共情,既得利益者的思维永远无法真正地与失利者相同。
杏儿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地帮助女子。
回到董家,付了诊金住宿和伙食费,他们动身回总府。
路上杏儿情绪一直很低落。
庭渊见状,问她:“在想什么?”
杏儿愁眉苦脸地说:“我在想这些女子,她们好苦,生不出孩子要被虐待,生的不是男孩也要挨骂。”
“公子,我好难过。”
她觉得很无力,明知道她们的苦难,却无法改变什么。
庭渊知道杏儿难过的原因,相比较这些不幸的女子,杏儿生活苦却没有经历过这些,同为女子她很心疼这些不幸女子的遭遇。
庭渊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能通过推行男女平等提升女子地位帮助她们脱离苦难,别无他法。”
他一直很难喜欢这里,就是因为这里有太多的不平等,他生活在一个相对平等的地方,有些家庭重男轻女,可女子还有选择,不靠父母至少还能养活自己,能找到一份工作,这里不行。
要想将这里的女子待遇提升到他所在世界同等的地位,实在是太难,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年,也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代。
有良心地清醒地面对苦难,个人的力量太微弱了。
庭渊道:“这个过程必然是漫长又痛苦的,会面对非常多的困难,真正的阻碍不是一直享受利益的男人,而是已经被压迫驯服的女性,杏儿,这条路真的很难,我所能够想到的办法,只有大力推行男女平等,创造女性的工作岗位,让她们能自保。”
可他不是一个发明家,不是经济学家,没有这种能够推进社会光速进展的能力。
出嫁从夫的观念深入人心,愿意和离的女子少之又少。
伯景郁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有很大的感触。
他道:“我会努力推行男女平等。”
胜国的百姓不只有男子,也有女子。
“起步往往是艰难的。”
杏儿痛快地哭了一场后,说道:“我一定要努力,尽可能地改变我所能改变的。”
庭渊摸了摸她的头,“我们一起努力。”
夜里落宿在客栈,伯景郁看庭渊晚饭吃得很少,让厨房给他弄了碗鸡汤端进庭渊房中。
“有心事?”伯景郁问他。
庭渊点头:“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总觉得有问题,但是又说不出有啥问题。”
伯景郁敲了敲桌子,“把面吃了,本来就身体不好,再不好好吃饭,身体只能更差。”
“你要实在是不放心,回了总府我让人找两个不能生育的女子去试试董怡然,她要真有问题,就给她捆了,要是没有问题,你也能安心了。”
庭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转而他又问:“你从哪找总府不能生育的女子。”
“那么多官员,总有那么一两个家眷不能生育的,到时候让我身边随行的侍卫和会功夫的女使陪着保护,这事肯定给你查得明明白白,也不会让官员家眷受伤。”
他这么说,庭渊觉得靠谱。
不然他心里总是不踏实。
伯景郁虽然不知道庭渊在怀疑什么,但他愿意帮庭渊求证。
宁可白忙活一场,也要把事情弄得明明白白。
隔天半路上他们就遇到找过来的惊风和飓风。
看到庭渊跟着返程,他们也算放心了。
庭渊倒是觉得挺稀奇的,伯景郁都追出来几天了,他们才跟过来,也是对他够放心的。
傍晚进城,在酒楼里吃了晚饭才回内城。
刚到官驿,就看到有个老妇人跪在官驿外面。
惊风上去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守卫说:“这妇人是来求王爷为他儿子申冤做主的。”
惊风问:“有冤屈为何不让她进去,而是让她跪在外面?”
守卫有苦说不出,“这真不是我们让她跪的,她儿子在人家婚礼上往井水里下毒,毒死了三十多号人,接他们这个案子的刑捕和推官都说证据确凿,而且她儿子也在牢里认罪了,亲口承认是他干的,就这老妇人硬要说不是她儿子干的,证据摆出来她也不相信。”
“不是的,不是我儿子干的,我儿子虽然脑子不好,但肯定不会干这种坏事。”老妇人跪着上前抓住惊风的衣袍,“官爷,真的不是我儿子干的,求你们重审此案,还我儿一个清白。”
庭渊和伯景郁都听到了外面的对话。
伯景郁问庭渊:“这事儿你怎么看?”
庭渊摇了摇头:“光听他们的对话,我也听不出什么,要不先让这妇人起来,让主审这案件的相关人员都过来,把卷宗都带上,我复核一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疑点。”
“现在?”伯景郁有些不确定,现在天都黑了,要是现在办这事儿,搞不好又得通宵,他问庭渊:“你的身体可熬得住?”
“有案子当然是以案子为主,时间不等人,这妇人也不知道在门外跪了多久,复核案件要不了多少时间,且先帮她复核一遍再说。”
庭渊不倾向于任何人,但他不希望有冤假错案,“这案子死了三十多号人,小心一些总归是没错的,要真放跑真凶,那得多可怕。”
伯景郁撩开帘子与外头的惊风说,“惊风,你且将妇人带进官驿正堂,差人去办理这案子的衙门跑一趟,将案件所有相关的卷宗以及主审的官员全都带到官驿来,我们复核一遍这个案子。”
惊风点了个头,弯腰将妇人扶起来,“王爷说帮你复核一遍这个案子,你且随我进官驿,有什么冤屈,你慢慢说与他们听。”
妇人顿时眼泪涌出,便要朝着马车磕头,被惊风一把拉起,“你儿有无冤屈也得我们复核案件之后才有定论,王爷不喜欢人跪拜,你只需要如常说出自己的冤屈就行。”
听了惊风这话,妇人忙不迭地点头。
庭渊:“这妇人可能也没吃什么东西,让人给她弄些吃的吧。”
“好。”
伯景郁与庭渊先回了一趟院子,换了身衣裳,简单洗漱了一下,这才去正堂见这妇人。
妇人看起来四十左右,就是精神样貌萎靡不振。
伯景郁看桌上的东西也没吃上几口,与她说:“大娘,您还是多吃点东西,养足了力气,好与我们说你儿子的冤屈。”
妇人之前便远远看过伯景郁的样子,一眼便认出了他,眼泪和下雨一样往外落。
伯景郁见到这一幕,忙安抚她的情绪,“大娘,若你有冤屈,我们查实,必然是会为你儿子讨回公道的,你不必过于激动。”
“王爷——”说着妇人便对下,“求王爷明察。”
“你且放心,若真有冤屈,本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杏儿帮忙扶起老妇人,与她说:“大娘,您要相信,王爷必然会秉公办理,您如今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多吃几口东西,吃饱了有力气了,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我们听。”
杏儿端起饭碗塞到妇人手里,“我看您与我阿娘年龄相仿,您就放心,若您儿子真有冤屈,我们肯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中州四百多官员都能说斩就斩,咱们王爷最是能明辨是非了。”
由着杏儿与大娘套近乎,又是递上碗筷,又是夹菜,一口一个大娘喊得亲切,以女儿的身份和大娘沟通,大娘的情绪稳定得倒也快。
杏儿朝伯景郁他们点了个头。
赤风看着杏儿如此聪明,心里是越发地喜欢。
以前他就是觉得这姑娘长得漂亮,这么久相处下来,她有情有义聪明伶俐,比京城那些名门贵女可招人稀罕多了。
可惜,名花有主。
赤风在一旁默默叹息。
飓风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这没有来由的叹气是为什么。
霜风与伯景郁同时出现时,会戴上一个面具遮掉半张脸,遮掉脸后便与伯景郁不是那么像。
防风抱臂靠在柱子上,倒也想看看这案子还有什么反转。
伯景郁没回来之前,这案子他与疾风也去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劝说过妇人回去,妇人始终不肯离去,坚信自己的儿子无罪。
据说庭渊破案的能力很强,之前没亲眼见过,如今也想亲眼见识见识。
庭渊与伯景郁坐在一起,耐心地等着妇人吃完饭,再与他们说案情。
妇人勉强吃下小半碗米饭,实在是吃不进去了,杏儿给她递了一杯水,将东西收走。
妇人站起身要跪地,被伯景郁制止。
“不必跪着,你就坐着说就行。”
妇人明显愣了一下,倒是没想过王爷会这么亲民,一点都没有架子。
她有些拘束,“民妇还是站着说。”
杏儿拉着她坐下,“大娘,不必站着,王爷不兴上下礼仪这一套。”
庭渊也说:“大娘,就不要拘束礼仪了,与我们说说你儿子的冤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这一口一个大娘,给这妇人叫得亲切。
她道:“我叫张微萍,城外紫云庄的仆人,我儿叫江小宝,今年只有十六岁,小时候摔跤伤了脑子,一直有些憨憨的,前日少庄主娶妻,庄子上往来的宾客有一百多号人,庄上摆宴席招待客人,可这宴席还未结束,便有不少客人中毒身上,便立刻差人到衙门报案,经过衙门的仵作查验,井水有毒,我儿一直在井边负责帮忙打水,他们说是我儿下毒谋害客人。”
无人打断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张微萍擦了泪后接着说:“我儿心智不全,他怎可能干出这种谋杀客人的事情,更不可能往水井里投毒了。”
庭渊问:“可知道往水井里下的是什么毒吗?”
张微萍道:“是耗子药,庄子上闹耗子。”
“这耗子药平日里都在那里放着,容易被拿到吗?”
张微萍:“一般都在库房里,随时要添置耗子药防老鼠,我担心小宝误食,特地与他再三说明这东西有毒,不可随意触碰,会被毒死,他不敢碰这些东西的。”
“衙门的人说你儿子是凶手,是什么证据?”
若是没有证据,衙门肯定不会随意定案,特别是闻人政的案子在前,如今没有确凿的证据的案子,一律不予立案。
人都抓了,肯定是有确凿证据。
张微萍捂脸痛哭,“他们在我家小宝身上发现了装老鼠药的包装纸,便非说是我儿往井里下药,我家小宝也承认了自己把包装里的药全都倒进井里了。”
“你家小宝平日里会撒谎吗?”庭渊问。
张微萍摇头:“不会,小宝心智和五六岁的孩子一样,不会说谎。”
“既然如此,东西在他身上发现的,他自己也承认了,他又不会说谎,那这个证据链是很完善的,为什么你会说小宝不会投毒?”伯景郁觉得有些奇怪,逻辑上判案的官员定罪是没有问题的。
庭渊没忙着下定论,问道:“小宝可曾交代过作案过程,他怎么拿到老鼠药的,又为什么要投进井水里。”
“小宝说他看到有只老鼠掉进水井里,然后便拿了老鼠药,想将老鼠毒死。”
伯景郁:“……”
听起来像是心智不全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第125章 量不致死
“那照你这个说法,事情确实是小宝干的。”
伯景郁听着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为何你坚持说不是小宝干的?”
张微萍哭着说:“我家小宝不敢害人的。”
伯景郁:“他确实没想害人,他想毒死老鼠,只是误将吃酒的宾客给毒死了,但不管是否有意,这几十条性命也确实是死于他手,衙门判案的人判得没什么问题。”
伯景郁问庭渊,“你觉得有问题吗?”
庭渊道:“截至目前是没有问题的,剩下的得看了卷宗才知道。”
按照张微萍的说法,江小宝的本质不是为了杀人,而是杀老鼠,虽不是直接杀人,也是间接凶手,按照律法,间接杀人也要处死。
所以江小宝必死无疑。
张微萍抱头痛哭,“我家小宝不是凶手,他真的不是凶手。他只是想毒老鼠,没想害人。”
“大娘,无论他本意是否要害人,这些人却是是死在他的手上,那么他就该为这些人的死负责。”
伯景郁能够理解一个母亲想要维护儿子的心,可这不代表因为这份心,江小宝就不用接受惩罚。
他道:“大娘,小宝是您的儿子,可死的那些宾客,也可能是别人的儿子,别人的父亲,别人的母亲,别人的女儿,他们也很无辜,高高兴兴地过来喝喜酒,却把命交代在了这里,你不想自己的儿子死,他们也不想自己的孩子死,总得给人一个交代,这可是三十多条人命。”
三十多号人,背后有许多家庭。
有些可能成为孤寡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有些可能成为孤儿寡女,一夜之间失去双亲。
这些人也很无辜。
庭渊很赞同伯景郁这个观点,即便是误杀,也该承担责任。
张微萍在正堂里哭得昏天黑地。
这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而悲剧的源头则是江小宝将耗子药倒进了水井里。
没过多久负责案件的相关人员都被拉到了正堂,卷宗厚厚一摞。
庭渊接过卷宗,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
小半个时辰后,合上卷宗,他问审理案件的官员,“投入井水里的耗子药有多少?水井可以装多少水?你们有人测量过吗?”
这些卷宗里并没有人写到过。
“这……”
这些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说不出话来。
庭渊便知道,没有人测量过。
伯景郁问:“有什么问题吗?”
庭渊道:“一包耗子药放进一盆水里,一桶水里,和一口井里,毒性是完全不同的,如果水井很深,可以装上百斤甚至上千斤的水,一包耗子药倒进去毒性真的还能有那么强吗?”
“撇开剂量谈毒性那就是扯淡。”
张微萍听了庭渊的话,立刻说道:“耗子药一包也就一两的重量。”
庭渊问她:“水井有多深,平日里要装多少水?”
张微萍道:“大约十米深,井口是两米宽,这井是我男人在世时他们一起打的,庄上农忙时几百号人吃水都能供应得上。”
庭渊在纸上算了一下,就按照张微萍给的数据,水井的容积是三十一立方米左右,也就是三十一吨的水。
一包耗子药混进三十一吨的水还能有这么大的威力毒死几十号人吗?
庭渊有些不确定。
他与伯景郁说:“得让许院判过来一趟,我有些问题请教。”
转而他又看向官员,“你们手里可有留存耗子药作为证据?”
官员们纷纷摇头。
庭渊问:“如果现在动身去城外紫云庄,得要多少时间?”
官员道:“大约两个时辰。”
“恐怕咱们得去一趟紫云庄求证一下。”
水井里的水可能有毒,但能不能毒死一个人,那得另说。
庭渊问主审案件的官员,“你们当时是如何确定井水有毒的?”
官员回答:“当时我们最开始怀疑的是饭菜,将所有的菜全都检验了一遍,用银针试了毒,饭菜确实有毒,就把厨房里所有弄菜的人全都盘问了一遍,没有人往里头下毒,便怀疑可能是水有问题,我们就去测了井水,井水的确有毒,将一条活鱼放进井水里,没过多久鱼就死了。”
“水井打水一直是由江小宝负责,他很多事情做不了,打水这个活很简单,就交给他来干,我们问起他,他承认自己为了毒老鼠,将一包耗子药放进了井水里,正因此我们认为是他往井水里放的耗子药,这水拿去做饭,导致所有的菜都有毒,宾客吃了有毒的菜后中毒身亡。”
庭渊问:“当日府上有多少宾客?”
“在场的宾客一共有十五桌,每桌是坐八个人,一共有一百二十人。”
“可是随机死的?”庭渊又问。
他注意到死亡名单上多姓钟,还有些杂姓。
“紫云庄的主人姓什么?”
官员道:“姓江,死的主要是女方家的几桌。”
庭渊仔细看了一下死亡名单,从头到尾数了一下,姓钟的有十七个,男方家姓江的只有四个,余下的是杂姓,既然都坐到了女方那边的桌子,想来也是相关的亲戚。
他转身招手,一把拉住了伯景郁的手将他拉到自己的身侧。
突然拉手伯景郁心里正美着。
庭渊拽了一下他的衣角,“你看,这个名单。”
伯景郁的视线落在名单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么多姓钟的。”
说完他就反应过来了,“不对啊。”
庭渊抬眼问他:“你看出什么问题了?”
“若说有毒,也应该是随机的,怎么会刚好死的就是女方的娘家人。”
庭渊欣慰地点头,“是啊,若真是井水的问题,做的席面大家都是一起吃的,怎么就刚好女方的娘家人整桌倒下,而男方这边却没有几个人出问题。”
伯景郁:“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女方的家人。”
庭渊嗯了一声,“很有可能这是一场针对女方家人的报复,得叫上许院判一起去一趟紫云庄,回溯一下当天的情况,先查清江小宝往水井里投的耗子药,是否有足够的剂量导致在场的宾客中毒身亡,如果不足以导致宾客中毒身亡,那么这无疑是一场针对女方家人有预谋的谋杀。”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庭渊这番话惊呆了。
伯景郁质问审案的官员,“你们就没有人发现这个问题吗?”
“男女双方桌上的菜我们都查验过,全都有毒。就以为是的女方家人这边的菜毒性比较大,便没想那么多。”
没人会想到有人要谋害女方的家里人,都以为这是一场意外导致的。
加之江小宝认罪,而桌上的菜又全都有毒。
当时猜测他们这些人桌上的某一些菜毒素太重导致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江小宝投毒转移了,大家将宴席的宾客看做了一个整体,也就没有多少人会在意死的到底是男方的家人还是女方的家人。
上报的调查内容里,也只有一份死亡名单登记,没有提到具体死亡的人归属男方还是女方,自然而然地这件事情也就被忽视掉了。
庭渊道:“这也不能全怪他们,若我没看到这份名单,也会以为是随机的。”
伯景郁:“就是他们不够仔细。”
庭渊:“现在一切都还只是猜测,还得看小宝往水井里投的毒够不够致死量,才能进一步印证我的猜测。”
伯景郁:“所有的菜品都是后厨统一准备,按理来说不会存在太大的偏差,端上桌大家也都是一起吃,没道理说只是女方的家人。”
“我觉得你的猜测是准的。”根据如今的情况,伯景郁是更倾向于庭渊的猜测。
庭渊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具体是什么情况,还得到了紫云庄,问过庄子上的人才能知道。
想象不到新娘家会得罪谁,不惜要跑到紫云庄的喜宴上给他们投毒。
等许院判过来了,一行人摸黑前往紫云庄。
紫云庄建在半山上,房屋前前后后大小院子加起来得有二三十个。
夜间看不清紫云庄的全貌。
上山的路倒是修得宽敞,能直达紫云庄正门口。
领路的人上前去敲门。
门上挂着白灯笼,婚事变丧事,整个庄子都显得死气沉沉的。
不一会门开了一条缝,里头的人探出头,看到外头这么多人,有些害怕,以为是女方家的亲人又来闹事,问:“你们做什么的?”
张微萍从人群中上前去,“老纪,是我,这些都是官爷。”
守门的看到张微萍,这才松了口气,“张大姐,你这又是闹哪出?”
里外已经查了好几次,都说就是张微萍的儿子投毒的。
他朝外头其他人喊话,“各位官爷先等一等,我去通报一声我家主人。”
成婚的是庄主的大儿子,庄主是主家,死的四个江家人都是旁支的晚辈,和庄主儿子平辈。
如今这紫云庄摆设灵堂也是因为四个死了的江家晚辈。
没等多少时间,大门就彻底打开了,出来了一个看着年岁不大的男子,模样清秀,就是走路的时候微微跛脚。
“我是这山庄的二公子,我哥和我父亲在灵堂守夜,如今庄子上大小事情都归我管,不知道几位官爷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不卑不亢,倒是有几分稳重。
之前与这位二公子打过照面的官员上前说道:“我们发现这案件还有些疑点,因此过来求证。”
二公子视线扫过众人,这比前两次上门来的排场大得多。
“为何你们夜间前来?”
寻常查案不都白天调查。
官员道:“时间不等人,自然是希望早些调查出一个结果。”
二公子虽有疑虑,也不能阻拦官员查案,让他们进了庄子。
庭渊与二公子说:“劳烦你将家里的耗子药准备一包,要与那日江小宝往水井里倒的那包大小相近才行。”
二公子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安排人按照他说的去取耗子药过阿里。
官员不止一次来过这紫云庄,自然知道水井在哪里。
一行人举着火把到了这水井边上。
这在半山上,若是不打井,想要去下面河里跳水,一天挑水都不知道要跑上多少趟,庄子上这么多口人,都指着庄里的井吃饭。
庭渊站在水井边上往下看了看,深不见底,由于井口很小,加上夜间乌漆墨黑地看不清水井里情况,也不能很好地做出判断这水井到底有多深。
他问二公子:“你家这口井有多深?”
“十米。”二公子毫不犹豫地说。
他道:“原本是想挖得更深一些,可十米已经是我们能挖出来的极限了。”
丈量井口确实是两米的宽度,之前庭渊的估算没什么问题。
这时庄子上的仆人也将耗子药拿过来了。
庭渊问:“这就是当时江小宝往水井里投的耗子药同等重量的吗?”
“差不多。”二公子说:“耗子药是在药铺买的,基本是一两一包。”
庭渊转手交给了许院判,“你帮我瞅瞅这耗子药是个什么情况。”
许院判打开看了一下,说道:“这是□□。”
他这么一说,庭渊就知道了,也就是砷/化物。
以前他结果一个案子就是砷/化物中毒,很清楚砷/化物的致死量是多少。
砷/化物的中毒量是60毫克起,致死量大约100毫克起。
三/氧/化/二/砷也就是俗称的砒/霜微溶于水,不溶的砷/化物会沉淀。
这一包砒/霜的量大概是五十克,即便是全溶于水,水井里的水就算是三十吨,每吨水1.6克的砷/化物,也就是1600毫克。一吨水有一千升,算下来一升水里有1.6毫克。
在全溶于水的情况下,想要达到致死量,至少要饮用三十七升的水,压根不用砷/化物毒死,水都能撑死。
也就是说这些人死因根本就不是因为江小宝往水井里下了耗子药。
许院判道:“这一小包要是倒进水缸里,那是必死无疑,但倒进水井里,还是这么深的水井,几乎等于没有,连不适都无法造成。”
这些人毕竟不是直接食用的砒/霜,而是食用了水稀释过的砒/霜,还是万倍的稀释。
伯景郁问:“那为什么他们拿银针测水和桌子上的菜都会测出来有毒?”
庭渊道:“评判有毒的标准是银针会发黑,而导致银针发黑的原因不是砒/霜,是砒/霜里含有的一种叫硫的元素,将银针插/入蛋黄里或者是食用盐里也会发黑,那银针测出来食物发黑的原因很可能是本身水里面就已经硫元素超标了。”
古代吃的食用盐多是海盐提纯的,海盐里面本身就有硫,而古代的制盐技术又不行,就很可能会导致硫元素超标。
人体反应不明显,但用银针能够测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用银针检测食物是否有毒理的结果可信度并不高,若说检验砒/霜还有可能准确一些,提纯技术不行砒/霜里有大量的硫。
庭渊问张微萍:“平常你们喝这井里的水会有什么不良反应吗?”
张微萍想了想,说:“有时候会拉肚子,一般我们都不喝生水,得烧开。”
庭渊哦了一声,与伯景郁说:“硫中毒轻微的症状就是恶心呕吐腹泻,还有可能头晕眼花。”
“那应该所有人都会有这种症状吧?”伯景郁问。
庭渊摇头:“看个人的身体情况,有些人可能会比较严重,有些人可能就没反应,我现在也没办法测量出这井水里硫化物到底有多少,如果这山里本身就有硫矿一类的东西,那水里的硫化物肯定是要超标的。”
“我能肯定的是江小宝往水里投的那点砒/霜还不至于让这么多人被毒死,能够直接致死这么多人,砒/霜的量小不了,砒/霜没有什么耐受不耐受,一丁点就已经是致死量。”
第126章 小宝平反
“江小宝不是致死三十多号人的罪魁祸首。”
听到这句话,张微萍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这么久的坚持,终于有了结果。
“我的小宝不是凶手。”她四处抓着人重复着这句话。
看得人不禁酸了鼻头。
伯景郁心中有庆幸,也有怒火。
庆幸的是江小宝没有被冤死,怒火是因为这些审案的官员会忽略如此重要的问题。
他的眼神扫过跟来的主审案件的官员。
官员们纷纷跪地求情,“王爷饶命。”
前有闻人政被冤枉奸污民女,伯景郁在这件事上大动肝火,帮闻人政平反,三令五申查案时一定要注意所有的细节,要尽可能地补齐所有的证据。
可他们还是险些冤死了江小宝。
二公子和他们的仆人都有些惊讶,想不到眼前这个就是前几日斩了几百名官员为百姓伸张正义的齐天王。
纷纷行礼:“见过齐天王。”
伯景郁抬手示意,“不必。”
他最烦的就是这些礼仪。
庭渊看着张微萍如今喜极而泣四处奔走告知众人自己的儿子不是凶手时,心中略微酸楚。
若非她坚持,或许江小宝的罪名就真的落实了。
伯景郁看庭渊望着张微萍出神,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庭渊微微摇头,“没有,我就是觉得江小宝能够平反是真的不容易。”
这点伯景郁很赞同。
防风这下是真的服了,庭渊确实在破案方面保持着超高的水平,总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疑点。
事实上这些换作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刑警来做都可以。
古代的刑侦体系并不完善,不似现代那样五花八门,专门有刑警这个警种,现在刑侦形成体系,有一套标准的流程,对待证据也更加严谨。
一个案件有很多个部门协同参与其中,力求证据真实有效,而数以万计的案件汇总出来的经验结合现代科学水平的验证,和古代这种一代代传递下来的知识体系相比较,在案件调查上会更有优势。
这样的体系下培养出来的刑警,分析案件的时候,角度自然会更全面,不近人情只讲证据,不以常理以证据论。
伯景郁的视线扫过二公子,与庭渊说:“那如今的证据来看,这就是针对女方家人的谋杀。”
庭渊轻点了一下头,视线从张微萍身上收回转落在二公子身上,身体也转动了方向,“二公子,我们需要见你的父母兄嫂。”
二公子听了他们的话,点了点头,“我嫂嫂回娘家了。”
与身边的仆人说:“先带他们去正堂,我去叫爹娘和兄长。”
待二公子走远了,仆人作出邀请的手势,“请随我去正堂。”
庭渊问仆人:“你家二公子一直都是这样冰冷的性格吗?”
仆人嗯了一声,“二公子的腿有残疾,小时候经常因为残疾被族中其他的孩子嘲笑,所以一直都不爱笑。”
庭渊问:“你家二公子的腿是天生残疾还是后天导致的?”
“是后天导致的。”仆人道:“二公子小时候活泼好动,经常跟族中小孩一起玩,抢东西时被从两米多高的坎子上推了下去,被树枝贯穿了腿伤了筋骨落下了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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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倒也怪可怜的。
不由得叹了一句,“要是这条腿没受伤,想必也是个光风霁月的小公子。”
仆人也跟着叹了一句,“是啊,二公子看着面冷,实则心善,冷冰冰的不过是不想受伤罢了。”
对于弱者,大家本能地就会同情。
有时候对于这些人来说,别人的同情比谩骂更让其难受。
不想被当作别人眼里残缺不全的人来看待。
那种施舍和怜悯的眼神最能伤人了。
所以这类人多数将自己伪装起来,看着不好接近,这样能避免受到很多不必要的伤害。
庭渊倒也能理解,他问:“能给我说说你们大公子和他的新娘子吗?”
仆人点了点头。
知道了伯景郁的身份,这人与齐天王走得那么近,齐天王对他又好声好气的,似乎很听他的话,再蠢的人也懂得该怎么做,对庭渊的问题,他自然是会认真回答的。
“新娘子钟氏与我们江氏是世交,曾祖那辈关系就很好,两族一直在通婚,这新娘是如今钟氏主家那一脉的大姑娘,与我们家大公子的亲事六岁便定下了,钟氏是书香世家,家里不少人在乡学做教谕,还有自己的小书院,我们江氏世代经商,他们的书院我们从中帮衬不少,大公子与钟家大姑娘情投意合,年纪到了两家一合计,就正式迎娶钟家姑娘进门。”
这听着倒也没什么问题。
“那你可知道这钟家得罪过什么人吗?”
这要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可能一下就被弄死这么多人。
仆人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这钟家在我们这一片也是出了名的好名声,对于读不起书的穷学子他们家也从不嫌弃,书院里多的是半工半读的穷人家的孩子。钟家人个个都谦逊有礼,我也很难想象他们会得罪谁,恐怕您得问问我们家大公子,或者去问钟家。”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仆人,对于主人家的事情,多是道听途说,又何况别家的事情。
庭渊点了点头,“那你们江家的人怎么看待两人之间结亲?有无人从中反对,或者你家大公子有无得罪什么人?”
仆人想了想,说道:“我反正是没听过,我家大公子是个顶好的人,头脑聪明,孝敬父母,对仆人宽厚,对家族里的弟弟妹妹也是宠爱有加,大公子虽然才刚成年,可他已经是我们江家内部多方共同推选的族长,是全票通过的,所有人都很认可他,原因是等他成婚之后,就正式将管家权力移交给他。”
庭渊看了一下其他仆人的反应,他们都很认可这话。
说明这大公子在庄内是真的很得人心。
他又问:“那大公子和二公子之间关系好吗?”
“非常好。”仆人道:“当年二公子被推下坎子伤了腿,大公子很自责,一直觉得当时自己要不练字而是陪二公子玩耍,二公子就不会去找其他孩子玩,也就不会被推下坎子,这么多年他都在责怪自己。”
“大公子多年来每日都给二公子按摩腿部,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正常行走,不用借住拐杖。二公子也很维护大公子,若是有谁在私下议论大公子,二公子第一个不乐意,两人之间从不吵架。”
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兄友弟恭。
听着庭渊都心生了几分艳羡。
他看了伯景郁一眼。
伯景郁被他看得有点蒙。
庭渊是想到了伯景郁和伯荣灏,伯景郁非常维护伯荣灏,之前他随后一问,伯景郁当时的反应就很强烈,两人虽是叔侄却年纪相仿,自幼一起长大,是否也如这兄弟二人一般,互相维护,容不得别人说半点不好。
入了正堂,就座看茶。
庄子上处处都挂了白布,隔一段就挂着丧幡。
和庭渊以前看到的还有所不同,通常丧幡挂三个,都是挂在吊唁的灵堂外或者是灵堂内。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丧事就是在这样的。
夜里一个人行走其中还是挺恐怖的。
不多时,拐棍敲击石板的声音便传入众人的耳中。
江家现任的庄主和夫人,大公子二公子全都来了正堂,几人身上都穿着孝衣。
或许是二公子给他们通了气,几人见到伯景郁后,纷纷行礼。
“草民江峘,民妇程子箐,草民江谆,见过齐天王。”
“免礼。”
江峘三人起身。
伯景郁视线扫过三人,看着都挺老实的,倒也不像同意得罪人的。
他轻轻咳嗽一声,示意庭渊可以问他想问的了。
相比较之下,伯景郁更相信庭渊的判断。
他容易被自己的思想误导,庭渊比他更理性,更爱看证据。
庭渊受到了伯景郁的示意,放下茶碗,“你们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江峘几人互看了一眼,随后都纷纷摇头。
江峘道:“回大人,我们江家一向待人和善,坚信和气生财,与方圆数里的居民关系处得都很不错。”
“庄内呢?”这人能在婚宴上下毒,要么是庄内的仆人,要么是来赴宴的宾客,他问:“在场的宾客可有谁与你们家,或者是与新娘家中有纠纷不睦的?”
江峘也是个聪明人,明白了他们在怀疑什么,而他们的二儿子在路上就与他们说清了江小宝投下的毒不足以害死所有人,凶手是冲着新娘一家去的,只不过是挑在他儿子的婚宴上了。
江峘道:“回大人,我方宾客都是由我与夫人一个个拟定的,所有的宾客都是关系紧要的人,应当不会有人与新娘一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宾客名单也都是双方确定过的。”
庭渊:“可否将宾客名单拿来,让我们看一下。”
“自然可以。”江峘指挥仆人去将宾客名单拿来。
庭渊又问:“那新娘可曾得罪过庄上什么人?”
江峘摇头:“应当也是没有,我那儿媳在与我儿办酒之前不常来庄子上,除非是两家正常走动,婚礼当日也是我们一大早去迎接过来的,不应该会得罪庄上什么人。”
庭渊问江谆,“大公子,可有人爱慕你?除新娘外。”
江谆觉得这问法过于惊悚:“便是有,也不应当痛下杀手。”
那就是有。
庭渊:“你不必质疑,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行。”
江谆微微弯腰,“是。”
“爱慕你的人当时可在庄内?”
庭渊之所以有这样的怀疑,无他,只因这江家基因太好,无论是大公子还是二公子的样貌气质都很出色。
这下毒之人又是冲着新娘家人去的,很难不怀疑是爱而不得所以报复到新娘的身上。
江谆答:“庄内有两个女仆倒是同我表达过心意,都被我婉拒了,再就是我父亲的好友女儿也和我表达过心意,也被我拒绝了,当日都在庄内。”
这时宾客名单也拿来了。
庭渊索性将他招上前来,问道:“是谁家。”
江谆指了一个名字——于英。
庭渊记下了,问:“这宾客名单中,可有与你岳父一家有仇的人?”
江谆道:“并无,我方名单都是经过仔细甄别的,我岳父家也是一样。”
毕竟谁都不想让自己的婚礼上被别人大闹。
因此宴请的宾客也是经过再三甄别之后,才确认的名单。
“那你可曾听说过,你岳父家与谁有仇?”
江谆更是摇头:“不曾听闻。”
这可就奇了怪了。
庭渊寻思着可能还得去一趟女方家里,问问女方的家人,看看他们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庭渊与伯景郁说:“先安排人去查一查这个叫于英的姑娘,叫来问话。”
伯景郁招来赤风,“按庭渊说的做。”
赤风:“是。”
伯景郁问庭渊:“接下来还要做点什么?”
庭渊问:“当日的菜单包括酒水一类,可有留底?”
官员们纷纷摇头:“并未留底。”
庭渊也不作太多希望,对于古代来说,要保存这些东西难度很大,不留底也是正常的。
他问江峘:“江庄主,宾客使用过的酒杯酒壶这些可还在?”
江峘看向自己的夫人。
程子箐道:“全都被丢了,庄内所有的餐具全都换了,担心有毒物残留,最近吃水都是去河里挑。”
“丢到哪里了,可还能找回?”
程子箐:“在田里找了个地方埋起来了,再去找人挖出来就是了。”
庭渊:“那就麻烦找人去把所有的餐具都挖出来。”
程子箐应下:“好。”
伯景郁朝防风招手:“你带人去挖。”
交给自己的人比交给旁人更放心。
庭渊问:“能带我们去灵堂看看吗?”
面对庭渊的要求,他们自然不敢拒绝。
一行人从正堂转至灵堂。
按照规矩过了头七才会封棺下葬,如今不过第二日夜里,无论是灵堂还是棺材都显得非常仓促。
想来也是,一下在庄子里死了几十号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灵堂布置起来,将所有婚礼的东西换成丧事用的,已是不易。
江家死的是旁支的晚辈,两男两女。
江家几房的人都在灵堂里跪着,跪在最前头哭得都快断气的,应该就是这几人的父母。
灵堂角落里放着不少冰鉴,估摸着是防止尸体腐败。
一进灵堂庭渊便被扑面而来的寒气冻得打了个哆嗦,屋内的温度不超过二十度,他身上还穿着单衣。
庭渊往棺材边走过去,想看看这些死者尸体上能不能有别的发现。
其中一名妇人起身拦住庭渊的路,“你要做什么?”
庭渊解释道:“我想看看尸体上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妇人怒视庭渊:“你们已经反复看过多次,如今中毒已经查清,为何还要来打搅我儿的安宁。”
见状江谆立刻上前,“三婶,您别这样,就让官爷查查,说不定真能有什么发现,你也不想临弟死不瞑目对吧。”
被喊三婶的妇人趴在棺材旁痛哭。
江谆示意庭渊可以去看。
庭渊站至棺材口,仔细观察了死者的手脚以及面部,口唇和指甲都呈明显的青紫色,稍稍掰开死者的嘴巴,能闻到嘴里有很强的金属味。
看完四位死者,几人情况相同,可以确认确实是砷/化物中毒。
也就是的的确确有人在他们的饭菜里或者是饮用的茶水酒水里下了毒。
伯景郁问:“你有什么发现吗?”
庭渊道:“都是被砒/霜毒死的,砒/霜没有味道,混在饭菜里或者是饮品中不难被发现。砒/霜摄入身体,一般在一炷香到半个时辰就会发作,所以应该就是在酒席上被下毒的。”
第127章 你怎么看
庭渊叹了口气。
伯景郁问他:“好端端怎么叹气了?”
庭渊道:“宴会上的人很多,想要确定投毒的凶手,难度太大。”
若是在现代,还可以根据死者体内的食物残留做检验,判断出食物在哪道菜品之中。
如今根本无法判断是什么东西有毒,只能确定是砷/化物中毒,范围太大,那谁都有可能是下毒的人。
庭渊:“我想和他们的家人聊一聊,先将江峘一家排除在外。”
伯景郁点了个头,“好,我来安排。”
征询了几家人的意见后,一行人去了江临的家中,江峘一家被排除在外。
江峘有些纳闷,“这怎么我们还不能听。”
死的是他们江家的人,把他们主家排除在外,这是个什么意思。
“大人不让你们听,自然有大人的道理。”其中一名官员说道。
江峘看官员态度不善,也不好再说什么,一家四口站在院外。
民是民,官是官,民又怎么能管得了官的事情。
江邻家的正堂,旁支几家人都坐在了一起。
其中便有人纳闷地问:“为何要把我们族长一家排除在外,难道你们怀疑是他们干的?”
庭渊道:“当时在庄子上所有人都有嫌疑,只是例行公事罢了,不必紧张。”
众人这才收了疑问。
其中一人问:“那你把我们聚集起来,是想了解什么?”
庭渊:“你们的孩子可有什么仇人,可得罪过什么人?或是在婚宴前和谁有过冲突吗?”
夫妻几人都互相交流商量着。
过了一会儿,江临的父母先开口。
“我家临儿常年都在庄子上,读书什么的也都在庄子上,没什么可能得罪别人,临儿的性格很软弱,只有别人欺负他的份。”
“我家安儿也是,性格腼腆,比不了族中其他的哥哥弟弟们,自然是得罪不了别人的。”
“我家嫣儿一个女孩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就是在家里认字绣花,我们夫妻二人在庄子从不与人起争执。”
“我家馨儿也是一样,长这么大除了跟我回娘家,或者是去寺庙里上香,其他时间都在庄子里玩,都是大家看着长起来的,不会得罪别人的,馨儿胆子很小的。”
庭渊按了按太阳穴,微微有些头疼,“照你们所说,你们的孩子都不会得罪旁人,宴会当天这几个孩子是和谁坐在一起,桌上还有些谁?”
江临的父亲说:“吃席的时候新郎男方家的长辈坐一起,同辈的小孩子们也是坐在一起的,一共开了十五桌,我们这些长辈坐了三桌,小辈们也是三桌,女方家四桌,另外五桌是关系好的邻里,还有生意上往来的好友,以及本地一些德高望重的人。我们家临儿和他们家安儿是坐在晚辈男孩这一桌,馨儿和嫣儿是坐在内屋那桌的,女子未出阁前不见外男。”
“那也就是说这四个人坐了两桌,只有他们四个出事了,其他人都没事?”
江临的父亲点头。
起初他以为这几个孩子可能坐到了女方那边的桌上,毕竟这在现代婚礼中常有的事,坐不了那么多人就凑合着坐,总不能超出一两人单独开一桌。
庭渊越发觉得奇怪,“当天其他人可曾出现过半天不适,比如呕吐,腹泻,头晕眼花?”
江临的父亲摇头,“出事后我们就立刻请了郎中过来给余下的人检查身体,这些人身体都很正常,不见他们出什么问题,本家其他人至今身体都很健康。”
伯景郁也觉得奇怪,“这要说有人往饭菜里投毒,大家都是一起吃的,你们的孩子分别坐的不同桌,与新娘家也没坐一起,总不能是把毒下在他们的碗里。”
“不可能。”江临的父亲说,“碗筷都是随机的,席位也都是随机的。”
伯景郁:“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单独对你们几家的孩子下毒?”
同时还要保证其他人没出任何事情。
这几乎不可能做到。
庭渊想了又想,还真被他想到了。
他问:“你们几家的孩子,与二公子和大公子的关系怎么样?”
“很好。”
“特别好。”
几家都是这个回答。
庭渊:“按照传统来说,应该有婚宴敬酒这个环节吧。”
“有的。”江临的父亲回答。
“敬酒的都有谁?”庭渊问。
江临的父亲说:“江谆和新娘子,帮着挡酒的是江淳和江惇。”
庭渊哦了一声,“平辈之间新郎新娘也需要敬酒吗?”
他没成过亲,各地风俗也略有不同。
江临父亲回他:“要,带新妇认人,无论是平辈还是长辈,礼数总归是不能少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家自己也就听明白庭渊是想说什么了。
若说新娘家那几桌能把毒下饭菜里,这几个孩子分坐了两桌,总不至于毒还在饭菜里。
若不在饭菜里,且能由下毒之人控制的,那就只有敬酒时的酒水了。
庭渊:“只怕要将当时坐在这两张桌子的孩子们叫过来问一问当天敬酒时的情况了。”
伯景郁招人去办。
按照庭渊这个思路一想,那就很可怕了,当日敬酒的只有四个人。
“新娘总不至于将自家的人全都毒死……”
剩下的也就江家的三个人。
新郎江谆,新郎的弟弟江淳,还有一个江惇。
庭渊问:“这个江惇是什么人?”
江临的父亲说:“是二房长子,我们几家都是三房的,江谆他们那一脉是大房。”
“二房和大房有仇吗?”
江临的父亲摇头,“没仇,正是因为没有仇,关系好得不得了,不然也不会让江惇帮忙挡酒了。”
庭渊一想觉得也是,又问:“那这江惇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惇性格温和,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从小就爱和江淳江谆一起玩,很崇拜江谆,小时候江淳摔坏了腿,别家孩子会嘲笑江淳,只有江惇跟江淳一起玩。”
“这听着也没什么问题啊。”伯景郁与庭渊说。
这么乍一听确实没什么问题,庭渊的还是没着急下定论,“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也不知道和善的外表下,隐藏的都是什么。”
江临的父亲觉得不可能,“我们家临儿与江惇的关系也还不错,也没得罪过他,他怎么会干这种事,这不太可能。”
其他家也是这么认为的,纷纷说不可能。
庭渊稳住他们的情绪,“现在也不能说江惇就是凶手,只是得先将他们叫过来询问情况,能接触酒壶的应该不止他们几个。目前也只是初步怀疑是通过酒水下毒,还不能肯定,具体还得看实际当天敬酒时的情况。”
没过多久,旁支的几个年轻人被叫过来了。
几个年轻人都是从被窝里被叫起来的,个个睡眼惺忪。
再过一会儿天就该亮了。
莫说是这些孩子,伯景郁此时都有些困。
庭渊与他们不同,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是有精神。
“七叔,大半夜将我们叫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其中一个男孩问。
江临道:“官爷有话要问你们,你们照实回答。”
“哦。”
那个男孩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庭渊和伯景郁,年岁看着比他们也大不了多少,却能坐在主位上,心中本能地就对他二人恭敬了几分。
男孩问:“不知官爷深夜喊我们来是要问什么?”
庭渊:“想请你们帮我回忆一下当日婚礼时,给你们敬酒的情况,越详细越好,从谁开始敬酒,谁倒的酒,怎么敬酒的,重要的是谁给中毒身亡的四个人敬酒的。”
十四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展开了激烈地讨论。
女孩这边先出了结果,年岁最大的女孩站出来说:“我们这边是江谆哥哥带着新娘还有江淳哥哥来敬酒的,到我们这桌时,江谆哥哥已经喝了很多,我们都不怎么会喝酒,便替哥哥免了敬酒的流程,让他们在内屋吃了点东西垫肚子,江淳哥哥给我们每人都倒了一杯酒,说感谢我们体谅江谆哥哥。”
庭渊:“你们都喝了吗?”
“喝了。”
女孩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毕竟是哥哥给倒的酒,也就一小杯,所以我们都没拒绝,嫂嫂进门第一天,爹娘都特地交代了,若是嫂嫂敬酒,一定不能拒绝。”
新娘子入门头一天敬酒拒绝,那不是怠慢了新娘子,不吉利,传扬出去也不好听。
喝醉了只要不出内屋,就在内屋休息就行,等酒席散了再回房休息。
男孩那边也附和道:“对,爹娘都提前叮嘱过了,我们这边在外桌,也不好直接免了哥哥嫂嫂的酒,都是以茶代酒意思一下,不过我记得江安和江临他们的酒是江惇哥哥倒的。”
“哦?”这倒是出现了不同的地方,内屋是江淳倒酒,外头却是江惇倒酒。
庭渊追问男孩这边:“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个喝的是酒,你们喝的却是茶?”
“江淳哥哥便说我们年龄都不大,少喝点酒对身体好,便免了我们的酒,让我们以茶代酒。江临哥哥和江安哥哥他们年龄比较大。”
如此倒也说得通。
屋内是江淳给姑娘们倒酒,屋外是江淳阻止江惇给姑娘们倒酒,怎么看,都觉得有猫腻。
庭渊继续问:“这酒壶可曾经过别人的手?”
“有两个仆人帮忙端着酒壶,江惇哥哥是负责给新郎新娘倒酒,江淳哥哥则是跟在他们后面照顾那个没有喝尽兴的客人,尽可能地帮江谆哥哥拦一拦这些人。”
“他的酒是谁倒的?”
“自己。”男孩认真回想了一下,然后肯定地说:“他自己倒的,没酒了他就会去取酒。”
“备用的酒都放在哪里?”
男孩道:“在内院的耳房里有一个酒缸,都是自己用粮食酿的酒,或者是用果子酿的。”
伯景郁问:“那是不是谁都能往酒里下东西?”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男孩如实回答。
庭渊却微微摇头,“如果说其他几桌客人是因为酒里有东西死的还有可能,可这江家四人的死明显不对劲。”
怎么就刚好到这江临和江安,其他人就以茶水代酒,而姑娘们那边是江淳倒的酒。
庭渊问姑娘们,“江淳给你们倒酒时,换过酒壶吗?”
姑娘们想了一会儿,点头说:“换过。”
“什么时候换的?”
其中一个姑娘说:“刚好到我这里就没有酒了,我这里倒了个半杯,江淳哥哥说那就少喝两口,我年龄小。他去打了一次酒回来,才给嫣儿姐姐和馨儿姐姐倒上酒。”
“这未免也太巧了一些……”庭渊若有所思。
如今看起来,更像是江淳干的。
几位死者的父母也都明白过来了。
江安的父亲站起身来,“我这就去和他对峙。”
庭渊忙叫住他,“慢着。”
江安父亲回过头看向庭渊:“慢什么?”
这都怀疑到江淳身上了,都这么明显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江安的母亲与江嫣儿的母亲抱头痛哭。
江馨的母亲靠在江馨父亲的怀里痛哭。
屋内哭声一片。
这些孩子们也都被吓懵了。
这人只是问了个问题,怎么江淳哥哥就成了害死他们兄弟姐妹的凶手。
为首的男孩非常有底气地说:“肯定不是江淳哥哥,江淳哥哥不会干这种事,他对我们最好了。”
女孩这边也是一致点头。
“不会是江淳哥哥的,他一直对我们很好。”
“绝对不会是江淳哥哥。”
伯景郁现在已经拿捏不准了,脑子里很乱,江淳他们也见过,看着是个不错的人,大家对他的评价很不错。
他有什么理由要害自家的弟弟妹妹,还有新娘的娘家人。
新娘娘家基本被一锅端了。
江谆对他那么好,他在江谆的婚宴上毒害这么多人,对江谆甚至整个江家都是有害而无一利。
什么仇什么怨,得毒杀新娘家几十口人。
这不仅仅会影响江家的名声,还会影响江家这一辈儿女的姻缘,往后谁还敢娶江家的女儿,谁家的女儿还敢往江家嫁。
即便是敢嫁,谁敢来吃席?
伯景郁问庭渊:“你怎么看?”
庭渊按了按眼角,缓解眼睛的疲劳,外头的天马上就要亮了,熬一个通宵眼睛很干涩。
“现在我的脑子也很乱,让我捋一捋,看看我疏漏了什么重点。”
作案手法和杀人动机现在都不能确定。
庭渊问几位死者的父母:“你们确定自己的孩子肯定没有得罪过江淳江谆江惇三人对吧?”
“没有。”
几人都非常肯定地回答。
江安的父亲说:“我们江家很注重家族关系,连江筹江演把江淳从坎上推下去摔坏一条腿都没把他们家赶出庄子,江淳这些年与他们走得虽然不近,也没特意针对过他们。”
另一个男孩似乎是觉得这可以证明江淳的清白,忙道:“是的是的,江演和江筹他们当时就坐在我们隔壁那一桌,若真是江淳哥哥,他要是心里有气,何不朝着他们两个人下毒。”
家里这些孩子都因为江演和江筹导致江淳的腿落下残疾不待见他们两个。
即便他们两个比自己大,平日里也不尊敬两人,都是直呼其名。
伯景郁一想,与庭渊说:“这么说好像也有些道理,这新娘家再怎么得罪江淳,也不至于得罪成这样,要真得罪得这么厉害,那不至于家里的人不知道。”
江淳是有残疾,可钟家姑娘嫁的是江淳的哥哥江谆,又不是嫁给江淳,江谆样貌气质都很出色,两家要真有矛盾,也不至于结亲。
实在是想不到女方家里能怎么得罪江家的人。
庭渊问:“聘礼嫁妆包括婚宴承办方面,你们江家与钟家可有什么大的分歧?”
第128章 嫌疑增大
“并无分歧。”江临的父亲回答。
江安的父亲也说:“我们两家对这门亲事是非常满意的,聘礼是按照最高的标准给的,钟家的陪嫁也是非常地可观,两方谁都不想怠慢了对方。”
江临的父亲接过话头往下说:“钟家是书香世家,可我们江家也不差,在乡里那也是很有地位的,我们两家结为亲家,对两家的子孙后代也是好事一件,最重要的是两个孩子互相喜欢,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照此来说,两方在礼金问题上也是没有争议的。
庭渊又问:“那钟家姑娘可有得罪过江淳?”
众人齐齐摇头。
江临的父亲说:“江淳前段时间特地去寺庙烧香拜佛,给哥嫂二人求了玉佛,还找人花了重金打了一对儿平安镯,一个给嫂嫂,一个给了哥哥,我们这庄子上的人都知道江淳江谆兄弟二人的关系极好,对待这新婚的嫂嫂,江淳也是处处恭敬的。”
伯景郁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看着庭渊:“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害人呢?”
江家这几个小辈没有得罪过江淳,新娘子也没有得罪过江淳。
庭渊看了伯景郁以前,此时他的脑子已经要炸了,将自己这碗没动过的茶水递给他,“倒也不能确定这凶手一定就是江淳,只是目前他有最大的嫌疑,所以着重调查他,能够接触到酒壶的也不止江淳一人,江惇也有可能。”
酒要去内院的耳房打,江淳未必是亲力亲为,这些都还没查清楚。
伯景郁:“那你觉得这江淳到底是不是凶手?”
“还不能妄下定论。”庭渊往外看了一眼,外头的天已经麻麻亮了,他与堂内的众人说:“刚才我们之间所有的对话以及猜测,一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如果有人泄露,那就是灭顶之灾,都明白吗?”
江家人全都在院子外头,想要知道他们在里头到底聊些什么,把主家排除在外了,又把其他家的孩子全都给叫起来也集中到这院子里。
庭渊之所以要这么警告这些孩子和大人,就是怕他们心中偏帮江淳或者是江惇,将他们的怀疑泄露给这两人,万一凶手真的在这两个人之间,就给了对方时间做心理准备,这样对他们办案就有直接的阻力。
这个案子对庭渊来说是目前为止最难的一个案子,难在很多东西无法鉴定,而怀疑对象又是个好人的人设。
若是在现代这个案子并不难办,偏偏这是古代,若是没有这世界的冲突矛盾,谁都有可能是下黑手的人。
要想从这么多人里扒拉出凶手,线索不够清晰,就只能是做排除法,把能想到问题全都查一遍,再做交叉对比,看谁最有可能是凶手。
转身他与伯景郁说:“我们再去一趟水井。”
伯景郁问他:“你还要去水井做什么?”
庭渊说道:“去测量水井的深度有多少。”
“他们不是说了是十米吗?”伯景郁是觉得这个没有必要再测了。
庭渊:“还是自己测一遍,保证我们所得到的数据是准确的。”
他这么说,伯景郁也就随了他的意思。
庭渊一向很在乎这些细节,当初刘家庄偷田也是,他要人丈量田地实数。
一行人又从江邻家的院子转移到了水井边上。
水井里的水清澈无比,天还没有大亮,井底的情况看不清楚,上面看着是没什么问题。
伯景郁:“我让人砍根柱子插进去测一下吧。”
庭渊摇头:“不,那太麻烦了。”
庭渊与江峘说:“将庄主,帮我们找一根十米以上的绳子,再找一个秤砣。”
将秤砣绑在绳子一头坠入水井,测量被水打湿的部分绳子的长度就能够算出来水井的深度有多少。
用竹子太麻烦了,秤砣重量足够,回收起来也方便,不会对水井有太大的影响。
他又与许院判借了一根银针,去试银针遇水会不会变黑。
不出所料,银针确实变黑了。
转而庭渊又问,“这庄子上或者这周围哪里还有泉水吗?”
往下打井能够打出水来,说明这山里肯定是有地下水,那就不可能只有这一处能出水。
江峘指着院墙外头说,“之前我们在那边打过一口井,下面有山石打不进去,便打在了庄内。”
一行人转到院墙外头,后边往北边就是他们的菜地。
菜园子大概有两三亩,种的菜也不少。
庭渊与伯景郁说:“你让他们去挑一些菜验一下,看看银针扎进菜里会不会变黑。”
外头这口井很浅,看着顶多一米五,水上还飘了一堆烂草叶子。
边上就放着水瓢,庭渊撇开水面的烂叶子舀了一瓢水。
刚到嘴边,立刻就有一个仆人说,“这水是不能喝的。”
庭渊问:“为什么?”
仆人说:“喝了容易拉肚子。”
庭渊哦了一声,接着低头。
伯景郁一把摁住他的手,“不能喝,你要干啥?”
“我闻一下这水有没有味道。”
看着倒是清澈无比,与里头的水没什么大的区别。
水井底部能看到有黄色的石头。
庭渊怀疑这就是硫,与许院判借了一根银针过来试水。
果不其然,银针的头发黑了。
庭渊问:“这水平日里没人会喝吧。”
“自然是没有的。”江峘回答。
庭渊:“既然这水没有人喝,只是拿来浇菜,往这里头投毒的意义就不大,江庄主,你觉得呢?”
江峘:“那是自然。”
“既然如此,这银针也发黑了,那就能说明是这水本身存在了问题,而非有人往水里下了毒,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江峘点了点头。
庭渊顺着这个斜坡往上走了一段路,上头脚下的地都能踩出水来。
他与江峘说:“找个人过来现挖一个坑出来。”
“这又是要做什么?”江峘有些不明白了。
庭渊:“自然是给你们测水。”
江峘按照庭渊的要求,找人拿来了锄头,两锄头下去就有一个坑,再往下就挖到黄石了,锄头都冒火星子了。
稍微等了一会儿,就有水沁出来。
这里正好背阴,又是山窝窝,刚好是四面水源的汇集地,出水的速度自然是很快的,而就这几天总府又下了暴雨,部分水从地面流下去,还有部分水存储在浅层地皮下,也就是现在挖出来的水。
待水稍微沉淀之后,换了根银针再测,银针依旧是黑的。
“这……”
江家上下都懵了。
“怎会如此?”
庭渊道:“若说水井里有人可能会下毒,这新挖的水总不至于有人下毒,水是从地下渗出来的,银针依旧发黑,不是因为水里有毒,而是因为水里有硫,那微黄色的石头就是硫矿石,硫遇到银器会发黑。”
许院判听到庭渊的话,问道:“我知道银器遇到硫黄会变黑,这硫矿石和硫黄有什么区别吗?”
硫磺可以入药,明显庭渊所指的东西与他认识的硫黄有很大的差别,庭渊所说的那个东西更像是岩石。
庭渊道:“硫矿石有很多种,你说的硫黄本身也是有毒的,这地下也不排除有可能存在硫黄矿,现在只能证明这水里含有硫,具体是哪种硫我也无法判断。”
毕竟他不是这个专业的,很多东西也都是偶然间了解到的。
就比如为什么银针遇到砒/霜会变黑,也是小时候看电视剧产生好奇去网上搜的,后来学了化学之后又补了一些知识才弄清楚这些,再深入的他也不知道了。
这下头要真有硫矿一类的东西,这江家人天天喝着里头的水,没中毒被毒死已经是福大命大。
去试瓜果蔬菜的人回来了,有一部分人手里的银针变黑了,也就是说这些果蔬里头也有大量的硫元素。
庭渊:“现在基本可以证明,当时官员试菜时银针发黑与水里有毒没关系,而是本身就含有硫的蔬菜和水一类的东西做出来的饭菜中的硫与银针发生反应导致的。结论就是说上的饭菜没毒。”
既然饭菜和水都没有问题,仍有那么多人死在宴席上,那就只能是从茶水和酒水上动手脚了。
庭渊看向江二公子。
他的腿行动不便,没有上山,而是站在了院墙边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上,江二公子半点没有回避庭渊的视线。
“接下来,我们该去酒缸验一下你们婚宴上的酒了。”
一个个排除,最后剩下的,就算再离谱,那都是正确答案。
一行人又从后山转至前厅,路过内院水井,测量出来的数也是十米,这个数没有问题,也就印证了前面的推算也都是正确的。
酒宴是庄内平坦的院子里摆的,晚上来看不太清,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地面的情况。
现在天亮了再看,地面上还有些窟窿,应该是搭篷布的时候钉下去的木头桩子弄出来的窟窿,即便填上了一些,泥土的颜色还是完全不同的。
耳房里的东西堆得比较乱,也能看出来,这些东西都是临时收起来,还没来得及整理。
这倒也正常,从出事那天到今日,还不到三日时间,几十口人死了配合衙门调查,在家里搭建灵堂,还得安抚那些受到惊吓的宾客,又得更换庄子上为了婚宴的装饰,还得帮着新娘子把娘家人的尸体拉回去,再怎么也是忙不过来的。
正是因为忙不过来,这才留下了不少证据。
一进耳房就看见了不少酒壶摆在耳房里,庭渊打眼一扫,得有十多个酒壶,全都放在托盘里。
其中有几个酒壶明显与别的不同。
两个正红色的,两个粉红色的。
上头都还贴着小小的喜字,与旁边的酒杯颜色相同。
一看这就是新郎新娘敬酒用的。
庭渊拿起两把粉红色的酒壶问:“这是婚宴上二公子用的吗?”
江峘道:“是。”
庭渊转手递给了许院判,“帮我验验有没有毒。”
许院判结果,用他的银针验了,是发黑的。
庭渊让人把酒缸打开,再将酒缸里头的酒验了一遍,都是正常的。
“那就把所有的酒壶都验一遍。”
许院判只能一个个地验酒。
所有酒壶里,只有那一个粉色的壶里的酒是有毒的。
这个范围已经缩得很小了。
庭渊问江淳和江惇,“这酒壶是你们两个谁的?”
两只粉色的酒壶一模一样,想要分辨出来是很难的。
江惇和江淳都指向对方。
“是他的。”
庭渊就是故意这么问的,就是想看看两个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在同一时间内两人下意识指向的都是对方。
“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酒壶是对方的?”庭渊问。
根据在场的孩子们口中所说,江淳的嫌疑要比江惇的嫌疑大一些。
江惇率先开口了,“我的酒壶盖子掉地上磕了一点边角,盖子上头有条裂缝,你手里这个是完好无损的,自然不是我的。”
江淳指了身后一个仆人说,“他可以证明。”
那仆人上前道:“确实如此,当时还是我帮三公子捡的盖子。当时我们都担心这盖子会不会坏,公子让我去找找家里其他的酒壶,看看有没有相近的颜色换一个,奈何没有找到。”
庭渊将另一个酒壶盖子拿起,仔细看了看,确实有一条裂缝。
而他手上这个壶盖是没有裂缝的,这个酒壶就是江淳在使用的。
庭渊看向江淳,“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江淳面色平静,没有半点慌张,“我不知道我要解释什么,清者自清。”
江临的父母已经彻底绷不住爆发了,朝江淳冲过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江临的父母带头,剩下几家的父母也都冲了过来。
耳房外的院子里乱成了一团,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伯景郁示意手下将这些闹事的人全都拉开。
江淳被推倒在地,江惇看到这一幕都懵了,被挤到门板上。
江谆把江淳护在身后,问道:“四叔五叔七叔九叔你们这是做什么?”
江临的父亲上去就是一耳光,“你问问你的好弟弟都干了什么!”
“我们家临儿一直拿你当好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干!”江临的母亲差点哭晕过去,“我们还替你说话,觉得不会是你,江淳,你为什么这么干。”
江峘一家此时都是懵逼的状态。
江峘不解地问:“几位弟弟,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你们孩子的死是中毒,这毒也不见得就是我们家江淳下的,他一向心地善良,也没有理由在他哥哥的婚宴上下毒毒害亲属。”
江峘看向庭渊:“大人,我需要一个解释,你说小宝不是凶手,又说我二儿子是凶手,你可有证据?”
庭渊道:“小宝往水井里投的毒不致死,剂量微乎其微,银针发黑的原因也解释过了,是因为水里和食物里都有硫,菜是一锅炒的,所有人都在吃,只有女方家里和你们江家四个晚辈中毒身亡,江家晚辈同坐的还有其他人也都吃了菜,一点事没有,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喝了江淳酒壶里的酒,在内屋和江家姑娘们这一桌时,江淳拿着酒壶给妹妹们倒酒,刚好倒了江嫣儿和江馨时没酒了出去换了酒,死的也刚好就是江嫣儿和江馨。”
江谆当时就在现场,他觉得庭渊这个推测过于武断,“当时确实酒壶里没有酒了,这不能说明就是江淳在酒壶里下了毒吧。”
庭渊问江淳,“没酒了这期间你的酒壶让人接触过吗?”
江淳道:“期间我去了一趟茅房,这期间谁能保证没人往酒里加东西。”
庭渊点了点头,“非常有道理。”
第129章 证据确凿
“所以你这根本就是诬蔑。”
江淳指着庭渊说。
庭渊眼睛都没眨一下。
伯景郁自然是相信庭渊的判断,他看向庭渊。
庭渊给他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伯景郁便放心了,庭渊必然还有后手。
他看向怒气填胸的江淳。
江谆微微往前走了一步,把江淳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大人,您说我弟弟是凶手,可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若您没有证据,那便是污蔑,便是你位高权重,我们江家也得讨一个公道。”
江峘和他的夫人程子箐也站了出来指责庭渊,“就是,我们家也不能让你空口白牙地就污蔑了去,损了我们家的名声。”
“我家二郎什么秉性难道我不清楚吗?”程子箐朝几位死了儿女的父母那边走去,“弟弟弟妹,你们也都是看着我们家二郎长大的,二郎是什么秉性,外人不清楚,难道你们也不清楚吗?我家二郎从不与人争抢,对待弟弟妹妹也都是疼爱有加,平日里腿脚不便,却也从不少了对长辈的礼数,逢年过节都提前去寺庙清修为家人祈福,年年都不忘给弟弟妹妹求平安符,就是不希望家中再有人与他一样。”
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倒真把这些人给说动了。
江嫣儿的母亲伸手拉住了程子箐的手,“嫂嫂,我这……我这也不是怀疑二郎,我们家嫣儿最喜欢的就是她的二哥哥,最爱与二哥哥一起玩,这一手好字都是二哥哥教的,日日要与我们说起二哥哥,家里若是有什么好吃的,那必然也要给二哥哥留一份,可我这捧在手心里的姑娘没了,我也得要一个交代不是,还请嫂嫂与二郎莫要与我置气。”
江临的母亲也拉住了程子箐另一只手,“我家临儿也是,容不得旁人说他二哥哥半句不好,没事老爱往他二哥哥的房里跑,二郎平日里对我们如何,我们也都看在眼里……”
程子箐抱了抱两个弟妹,“能理解,我家二郎不会计较,可也容不得这外人往我家二郎的身上泼脏水。”
一句话,便把矛头只指庭渊。
意思是庭渊凭借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在污蔑她的儿子,挑拨他们江家的内部关系。
庭渊有些无语,真是好大一口黑锅从天而降。
倒是不知道这看着便慈眉善目的庄主夫人口才也是这么好。
三言两语地便利用自己的身份优势,将他关注点从他儿子是否是凶手上转移到庭渊的身上。
这一招祸水东引用得非常巧妙。
江淳本就是弱势群体,这么多年塑造的形象又过于完美,人都很难完全在一瞬间改变对一个人的认知。
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庭渊今日想要不落口舌就很难,还要损了伯景郁刚刚树立起来的光明正大的形象。
他们这一行人都为庭渊捏了一把汗,就看庭渊如何处理。
杏儿平安和伯景郁都是完全相信庭渊的判断。
大家一路走过来,都知道庭渊办案的时候的习惯,绝不会贸然就怀疑某一个人,当他开始怀疑并针对某一个人的时候,就一定是有了他认为能够将人摁死的证据。
所以无论什么案件,前期庭渊总会问东问西,问一大堆东西,什么都要查,即便在很多人看起来他查的东西都是非常没有必要的,但他就会扣细节。
面对逐渐拧成一股绳的江家,以及他们咄咄逼人地质问,庭渊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江谆问。
庭渊看着江淳江谆两兄弟说,“我笑你们真的是在把人当傻子。”
“什么意思?”江临父亲问。
他是比较愿意相信庭渊的判断,因为这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妄下定论,问得实在是太详细了,比一开始负责查案的官差都问得要详细,关注的东西也更多。
若非这人,他儿子死得就不明不白。
江临父亲道:“我的儿子不能白死,我一定要给我的儿子讨一个公道,有什么你且直说,不必拐弯抹角,便是被逐出家门,我江岐今日也要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到底是谁杀了我的儿子!”
江嫣儿的父亲也说:“我家嫣儿绝不可能惹是生非,一向乖巧文静,哥哥嫂嫂,前说我家嫣儿是因小宝下毒才中毒身亡,如今已经能证实小宝下的毒不能致死,你们需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的孩子不能白死。”
“对,我们的孩子不能白死,必须给一个交代!”江馨的母亲也站出来,指着江淳说:“我们都知道二郎很好,也都维护过二郎,愿意相信二郎的清白,若二郎真的清白,何惧一查!”
“若二郎不清白,小宝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都知道自己投毒害死了人甘愿接受惩罚,二郎一个头脑清醒的正常人,难道这点担当都没有吗?”江馨的父亲情绪非常激动。
也正是他们这样的言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大家都认为,江淳没干,就应该证明自己的清白。
江谆道:“四叔,你这不是强盗逻辑,二郎没做,你要二郎如何证明他的清白。”
江馨的父亲说道:“既然他没做,又何必遮掩,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大人自然有自己的判断!”
江谆:“那也不能任由他污蔑二郎。”
庭渊问江谆:“我何时污蔑过江谆,所有证据都在指向他,他是目前嫌疑最大的人。”
“既然你说证据,那么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是我家二郎下的毒,我家二郎为什么要在我的婚宴上下毒毒害我新婚夫人的娘家人,还有自己的弟弟妹妹,所有人都知道二郎的性格很好,从不与人结仇,你问问庄子上有谁能说出我家二郎对他不好过!”
庭渊点了点头,不是他同意江谆的说法,只是赞同江淳在庄内树立的形象,确实是一个老好人的形象。
“你可还记得,你家二郎刚才反问了我一个问题?”
江谆点头:“自然记得,我也想问你,如何能够证明这毒是他下的,而不是别人嫁祸,或者是与我夫人家有仇的人下的。”
庭渊啪啪鼓了两下手掌,“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问题,乍一听好像确实没有办法证明在二公子去茅房这段时间里,是否有人偷偷往他的酒壶里下过砒/霜。”
“对啊。”江峘说:“那你凭什么说我们家二郎是凶手。”
庭渊:“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需要知道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说罢,庭渊转身看向江惇。
这个一直存在感不高,却是本场最重要的证人的人。
“江三公子,我这个问题需要你来回答。”
江惇点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当然要说,那粉色的酒壶只有他和江淳用,他必然要极力的证明自己的清白。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庭渊问什么,他都会认真回答,比任何一个人的回答都会精准。
庭渊:“请你完整地替我讲一遍当日敬酒的全部流程和顺序。”
伯景郁闻言,微微扬起唇角,他就知道庭渊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才会在没有过问新娘那边的情况下,就将矛头直指江淳。
江惇愣了一瞬,怎么都没有想到庭渊要问的是这个。
江惇的父亲推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随即便开始讲述整个流程。
对这一流程知道得最清楚,莫过于负责敬酒的新郎新娘,以及帮着招呼挡酒的人。
江谆和江淳是一家的,可信度不高,很可能会包庇。
新娘此时不在此处,那么江惇就是最有发言权的人,自然而然庭渊就得要他来回答这个问题。
“当日我们按照规矩,先敬父母再敬长辈,新娘嫁过来,娘家人都来了,敬酒时为了表示我们对新娘的尊重,先从新娘家父母那桌开始,到男方的父母这一桌,然后是新娘家的次桌,坐的是新娘娘家的族人,再到男方家族人,也就是我父母他们这些人,男方一桌女方一桌交替进行,避免一方长期被冷落说我们不知轻重怠慢了,然后是两方共同邀请的宾客,包括乡绅,名士,一些乡官,还有生意上往来的伙伴,最后才是我们本家的弟弟妹妹们,十五桌每桌也就停留一炷香的时间,全都敬完大概是半个时辰。”
江惇一口气说完这些,差点没喘上气来。
他的这些内容对于庭渊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接着江惇又说:“名义上我和二哥哥都是替大哥哥挡酒的,可大家都知道,二哥哥腿脚不便,走路时会有些困难,若是让他喝多了容易站不稳受伤,当日大哥哥的酒大部分都是我喝了,大哥哥自己喝了一部分,新娘子那边喝的甜酒没什么劲不醉人,二哥哥则是断后,负责安抚宾客的情绪,再陪着他们细细聊上一聊,避免我们前期敬酒时疏忽。”
江惇的父亲说:“这点不少人都能证明,当日出事以后,我家江惇怎么都叫不醒,我还以为他也中毒了,吓得赶紧用水泼他试图将他叫醒,又给他喂了很多香油催吐,至今日我家江惇着凉都还没好。”
庭渊点了点头,“好,非常感谢你的回答,现在我可以回答刚才那个问题了。”
这就可以了?
大部分还是一脸懵逼的状态。
区区一个敬酒流程,有什么重要的信息?
庭渊看向江淳,此时江淳还是一脸不服输的表情,庭渊非常欣赏他这股子倔强,“我们从结果倒推,按照江淳的说法,事情不是他干的,是有人栽赃陷害,那么陷害你的这个人手段可真高明,在交替敬酒的过程中,是如何做到毒酒都给新娘那一桌喝了,你自己这边家人一点事都没有的?”
交替敬酒,想要投毒,怎么能够做到精准地让谁喝到毒酒,万一新娘那边没用完,拿到新郎这边接着用,那不就害死这边的人了?
这个问题一抛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是啊,如何做到的,这根本不可能,除非是有意识地避让。
庭渊道:“如果对方是冲着新娘家人来的,为何要大费周折地把毒下到你的酒壶里,而不是直接下进饭菜里。”
这时有人问了一句,“那为何不直接下进酒缸里,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对呀。”庭渊望向声音的来源,是一个小男孩。
立刻被家里人捂住了嘴。
庭渊:“这个弟弟问得非常好,为什么不直接下进酒缸里呢?”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给大家留了一点思考的时间,就在大家要想到的时候,他又开始回答了,“因为下在酒缸里,大家都得死!”
酒缸里的酒供给全部宾客,谁都能喝到,谁都能去打,到时候庄子上的宾客就剩不下几个。
人群中哗然一片。
这个推论有理有据。
庭渊道:“那么从这个结果反推,下毒的人不想让所有人都死,只是想杀死新娘的家人,还有江家四个晚辈,那么能够精准控制谁能够喝到毒酒——还有谁?”
答案不言而喻。
就在不久之前,庭渊让许院判给所有的酒壶和酒缸里的酒全都做了检测。
已经给死者的死亡特征确定是砒/霜中毒,用银针检测酒壶中的酒是否有毒性,就是非常强有力的证据,砒/霜里面就含有硫化物,也就是让银针变黑的原因。
那么多酒壶只有江淳使用的酒壶里检测出了毒性。
庭渊道:“虽然不知道你的杀人原因,但人肯定是你杀的。除了你,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精准地掌控毒酒让谁喝下去。”
“江二公子——”庭渊拖长了尾音,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与他说:“此时,你该给你的叔叔婶婶们一个交代了,你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弟弟妹妹。”
看着如此光风霁月的一个小公子,任谁看了他都是纯洁无害的小白兔,微微咳嗽一声都能叫人心疼的一个人,却在不知不觉中杀了三十六个人,还给自己找了一个挡刀的,美美地将自己隐藏起来。
伯景郁不得不感叹上一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看着再无害,背地里指不定是什么样的黑心肝。
江峘程子箐夫妻此时也是惊得说不出话。
庭渊补全了逻辑链,形成完美的闭环。
而他前面做了那么多,问了很多东西,又是查井水又是查地里的蔬菜和山上的水,一点点地把所有的可能影响结果的错误答案全都排除了。
唯独剩下了这么个答案,直指江淳,让他辩无可辩,唯一能够辩驳的地方,被庭渊用来反证了他就是凶手。
“二郎,真的是你干的?”江峘震惊地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防水台上。
程子箐也懵懵地站在原地,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淳,“二郎,告诉娘,这不是真的!”
只有江谆闭了闭眼,似是有心无力。
庭渊的视线落在江谆的身上,江谆会有这个反应,他一点也不觉得稀奇。
因为江谆早就知道这是江淳干的,不过是在替自己的弟弟遮掩罢了。
冲着新娘的家人去的,江谆作为新郎,自家死了多少人,新娘家死了多少人,他能不知道?
从一开始他们就和查案的官员隐瞒了这一重要的信息,正是因为清楚是谁干的,所以才会隐瞒。
将所有的罪责引到小宝身上,只说小宝往井里投了一包老鼠药,让小宝来背锅。
可怜的小宝什么都不懂,真的以为是自己投的老鼠药害死了这么多人,傻乎乎地就认罪了,替他们背锅。
若不是小宝的母亲坚持认为自己的儿子无罪,去官驿求伯景郁他们重审此案,小宝这个黑锅就要背到底。
小宝他娘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直接把江淳推倒在地,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口。
其他人都被这场面吓呆了。
张微萍被人拉起来时满嘴是血。
江谆一脚踹过去,踹中了张微萍的腹部,连带着将张微萍拉起来的人也一并被踹倒了。
“把人给我按住。”伯景郁吩咐手下的人。
很快江家四人就被架住胳膊动弹不得。
张微萍几人被扶起来,一口吐沫带着血吐在了江谆的脸上,“你们的心可真黑,我家小宝没干任何对不起你们的事情,你们却要我家小宝替你们背负罪名,不要脸!”
受害的又岂止是小宝一个,还有四个如今躺在棺材里。
即便是他们按住了张微萍,也没按住其他人。
江临的父亲上去就对着江淳有残疾的腿踹了一脚,“你为什么要杀江临。”
“不准动他!”江谆看到这一幕,恨不得把江临的父亲生吞活剥了。
奈何他被人按着动弹不了。
江安和江馨的父母轮番对着江谆拳打脚踢,两兄弟是一个都没放过。
江嫣儿的母亲则是直冲程子箐去。
四人没有一个不挨揍的。
庭渊看伯景郁不开口,大有放任他们打下去的意思,对着其他人说:“快去把他们都拉开。”
伯景郁说:“让他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又何必管呢。”
庭渊眯了一下眼。
伯景郁立刻改口,“快快快,都去把人拉开。”
这种做法固然是很爽,但也不能毫无节制任由他们打下去,等会儿真给打死了,这些人是处理还是不处理?
伯景郁叹了一声:“这也算是还小宝一个公道,还了被毒害者一个公道。”
庭渊想说什么,话到嘴边了,被他给咽了回去。
新娘子家里三十二口人都没了,背后不知道牵扯多少个家庭。
若是不能让所有受害者及其家属看到凶手被就地正法,受害人的家属又如何能够得到宽慰。
人死不能复生,可该有的正义却一点都不能少。有,总比没有好。
总有人说:正义也许会迟到,却永远不会缺席。
可迟到的正义,对于受害者来说只是结果正义,谁能来弥补正义没有到之前的损失呢?
这句话的来源是英国法谚——Justice delayed is justice denied。
正确的翻译是——迟来的正义非正义。
而非所谓的——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最公平的做法,就是让江淳接受到律法的制裁,他的罪行被公之于众,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律法的审判,还被害人一个结果正义。
这也是做一名刑警的意义。
庭渊叹了口气,没有人会想要这样的“公道”,但有比没有要好。
“暂时还得留下江淳这条命,得弄清楚他的杀人动机,得给被害人家属一个交代,为什么江淳会毒害这么多人。”
一个所有人都在等的真相。
第130章 二次主动
谁都不知道,这得是多大的仇怨,才能让他痛下杀手,残害三十六条性命。
从警多年,庭渊也没有遇到过受害人有如此之多的案件。
这也是头一次遇到像江淳这样的凶手,善良是他的保护色,以至于受害人的家属都不相信他会是凶手。
去挖餐具的人也回来了,带着一大堆餐具回来,却发现一切都变了。
庭渊请许院判去给餐具做毒性检验,证据需要补齐,自然也要排除餐具上面的毒性。
这时第一次接手这个案件断案的官员问了一个问题,“既然水里没有毒,为什么我们放进去的鱼没过多久就死了呢?”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一时间,很多人都产生了好奇。
如果水没有问题,为什么鱼会死。
庭渊:“你们还记得放进水盆里的鱼是什么鱼吗?鱼是河里现捞的,还是从市场上买回来的?”
影响鱼生存的可能性有很多,比如将咸水鱼放进了淡水里,或者一条本身就快死的鱼,放进水里快死了也很正常。
几个官员合计了一下,也没整明白他们往水里放了什么鱼。
庭渊道:“去把厨房的人叫过来问一问,当时你们是放了什么鱼在水里。”
不一会儿厨房的人就来了。
对方告诉他们:“那鱼是在集市上买的,是鲈鱼。”
庭渊问:“鱼身上有斑点吗?”
一众人想了好一会儿。
突然那个厨师说道:“有,我记得当时是去买鲈鱼的时候少了两条鱼,老板从另一个池子里给我捞了两条,我当时看着不一样,问老板,老板说都是鲈鱼。”
庭渊:“……”
“有斑点的是海鲈,没有斑点的是淡鲈,两种是不一样的,把海鲈放进淡水里,肯定活不了多久。”
老板或许想着他们很快就会炖了,所以也没提醒。
庭渊记得有一次出门去书店买书,出门的时候他妈说让他买一条鲈鱼回来,晚上他爸回家。
他爸喜欢吃清蒸鲈鱼,鲈鱼的口感很好,营养丰富,庭渊就去买了,回来他妈一看就说他买错了,买的是海鲈而不是他妈做鱼要用的淡鲈。
海鲈的肉比较紧,做不好就会偏柴,淡鲈的肉嫩,哪怕时间久一点,也会非常嫩滑,口感上会比海鲈更好一些,两者价格上也是淡鲈更贵一点。
以前总觉得他爸不顾家,一年到头一家人待在一起都不够三天的时间,过年也不回家,好像生活里有没有这个人都行。
小时候不懂事,怀疑他爸在外头有人了,围观爸妈吵架,还撺掇他们离婚,死倔地说自己要跟妈妈,然后挨了一顿打。
后来自己有了工作,忙起案子来一两个礼拜都不回家一次时终于理解了爸爸为什么不回家。
在他人生中所有的重要时刻,他爸都不在场,时常会觉得自己是个没爸的孩子。
曾经那些他觉得不重要的东西,现在看着都格外地重要。
庭渊叹了一口气。
“把他们都押回衙门等待再审,然后去把江小宝放出来。”
熬了一个大夜,总是要休息的。
新娘那边什么情况暂时还不清楚,还得找人去看看新娘那边的情况。
这个案子庭渊感觉压力山大,波及的受害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也需要养一下精神,等自己精神头足了再和他们斗智斗勇。
回城的路上,庭渊昏昏欲睡。
“我说让你靠我身上,你死活不乐意,这又是何苦呢?”
庭渊强撑精神说,“不能给你可乘之机。”
伯景郁强行将他按到自己怀里,“你最好是老实靠着我睡觉,不然我直接把你打晕,自己靠还是我打晕你,二选一。”
“你这么暴力,是娶不到媳妇的。”
伯景郁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我又不娶媳妇,怕什么。”
“没有人会喜欢暴力男的。”庭渊说。
伯景郁:“我又不暴力。”
庭渊抬眼看了他一眼,“你都要把我打昏了,你还不暴力?”
“我只是说说。”伯景郁小声嘟囔一句,“我怎么可能舍得打你,什么时候打过你。”
庭渊用力推了他一下,没推开,“你撒开。”
“不撒。”伯景郁温声说:“别闹了,路不平,我抱着你,你好好睡一会儿,等到了衙门你又要审他们。”
庭渊:“……”
好吧,承认很心动。
伯景郁就是很容易给人安全感,庭渊莫名地就会信任他。
回城的路程两个时辰,庭渊睡了一个半时辰。
睡醒了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好多了。
一睁眼就是伯景郁的美颜暴击,距离如此近,从前他可没这么仔细看过伯景郁这张脸。
他不爱打游戏,但是是个动漫迷,钟爱国产3D仙侠玄幻升级流一类的动漫。细看下来,真的像他看的动漫里走出来的男主一样帅,有一种突破次元壁的感觉。
动漫一周就一集,一集就二十多分钟,除去头尾中间的广告什么的,一集不到二十分钟,不过他工作很忙,休息才会有时间看,不追连载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缺点。
想想自己这样的人生轨迹也算离奇,在原来的世界里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刑警,跑到这样的世界里开启不同的人生,遇到不同的人,接触到不同的案子,也挺像动漫里拿了挂的主角一样。
只不过他这个挂没有别的主角的挂好使。
想七想八地等他回过神来,伯景郁正用自己一双漂亮的眼睛在看着他。
那一瞬间,庭渊恨不得自己在车底。
“看我看得这么痴迷啊。”伯景郁凑得更近了一些,“呐,给你送近一些,想看哪,都行。”
庭渊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唰地一下就爆红了:“……”
没开玩笑,肯定比煮熟的虾差不了多少了。
伯景郁突然往前来了一下,庭渊感觉自己唇上一热。
庭渊:“!!!!!!!!!!!!”
本能地他就用手去推伯景郁。
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一堵墙,此时他就感觉到了,真的推不开。
只是轻微碰了一下,伯景郁没有再做过分的事情。
他退回自己原本该在的位置,抿了一下唇,“对不起,没忍住。”
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在庭渊炽热的眼神中,谁都不可能忍住的。
第一次意外,第二次是主动。
庭渊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
怦——
怦——
怦——
伯景郁捂住庭渊的眼睛,若说方才那个眼神是炽热,那么庭渊发懵时眼睛里流露出的慌乱与纯粹的朦胧也让人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会忍不住。”
庭渊:“……”
伯景郁主动拉开了和庭渊之间的距离,怕自己真的认不出再扑过去亲庭渊。
庭渊也坐到另一边看着窗外。
内心难以平静,像一阵风吹过旷野后草地上的露珠滑落。
叮咚……
叮咚……
对于这样一个热烈的情感纯粹的人,待人真诚掏心掏肺,这一刻庭渊知道自己对伯景郁心动了。
心只有一颗,一旦给出去了,就再也要不回来了。
若真的把心给了他,自己没多少日子,于他来说太不公平。
自己或许还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把心留在了这里,回去以后,真的还能和从前一样吗?
他呢?他又该如何?用自己余生去思念一个死去的人吗?
作为看故事的人,总是会被这样的故事深深感动,可作为故事里的人,庭渊无法感动,更多的是内疚。
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哥舒琎尧或许是对的。
庭渊毫无察觉地皱着眉望着窗外,或许是九月中旬到了转季的时候,风轻轻吹起马车窗子上挂着的纱帘,时不时扫过庭渊的脸,他有些忧郁。
伯景郁偷偷看他,看到他的表情时,有些后悔,自己或许不该贸然地亲庭渊,发乎情,止乎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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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得到庭渊的允许,这样确实是冒犯了。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伯景郁说。
庭渊其实想说自己没有生气,可他不能再给伯景郁希望。
于是冷声道:“我不喜欢,以后不要过界。”
只有这样,对他们两个人都是最好的结果。
伯景郁不会靠近,他也不会靠近,保持适当的距离。
比起生离死别,天各一方才是最让人难受的。
我知道你存在,你也知道我存在,但我们不在一个时空,即便相爱不能相守,得靠什么活下去?
庭渊微微叹了一声。
即便再轻,伯景郁也能听得见,这一声是庭渊和自己的命运在妥协,也叹进了伯景郁的心里。
许久之后,久到那车里安静得像是没有另一个人存在时。
两人却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
视线在空中交汇。
伯景郁问:“你是不喜欢男的,还是不喜欢我?”
庭渊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很刁钻。
伯景郁又问:“如果你能活得久一些,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会不会考虑我?”
庭渊轻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痛感让他找回了一丝理智。
这不是一个二选一的必答题,也可以是多选题。
思考了很久,他说:“都有。”
这个答案肯定是会让伯景郁难受,难受一时,总比难受一世强。
庭渊心说:我是一个胆小鬼,我不能冒险,即便我能在这里活一辈子,可我终究是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去以后又该怎么办?如何在一个没有所爱之人的世界里生活。
虽然爱不是全部,也没有谁真的离了谁活不了,可生理性地活着和灵魂上的活着有本质性的区别。
一个弄丢了自己灵魂的人,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爱上任何一个人。
最好也别让任何一个人爱上自己,对谁都好。
伯景郁的心如同被人拿着手在反复地挤压一样的痛,他偏头看向窗外,即便如此,也不想让庭渊担心他。
感情是无法干预的,他明白,所以不想强迫,也很清楚喜欢不一定会有回报。
马车停在府衙外。
外头的人提醒,“殿下,到了。”
伯景郁嗯了一声。
两人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儿,伯景郁先动身下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庭渊才动身下车。
掀开帘子,便看到伯景郁在外头站着。
他一出来,伯景郁便伸手了。
庭渊以为他已经走了,愣神了。
伯景郁:“还不下来,等我抱你?”
语气平常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时间让庭渊有些恍惚,刚才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还是他的幻想?
直到他递出手时,伯景郁的视线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下车递手给伯景郁已经成了庭渊的习惯,即便刚才想扶着马车框架下车,下意识地还是把手递了出去。
伯景郁握住他的手,将他从马车上扶下来后,就收了手。
杏儿扶着江小宝的母亲过来。
“公子,我们快去把小宝放出来吧。”
张微萍此时已经急得不行了,太想自己的儿子了。
即便在所有人的眼中,小宝是个累赘,是个傻子,可在张微萍的眼里,那是她的宝贝,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小宝的爹已经没了,小宝就是她唯一活着的意义。
杏儿是最能理解这种情绪的,她爹也是早早地就没了,阿娘辛苦拉扯她们姐弟三人长大,没日没夜地做针线活贴补家用。
如果被诬陷的是自己,阿娘肯定也会如此。
对于弱势群体,人们都很能共情。
一行人来到监牢接小宝。
一进监牢,张微萍就大声喊着小宝的名字,“小宝,小宝,娘来了——”
“娘——”
原本蹲在角落的小宝听见了他娘在喊他的名字,赶紧大声回应。
他趴在栏杆上往外头看,“娘,小宝在这里,小宝怕黑,有老鼠,娘,小宝怕黑……有老鼠……小宝怕。”
“小宝不怕,娘来了。”
听着儿子的哭声以及着急的声音,张翠微焦急地往前快步走着,转角有一个台阶没注意到,连带着杏儿也一起摔倒。
庭渊赶忙上前去将两个人拉起来。
小宝那边还在重复喊着有老鼠,他害怕。
众人听着都是鼻头一酸。
庭渊忙问:“摔伤了吗?”
张翠微此时哪还能顾得上这些,跌跌撞撞地往小宝那边跑过去。
“小宝不怕,娘在。”
杏儿看到这一幕一直憋着的眼泪再也收不住了,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就哭了,“我想我娘了。”
庭渊蹲下,取出帕子为她擦眼泪,“此处距离居安县还不算太远,你若是想阿娘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你不要赶我走。”杏儿抱住庭渊的胳膊,哭得更厉害了。
小宝看到张微萍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赶紧把手伸出去,蹦着要去拉他娘,“娘,小宝在这里。”
张微萍连跌带爬地来到小宝监牢外,握住小宝的手,看到自己的儿子哭肿的眼皮,还有监牢里的情况,也不知道这三日小宝在监牢里是怎么度过的,双手捧着小宝的脸,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小宝虽然已经十六了,可他小时候摔坏了脑子,只有六岁孩童的智力。
怕黑,怕离开阿娘。
小宝哭着和张微萍说:“阿娘,有老鼠,小宝怕,阿娘,小宝怕。”
张微萍道:“不怕,阿娘接你回家。”
负责看管牢狱的官差将牢门的锁给打开了。
小宝身上的脚铐手铐也都打开了。
小宝抱住张微萍,哭声响彻整个牢房。
张微萍拉住小宝的手,“阿娘带你回家。”
走到门口,小宝似乎是想起什么了,抓住牢房的柱子,“小宝不能走,小宝杀人了,小宝是坏蛋……”
“小宝没有杀人,小宝也不是坏蛋,小宝是阿娘最好最乖的儿子。”张微萍心疼地抱着小宝。
心中更恨江淳和江谆,竟然让小宝这样心思单纯的人替他们定罪。
简直要下十八层地狱!
第131章 状请休夫
这一幕让在场的人纷纷泪目。
庭渊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他也算是与母亲相依为命,在他的记忆中,所有重要的事情都是母亲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无论是生病还是遇到挫折,母亲都是他的依靠。
工作以后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留在母亲的身边陪伴她,一直在不停地忙工作。
母亲说: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献给了国家。
庭渊不敢想自己的母亲在得知自己出事时,该有多伤心,该有多绝望。
张微萍捧起小宝的脸认真地对他说:“小宝,你不是凶手,王爷他们已经查清了,你不是凶手,那些人不是你害死的。”
小宝摇头:“不,小宝是凶手,二哥哥说小宝是凶手,因为小宝下毒。”
张微萍心疼地抱紧了自己的孩子,“小宝不是凶手,二哥哥才是凶手,小宝听娘的话,你不是凶手。”
庭渊朝着牢房走过去。
张微萍指着庭渊说,“小宝,快给大人磕头,是这个大人救了你。”
小宝朝庭渊看过去,有些懵,但他很听张微萍的话。
庭渊赶忙伸手扶住小宝,“不必,这都是我该做的。”
若非这些官员查案不够心细,偏听偏信,就差点害死了小宝,让真凶逍遥法外。
看着小宝这样,庭渊心中很难受,欺负一个心眼单纯的小孩子,让一个心智不全的人背锅的行为实在是令人发指。
张微萍是由衷地感谢庭渊,“大人,多谢你能够还我儿一个清白。”
庭渊道:“是你的坚持打动了我们,大娘,是你救了小宝。”
庭渊抬手摸了摸小宝的头。
小宝满脸泪痕朝庭渊笑了一下。
庭渊道:“快带小宝出去吧,牢房不是说话的地方。”
张微萍似乎也是反应过来了,拉着小宝往外走。
一行人往外走,正好遇上衙役押解江淳江谆一家人进来。
小宝突然挣脱张微萍的手,朝江淳跑过去,“二哥哥,二哥哥,他们说小宝没有害人,小宝没有害人。”
庭渊站在远处看着江淳,想看看他有没有一丝悔过。
小宝没有坏心思,他也只是想和二哥哥分享。
殊不知害他的人正是他的二哥哥。
张微萍的眼泪再度涌出,她的眼神落在江淳江谆的身上。
江谆愧疚地看着小宝说,“小宝,对不起。”
小宝仰头看着江谆,“大哥哥,为什么要道歉啊。”
江谆说:“因为大哥哥做错了事情。”
小宝:“所以也要被抓起来吗?”
江谆点了点头。
小宝回到他娘身边,问道:“阿娘,可不可以救救大哥哥二哥哥,牢房里黑,还有老鼠,小宝怕,小宝不想要大哥哥二哥哥住牢房。”
张微萍摇了摇头,“小宝,他们做错了事情,得承担责任,阿娘教过你的,你都忘记了吗?”
张微萍不想破坏江淳和江谆在小宝心里的形象,即便她恨透了二人,可她还是不想让小宝受伤害。
“小宝没忘。”小宝撇了撇嘴,“可是我不想大哥哥二哥哥住牢房,他们对我最好了。”
庭渊走上前来,与小宝说:“小宝,大哥哥和二哥哥都是大人了,他们不怕的。”
庭渊问江淳:“你对得起他这一声声二哥哥吗?不觉得羞愧吗?”
将罪责推到这样一个处处维护他的孩子身上,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江淳与小宝说:“小宝,快和你阿娘回家去。”
小宝望着他们。
江淳道:“小宝,你最听二哥哥的话了,对不对?”
小宝点头。
江淳笑了笑,“那就跟你阿娘回去吧,小宝。”
小宝又点了点头。
庭渊与张微萍说:“快带小宝出去吧,我让人给小宝准备了吃的,带小宝去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我找人送你们回去。”
张微萍拉着小宝离开了。
庭渊与狱卒说:“先将他们押入大牢。”
随后/庭渊往外头走。
伯景郁追了出来。
庭渊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越走越快。
伯景郁快步追上,拉住他问:“你要去哪里。”
庭渊没有回话。
伯景郁拦住他的去路,定睛一看,庭渊满脸泪痕。
“怎么了?”伯景郁心头一紧,问他。
庭渊摇了摇头,“没事,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伯景郁将他拥入怀中,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有什么就和我说,我要是哪里没做好,你也可以和我说,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庭渊的情绪完全收不住了,抵在伯景郁的肩头,并没有肆意地哭出声,但伯景郁知道他很难受。
伯景郁:“你叫我不要压抑自己的情绪,高兴了就笑,难过了就哭,怎么到你自己这里,又是另一重标准。”
听到了旁人的脚步声,伯景郁将庭渊推入一旁狭小的过道里。
这是平日用来排水的排水渠。
位置狭小,两人侧身勉强能藏匿其中。
“奇怪,他们刚出来,怎么就不见了……”
杏儿站在外头有些懵逼。
平安也挠了挠头,“算了,总归是跑不丢的。”
杏儿嗯了一声,揉了揉肚子,“好饿。”
赤风道:“已经让人去准备饭菜了,我们去前厅吃早饭吧。”
杏儿与赤风拉开了一些距离,站在平安身边,“平安哥哥,走吧。”
几拨人前后从地牢里出来往外头走。
伯景郁用身体挡着,依旧是保持着拥抱着庭渊的姿势。
待人走光了,庭渊的情绪也收得差不多了。
伯景郁掏出帕子擦掉他的眼泪,“能说说为什么要哭吗?”
庭渊:“你拿的是我的帕子。”
“不是,你看错了。”伯景郁慌忙将帕子塞回自己的衣服里,“你看错了。”
庭渊道:“别装了,你还给我的帕子根本不是我原来的帕子,我那帕子是杏儿阿娘做的,与杏儿的是同一块料子,外形仿得再像,料子再像,也不是那块儿,早就看出来了。”
伯景郁红了耳尖,“我不管,反正我还了你一块,这块就是我的了。”
“你都要丢下我了,总得给我留点东西,让我有个念想,对吧。”
庭渊轻哼了一声,“对个屁。”
伯景郁挑起他的下巴,庭渊的眼里含着泪水,朦朦胧胧地让人忍不住就心疼,“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哭。”
“看到小宝和他娘,我想到了自己,我也是有母亲的人,我的母亲也很爱我,如果她知道我在湖里溺水……”庭渊轻叹了一声,“你能明白吗?”
伯景郁擦去他眼角的泪水,“我明白。”
庭渊道:“原来的世界里我生死未卜,她肯定很难过。”
已经到了要退休的年龄,身体也不算太好,怎么能扛住这种噩耗。
伯景郁道:“会没事的。”
庭渊:“我来这里太久了,伯景郁,我真的好想回家,可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到后面,庭渊的声音几近听不见。
伯景郁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会有办法的,会回去的。”
他不敢问庭渊如果回去了原来的世界,这里的他会怎么样。
他不是庭渊的任何人,没有资格知道这些。
过了很久,庭渊的情绪彻底平静下来,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伯景郁摇了摇头,“你没有推开我,没有拒绝我的陪伴,能被你需要,我很开心。”
庭渊心说:你这样的心思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比我身上要值得。
他们注定是没有办法有一个完美的结果的。
伯景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情绪缓和了,咱们就回去吃饭,昨夜到今天都还没吃东西,我也饿了。”
庭渊嗯了一声。
两人慢慢地往回走。
伯景郁很享受两人独处时间,即便是这样站在庭渊的身边,他也是高兴的。
“转季了,转秋入冬,等总府这边的事情全都处理妥当了,我们就往西去。”
西州没有冬季,天不冷。
庭渊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衙门正厅,早餐都已经上桌了。
杏儿看到庭渊和伯景郁回来,赶紧跑上前去,“公子,你去哪了,我担心死了。”
走近了看到庭渊眼圈通红的,像是哭过,问道:“怎么了?”
她看向伯景郁。
庭渊道:“刚才起了风,沙子入眼,磨得。”
杏儿不太相信。
伯景郁说:“是这样的,我给他吹了很久。”
赤风道:“变天了,这两天气温降得很快,前两天还能穿单衣,这两天早晚单衣很冷,风沙入眼是正常的。”
杏儿看向赤风。
赤风十分肯定地说:“真的。”
杏儿看了看庭渊,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她没再追问,“快吃早餐吧,我看有很多好吃的。”
“好。”
“这外头铺子卖的包子,皮薄馅多,最香了,大家都要排队买,你尝尝。”
庭渊看小宝将包子放到一边,问他:“小宝,你怎么不吃包子?”
小宝说:“我留给二哥哥和大哥哥。”
庭渊抬手摸了摸小宝的头,“你自己吃,他们有吃的。”
小宝一脸天真地问:“真的吗?”
“真的。”
张微萍也说:“小宝,你自己吃。”
小宝没有什么坏心思,所有人都没有在他面前说江淳和江谆的不好。
都在替他维系着两位哥哥在他心中的形象。
对于小宝来说,他的世界没有太多弯弯绕绕,谁对他好,他会一直记在心里。
如实告诉他,哥哥是杀人凶手,哥哥让他顶罪,他会接受不了。
新娘的族人几乎全都死了,防风到新娘家时,灵堂里稀稀拉拉的也就剩下那么几个人,棺材根本摆不下,看得让人心中非常难受。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婚礼变丧礼,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新娘的状态看着非常不好。
若是再让她知道自己的新婚夫婿的弟弟就是杀害自己家人的凶手,她如何能受得了?
防风有些于心不忍,可他还是得当这个坏人。
“钟姑娘,此行前来,希望你们能够和我走一趟。”
钟灵婉眼神空洞,神情麻木,“去哪?”
“去一趟衙门。”防风道:“毒害你家的真凶另有其人。”
“是谁?”钟灵婉突然扑上前来抓住防风的手,“是谁,是谁毒害了我的家人,不是意外对不对!”
防风点了点头,“不是意外,是蓄意谋杀。”
钟灵婉的脑袋里嗡地一声,“到底是谁!是谁!!!”
她就知道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杀,死的都是她的家人。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家人会死,就不会嫁给江谆。
“到底是谁要害我的家人?”钟灵婉不明白,“我们钟家从来没有得罪过别人,到底是谁!!”
防风看她这样,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是江淳。”
“江……淳?”
钟灵婉听到这个答案,整个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防风,“江淳?”
她不敢相信,居然是她夫君的弟弟。
“为什么?”
江淳为什么要这样做?
防风也无法给出这个答案,“只有他本人能够给你这个答案。”
仅存的钟家人全都跟着防风到了府衙。
前脚刚见到伯景郁,后脚便全都跪下了。
“请王爷还我们钟家一个公道。”
钟家剩下的全都是些老弱妇孺。
伯景郁示意手下将这些人扶起来,他道:“我定会将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们钟家一个公道。”
在内堂审理江淳。
江淳江谆被狱卒从牢房押解出来,到内堂受审,一进内堂,便看到钟家人站在内堂之中。
钟灵秀看到江淳出现,便要朝他扑过去,“畜生,你为什么要杀我爹娘!”
钟灵婉一把拽住钟灵秀,“灵秀,站住。”
钟灵秀一脸难过地回头,不甘又绝望地喊了一声,“阿姐——”
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拦着她。
钟灵婉的表情也是一脸的悲痛,可她没松开手,“谁都不准动,不可辱没我钟家的门风。”
钟家从不曾得罪过任何人,钟家对得起任何人。
作为钟家的子女,理当谨记钟家的教诲和规矩。
钟灵婉的脊背挺得笔直,大闹公堂,不是一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子女该有的行为。
“我钟家做人堂堂正正,今日定要讨一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公道!”
钟家人也都挺直了脊背,朝伯景郁所在的方向,弯腰行礼,“请王爷和一众官员为我们钟家主持公道。”
这一刻,庭渊看到了书中所描写的世家大族的风骨,行事光明磊落。
绝不挑战律法,严苛遵守律法,绝不辱没家风。
江谆看向钟灵婉,一脸愧疚,“灵婉,对不起……”
钟灵婉半点眼神都没给他,而是看向伯景郁,“王爷,请为我们钟家主持公道。”
江淳和江谆被押跪在堂上。
伯景郁:“本王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钟灵婉道:“多谢王爷。”
随后她从手袖中取出一封信,走到桌案前跪下,双手呈上,“王爷,民女家中已无长辈,无人能为民女做主,今日,民女要状告夫君江谆。”
伯景郁问:“你要告什么?”
“民女有三状,状一:江谆包庇其弟残害民女父母兄长及族人,包庇同罪,按律当斩。状二:江谆不孝不敬父母,妻之父母亦为父母,作为钟家女婿不曾为我父母守灵,按律当斩。状三:江谆家族有重大过错至婚姻无法存续,按律民女可以一纸诉状,状请休夫。”
此话一出,连庭渊都惊了。
惊喜的是这姑娘关键时刻能方寸不乱,有凭有据。
防风更是震惊,他只是说了江淳是杀她家人的凶手,别的一概没说。
她竟然能在短时间内便推论出江谆在包庇江淳,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写好了三卷状书。
伯景郁示意人将状纸接过来。
律法规定女子唯一能够状告丈夫的情形,是丈夫有重大过错导致婚姻无法继续,请求和离。
可如今的钟灵婉状纸上写的是休夫,而不是和离,这是自女子禁止休夫只能和离的律法出现后,唯一一起休夫的状纸。
即便今日高座主审之人不是伯景郁,只是一名普通的官员,钟灵婉的这张状纸一样会呈上。
一样会当堂数落江谆的过错。
休夫对男人来说无异于被人当众掌掴。
江淳听到这话后,疯了一般地辱骂钟灵婉,“贱人!你凭什么休夫,我就该把你也一起毒死!”
钟灵婉并未生气,而是恭敬朝伯景郁磕了一个头,“王爷,这份状纸还未判决,请允许民女处理一下家务事。”
随即她站起身,来到江淳面前,说道:“我尚未成功休弃你哥,便还是你的嫂嫂,长嫂如母,不敬长嫂如不敬亲母,按律当斩,在此之前,身为长嫂有资格教训你。”
她揪住江淳的衣领,狂甩了他数个耳光,将他的脸颊打到红肿,两手轮换。
任凭江谆如何求情,钟灵婉也没轻饶半分。
庭渊数了一下,足有三十三巴掌,想必江淳下了十八层地狱,也得牢记在心。
伯景郁偷看了庭渊一眼,见他一脸欣赏地看着这女子,有点诧异。
今日/他为何不阻拦,由着钟灵婉掌掴江淳。
钟灵婉得双手通红,待她松开江淳时,江淳已经被打得快成了猪头。
看得江谆心疼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钟灵婉的眼神扫过江谆,那意思是:若非律法规定女子不能动手殴打丈夫,你也跑不掉。
江谆望着眼前这个女子,明明与她自幼相识,人如其名,为何像是换了一个人。
钟灵婉回到原位跪下,半点不曾失礼。
她平静地说:“现在要多加一条,民女状告江淳,不敬长嫂,出言相辱,按律,杖责五十,请王爷依律惩处。”
江谆:“!!!”
钟家人和其他人一样震惊。
这可真是太爽了。
没有人想过,钟灵婉柔弱的外表下,会有一颗如此强大的内心。
到底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姑娘,做事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杏儿真是好喜欢这钟家姑娘,要是自己能和她一样冷静那就好了。
江谆道:“灵婉,有什么你冲我来,别冲二郎。”
钟灵婉看向他,“别急,迟早轮到你。”
伯景郁道:“准,杖责二十,欠三十刑审结束再补,衙役行刑。”
五十杖打完,非死即残,大概率是死,若是死了,就问不出什么了。
因此伯景郁知道此时应该怎么做。
无论前后,只要打足,即可。
对于伯景郁这样的处理,钟灵婉十分满意,“谢王爷。”
庭外,一声声惨叫凄惨无比。
庭内,钟家人个个怒气冲天,他们的家人都是死于此人之手。
行刑结束,江淳是被拖进来的,直接趴在了地上。
钟灵婉道:“请王爷准许民女休夫。”
庭渊看向伯景郁,不知道他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这确实自律法更改以来的头一遭。
第132章 病态共生
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女子请求休夫,伯景郁也在思考。
没有人知道他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所有的视线都汇集在他的身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伯景郁缓缓开口,“准。”
庭渊看着伯景郁。
伯景郁对上他的视线,浅浅一笑。
随即,他说:“自即日起,女子亦可休夫,与男子相同,如有阻拦从重处罚。”
钟灵婉磕头谢恩,“多谢王爷恩准。”
钟灵婉没有想过伯景郁会准许她的恳求,她想最多就是和离,可她还是要努力一番。
伯景郁不仅准了她休夫,还准了其他女子拥有休夫的权利。
男人休妻随便就能通过,女子想要和离都很难,从今往后,女子想要和离便会轻松很多。
不说休夫,起码也能和离,而不是再被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挡回去。
堂中其他女子纷纷跪地谢恩。
庭渊知道作出这个决定,伯景郁肯定会引起很大的争议,但他还是顶着压力选择站在了女子这一边,去打破律法的禁锢。
无论最终走向如何,起码这一刻,他给了钟灵婉一个选择。
开了先河,往后即便女子休夫,和离也会宽松许多,当女子和离成了一种常态之后,慢慢地休夫也会成为一种常态。
无论如何,有伯景郁的身份在前头顶着,对女子都是一件好事。
江谆没有想到伯景郁竟然真的会准许钟灵婉的要求。
他道:“王爷,这不合律法,律法规定女子不可休夫。”
伯景郁道:“律法是人定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本王今日就是准了,你想如何,你想说本王违法了吗?”
“本王是储君,你可有把本王这个储君身份放在眼里?”伯景郁质问一众官员,“诸位官员对本王的决定可有异议?”
“下官不敢,一切全凭王爷做主。”
“我等不敢。”
伯景郁能斩杀四百多名官员,此时谁敢兴风作浪。
既是储君,又是代天巡狩,他的意思就是君上的意思。
而君上又为他封了“齐天”王,谓高与天等,他的地位不言而喻。
论辈分,君上在他面前都得称他一声王叔。
这点权利他都没有吗?那自然是有的。
这天下到底是他伯家的天下。
伯景郁看向江谆,“你是觉得本王德不配位,还是觉得本王不够公正廉明,徇私偏袒钟家姑娘?”
钟灵婉从一开始就是自称“民女”而不是“民妇”,如今伯景郁已经准了她休夫,自然是能称她一声“姑娘”。
一个罪名比一个罪名大,面对此等罪名,江谆又怎敢接茬。
“草民不敢。”
伯景郁拿起状纸,在上面摁下官印,交还给钟灵婉。
状书上按了官印便正式生效,此刻起她与江家再无半点瓜葛。
有且仅有的关系——仇人。
伯景郁拿起另外两张状纸,“包庇其弟残害妻之族人这一条,江谆,你可有何辩解?”
江谆:“……”
“草民无辨。”
伯景郁道:“按律当斩,你可认罪?”
江谆:“草民认罪。”
此时无论如何,他都辩无可辩。
伯景郁看了他一眼,“罪名成立,待案件查清,一并处决,可服?”
“服。”
一样的流程,伯景郁按章生效,转给记录官誊抄。
而后又拿起仅剩的一张状纸,“不敬不孝妻之父母,可认罪?”
江谆道:“认罪。”
“不敬不孝,按律当斩,可服?”
“服。”
“罪名成立,待结案,一并处决。”
钟灵婉的诉状便处理完毕,接下来就该轮到江淳。
二十杖,已经把江淳打得只剩下半条命。
如今趴在地上,连跪着都无法做到。
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伯景郁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
庭渊还在走神,被这一敲吓得一激灵。
伯景郁看着地上的江淳,问道:“你为何要在婚宴上毒害钟家人,以及江临四人?”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无论是回答还是不回答,都难逃一死。
江淳看向一旁站着的钟灵婉,笑着说:“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把你也一起毒死,让你来羞辱我哥。”
钟灵婉十分平静:“可惜,你没机会了。”
即便心中难受,可和家人的死相比,不值一提。
个人的情爱并不是最重要的,她也不是为了情爱而活。
江淳哈哈一笑,“这样也好,让你死了,便宜你了,余生你都会活在这种阴影之中。”
“于我来说,死是解脱,于你来说,活着只是一个开始。”
让人汗毛竖起。
伯景郁又拍了一下惊堂木,“你为何要毒害钟家人,回答我的问题。”
江淳道:“因为她抢走了我哥,原本哥哥只属于我一个人,他的关心他的爱护都只属于我,可是因为钟灵婉的出现,哥哥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不再和从前那样关注我,不再和从前那样爱护我,是她抢走了我的哥哥,她抢走了我最珍贵的人,我也要让她尝一尝失去珍贵的人是什么滋味。”
伯景郁的第一反应是:你有病吧!
庭渊也是这个反应,不同的是伯景郁没说出来,他说出来了。
“你有病吧,你哥喜欢上别人,错的是你哥,又不是钟灵婉,你报复她做什么?你怎么不弄死你哥。”
简直是变态到了极致。
“是你哥要娶我,是你父母上门下的聘礼,是你们家求娶的我,你要杀,也该是杀光你自己的家人!与我钟家有何关系!”
钟灵婉难以接受这样的一个答案。
这一切与她有什么关系,是他们江家上门求娶,她作为钟家的长女,何曾愁嫁。
钟家书香世家,家中多人在乡学任职,便是举人贡士也嫁的,选他商贾出身的江家,都是看在两家是世交的份上。
若早知这样会给钟家带来灾难,便是江家跪下求娶她也不嫁。
钟灵婉怒道:“是你们江家要攀附我们钟家,不是我们钟家要稀罕你们江家!”
她看向江谆:“所以你是早就知道你弟弟是变态,却仍旧上门求娶我?”
当年的婚约不过是口头约定,根本做不得数,他若不上门求娶,她可以另嫁他人。
江谆只是低着头,说了声:“对不起。”
钟灵婉:“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你和你的弟弟都该下地狱。”
伯景郁问:“你杀钟家人是因为你哥哥喜欢上了钟灵婉,你认为自己的哥哥以后不再完全属于你,那你为什么要杀你的弟弟妹妹,他们与这有何干系?”
江淳笑说:“他们对钟灵婉献殷勤,靠近钟灵婉,就该死!”
“那你的父母是率先接纳钟灵婉的,娶钟灵婉的是你哥哥,你为什么不杀他们?”伯景郁质问他。
甚至不能说问题出在江谆的身上,而是出在江淳自己的身上。
江淳道:“哥哥没有错,都是他们的错!”
伯景郁:“……”
庭渊:“……”
与这种精神病讲道理,是不可能讲通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江淳的精神绝对是有问题的。
伯景郁问江谆:“你娶钟灵婉,真的是因为你喜欢她吗?你知道你的弟弟是一个这样的人吗?”
伯景郁不知道要如何形容。
江淳这种过度的占有欲,更贴近病态,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思维。
江谆摇头。
“因为我没有陪他玩导致他的腿落下残疾,这么多年他都是以我为中心,围绕着我在转,父亲母亲因为他的腿伤不怎么关注他,着重地培养我,家族里很多孩子都会欺负他,父亲和母亲也不让他出宅子,多年来都是我陪伴着他,我只是感觉他很依赖我。”
他对钟灵婉说:“对不起,我是真心想要和你道歉,如果我知道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我不会去求娶你,喜欢你是真的,当你答应嫁给我的那天我真的很高兴,迎娶你的头一天夜里我激动得一夜没睡,我对你的所有情感都是真的。”
在他和江淳说自己要娶钟灵婉时,他看到江淳不高兴,以为他只是耍小孩子脾气。
后来江淳主动说要帮他挡酒,会让他拥有一个难忘的婚宴。
他以为江淳是想送他什么礼物。
毕竟他特地去庙里求了玉佛,又为他们做了一对手镯,为他们的婚事忙前忙后,处处追求细节,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找人帮忙算日子,婚宴上所有的内容都要过目。
江淳表现得太正常了,甚至比他更激动,所有人都以为江淳是替他高兴。
没有人能想到,他要掌控所有的细节,是为了毒害钟家人。
婚宴上他对钟家的每一个人都关照到了极致。
直到开始有宾客中毒,一个个地开始倒下。
江淳站在他的身旁对他说:“哥哥,新婚快乐。”
那一瞬间,他真的头皮发麻。
看着已经乱作一团的婚宴,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江淳口中的“难忘的婚宴”是什么意思。
他挣扎过,想过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来调查的官员。
在要共度余生的妻子和自己一手养大细心照顾的弟弟中选一个。
或许是他对钟灵婉的喜欢没有那么多,又或许是血脉亲情和从小养大的关系,在妻子和弟弟中他挣扎过,可他还是选择了弟弟,隐瞒了所有的一切。
江谆说:“他是我的弟弟,我没有办法不管他,我没有办法看着他去死,如果不是因为我,他的腿不会残疾,如果不是因为我,以他的聪明才智,他可以有很好的未来,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被父母忽视,可以得到很多宠爱……”
“所以要用我家三十二口人的性命给他陪葬吗?你的弟弟你捧在手心里,我的父母,我的族人,就死有余辜?”钟灵婉泪流满面,难以接受这样一个真相。
“你亏欠他,那就拿你的命还给他,为什么要让我的族人为他赔命。”
换作任何人都无法接受。
庭渊不知道是该说江淳太会装,还是该说江谆太会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按照庄内众人的说法,当年江淳与人抢东西被人从坎上推下去树枝贯穿了腿,与江谆的关系不大,即便是论责任,他也没什么责任。
导致江淳残疾的人是江演和江筹,他最多是看管不力。
这么多年一直坚持照顾江淳,替他按摩腿部,也已经做到仁至义尽。
责任背负久了,渐渐地就真把自己当成了罪人。
导致如今这样的悲剧发生,却还要一错再错。
江淳轻笑:“没有人可以把我的哥哥从我的身边抢走,任何人,都不行。”
钟灵婉擦干眼泪,与伯景郁说:“请王爷处死二人,给我们一个交代。”
江谆与钟灵婉说:“对不起,如果有下辈子,我再偿还你。”
钟灵婉道:“你最好是死远点,下辈子也别靠近我,我嫌晦气。”
江淳对江谆更像是一种极端占有,把江谆当作自己的私有物,利用江谆的愧疚心理牢牢地将他掌控在手里。
又或者说,江谆的过度内疚的心理,就是江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训练出来的。
两个人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病态共生的关系,江谆无限纵容江淳,所有的一切都自我合理化地认为这是自己欠江淳的,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这一点是不正确的。
而江淳则利用江谆这种内疚,无限地将他放大。
所有人对江淳的评价都很好,却不知道他是一个操控心理的高手,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另一面,藏着一个更加黑暗的自己。
他的伪装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到所有人都觉得他像一轮明月一般皎洁无瑕。
伯景郁是有点难以理解江淳这样的一种精神状态。
“明日午时,刑台斩首。”
即便如此,钟家死去的人回不来了,江家死去的四个孩子也回不来了。
返回官驿后,伯景郁还在想江淳的行为。
想了很久,他也想不通。
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打算沐浴之后再去休息。
庭渊推门,看到两个大木桶,愣了。
所以这到底是哪个大聪明安排的……
伯景郁看到他站在门外,问他:“怎么了?”
庭渊:“为什么又把木桶放一起了。”
伯景郁说:“忘了与他们说了。”
“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问你。”
庭渊想着,算了,反正也不是一个桶里洗。
去游泳池与这也没有什么区别。
进屋后,他与伯景郁说,“记得关门。”
“那是自然。”
伯景郁背对着庭渊,边脱衣服边说,“江淳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心理?会如此变态。”
庭渊道:“既然你知道他变态,那就不用试图了解他,不是所有人的精神状态都是可以被了解的,他们有自己的一套体系,在他们的心里他们所有的行为都可以形成闭环。”
如果所有人的精神都是正常的,那就不会出现精神病这个词。
一个正常人,永远不可能理解精神病的世界。
就像永远无法理解变态连环杀手一样。
不是所有的行为都可以被理解。
“江淳的心理有很大的问题,或许是因为腿部残疾导致内心敏感,也可能是因为父母在他腿部残疾之后的态度转变。”
当江峘和程子箐将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江谆的身上时,江淳就已经被判了死刑。
江谆成了他唯一的依靠,就像溺水的人抓住的浮木一样。
钟灵婉成了他的假想敌。
没有人知道江淳的内心有如此黑暗的一面,也说明他们没有人关注过江淳的心理状况。
伯景郁问:“这样的悲剧,是有办法避免的吗?”
“如果有人能够关注到他的心理不正常,及时地做出干预,或许这一场悲剧的发生是可以被阻止的。”
如今不论怎么想,悲剧已经发生,再多的假设都毫无用处。
庭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江淳死成百上千次,那些死去的人也回不来了。”
第133章 心照不宣
人都很容易被自己的情绪掌控。
伯景郁想起江淳后来的那段话,“你说,江谆喜欢过钟灵婉吗?”
“我觉得是喜欢的。”
江谆能够意识到江淳对自己过度依赖,但他的认知出了问题。
“有一个经典的心理学故事,在大象还是小象的时候,将它的腿用一根很细的铁链拴住,小象不停地想要挣脱,无数次失败之后,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随着小象长成了大象,所有人都知道这根细小的铁链根本拴不住它,但它还是无法挣脱这根铁链。”
伯景郁问:“为什么?”
庭渊道:“因为这根铁链已经不再是一根铁链,而是烙印在了小象的心里,小时候尝试过挣脱但是没能成功,所以认为长大后的自己也一样不能挣脱。”
伯景郁:“这和江谆的情况是不是很类似?”
庭渊点了点头,“江淳的腿受伤是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那个时候父母肯定会责备他,为什么没有看好弟弟,为什么不陪弟弟玩,人遇到事情的时候总会想办法找一个宣泄口,江谆并没有比江淳大多少,他成了父母情绪的发泄口,就像是被困住的小象一样。”
“年幼的孩子认知本就会存在问题,孩童的认知极大程度上是会取决于父母的认知,当父母觉得是他没有陪伴弟弟玩导致弟弟去找了别人才会摔伤腿,即便他们不常提起,只要提起就会给江谆的心理加上一层烙印,小孩不懂自我排解,只会默默记在心里。即便他长大了,还是会认为是自己的错导致弟弟的腿落下残疾。”
“当父母竭尽全力培养他,而彻底放弃弟弟时,他的罪恶感就会加重,觉得是自己抢了属于弟弟的父爱和母爱,是自己毁了弟弟的人生。这种情况下,都不用江淳特地做什么针对性的训练,江谆自己都能对自己完成自我适应的训练。”
明明是泡在热水里,伯景郁却打了一个寒颤,“这也太可怕了。”
庭渊问:“你还记得当我问起江淳的腿残疾时,仆人说的话吗?”
伯景郁点头。
庭渊道:“江谆每天都会给江淳的腿按摩,希望他有一天可以正常行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坚持了这么多年,其实到了江淳如今这个岁数,身体已经长好,几乎没有可能正常行走了,他或许心里也是清楚的,但是他还是要做这样的事情,其实就是一种自我的心理救赎,让自己变得好受一些。”
“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去年,或者前年。江谆已经有了自我认知能力,也有了判断能力,这个时候父母若是再怪他没有看好弟弟,没有陪弟弟玩,是完全不可能道德绑架他的。”
伯景郁一想也是,“这么说来,江谆还是挺可怜的。”
庭渊叹了口气,“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对于江谆来说,一切尘埃落定,或许也是另一种解脱,只是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赔上三十六口人的性命。”
江谆说他喜欢钟灵婉,庭渊是信的。
或许他是渴望被救赎的,渴望钟灵婉能够与他开始新的生活。
但很可惜,他对江淳的认知出现了错误。
他并非不能分辨对错,但他摆脱不了江淳。
曾经他因为没有选择江淳,导致江淳的腿落下残疾。这么多年的烙印留在自己的心里,时刻警醒他,不能再放弃弟弟。
再有一次面临选择时,他选择了弟弟,算是对童年行为的弥补。
无论天平的另一端站着的到底是谁,他都会选择江淳。
只有选择江淳,他才能够得到解脱。
庭渊:“像江谆这样的人,世间不在少数。”
他与伯景郁说:“在规则社会里做执法者,其实是不能将公私混为一谈,可以拥有情感,但不能将情感过多带到执法过程中来,很容易影响判断,从而影响结果的准确性。”
伯景郁:“所以你不喜欢用自己的情绪来判断案件的走向,也不喜欢跟着别人的思维走?”
庭渊嗯了一声,“这都是逐渐地在各种案件里训练出来的,不断地接触案件,不断地脱敏,时间长了也就养成了这种不偏听偏信的习惯。”
讲证据,不讲情感。
伯景郁:“这样也挺好的,破案的时候能够更专注。”
庭渊点头。
随着中州官场的事情水落石出,伯景郁也见识到了很多阴暗的部分,以后再遇到也能更冷静。
庭渊问:“董怡然那件事,你安排人去跟进了吗?”
这事儿庭渊还是不能放心,隐约觉得其中有猫腻。
伯景郁道:“已经安排了,你放心吧,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庭渊嗯了一声,闭上眼,或许是到了转季的时候,泡在温水里格外地舒服。
不知不觉竟然在木桶里睡着了。
聊着聊着伯景郁发觉没声了,转头一看,庭渊已经睡着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害怕我看光你,又不对我设防。”
伯景郁原想直接将他抱回房间,又怕他不高兴,从这里去庭渊的房间还有一些路程,万一让人看见了,庭渊又该躲着他。
思虑再三,他决定喊醒庭渊。
叫了很多声后,庭渊才醒来。
发现自己睡着了,摸了一把脸。
伯景郁开玩笑地说:“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要抱你回房了。”
庭渊:“……”
他拿过搭在桶边的帕子,“不准偷看。”
伯景郁:“放心吧,我不看。”
庭渊迅速穿上衣服,“我先走了,你自己慢慢洗。”
说罢他快速出门,反手关上了房门,往自己的房间去。
伯景郁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穿了衣服。
前脚庭渊回到房间,后脚就有人端来鲜汤给他。
“王爷说让你喝了汤再睡。”
庭渊接过,“好,替我谢谢他。”
板栗炖鸡,味道还算不错。
吃饱喝足了庭渊躺在床上,或是真的累了,睡得格外的快。
伯景郁那头还在处理政务,跑了几日,政务都荒废了。
其实他心里有数,追庭渊三百里是他的极限,也是踏雪的极限。
所以他要连夜出城,连夜去追,等庭渊走得再远一些,他就追不上了。
万幸的是他追到了庭渊,他也愿意跟自己回来。
一开始就做足了准备,即便庭渊拒绝了他,自己的情绪调节得也很快。
本身他也只是想要庭渊留在他的身边,只要能够看到他就已经满足了。
再多,已经是奢侈。
庭渊能够在他们意外亲到一起后立即解释清楚自己没有喜欢的人,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伯景郁也明白庭渊在顾虑什么,他终究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不愿意彻底放开情感,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他也不想勉强,爱从来都不是占有。
庭渊不是豢养在笼中的飞禽,这里对庭渊来说就像牢笼,终究有一天他是要飞离这里的。
处理完政务,伯景郁去了庭渊的院中,此时庭渊已经睡下。
杏儿看到伯景郁来了,问道:“要我去帮你叫醒公子吗?”
伯景郁摇了摇头,“不用,他累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杏儿说:“你也累了,不是吗?”
伯景郁笑了一下,与杏儿说:“早些休息。”
望着伯景郁离开的背影,杏儿往庭渊所住的地方瞥了一眼。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现在还有谁看不出来伯景郁喜欢庭渊?
喜欢一个人,根本藏不住。
庭渊早早地就与她和平安说过,自己不会在这里爱上任何人。
杏儿觉得很可惜,虽然以前对伯景郁有偏见,可这一路走来,慢慢地所有的偏见都被破解了。
她承认伯景郁是一个很好的君王。
可这终究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外人无法干预。
杏儿只希望庭渊能够开心地过完余生。
午时,刑台。
伯景郁再次登上刑台,是作为监斩官。
江谆江淳两兄弟被捆绑游街后羁押到刑台之上。
台下人群里,钟家人都在。
江家人也在。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是江谆江淳的父母。
江谆在台下寻找着钟灵婉的身影,可他不论怎么寻找,都没有找到钟灵婉。
他们不过半日夫妻,可他还是希望在死之前,能够看到她出现。
即便不是来送自己,而是来看自己被斩首。
江淳说:“哥哥,她不会来的。”
江谆没有放弃寻找。
随着行刑时间到了,伯景郁从高台扔下红头签。
站在一旁的官员立刻高呼,“时间到,行刑——”
江淳看向江谆,“哥哥,来生再见。”
江淳没有回应他,而是仍旧在人群中寻找着钟灵婉的身影。
蓦然,他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钟灵婉。
即便那人戴着斗笠,将自己的全身遮住,他还是认出来了。
他朝钟灵婉所在的方向说道:“对不起。”
随着人头落地,江淳江谆的父母哭声撕心裂肺。
一切也都尘埃落定。
伯景郁二登刑台,又是一桩大案,对永安城的百姓来说,此时伯景郁就是正义的化身,如神明一般,值得他们崇拜敬仰。
伯景郁望着台下跪拜的百姓,或许这才是他代天巡狩的意义。
他道:“任何人有冤屈,都可以上衙门申冤,衙门不管,我管。”
“王爷万岁——”
“王爷英明——”
在众人呼声之中,伯景郁走下高台,走入人群中。
百姓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庭渊说过:国无民不国,君无民不君。
有民众的国家才算国家,被百姓支持的君主才算君主。
哥舒琎尧也说过,代天巡狩不是走马观花,再小的事情,只要是百姓的事情,就是大事。
再大的事情,与百姓无关,便算不得大事。
钟灵婉最后往刑台山看了一眼,拉过弟弟妹妹们离开。
呼延南音的马车停在转角,马车上坐着他和庭渊。
呼延南音:“如今王爷深得民心,代天巡狩是成功的。”
“而你,作为这背后的大功臣,为什么不到台前?”
庭渊笑了笑,“有人追求名,有人追求利,而我只是求一个公道。”
名也好利也罢,他都不爱。
呼延南音说:“代天巡狩的王爷对你言听计从,又与哥舒大人是至交好友,在胜国可以说除了王位,其他你想要的,什么都能有,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能守住本心,真的令人钦佩。”
毕竟那些权贵朝臣,个个挤破脑袋就是为了名垂青史。
对于庭渊来说,唾手可得。
他却毫不心动。
“不过都是些虚名,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他们愿意挤破头,是他们的事情,庭渊只想做自己想做的。
呼延南音:“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谁知道呢?”庭渊看了呼延南音一眼。
他和伯景郁现在的关系很危险,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守住自己的心,若是守不住,逃避是唯一的办法。
呼延南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人活一世,何必如此拧巴,不如追从本心。”
庭渊:“如果不止一世呢?”
“享受当下。”呼延南音说:“太阳有再升起的时候,时间却再也回不到过去。”
庭渊想到了一句诗词——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可我是个胆小鬼。”
“你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呼延南音打趣。
庭渊轻笑:“死不可怕,人固有一死,或早或晚。对我来说可怕的是——生离死别、天各一方。”
呼延南音却不这么认为,“情不在长久厮守而在刹那之间,有的人厮守一生却无情,何必拘于时间长短。”
“可我……胆小。”
呼延南音知道,再说无意。
有些人追求片刻欢愉,有些人追求长久相守。
都是个人追求。
伯景郁脚步一顿,他听见了庭渊的声音。
循声望去,看到了呼延南音的马车。
心中微暖。不是说不来吗?嘴硬,心软。
伯景郁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惊风往他看的地方瞥了一眼,便知道他在看什么。
渐渐地,很多东西心照不宣。
庭渊说:“我找你,不是谈情爱的,是想让你帮我照顾一对母子。”
呼延南音啧啧两声,“你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庭渊笑了笑,“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照顾他们的钱,我来出。”
呼延南音不悦皱眉,“瞧不起我?”
“没有。”庭渊摆手,“怎么会,只是不想你吃亏。”
“朋友之间,你跟我扯这个,那我下次可不跟你玩了。”呼延南音故作生气地说。
庭渊:“行,不扯。”
“说说情况吧。”
“和刑台上被砍头的那两个人有关,小孩脑子摔伤,只有五六岁孩童的智商,孤儿寡母,江家肯定是待不下去了,若是没人收留,只怕会异常艰辛,孩子是个好孩子,我是想你有没有地方可以给他们安排。”
呼延南音说:“房子我多的是。”
“我的意思是给一份工作,让他们凭借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寄人篱下终究是不踏实的。”
呼延南音笑着说:“这有什么难的,一份工还不好安排吗?包在我身上。”
“多谢。”庭渊道。
呼延南音瞪他,“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真想谢,请我吃顿饭如何?”
庭渊点头:“可以。”
张微萍知道江家她们母子是回不去了,正想找一份工,留在城内,只要能养活小宝就行。
庭渊就带着呼延南音找来了,说给她找了个合适的工作,包吃包住,就是月钱会低一些。
这对于张微萍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莫说是月钱低,便是没有月钱,包吃包住我也干的。”
张微萍拉着小宝说:“快谢谢哥哥。”
小宝乖巧道:“谢谢哥哥。”
看到他们的情况,呼延南音也明白庭渊不让他直接照顾的原因了。
让他们自食其力,就不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也不会让他们觉得是施舍,毕竟是凭借自己的力气换来的。
他将母子二人安排到工会里,让小宝帮忙打扫院子,张微萍帮忙打扫房间卫生,活不会太轻,也不会太重。
第134章 坐在腿上
傍晚回到官驿,经过伯景郁的门外时,伯景郁叫住了他。
“庭渊,进来。”
门都没开,庭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从外面经过的。
推门而入,伯景郁坐在正厅内正在批改公文。
庭渊问他:“怎么了?”
伯景郁示意他坐下,“你今日去找呼延南音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找了呼延南音?”庭渊心想莫不是你找人跟踪我了?
伯景郁:“我没让人跟踪你,你们的马车今日在刑台外的巷子里停着,我出来时看到了。”
庭渊哦了一声,“我想着小宝和他娘肯定无法再回到紫云庄,去找呼延南音给他们安排了一份工作。”
伯景郁看着他,有点不高兴:“你为什么不找我。”
放着他这样地位的人不找,去找呼延南音。
庭渊看出他不高兴了,解释道:“呼延南音处理这事比你更方便,他的工会工作多,随便给小宝他们安排点什么工作都行。若你出面,他们娘俩肯定会觉得这是你在施舍,会不踏实。”
伯景郁听他这么一说,倒是能理解了,伸出手。
庭渊下意识地就把手递过去了。
反应过来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伯景郁握住了他的手,“还是你想得周到。”
他问:“吃饭了吗?”
庭渊点头:“吃了,呼延南音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总得请他吃顿饭,顺带在茶楼里听了听百姓对你的评价。”
“哦?”伯景郁问:“都是些什么样的评价?”
庭渊道:“很正向,你先是斩杀贪官,替闻人政平反,又查清了小宝的冤案,在刑台上又说出那番话,还在公堂之上准许钟家姑娘休夫,百姓们觉得你是个好王爷,没有一点架子,是万民之福,茶余饭后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现在是深得民心。”
伯景郁微微扬起唇角,“这背后都少不了你的功劳,你说我要怎么谢你。”
庭渊:“你能一直这么走下去,守住本心,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百姓需要这样的一个王爷替百姓主持公道。
伯景郁稍稍一用力,便将庭渊拽进自己的怀里。
“你做什么!”庭渊惊得连忙推他。
这要是让外人看到了,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伯景郁也懵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下意识地就把庭渊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想要抱他。
正巧这时惊风几人推门进来。
“殿……”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
庭渊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连忙解释:“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
可这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他坐在伯景郁的腿上,伯景郁的手搭在他的身上,怎么看怎么暧昧。
说他们这没什么,谁信?
惊风连忙后退,“我什么都没看到。”
其他人也说:“我也没看到。”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撤出屋子,关上了门。
庭渊的脸红到了脖子,转头怒瞪伯景郁,“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的听力那么好,难道真的听不到外头的脚步声?
伯景郁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看着庭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的注意力都在庭渊的身上,哪能注意到外头是个什么情况。
庭渊推了伯景郁一把,“你——”
随即站起身,哼了一声,快速开门。
一开门,惊风几人毫无防备地全摔了进来。
伯景郁:“?”
庭渊:“……”
脸红得更厉害了。
快步朝后院走去。
惊风几人一脸惊恐地看着伯景郁。
心道:完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在说:看吧,就不该在门口听墙角,这下好了,被一锅端了吧。
几人站起身,惊风摸了摸鼻子,有些忐忑地说:“殿下,我们……”
伯景郁朝他们一挥袖:“滚。”
几人连忙退出,关上门。
屋里,伯景郁想到庭渊刚才生气模样,竟然会觉得很可爱。
简直是疯了。
转而想到门外几个,又说:“滚进来。”
这几个是来给他汇报政务的。
惊风又带头推门进来。
伯景郁已经正襟危坐,除了耳尖微微泛红。
惊风道:“府衙里的官员底细都摸清楚了。”
“可有和西州有密切关联的?”伯景郁问。
惊风点头:“有,知州沈塬大人的手下,平日里负责管理档案的官员,叫胡琏,祖籍西州北部,是最早民化的那一批,本姓呼延改姓胡,往上查三代都查不出他们家有什么问题,是查到他太爷爷那辈才查出来,他家祖姓呼延。”
呼延是西州第一大姓氏,如果没有早年的改姓,现在整个西州,少说有七成人姓呼延,重名率非常高,当时的君王为了打破他们姓氏羁绊,便以重名率过高为由,让他们改姓。
也就是在那时候,西州北部改姓的非常多。
这也就导致南部大多都是原姓,中部混居,北部改姓的人就非常多,几乎找不到多少姓呼延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人都忘了有这么一回事,再就是西州起义是三十年前的事情,而改姓都快一百年了,西州起义主要战场在中南部,北部还是很老实,祖籍西州北部,自然也就没什么人会在意。
伯景郁问:“人呢?按住了吗?”
惊风点头:“按住了,被关押在监牢。”
“走,去监牢。”伯景郁往外走去,走到院子里了,又想起了庭渊,说道:“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叫上庭渊。”
惊风嗯了一声。
大家纷纷等在院子里。
疾风小声说:“你们说咱们王爷和庭渊到哪一步了?”
飓风说:“很快咱们就要多个王妃了。”
防风:“不会吧,庭渊是男的,做王妃不合适吧……”
虽说喜欢谁是伯景郁的自由,但是也没有先例让男的做王妃。
“那不然?王夫……”疾风觉得这很奇怪。
防风无语了一下,“这是称呼的事情吗?这明明是性别的事情。”
惊风抬手拍了一下疾风的头:“他的意思是庭渊是个男的,殿下不能迎娶庭渊。”
毕竟是储君,还肩负着传宗接代的重任。
再就是王族确实没有先例让男子成为王妃,这要真给了庭渊正儿八经的名分,那可就真成了天下人的谈资,绝对比伯景郁做出的任何一件事,都要轰动。
霜风幽幽地来了一句,“王爷既然能选,就自然有他的办法,我们何必操这份闲心?”
哪里用得上他们操心。
众人一想觉得也是,伯景郁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而且现在八字还没一撇。
赤风摸了摸下巴,“所以是谁给我说杏儿是庭渊的人?毁我姻缘!”
飓风指着惊风:“是他。”
赤风冲上去对着惊风就是一顿猛锤,看着打得很凶,实际上一点都不疼,只是看着吓人,“宁拆十座庙不悔一桩婚,我杀了你——”
惊风往飓风身后躲闪,“那你现在去表明心意也还来得及啊。”
“那以前杏儿和平安对我们啥态度,现在啥态度,你心里没点数?”
这么一说倒也是。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和他们的关系变得这么好了。”赤风叉着腰在那里想。
惊风:“或许是我们放下了对庭渊的偏见,他们也放下了对殿下的偏见。”
反正大家稀里糊涂地也就开始和平相处了。
防风看着自己手上被平安咬出来的牙印,笑着说:“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疾风退开了一些,“你可别笑,你一笑,生死难料。”
防风收起笑容。
自打平安咬了他之后,见了他都躲着走,被王爷追回来之后,到现在都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防风搓了搓牙印。
惊风说:“能有现在这样的相处,就都别做妖了。”
这样已经是最好的一种状态了。
转而他又说:“我看杏儿对射箭非常有兴趣,你要是想和她走近一些,或许可以从射箭入手,送她一把好弓箭,对你来说不难吧。”
要论箭术,十二风卫里除了惊风,没人能比他更强。
赤风不仅能射箭,还能造箭,惊风常用的弓箭就是赤风改造过的,更贴合惊风本人的习惯。
赤风:“算你将功赎罪,待我找个机会去问问杏儿,看看她的射箭能力如何,送她一把合适的弓箭。”
他们平日里用的弓箭很重,对于女孩子来说不太合适,还要考虑连续性,勉强能用的弓箭时间长了肯定会伤身体。
伯景郁这头进入庭渊的院子。
杏儿坐在石桌上,正在砸核桃。
伯景郁一想也是,现在九月中旬了,核桃已经成熟了,正是吃核桃的季节。
平安用小锤子一点点敲着核桃,杏儿则是两手一捏就捏开了。
杏儿的劲确实挺大的,伯景郁对她的手劲有很深刻的印象,当时在金阳县的弓箭庭渊拉不动,杏儿可以很轻松上靶,还有余力。
杏儿看他站在旁边,问:“你不是来找公子的吗?他刚进屋。”
伯景郁嗯了一声,去敲庭渊的房门,“贺兰筠的案子,有点眉目了,抓住了一个人,我准备去审讯,你去不去?”
这案子庭渊从头跟到尾,伯景郁觉得他应该不想错过,所以来找他一起。
庭渊前脚回屋,还没缓和下来,伯景郁又来了。
听到伯景郁的话,他起身开门。
怎么可能不去,对于贺兰筠的案子,他是有执着的。
或许是因为他和闻人政一样执着,庭渊是很希望能够还他一个公道,不能让他白死。
一开门,两人四目相对。
庭渊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
伯景郁:“要不我去给你打一盆水,你洗把脸。”
他一说,庭渊刚压下去的心绪又涌上来了。
感觉脸上一阵潮热。
伯景郁拿了屋里的水盆,去外头给他打了一盆水进来。
杏儿一边吃着核桃,脚下踢着平安,示意他看。
平安看过去,返回来反杏儿,“怎么了?”
杏儿:“王爷给我们家公子打水洗脸诶。”
“怎么了?”平安不懂,这有什么好看的。
不就是打水洗脸吗?
半晌,他哦了一声,“你的意思是王爷这样的身份,给公子打水,很稀奇,是吧?”
他自认为自己说对了。
杏儿一噎:“……”
“你还是敲核桃吧,多吃点。”
这一路平安都没有对什么表现出兴趣,好像什么都无法吸引他。
伯景郁给他们买了好多故事书,每次她看到好看的故事分享给平安,平安都是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好多她觉得好笑的故事,平安也是不明白笑点在哪里。
杏儿怀疑平安在情感认知上是有问题的,但是他又非常的在意庭渊的生死。
过了一遍凉水,庭渊感觉自己好多了,脸也不烫了。
伯景郁坐在一旁撑头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害羞?”
庭渊:“既然你知道,就不要总是撩拨我。”
“好……吧。”伯景郁眨了眨眼,“所以你在原来的世界也这样?”
庭渊嗯了一声。
不是所有人都是非常外向的性格,他穿越前也不是一个外向的人,甚至可以说有些社恐。
生活圈子很简单,就是单位和家里。
偶尔出去游玩也是叫上自己唯一仅有的好朋友,比他还社恐,是个二次元的漫画师,一直宅在家里搞创作。
在两个人的世界里,多一个人庭渊都会觉得不自在,三个人的场合里,他就会成为那个多余的人。
也正是因此,他的生活节奏非常地简单。
伯景郁动不动撩拨他一下,真的让他不知道如何应对。
或许是父母的工作造成他与人相处本身就会存在戒备心,总觉得别人是因为某种目的而接近他,和谁他都保持距离,不敢走得太近,担心被人陷害影响到父母。
多年来也就一个知根知底的朋友。父母离婚都不要他,初中起就自己一个人居住,每个月的零花钱都是按万给,后来父母相继死亡,给他留下了七千万的遗产。
他说自己最幸运的事就是父母虽死遗产归他,让他有可以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花了一千万买了一个巨大的别墅,把附近的流浪猫都抓回自己的别墅养着,每天就是画画撸猫画画撸猫。
因为喜欢吃一个餐厅的饭菜,就把餐厅买了下来,天天给他送饭吃。
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觉得很快乐。
庭渊也觉得有他做朋友很快乐,他的时间很开放,随时都有空,兴趣爱好都差不多,两个人是可以同频的。
想到这些,他又叹了一口气。
“走吧。”
伯景郁站起身,心里暗暗地想:以后一定要小心一些,不能再这样让庭渊为难。
出院子时,庭渊与杏儿和平安说:“晚饭不用等我,你们自己先吃。”
杏儿嗯了一声,朝庭渊招了一下手。
庭渊走过去,杏儿塞了一把核桃给他,“刚剥的,新鲜着呢。”
“好,谢谢。”
杏儿问伯景郁:“王爷,吃吗?”
伯景郁看了看,摇了摇头:“不要,给我几个没剥开的。”
杏儿给他抓了几个。
伯景郁拿着盘着玩。
核桃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不至于让他太无聊。
庭渊看伯景郁盘核桃,莫名想到自己小时候干的蠢事笑了,“我小时就很爱吃核桃,去外公家里玩,他说桌上有核桃可以吃,他就喜欢盘核桃盘珠子,我把他盘了三年的核桃给吃了,害我外公屋里屋外找了很久。”
“盘过的核桃和新鲜的核桃不一样吧,老实说,你是不是惦记很久了?”
庭渊点头:“我小时候找他要过,他不给,说等他盘圆了再给我,我看核桃放桌上,以为他觉得够圆了肯给我了。”
伯景郁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庭渊还有这么天真的时候,“其实他的意思是盘圆了给你玩吧。”
庭渊嗯了一声,有些委屈地说:“从此以后我外公再也不盘核桃了。而且吧,盘了三年的核桃真的不好吃,喇嗓子。”
第135章 青山身份
监牢。
伯景郁一行人在监牢的审讯厅内。
而那名叫胡琏的档案官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却未曾开口说出过一句话。
胡琏的档案官是一个非常小的职位,甚至说在总府官员中连最末流的都算不上。
只是负责平日里各种档案和信件官文的抄写记录,比贺兰筠的职位还要低。
这样的文官几乎没有晋升的空间,只是负责管理档案。
负责审讯的刑讯官上前说道:“王爷,这嘴实在是太硬了,打到这个份上,还是问什么都不说。”
伯景郁:“那就接着打,打到他说为止。”
庭渊小声对伯景郁说:“这种人,你把他打死,他都不会说的。”
伯景郁拉着庭渊往外走了几步,转过身说:“我知道,但毫无办法,现在我们只能通过撬开他的嘴得知他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只有顺着他才能知道青山是谁,才能知道贺兰筠到底是怎么死的。”
庭渊:“我明白你的意思,肯定是要撬开他的嘴,但要有方法地撬,他在总府潜伏了这么久,总不至于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从他身边的人下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弱点,对症下药。”
像他们这种人,带着任务潜入中州,本质上就和之前案件里遇到的那些官员有所不同。
那些官员只是想贪污,他们会服软本身就是贪生怕死之辈,能被选中做奸细,这些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恰恰就不怕死。
约打他们的骨头越硬,来时就已经抱着大不了一死的心。
伯景郁:“我懂了。”
他回身招来惊风,让他立刻去查胡琏在府衙的人际关系,通过别人了解他有没有什么弱点。
伯景郁问庭渊:“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庭渊:“随便,闲聊,什么都可以,消耗他的情绪。身体上折磨和精神上的折磨相比,精神上的折磨往往更有效。”
伯景郁便立刻有了一个主意。
不知道他和赤风说了什么,不一会儿赤风就准备了一扇大门板过来,将胡琏绑到了门板上。
庭渊一脸懵逼地问:“你们这是要干嘛?”
伯景郁:“蒙眼飞刀。”
庭渊:“蒙谁的眼?”
“当然是我的。”伯景郁已经接过飓风递过来的布条。
庭渊突然发现,这个游戏他好像见过,“你确定你不会把他扎成筛子吗?”
伯景郁笑着说:“运气好的话,不会。运气不好的话,会。”
庭渊:“……”
伯景郁说:“信我。”
然后他对着庭渊动了动自己的耳朵,是胡琏看不到的那一侧。
庭渊顿时就明白了伯景郁的意思。
他的听力非常好,他敢这么玩,肯定是有绝对的把握。
飓风将黄豆递给庭渊,对他说:“你往过扔,扔到哪里,王爷的飞刀就会扎到哪里。”
庭渊赶忙拒绝,“不不不,还是你们来。”
让他扔,分分钟扔到胡琏的身上,那不真给胡琏扎成筛子。
伯景郁与飓风说:“你就别为难他了,让他看戏吧。”
飓风随手扔出一颗黄豆。
接着伯景郁就掷出飞刀。
庭渊的嘴巴张成了o型,也不知道是飓风歹毒,还是该说伯景郁的准头好。
那把飞刀擦着胡琏的耳垂扎在了门板上,削断了胡琏耳后的碎发。
庭渊走过去看了一下,刀的一侧与胡琏的耳垂完全贴合,没有缝隙,却也没有挤压到他的耳垂。
飞刀破风而来,扎在自己的耳边,声音清晰入耳,刀柄回弹打在脸颊上,耳垂与刀面贴合,胡琏的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
庭渊不知道当时胡琏内心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即便是现在他看起来都觉得可怕,双刃的飞刀就差一点就能割破胡琏的脖子大动脉。
伯景郁问庭渊,“如何?”
庭渊:“差一点扎到他。”
不好说下一次胡琏还能不能拥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问伯景郁:“你还要玩?”
“当然了。”伯景郁与他说:“你往边上站,免得误伤你。”
接着一切重复了一遍,不同的是换了一边扎。
依旧没有伤到胡琏。
不过这谁都不能保证,下一次不会伤到胡琏。
庭渊看得心惊肉跳。
胡琏作为案板上待宰的羔羊,恐惧只多不少。
左耳一个右耳一个,都是分毫不差。
胡琏嘴唇都在发颤。
而惊风那边,也从胡琏的同僚口中得知胡琏害怕猫。
府衙内院有很多家眷都养猫,既能做宠物,又能捉老鼠。
惊风找家眷借了很多猫,全都放入审讯厅内。
庭渊看中了其中一只花色漂亮的猫,上手去摸。
伯景郁提醒他:“小心抓你。”
“喵呜~”庭渊模仿着猫咪的叫声,成功摸到了心仪的小猫咪。
他本身是很喜欢猫的,工作的原因经常不着家,没办法在家里养猫,但他朋友不同,家里好多流浪猫,闲下来他经常去朋友家里撸猫。
猫的领地意识非常强,平日里互相待在自己的领地里不见面,知道彼此的存在,喵喵叫上几声,倒也不会做其他的。
如今全都被放到审讯厅内,对这些猫来说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又有如此多陌生人和猫在一起,只要一只发出不安的叫声,其他的猫也会相继叫起。
小小的审讯厅内喵声一片。
猫一叫,胡琏整个人就痛苦得惨叫。
喵声此起彼伏,胡琏疯狂地挣扎,想要摆脱这一切。
不过十息,他就败下阵来。
“快把这些死猫弄走!!!!”胡琏发出尖锐的叫声。
伯景郁:“你不说,我可不会将这些猫弄走。”
“我说,我都说。”
伯景郁与惊风说:“先弄出去,如果他不说,再放进来。”
“是。”
胡琏都快疯了:“你们快弄走啊——”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害怕猫。
这到底得是多大的心理阴影,才能够如此害怕猫。
庭渊在想自己给伯景郁出这个主意是不是有些太损了?赶紧帮着惊风将猫弄出审讯厅。
返回后,胡琏已经恢复了平静,但能看出来他心有余悸。
伯景郁坐下,“说说你是受谁的指使进入中州的。”
门外的惊风随时准备把猫放进来,这样的威压之下,也成功地撬开了胡琏的嘴。
“我们都加入了一个叫梅花会的组织,具体有些谁我也不太清楚,但我的家人都在他们的手里,如果不听他们的,就会将我的家人全都杀了。”
伯景郁问:“这个组织要你做什么?”
胡琏道:“只是让我监视总府这边粮食押运的消息。”
“你是如何获得消息的,又是如何将消息传递出去,接收消息的人是谁?”
“我的工位距离知州非常近,他与任何人说的话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所有的信息都会告诉我,然后记录在册子上,以便将来能够核实,当我得知信息之后,就会去城西的梦乡楼听曲,梦乡楼唱曲儿的曦月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不少官员下工后都会去梦乡楼听曲,我只需要点一曲双生玙,一壶十里香,一碟花生米,还有一条清蒸七星鱼,就意味着我有消息传递,那人自会在后院假山等我。”
“这七星鱼是什么鱼,我怎么从未听过?”伯景郁有些纳闷。
庭渊心说:这是重点吗?这根本不是重点好吧!
胡琏解释道:“其实就是海鲈,海鲈身上会有斑点,在我们西州,会将海鲈叫七星鱼。”
伯景郁哦了一声,“那给你传递消息的人长什么样,你可知道?”
胡琏摇头:“不知道,我们两人不见面,隔着假山,他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负责做好自己该做的那一部分,如果越界了,就会被斩杀。”
伯景郁还想着通过这些线索一点点往下挖,没想到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知道青山是谁吗?”
胡琏摇了摇头:“没有人知道青山的真实身份,但我知道,青山是梅花会在中州的负责人。”
“你们这个梅花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为什么要打劫朝廷调拨给西州的粮食。
胡琏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我们家是梅花会的一员,听我父亲说,梅花会成立有一百多年了,我只知道是在民化以前就成立了,据我父亲说,梅花会的人非常多,会长手里有一份名单,并且梅花会有非常多的杀手,任何背叛梅花会的人都会被杀掉。”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敢说出背后一切。
“又是派系……”
伯景郁叹了口气,刚解决完中州这边的事情,西州又整出一个梅花会,而且是数年前就有的。
比民化还早,那么他能够想到的,就是和叛军有关的部落联盟。
西州以前就是部落形态,相对别处,西州的百姓会更团结,彼此祖上溯源很可能沾亲带故。
“关于梅花会的消息,你还知道什么?”
胡琏又摇了摇头,“这我是真的知道得不多,我只是听我的父亲说起,我们民化是听了梅花会的指示。”
“那关于贺兰筠的死,你可知道什么?”
胡琏道:“我只知道是梅花会出手了,但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死了,他与我接触不多,不过在他死前,似乎是在调查往西州运粮有关的事情,或许是他发现了什么,被会里的杀手出手解决了。”
结合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若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有青山写的信。
但这信的来源属实是让人感到奇怪,他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封信。
伯景郁问:“正月十五,海运,你可曾传递过这样的信息出去?”
胡琏点头,“那是去年过年传递出去的,按照以往,都是二月才会调粮,去年因为西州部分地区海水倒灌,闹灾,所以紧急调了一批粮食过去赈灾。”
这事儿伯景郁也有印象,根据当时上报的信息,死了三万人。
西州北部有些地方地势平缓,如果连续风暴,就容易海水倒灌,尝试过在海岸线边缘筑墙,作用不大,城墙最多能建三十米,西州北部有些地方地势很低,即便是百米城墙,海水还是会倒灌。
原本西州北部有部分地区就是沼泽,即便水不从沿岸涌入陆地,也会从地下涌上来,只能将居住在当地的百姓迁移走。
庭渊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去年正月,贺兰筠还没有上任吧。”
胡琏一愣,随即点头:“确实没有,他是去年三月上任的。”
伯景郁和庭渊对视一眼。
那么贺兰筠是如何拿到去年正月青山要往外传递的信?
如果他手里的那封信只是一封普通的信,根本不需要他藏起来。
而信上的内容落款是青山,又与实际情况能够对得上。
贺兰筠必然认识青山,且在他还没上任之前就已经认识了青山。
正月十五这个时间点也很微妙,两人后背一凉。
“难道……是他?”
“不会吧——”
庭渊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太恐怖了!!!!!
胡琏看他们这样的反应,“难道你们知道青山是谁?”
庭渊承认,即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在这一刻,他也懵逼了。
伯景郁也一样。
其余人则是更加懵逼。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谁,能够让庭渊和伯景郁有如此大的反应。
越想,庭渊越后背发凉,身上都在发抖。
赶忙撑着墙坐下,内心根本不能平静。
我的天啊……怎么会呢?
“不行,不行,我要出去喘口气,我感觉我坐不住了。”
说着庭渊便起了身,快速的朝外走去。
伯景郁紧随其后,他也没比庭渊好多少。
审讯中断,留下懵逼的胡琏,还有一众官员。
在庭渊打开审讯室的门时,门外的猫进入了审讯厅。
身后的胡琏再度爆发出尖锐的叫声,凄惨无比。
“救命啊——快把这些猫弄走!!!!!!”
两人相继来到外面,天快黑了,正是转季,傍晚的气温很低,而这时又刮起了大风。
庭渊停住脚步,抱紧了双臂,还是觉得冷。
身体由内往外的迸发寒意。
他回身扑进伯景郁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让我抱抱你,这样太可怕了。”
庭渊抱得很紧很紧,恨不得钻进伯景郁的身体里。
伯景郁回抱住他,用力地搓着他的后背,试图让他不那么冷,不那么害怕。
“为什么会是他——那么重要的信息,我们都遗漏了。”
“是啊,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贺兰筠的父亲贺兰阙。
青山的信是用十骨墨写的,纸也是最便宜的纸。
而贺兰阙要养善堂里的孩子,根本就用不起好墨和好纸。
他们都推断出贺兰筠认识青山,能接触到青山,偏偏遗漏了写信的纸张和墨,这是最具指向性的证据。
事情的真相或许是这样的。
贺兰筠当时还未上任,还在家里陪父母过年,正月十五海运调拨粮食,从这封信递到青山手里再由青山传递出去,这封信一定是在过年时写下的,这就很奇怪,过年时便提前写元宵佳节,当时贺兰筠应该是看到了这封信并且觉得奇怪,所以留意了。
而后偶然间又听到有人提起青山,上任后他又是知州知事,州内大小事务他虽然没有决定权,却也知道,顺着信中的内容一查,就能与粮运的时间对上,稍稍一串联就能串起来。
或许正是因为查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被人借由闻人政一案的由头杀死。
而贺兰阙则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形象。
庭渊道:“我们还直接跑到他家里去问这些事情,这跟脱光了在他面前表演有什么区别?”
第136章 引蛇出洞
“我们也太蠢了!”
真是越想,越让人头皮发麻。
他们两人直接跑到贺兰阙的家里问东问西,为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说我们是不是打草惊蛇了。”
庭渊觉得非常有可能。
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贺兰阙真的是好演技,让他们两个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认真回想事情的整个经过,贺兰阙不仅演技好,还有一颗非常强大的内心。
伯景郁叹了口气,“这谁能想得到会是他,谁都想不到。”
起初他们的调查方向一直都以为贺兰筠的死和闻人政的案子有关,以为闻人政的死与青山也有关系。
他们以为这是一起案子,谁知道会是两个案子,只不过恰巧两个案子里的受害人之间有很强烈的关联,再加上林玉郎的证词,换做任何人都会觉得这是一起案件。
谁知道闻人政的案子背后牵扯出中州官场贪污受贿,又牵扯出当年的赈灾粮一事。而贺兰筠的案子却只指西州叛军劫粮一案。
贺兰阙在他们面前一通表演,又祭出中州官员利用阴阳布袋偷盗税粮一案,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中州官员贪污受贿上,又是妻子险些遭遇侵犯,又是女儿被人掳走吓得说不出话,自己成为一个完美受害者的形象。
这一环套着一环,环环相扣,实在是密不透风,加上人本身对弱者就有同情心理,很容易忽视一些东西。
庭渊想起了贺兰筠的妹妹,与伯景郁说:“你还记得那日我们去找贺兰阙时,他的小女儿看到我们之后,疯狂地把我们往外推,希望我们能够离开他家。”
伯景郁点头,他当时觉得这姑娘实在是太惨了,如花似玉的一个小姑娘,被害成那样,“现在想来,她应该是知道什么,在提醒我们离开吧。”
贺兰璃说不出话,只能通过行动表示。
“如果贺兰阙真的是青山……那贺兰筠的死会不会是他指使的?”
“不敢想。”庭渊摇头,“我真的不敢想。”
这种案例不是没有,但那些案例与这个案子不同,如果真的是贺兰阙指使人杀了贺兰筠,那就太恐怖了。
庭渊道:“闻人政与他说过自己在调查粮税的事情,我很怀疑闻人政的死,他是不是也从中推波助澜了……”
如果是,那么这个局该做得有多大。
他又摇了摇头,觉得还是不能贸然下定论,“只是根据目前的信息,贺兰阙最有可能是青山,我想我们还是要掌握确凿的证据才行。”
伯景郁嗯了一声,现在的一切确实是根据种种信息推测出来的,一切都是猜测,“我想来一招引蛇出洞。”
“如何引?”庭渊问。
伯景郁道:“让胡琏传递假消息出去,我们提前做好埋伏,从胡琏开始盯住接收信息的人,看看最终胡琏传递的消息落在了谁的手上,提前让人埋伏贺兰阙,看看他是否有什么行动。”
既然有了目标,那就想办法验证,盲目地猜测很可能会导致结果错误。
庭渊想了一下,觉得伯景郁这个方法非常可行,“那就照你说的办,我们试试看能不能引蛇出洞。”
伯景郁问他:“还冷吗?”
庭渊点头:“冷,还没缓过来。”
“那我再抱你一会儿。”
回到院子里后,伯景郁与庭渊连夜制定了详细的计划,让人埋伏在梦乡楼,然后安排人往西州运粮食。
每个月都会往西州运粮,隔三差五地就要往过运,所以这种事情不奇怪。
又让疾风前往霖开县监视贺兰阙。
部署完所有计划,已经过了子时。
伯景郁道:“时间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庭渊站起身,起猛了眼前一黑,险些往前栽倒。
伯景郁伸手扶住他,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这两个月庭渊在总府静养,身体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面色看起来红润了,身上也长了一些肉,显得不那么单薄,常常会让人忘记他的身体不好。
伯景郁看他要晕,心一下就揪起来了,“快去请太医过来。”
庭渊轻晃了一下脑袋,摆手:“不用,我就是起猛了,已经好了。”
他拍了拍伯景郁的手:“真的不用担心我。”
伯景郁还是有些不放心,“我送你回房。”
“前后院也就几步路,我自己可以的。”庭渊觉得没必要送,从这里走回后院,撑死一百五十米。
伯景郁:“别犟。”
说着他便扶着庭渊往外走,与旁人说:“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庭渊拗不过伯景郁,而且他能感觉到最近伯景郁的变化很大。
之前伯景郁会听话,尊重他的意见,现在一样会听话会尊重他,但他自己也会做决定。
对待他的态度好像也逐渐开始强硬起来了。
这种行为还是挺明显的,两人朝夕相处,庭渊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情绪,就像是家里的男孩子,突然间长大了,要承担家里的责任了一样。
庭渊以为伯景郁把他送到门外就会离开,谁料他不仅跟进了屋,还将他送进了卧房。
坐在榻上,伯景郁问庭渊,“你真的不用让太医过来看看?”
“不用。”庭渊笑了一下,“我真的没事。”
伯景郁:“那你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庭渊:“你不回去吗?”
“等你睡下了我再走。”伯景郁坐在床边。
庭渊摆手:“不用的,我真的没事。”
伯景郁坐在床边没动,“快睡吧。”
庭渊:“……”
看伯景郁坚决不肯离开的样子,庭渊在心里叹了口气,上床睡觉。
伯景郁伸手将被子给他整理盖好,确保他不会着凉,“转季了,被子有点薄,明天我让人给你加一床厚被子。”
庭渊嗯了一声。
他说要庭渊睡着了再走,真的就等到庭渊睡着,将被子重新盖好后才离开。
隔日上午。
呼延南音进入伯景郁接人待客的正厅,“王爷一大早派人去工会找我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伯景郁合上各级官员递来的奏折,与他说:“确实有事找你。”
“王爷请说,南音必定竭尽所能。”
伯景郁:“不急,等庭渊醒来。”
呼延南音心说再不起来都能吃午饭了,居然还没醒。
就见伯景郁勾唇一笑,“来了。”
不过几息,外面就传来叫声,呼延南音循声望去,庭渊出现在门口。
还真来了。
庭渊进入正厅,看到呼延南音也在,朝他点了个头,随后问伯景郁:“你与杏儿说我醒来了正厅找你,是有什么事。”
伯景郁问:“早饭吃了?”
庭渊嗯了一声。
伯景郁道:“那就行,来坐吧。”
呼延南音:“……”一大早叫我过来是看你们两个秀恩爱的吗?
庭渊坐下后,伯景郁才与呼延南音说:“我想你出身西州,对于西州很多事情应该都有一个了解吧。”
呼延南音点头。
“那你可曾听过一个叫梅花会的组织?”伯景郁问。
如果说有谁能够知道关于梅花会的内容,伯景郁第一个能想到的就是呼延南音。
再怎么着,他也是出身巳邑部落,也是呼延主家一脉的。
呼延南音问:“你们是从何知道梅花会的?”
伯景郁与庭渊对视了一眼,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于是将他们正在调查的事情讲了一遍。
呼延南音听完,知道他们在查什么了,说道:“关于梅花会我确实知道一些消息,也是听我爷爷说起的,是由当时八大部落联盟成立的梅花会,朝廷推行民化,民化会有更多的好处,于是部落里一半的人脱离部落实行民化,为了朝廷给的好处。脱离部落之后,自然不能再以部落的形式存在,于是就出现了梅花会,专门管理这些民化的部落居民。”
“也就是说虽然他们走出了部落民化,实际上还是和部落通过梅花会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这让伯景郁有些诧异。
呼延南音点头:“是这样的,不过随着脱离部落的人越来越多,大多在北部有了稳定的居所,实现民化的第一代人对部落还有很强的归属感,第二代的生活其实已经和部落没有什么关系了,等到第三代人时,基本上已经完全脱离了部落的掌控,过上了舒适安定的生活,完全被居民同化,这个所谓的梅花会影响力也就没有那么强了,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梅花会啥也不是,如今还和梅花会有密切关联的,应该都是一些能够从中获取利益的人。”
普通老百姓不能从梅花会中获取利益,还要被梅花会获取利益,他们当然不愿意,也就逐渐脱离的梅花会,加上朝廷推出改姓制度,很多部落居民都改了姓氏积极民化,有正经的身份,多数人已经彻底放弃了祖上部落的身份。
西州北部如今非常祥和,又靠近西府,西府经济发达,西州东部沿岸各种码头货运,发展得非常迅速,不少人都能吃到经济的红利,梅花会实际在西州算是名存实亡。
庭渊:“照这么说,梅花会的背后还是站着西州叛军。”
呼延南音摇头:“一开始梅花会的成立确实与西州南部的各大部落有关,但现在的西州叛军并不能完全代表南部部落,虽然说三十年前西州起义八大部落确实有份,但还是有很多分支没有参与,所以照现在西州的形式来看,叛军应该是掌控不了梅花会,而梅花会也掌控不了叛军,西州还有朝廷驻军,以及完善的朝廷官员管理体系,要说这梅花会在西州到底是个什么地位,那我还真说不出来。”
认真想一想,庭渊觉得呼延南音这个判断也对。
西州南部现在叛军占据的位置不算太多,还有西南沿海的陈余部落也不差,若梅花会背后真的站着西州叛军,只怕早就卷土重来了。
伯景郁想到西州乱七八糟的情况,无奈地笑了笑:“现在西州的各方势力还真是乱,梅花会打劫我们从西府往西州调拨的粮食,推到叛军的身上,一年到头来来往往打劫的粮食也不少,叛军现在苟延残喘,这梅花会只怕与西州当地的官员勾结颇深,真是越查越有意思了。”
庭渊看向伯景郁,有些担心他。
伯景郁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自己没事,“中州这么大的一个案子我都挺过来了,一个小小的西州,又能如何?既然他们跳到明面上来了,那就不能留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不管他是桃花会还是梅花会,此次西行,必然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伯景郁从一开始就抱着解决西州问题的决心,所以不管西州有多乱,都要去拨乱反正。
呼延南音问他:“王爷,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西州?”
伯景郁道:“西州问题也不急于一时半刻,代天巡狩,此行还有太多地方没有去,西北府西南府这么多地方都没去,总是要去的。西州毕竟远离朝廷,进西州之前,得把他们的底细都摸清楚。”
呼延南音觉得伯景郁说得很有道理。
总得做足准备。
呼延南音道:“如果王爷有需要南音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
“我确实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你们呼延工会在西州也算是根基深厚,行动起来也方便,能不能帮我将西州的官员全都摸个底。”
他们派人进入西州大肆调查很容易引起西州官员或者是别的势力的注意力,呼延南音他们就不同,本就有根基,生意在此,利用生意之便调查东西,难度比他们小很多。
伯景郁的意思是想让呼延南音帮忙查查这些官员私下有没有结党营私,贪污受贿。
有了中州这乱七八糟的事情在前,他已经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表象。
掌握住这些消息,将来真有什么行动的时候也方便,没有那么容易被蒙骗。
呼延南音道:“好,我会让人将西州的情况以及各级官员的底细摸个清楚。”
伯景郁:“酬劳方面你且放心,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呼延南音:“殿下客气了。”
这点呼延南音当然清楚,他跟随伯景郁从淮水村一路到总府,出人出力,伯景郁确实没有亏待他。
刘家的生意一半给了慕容家,一半给了他们呼延家,现在萧家这条线也搭上了。
呼延南音只要坚定抱着伯景郁的大腿,迟早会成为胜国首富。
重要的是伯景郁会记着他的好,从前萧家和慕容家对他们呼延家那都是爱答不理,毕竟背后站着皇家。
现在不同了,萧家和慕容家与他们走的那叫一个近,都快好的跟一家似的。
这些东西,可比伯景郁直接赏赐真金白银强太多了。
能傍上萧家和慕容家,从今往后呼延家就不再是孤军奋战,而是有了两个强大的盟友,彼此之间能有照应,他们呼延家有难,也可以和萧家慕容家求援。
这也是他的家明明在云溪城,这段时间却留在永安城的原因。
因为伯景郁还在永安城,随时都有可能召见他。
涉及西州的事情,当年他祖上被灰溜溜地赶到梵音城,这口气他们可一直记在心里,伯景郁要去西州,他自然是想跟着,堂堂正正地踏上南部巳邑部落的土地,好让祖先都能扬眉吐气。
伯景郁与庭渊说:“原本我想在总府过年,过了年再去西州,现在想着,还是去西南府过年。”
“为什么?”庭渊觉得永安城也挺好,热闹,人多,好吃的好玩的都很多。
如果过年的话,肯定永安城是首选。
伯景郁:“因为冷,西南府没有冬季,过年穿单衣都行,你身体不好,去西南府过年更适合你。”
“再就是正好南巡。”
第137章 男扮女装
正午,前厅。
伯景郁在与庭渊商讨去西南府的路线。
此处往西南府的府衙需要一个月的路程,伯景郁想十月初出发,时间上也差不多,总府这边要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官员该升的升了,该降的也都降了,那些该杀的也都杀了,民心也都安定了,确实也该继续巡狩,往南方去了。
在西南府过年,过完了年顺着西南府走陆路入西州,再顺着沿岸一路北上,环西州巡查。
伯景郁是计划明年用一整年的时间巡查西州,西州要比其他地方更仔细对待。
等巡视完西州回西南府,从西南府一路南下,穿越沙漠往南府巡查后进入南州,环南州巡查后入东府北上入东州,再从东州入北州环北州绕回北府,从北府回京州。
伯景郁预计是每一个州用一年的时间巡查,大概五六年就能回京州。
这条路对他们来说很长很长。
庭渊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陪着伯景郁走完这条巡查的路。
六年,太长了。
外头惊风进来禀报,“殿下,派出去调查董怡然的人回来了。”
庭渊顿时精神了。
伯景郁收了图纸:“快让他进来。”
惊风立刻出去,将外头的人喊进来。
对上进来行礼,“王爷,属下已经查明董怡然身上的疑点。”
伯景郁:“你都查到了什么?”
属下道:“按照您的指示,我们与官员的家眷去找了董怡然,请她帮忙医治,然而事情的走向远超出我们的预料。”
“发生了什么事?”庭渊看这人表情不太好,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对方叹了口气,“这董怡然其实是个男的,他男扮女装,所谓的治疗方法就是将女子迷晕强/奸。”
庭渊:“what the f**k!!!!”
伯景郁:“??????”
庭渊真的感觉自己被雷的外焦里嫩。
一整个大震撼。
“她居然是男的?她居然是男的?男的???”伯景郁也觉得难以置信。
回想起他们一起相处的时间,董怡然的行为举止,没有半点的异常。
庭渊现在也是真的在发疯,感觉自己的三观已经被震碎了。
她居然是个男的——太炸裂了。
村里的人都夸她医术好,村里不能生育的女子都找她看病,对她完全不设防,而她居然是个男的,利用自己的职业特性奸污妇女,这种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后果庭渊简直不敢想。
伯景郁:“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们说一遍。”
“是。”
下属道:“我们伪装成官员家眷的随从,跟着家眷去求医,董怡然以我们是男人不方便在场为由,让我们留在外面等待,她在屋内替两位女眷治疗。”
“她给二人倒了两杯茶水,喝了不久之后就双双昏迷不醒。女侍卫从房顶的缝隙看到董怡然将两名女眷放倒了床上,脱了自己的衣服,取出了自己的假胸,要奸污两名女眷,随即用飞针将董怡然弄晕,入内将两位家眷的衣服穿上,人赃并获的情况下,董怡然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
庭渊:“……”
伯景郁:“……”
炸裂,实在是太炸裂了。
庭渊猛然想起孕妇生产那晚,所有人都醒了,只有杏儿没醒。
当时董怡然给出的解释是她摸了有毒的草药,导致中毒。
庭渊现在一阵后怕,“现在看来,杏儿中毒根本就是假的,而是她要对杏儿图谋不轨,如果那晚没有孕妇来求救,很可能杏儿就惨遭毒手了。”
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真是越想越气。
属下看两人的牢骚发得差不多了才继续说:“董怡然帮助过的那些不孕的妇人,其实都是通过药物将女子迷晕,然后奸/污甚至多次奸污,让那些妇人怀上他的孩子。不只他如此,他的父亲也如此,这么多年来,他们父子二人奸污的妇人有数百名之多。”
庭渊:“……”
伯景郁:“……”
数百名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庭渊简直不敢想。
“他们村子一共就一千多口人,去除那些能够正常受孕的妇人,剩余不能生育的妇人怎么着也没有一百名吧,那么数百名是从何而来?”
属下回道:“董怡然的父亲为了能够让自己肆意奸污女子,给村里很多家庭都配了草药,说是可以驱虫避蛇的,从小给村里的男子贴身佩戴,还以药草入浴,导致村里的男人几乎都没有生育能力,但是其他功能一切正常。”
庭渊:“?????”
“所以村里的妇人几乎全被奸污过?”
属下道:“大约有一半是被奸污过的,女子总会有些身体疾病,他们就会趁着这种时候奸污女子。”
“本身就不能有孕的女子呢?”
按照村里人的说法,董怡然的医术很神。
但庭渊是现代人,现代医学都是经过科学实验论证过的,不是那么好糊弄,他不信所有被诊治的妇人不能生育全都是因为家中的男人不能生育。
“对于不能生育的妇人,他们都会实言相告,这些不能生育的妇人,要么直接不会说自己看过郎中,要么就是假孕,然后抱养别人的孩子说是自己生的,所以他们的医术就被传得神乎其神。”
庭渊:“……”
伯景郁问:“那照这个说法,村里有很多孩子是这父子二人的。”
属下点了点头,“经过我们粗算,大概有一百五的孩子是他们父子二人的,年纪大一些的应该是父亲的,年纪小的不知道是他们父子两个谁的。”
“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问完之后/庭渊离开就反应过来了,“他们父子还会奸污同一名妇人?”
属下又点了点头。
庭渊:“……”
还能有比这更炸裂的行为吗?
伯景郁大受震撼,感觉一路走来,这是最让他受震撼的案子,“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现在想起那句:医者不避男女。
伯景郁就觉得巨巨巨恶心。
简直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他此时心里的恶心。
属下道:“他们说自己是在拯救那些不能有孕的妇人,说医者仁心,她们想要一个孩子,他们就给她们一个孩子。”
“呕——”
令人作呕的发言。
庭渊赶紧拿茶水压一压,怕自己真吐出来。
简直是令人作呕到了极点!
“我该拿什么去拯救我那被震碎的三观!!!!”
他感觉自己真的需要吸氧才能够拯救自己,不然要给自己憋死。
庭渊骂道:“给个锤子的孩子,我真想把他们的脑子挖出来看看他们是什么玩意。”
这是碳基生物能够干出来的事儿?
庭渊问:“她男扮女装,就是为了让女子对她不设防备?”
属下点点头:“是,从小他就男扮女装,对外声称自己的女孩,所有邻居都以为她是女孩。她母亲发现他不正常,也察觉他父亲的行为,想要揭发他们,却被他们毒死埋在了院子里。”
庭渊:“就是一进门的院子?”
“对。”属下说:“我们已经挖出来了,据他父亲说,他很小的时候就帮他父亲收拾被奸污过的女子的身体,让人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那些女子也不会察觉出问题,随着他长大,男性特征逐渐开始明显,就跟他父亲一起奸污来问诊的女子。”
过于炸裂,以至于庭渊和伯景郁到现在都觉得难以接受。
“被奸污的女子名单有吗?”庭渊问。
“没有。”
毕竟很多女子不孕的事情不敢外传,都是悄悄摸摸地上门来问诊,很多别地村的女子,他们连名字都不知道。
“行吧,你先下去。”
“是。”
这人退出去后,庭渊与伯景郁互相对视一眼。
伯景郁:“你说这个案子应该怎么处理?”
庭渊:“当然是着重处理,这也太恶劣了。”
“我担心会影响到这些女子,还有她们生出来的孩子。”伯景郁也想公开透明地处理这个案子,但牵连实在是太广,而且他们那个村子非常重男轻女,孩子不是自己的,媳妇被人奸污生下别人的孩子,这要是揭露出来,这些妇女和孩子该怎么生存,也是一个大问题。
庭渊知道伯景郁在想什么,这些固然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并且揭露出来确实会对这些女子和孩子产生极其恶劣的影响,但是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不得不揭露出来。
“光是村里就有一百五十个孩子是他们父子二人的,村里一共也就一千多人,除去男女双方还有老人,你觉得村里的孩子一共能有多少?小至刚出生大至刚成年的孩子中,少说五成与他们父子二人有关,这中间如果有人通婚,或者董怡然奸污的女子就有他父亲奸污过的女子生下来的孩子,那么生出来的孩子绝大多数可能是有问题的,近亲或者是血亲结合生出来的孩子极大概率都是有病的孩子,即便他们和外村的通婚,也有可能遇到被这两人奸污的女子生下的孩子,这种情况下基因形成恶性循环,直接会毁了下一代的孩子。”
“如果这件事我们按下了,看似是救了这些孩子和女子,实际上是害了往后一代又一代。”
伯景郁挠头,这倒也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如果不提前规避开,确实会影响这个村子一代又一代的孩子。
庭渊道:“如果不公布出来,真的任由他们这么发展下去,我想最多两代,村里就会出现很多奇奇怪怪的孩子。”
本就是近亲繁殖下一代,下一代与下一代之间还有可能是近亲,这么发展下去,这个村子到最后谁都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怪物。
这些孩子真的会被村里人接受吗?
答案显而易见是不会的。
“景郁,这件事我们没有选择,只能公布。”
“你叫我什么?”伯景郁一瞬间眼睛都睁大了。
庭渊:“……”
“这是重点吗?”他伸手在伯景郁的面前拍了一下。
伯景郁笑着将耳朵伸过去,“快快快,再叫一声。”
“你有病啊。”庭渊伸手抵住他不断靠过来的头,“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伯景郁继续凑近,握住庭渊的手:“再喊一声。”
这是庭渊第一次省去他的姓氏,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对伯景郁来说意义非凡。
一开始庭渊喊他王爷,后来喊他全名,现在喊他名字。
一步步地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在拉近。
庭渊看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想要快速把他的注意力拉回到正题上,顺着他的意思又喊了一声,“景郁。”
“哎。”伯景郁美滋滋地笑弯了眼,“以后你就这么喊我。”
“不要面子了?”庭渊问他。
伯景郁:“直呼其名只能说明我们两个之间亲近,要什么面子。”
伯景郁倒也不会觉得直呼其名有什么不礼貌的,他乐意就行。
庭渊:“好,那我就依照你的意思。”
伯景郁嗯了一声。
庭渊:“我想我们得动身去一趟响水村,把董怡然这个案子解决了。”
伯景郁赞同地点头。
只是这个案子的情况确实很恶劣,他问庭渊:“这些妇人和孩子,我们要怎么样保护他们的利益?”
庭渊道:“这件事上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只能是我们想办法将他们安置起来,如果这些男人没有那么在意这个事情,一切或许还能有比较好的结果,但我觉得这不太可能。”
这种事情发生在现代,大概率女人和孩子都会被男人抛弃,何况是古代的男人。
世道对女子总是苛刻的,他们也只能保护这些女子和孩子存活下去。
再者作为孩子的父母,他们是有权利知道孩子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千错万错,都是董怡然父子的错。
庭渊叹了口气,“每天都希望这个世界能少发生一些悲剧。”
伯景郁:“谁说不是呢?”
谁会不想天下太平。
一行人动身前往响水村。
路上,杏儿问庭渊:“公子,我们为什么突然要回响水村啊?”
庭渊看着杏儿,不知道怎么开口。
杏儿和董怡然之间关系很好,走的时候杏儿还说将来要是回来了,还会去找董怡然玩。
这让他怎么告诉杏儿,她以为的姐妹,实际上是个男的,还曾经对她谋图不轨。
庭渊咳嗽了两声,做出要呕的样子。
杏儿忙叫车夫,“停车。”
伯景郁他们骑马在前,听到身后的动静,赶忙掉头回来。
看到庭渊从马车上下来。
伯景郁问:“怎么了?”
庭渊顺着自己的心口,与伯景郁:“休息一会儿吧。”
伯景郁招呼大家停下来休息,靠到庭渊边上去,“哪里不舒服?”
庭渊:“哪都不舒服。”
他拉着伯景郁多走了几步,确认杏儿没有跟过来后,与伯景郁说:“杏儿问我为什么突然要回响水村,我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我开不了口。”
这确实让人为难,庭渊和杏儿关系那么好,他确实不想伤害杏儿。
“早知道就不带他们两个出来,这样就不会这样了。”
伯景郁道:“你开不了口,我来说,不过安慰她还得靠你,除了你的安慰,旁人可能不奏效。”
庭渊点了点头。
伯景郁:“走吧,我们回去马车上说。”
两人返回马车,伯景郁陪他们一起坐上马车。
找了机会和杏儿开口。
杏儿听完人都愣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什么反应。
庭渊道:“如果你难受的话,可以哭出来。”
“呜呜呜……”杏儿先是一撇嘴,随后豆大的眼泪就往外掉,越哭越凶。
“我真的以为她是好人,我还那么信任她……”
第138章 讨要说法
庭渊将自己的帕子递给杏儿擦眼泪,“他伪装得实在是太好了,我们谁都没有发现他有问题,不要为了他难过。”
杏儿哭了很久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赤风见杏儿不高兴,主动陪她聊天。
期间杏儿再也没哭过。
所有人都以为她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直到马车进了响水村,朝着熟悉的董家去。
杏儿下了马车之后,直奔内院,在屋里看到被捆起来的董怡然。
对于杏儿他们去而复返,董怡然也明白了。
从他们在饭桌上谈的话题他就知道这些人不简单,只是没想到这些人会发现自己的秘密,并找人来试探他。
杏儿气呼呼地说:“你可真是个畜生,亏我那么信任你,还真以为你是个好人!”
想她还和董怡然谈论了那么多女性相关的话题,结果他竟是个男的。
还想趁着夜里奸污自己。
杏儿越想越气,一脚朝着董怡然的裆部踹去。
董怡然一声惨叫。
杏儿转身就往外跑。
庭渊这头刚下马车,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见董怡然的惨叫声,接着看杏儿从屋里跑出来。
忙问:“怎么了?”
杏儿越过庭渊,往远处跑去。
伯景郁担心杏儿一个人跑出去不安全,“快去跟着。”
“我去。”赤风追了出去。
庭渊和伯景郁进入屋中看到董怡然蜷缩在地上,用手捂着裆部。
在屋里看守的人上报:“杏儿姑娘刚才进来踩了他一脚。”
庭渊与伯景郁对视一眼,只怕这丫头是想了很久。
痛苦之间董怡然看到庭渊和伯景郁,疼痛道:“我真后悔救了你们!”
如果没有救他们,就不会是现在的情况。
庭渊道:“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有今日,完全是因为你自己做了孽。”
董怡然惨笑,“反正我都这样了,随你怎么说。”
俨然毫无悔过之心。
董怡然:“村里没有几个干净的女人了,你们一个个地说要提高女人的地位,说要帮助保护女人,有本事你们就说出去,我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惨的都是这些女人。”
庭渊上去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脚,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生气,“你简直不配为人。”
董怡然哈哈大笑……
伯景郁把庭渊拉出房间。
庭渊坐在院子里,越想越觉得恶心,更生气的是这些被奸污的女子很快就要遭遇二次伤害。
他不仅半点没有悔过之心,还拿这些来威胁他们。
庭渊的内心非常挣扎纠结,如果他不是穿越过来的,不明白近亲结合的危害,或许可以将这件事压下去,秘密处决了董怡然。
可偏偏他深知近亲结合的危害,就不可能放任下去什么都不管,这样放任下去得祸害好几代。
伯景郁道:“董怡然的话你不要去听。”
庭渊叹了口气,“我只是替那些被他侵犯的女子气愤。”
确确实实影响了很多女子。
伯景都知道庭渊是一个道德责任感很强的人,宽慰道:“董怡然这种人罪该万死,那些女子不是我们侵犯的,我们也是为了后代,才要将事情公之于众,这事儿即便要背负骂名也是董怡然父子背。”
庭渊又叹了一声。
一旦选择瞒下来,那就真是祸害几代人,他很清楚,唯一的选择就是公布出来,让大家心里都有数,以后即便是结合,也知道该避开哪些人家。
这件事上谁都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不可能将这些人全都迁移离开此地,只要留在此地,各村之间通婚或同村不同姓通婚是必然的事情。
来时伯景郁就让人去通知了这个县管事的官员,他们是上午到的,中午官员就到了响水村,召集了周围几个村里的话事人到响水村的村长家里谈话。
十几人聚在一间小小的屋子,显得十分拥挤。
伯景郁以钦差大臣的身份与他们见面。
为首的官员带领众人和伯景郁行礼。
县令许昌质问伯景郁,“钦差大人,不知您将我们聚集在此处,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宣布?”
伯景郁带着庭渊坐下,随即让众人也坐下。
叹了口气,这才将董怡然奸污女子的事情讲出来。
待他说完,屋内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快听不到了。
这种事情放在任何地方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非常炸裂的。
谁都想不到董怡然会是个男的,还干出了这样的事情。
响水村的村长周进已经六十多岁了,他将自己的拐杖在桌上敲得邦邦作响:“要命啊,这真是要命啊——”
这才打破了屋里这份宁静。
伯景郁:“我们抓了现行,他们父子二人亲口承认,此事做不得半点假。”
正是因为做不得半点假,才会让他和庭渊如此苦恼。
伯景郁道:“之所以召集诸位村长过来,也是希望这事儿过后,大家能够在村里多多帮衬。”
隔壁明华村的村长说:“这叫我们如何帮衬,婆娘教人奸污,孩子不是自己的,总不能叫村里的男人都当冤大头,养别人的孩子吧。”
“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庭渊忙解释道:“我们的意思是希望诸位村长能从中缓和受害人及家属的情绪,别因为这事儿闹出人命。”
另一个村子的村长也说:“你这小娃娃倒是怪会给我们出难题的,这叫我们如何能够从中缓解,谁家的媳妇不是明媒正娶进来的,媳妇白白给人睡了,娃不是自己的,还得忍受这口气?那谁忍得了,你能忍得了吗?”
伯景郁和庭渊自然也能理解这些村长的为难,当然也能理解村里这些受害的男人。
所以他们才不敢贸然地直接将事情公布,而是以这样的一个形式,先把村里的话事人召集起来,大家坐在一起商议。
伯景郁道:“被奸污的女子是无辜的,生下的孩子也是无辜的,我们的初衷肯定是不希望闹出人命的。”
明华村的村长说:“既然如此,你们就不该将这件事揭露出去,就应该压住,大家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日子照过。”
“就是,照你们说的,这董家父子奸污了数百名女子,这背后得牵扯多少家庭。”
响水村的村长却不这么想,“你们这是事情没发生在自己家没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媳妇被别人睡了,还要给别人养孩子,那不是当冤大头吗?”
明华村的村长说:“这事儿我是不想往里头掺和。”
响水村的村长在这点上与他们完全持相反的观点,“这事儿是肯定要说的,只是该如何往外说是最大的难题。出了这种事,你要说一点没伤的和气解决这事儿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那你说说,这烂摊子怎么收拾,难不成把所有孩子都杀了?”
庭渊:“这些孩子没有做错什么,降生到这个世界上也不是他们的错。”
“那也不是我的错,也不是村里这些男人的错,再说有几个女人能接受自己被奸污的事实,你们想这事儿让大家平静接受,这是绝无可能的。”
庭渊当然也知道这是毫无可能的事情,“我们的意思是尽量不要闹出人命,没人养没人要的孩子,我们都会想办法养,和离或者被休弃的女子我们也会给安排工作。”
“你想得太简单了。”响水村的村长说:“这事儿若是这么容易解决就好了,岂是孩子谁来养这么简单的事情。”
庭渊叹了一声,“可这事儿再难也得揭露出来,若不然真到了下一代,村子里孩子指不定得成什么样。”
众人齐齐叹了一声。
确实是很难,可也是不得不解决的事情。
不提前规避掉这种风险,再过一两代,谁能保证村里还能剩下几个正常的人。
到时候难免祸害不会祸害到自己家。
响水村的村长说:“我尽力而为。”
众人一声叹息。
回去的路上,庭渊一直没有说话。
伯景郁问他:“还在想被奸污的女子的事情吗?”
庭渊嗯了一声。
“说实话,我不知道什么样的解决方案才是最优的解决方案。”
“让你憋在心里,不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你做得到吗?”伯景郁问庭渊。
庭渊摇了摇头,“我做不到,在明知这些孩子将来的成婚对象可能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时,我是真的难以做到放任不管。”
“这件事本就没有两全的方法,我们只能做我们认为正确的事情。”
庭渊想起了一个电车难题,一个疯子将五个人绑在铁轨上,不改变轨道电车将会直接碾轧致死五人,若是改变轨道,将会撞死另外一个人。
此时他们所面临的情况,与这个电车难题也相差不多。
在这些被奸污的女子和生下的孩子,以及几个村下一代之间做选择。
选择了公开这件事,站在他们的角度来看,是为了这几个村子下一代好,可这些被奸污的女子以及她们生下孩子,真的希望这件事被公开吗?
庭渊道:“我现在有很强烈的负罪感,如果说董怡然是一把屠刀,那么我就是挥动屠刀的人。”
伯景郁停住脚步看向庭渊,下一瞬将他拉进怀里,“还记得你在亚祖的事情上与我说,不要往自己的身上揽责任,你也一直在说,不要带着情感处理问题,怎么在这件事儿上,如此难为自己。”
“或许是因为天平的两端都很无辜,哪一个都不想伤害。”
却又无可奈何,一定要伤害其中一个。
刚才几个村的村长激烈地争吵和质问,也让庭渊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不将这件事说出来,村里的这些男人确实被损害了知情权。
伯景郁道:“我们也只能尽力做我们能做的事情,至于其他的,就看天命吧。”
过度在这件事上纠结,除了让自己更加焦虑之外,别无他法。
“对于这些妇女和孩子,我们都尽可能保障他们的安全,只能是把我们能做的都做了。”
庭渊嗯了一声。
这一夜庭渊怎么都没睡好。
三更半夜坐在院子里叹息。
伯景郁一直在关注他的状况,他很清楚庭渊一直很在意男女之间的问题,响水村重男轻女格外地严重,他很担心这些被奸污的女子以及她们生下的孩子。
伯景郁拿了两壶酒出来,放到桌上。
庭渊抬眼,看向伯景郁,“你怎么还没睡?”
伯景郁:“你不是也没睡,没睡就喝点,醉了就能睡了。”
庭渊看着桌上的酒,点了点头。
两人一直喝到深夜,庭渊这才醉倒。
伯景郁将他弄回屋里安顿睡下。
次日一大早,庭渊就被吵醒。
顾不得穿上外衣就下床出去,伯景郁那边也起来了。
伯景郁问:“惊风,外头是怎么一回事儿?”
惊风过来说道:“殿下,外头有很多村民,拿着锄头和棒子,过来找我们讨要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伯景郁问。
惊风:“就是董怡然父子二人奸污村里不能生育的女子的事情。”
庭渊要出去看情况,被伯景郁一把拉住,“你回房间穿好衣服再出来,早上冷,免得着凉。”
再就是村民如今情绪激动,伯景郁不想庭渊受伤。
庭渊看出他的想法,只好回房去穿衣服。
伯景郁则是出去与那些村民沟通。
带头的就是响水村的村长。
伯景郁问:“村长,这是什么情况?”
村长指着伯景郁说,“这人就是处理这个事情的钦差大臣,有什么问题,你们直接找他。”
在孙家吃席的人里有人认出了伯景郁。
“你就是前几日在孙家吃席的人之一吧!是不是因为我们那日与你起了冲突,所以你要来报复我们。”
许多村民不能接受自己的媳妇被人奸污过,也不能接受孩子不是自己的,于是大家跑来找这案件的负责人讨说法。
一看是伯景郁,之前见过伯景郁的男人就觉得肯定是他们蓄意报复。
伯景郁看着这带头之人义愤填膺的表情,说道:“我们没有必要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实属是抓了个人赃并获,董怡然确实是男扮女装奸污了很多人,是他亲口承认的。”
“我们都知道小董郎中是女子,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怎么可能连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肯定是你蓄意报复,想要谋害小董郎中,也想报复我们!”
“我与你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即便是与你们其中有些人起过冲突,也没有必要报复你们整个村子。”
对于这种质疑,伯景郁也没有生气,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人不过是病急乱投医。
他们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伯景郁道:“大家的怒火和想法我都能够理解,至于小董郎中到底是男是女,将他的衣服脱了让大家一探究竟就一清二楚了,我们将事情告知诸位,也是为了大家做考虑,避免下一代出现问题。”
虽说结亲上不禁止姑表亲姨表亲,可大家心里还是有一道红线,那就是血亲之间是绝不可以结合的,生出的孩子多数都会有些问题。
“就照你说的,我们必须亲眼看到小董郎中是男人的证明。”
伯景郁给惊风使眼色,惊风立刻回去。
伯景郁与众人说,“等会儿你们可以在屋外看到他被脱光后的样子,至于他是不是男人一看便知。”
庭渊出来就遇上这一遭。
可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若非如此,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能够让这些村民相信董怡然就是男的。
看过的人纷纷深受打击。
不少都红着眼要冲进去与他拼了。
董怡然在屋里看着外面被阻拦的人哈哈大笑,“你们能奈我何?”
第139章 血鸦食人
这就更是气炸了外头来讨说法的村民。
一众人便要作势往屋子里冲。
董怡然还在屋里大笑,“你们的媳妇都给我们睡了,你们的孩子也都是给我们养的,我也不枉此生了。”
他在里头笑得猖狂,外头讨说法的村民心中愤怒值到了顶峰。
惊风他们在屋内阻拦,便是人再多,也是拦不住这些人。
即便是门挡住了,窗户也挡不住。
还是有不少人冲进屋里将董怡然父子猛揍。
惊风他们尽力阻拦,可实在是拦不住群情激昂的村民。
庭渊看到这一幕想过去制止,被伯景郁一把拉住,“你干什么去,别拦了,拦不住的。”
“人太多容易踩踏。”庭渊看他们一股脑儿往屋里窜,那屋子总共也就那么点大,怎么可能容纳全部的人。
伯景郁:“现在他们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
他只能是拦着庭渊让他别上去管这事,“惊风在里头,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惊风就拿着刀将众人从房中逼退出来。
见此场面,庭渊担心这样不能平复众人心中的怒火。
这些村民是被逼退出来了,可他们退到院子里,脾气一个顶一个地硬。
“我们不服,为什么要阻拦我们!”
“就是,不服,凭什么不准我们揍他。”
“他们睡了我们的媳妇,凭什么不能揍?”
“钦差大人,你们的心到底是偏向谁的?”
一声声地质疑,这事儿弄得他们里外不是人。
庭渊叹了一声。
能够理解这些村民现在的暴怒。
董怡然干的事情确实丧尽天良,即便今日真的被打死了,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伯景郁道:“今日本钦差在这里,代表的是朝廷,是律法,你们揍他可以,但要当着我的面把他揍死了,那就是在藐视朝廷藐视律法。”
“诸位乡亲心中的愤怒我都理解,也非常愿意给诸位乡亲一个说法,我们都知道这董怡然父子二人罪该万死,所以本钦差决定,明日午时,在村口的空地上将董怡然和他的父亲斩首示众,暴尸荒野,以平民愤。”
“不行,此人必须千刀万剐才行,直接斩首,便宜他了。”
一人带头,众人响应。
“就是,必须得千刀万剐才行。”
“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
众怒难平,如果不随这些村民的意思,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也确实是需要一个合理的方式来平息众怒。
于是伯景郁作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好,那就千刀万剐。”
庭渊愣了一下,当然,他也明白这是伯景郁必须做出的退步。
这些男人心中的怒火确实得找到一个办法来平息,他们也都是受害者,养了别人的孩子,媳妇还遭人侮辱,即便是再愤怒也是情有可原的。
见伯景郁答应了将二人千刀万剐,众人这才逐渐平息。
伯景郁趁着这个时间又说道:“诸位心中非常愤怒,这种愤怒我们都能理解,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董怡然和他的父亲,他们即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以弥补他们犯下的罪行,可被侵犯的女子是无罪的,孩子也是无罪的,希望诸位乡亲能够念在旧情的份上,不要过度为难妇人和孩子,我们也会尽可能地弥补诸位乡亲的损失。”
“这损失你要如何弥补?”
有人质问。
“这么多年养了别人的孩子,这种损失,你说要如何弥补?”
“换作是你,你能轻易接受吗?”
“我反正是接受不了,谁能接受自己的媳妇被人奸污,孩子还不是你自己的!”
“别人的孩子我可不想养,回家看了就觉得恶心,就会想到自己的媳妇被别人奸污的画面。”
村长帮着伯景郁说话,也是不希望这个村子乱下去,“这事儿本与朝廷无关,是董家父子犯下的罪孽,其他人都是无辜之人,朝廷为我们主持公道伸张正义,又愿意弥补大家的损失,今日我这老头子,也请诸位乡亲能够念在旧情的份上,别为难家中的妇人和孩子,有什么大家好商好量的解决。”
伯景郁道:“并不是让大家吃下这个哑巴亏,而是希望大家能够平和地去解决这些事情,不要去责备妇人,也不要责备孩子,他们也都是无辜的,当然你们也是无辜的,所以大家尽可能地将这件事和平地解决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这件事总要寻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法,如果回去之后粗暴休妻,或者是粗暴地将孩子赶出家门,对于孩子也好妇人也好,都是一种更大的伤害。
这些妇人也好,孩子也罢,朝廷都愿意出钱养着。
也是他们能够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
庭渊也是深刻地知道这种事情要解决起来有多困难,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一直在旁边看着没有说话。
伯景郁能做的也是尽可能地安抚这些村民的情绪,尽可能的让他们缓和下来,冷静的去处理这些事情。
每一家的情况都不同,他也不可能帮助每一家去处理这些事情,他也没有能力去处理这些事。
送走了这些村民,伯景郁与庭渊去看了董家父子的情况,两人都被打成了猪头。
这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实在是让人半分同情不起来。
董怡然所有的药材以及其他的东西全都被伯景郁没收,让人带回永安城交给许院判他们,看看这些药材有无用处。
药材任何时候都是珍贵的东西,只是对于不懂医术的人来说,这东西没什么大用。
连带着董怡然所谓的祖传药酒也一并带回了永安城。
所谓的千刀万剐,也就是凌迟处死,一刀一刀地将肉从犯人身上削下来,过程十分漫长痛苦。
一大早惊风他们便将人绑到村口外面的空地上,扒光了衣服,也准备好了刀具。
过往行刑是刽子手负责,可这凌迟,整个胜国也没有几个人用过这一招。
这种行为本身就非常残忍,虽说能够折磨受刑的人,可对于行刑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普通的刽子手都不敢上,只能惊风来。
村民如果要自发地上前去削一刀,伯景郁他们也不会阻止。
行刑时间几乎都是在中午,日照最足,也是阳气最盛的时候,信鬼神之说,阳气最盛时阴气最弱,不会有恶鬼找上门。
庭渊与杏儿他们都没有去村外。
这种血腥的场面他们都看不了。
几个村里受害人的家属几乎都来了,就是为了亲眼看到这两个畜生被处死。
董怡然没有想过真的会被千刀万剐,刀子从身上割掉他们的肉,又怎会不疼,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种疼痛,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抹平他们父子二人给被奸污的女子造成的伤害。
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开皮肉,大部分村民都只是观看行刑,只有一小部分会亲自去实施刑罚。
大约过了两刻钟,天空中突然飞来黑压压的一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围观行刑的人纷纷后撤,伯景郁他们也离开了一些。
“是血鸦!”
“连血鸦都看不下去了,这是天谴。”
血鸦以鲜血为食,对血非常敏感。
成片的血鸦趴在董怡然父子的身上,啃食他们的血肉。
当场的画面别提多血腥。
起初还能听到他们的尖叫声,很快就什么都听不到了,整个人都被血鸦包围起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后,这些血鸦飞走了,董怡然父子二人身上的血肉几乎不剩下什么,内脏也被血鸦掏空,骨架清晰可见,还保持着跪立的姿势。
看到这一幕,伯景郁非常庆幸庭渊没有跟过来。
即便是他一个看了许多刑罚生死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不适。
现场很多与本案无关的围观者都被这一幕惊呆了,接着就爆发了尖锐的惊叫声。
伯景郁赶紧让惊风拿布将这两具尸体遮挡起来。
随后与围观群众说道:“如今董家父子已经伏诛,大家暂且先回去吧。”
这种场面让人看了着实恶心,许多人都先行离开。
仅有一小部分受害人家属没有离开。
其中一个带头的说:“得用烈火焚烧,将他们挫骨扬灰,方能消散我等心头怒气。”
伯景郁原想暴尸荒野,可如今这个情况真暴尸荒野了,怕是也要吓到过路人,村里本就有不少孩童,若是这些孩童出村玩耍看到,也会受到惊吓。
同意了村民的提议。
村外不远处便有许多草垛子,上头有很多打了稻谷留下的稻草垛子,原本是冬季拿来引柴的东西。
在村民的帮助下,他们将稻草铺在底下,又在上头盖了不少从旁边树林里头捡回来的干柴铺在上面,点燃了柴火。
不多时,村内的人都能看到村口所在的方向有浓烈的黑烟升起。
庭渊和杏儿他们也看到了。
“这是在烧什么?”平安有些好奇。
庭渊也不知道:“去看看吧。”
平安摇了摇头:“不去了吧,王爷他们在村外处决董怡然他们,万一现在过去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那得多吓人。”
庭渊一想也是,“那就不去了,等他们回来再问问他们发生什么。”
杏儿和平安一致点头。
两人接着和庭渊一起玩云河制造的锁。
不断往里头添柴火,大概烧了半个时辰,这才将两具尸体烧得差不多。
即便是如此,也仅仅是烧成了黑炭,并未烧成灰烬。
虽说董怡然父子二人的案子处理得十分粗犷,可这也是平息众怒的唯一方法。
伯景郁留下一些人,等时间差不多了,将董家父子的尸体转移到山里去,不能就扔在村口。
他则是带着众人回去找庭渊。
见他回来,庭渊起身问:“都处理妥当了?”
伯景郁点头。
“那些村民如今的情绪如何?”
伯景郁道:“初步得以平息,但这后续还得要村长和当地官员多多上心,尽可能地从中调和。”
庭渊嗯了一声。
“董怡然父子被处死,也算是众望所归。”
“对了,我们刚才看到村口黑烟腾起,发生了什么事?”庭渊想起这事儿,问了一嘴。
伯景郁将外面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听完主仆三人表情各有各的不适。
杏儿道:“这也算是遭天谴了,坏事做多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平安也道:“就是,这种丧尽天良的畜生,死有余辜。”
庭渊叹了一口气。
他往外走,伯景郁快速跟上。
“怎么了?”伯景郁问。
庭渊道:“就是觉得很憋屈,虽然罪魁祸首被处决了,可留下的种种苦果,还得村里这些受害的妇人和孩子承担。”
伯景郁:“我们已经做了我们能做到的事情,剩下的只有交给时间。”
庭渊又叹了一口气。
相较于现代的刑罚,如今这里的□□处罚是非常严重的,直接就是死刑,可这种事情还是层出不穷。
受害人涉及如此之多,古今中外也找不出第二个。
“这说明律法对女子的保护还不够,本质上还是因为女子被禁锢,若这世间的女医者再多一些,女子也不再为了存活为了不被休弃而生孩子,不再只能依附男子才能生存,这样的事情或许会减少发生一些。”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要提高女子的地位,给女子提供就业岗位,让她们可以养活自己。
庭渊道:“这响水村重男轻女,可这世间本质还是重男轻女。”
伯景郁:“慢慢改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庭渊想着自己的祖国一路的发展历史,点了点头。
慢慢地都会好起来的。
希望真的能有这么一天。
隔日一早,众人动身返回永安城。
前脚刚进城,后脚就封城了。
让他们觉得非常奇怪。
伯景郁让惊风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天还没黑,还不到封锁城门的时候。
惊风过去问了城门的守卫,回来禀报情况,“殿下,说是城里出了一伙窃贼,偷了价值万两的珠宝首饰。”
“这么多?”
庭渊和伯景郁都惊了。
“价值上万两的珠宝首饰未免太多了。”
“看来城里是来了个惊天大盗贼。”
惊风道:“知州下令关闭城门,说是要挨家挨户地搜查。”
伯景郁道:“回官驿,让知州沈塬到官驿见我。”
他倒要看看这盗贼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偷这么多的东西。
“是。”
惊风先行一步。
等他们抵达官驿时,知州沈塬已经等在了官驿里。
见到伯景郁,匆忙弯腰行礼,“见过王爷。”
伯景郁抬手制止,问道:“我听说你今日下令封锁城门,挨家挨户地搜查被盗窃的珠宝,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塬道:“事情是这样的,凤栖阁是永安城最大的饰品铺子,在半年前接了一个大单子,城中的季家非常富有,专做珠宝玉石的生意,半年前季家将自己搜罗起来的价值上万两的珠宝交给凤栖阁,让他们的工匠帮忙做一尊珠冠,昨日本该是交货的时间,前一天夜里,凤栖阁的工匠亲手将制作好的珠冠放进箱子里,可昨日提货时,打开箱子,里面的珠冠却不翼而飞。”
伯景郁有些疑惑:“珠冠是戴在头上的,为什么是一尊而不是一顶?”
庭渊也觉得奇怪,尊一般都是用于佛像一类的塑像,怎么会用到了首饰上面去?
沈塬道:“因为他们定制的珠冠不是用来戴的,而是用来祭祀的。”
“什么样的祭祀,要用万两珠宝来作珠冠?”
沈塬:“这具体是用来祭祀什么,我们也还没弄清楚。”
第140章 珠冠失窃
“那你可清楚这贼人是如何偷走东西的?”
说起这事儿来,沈塬就更是有话说,“奇就奇怪在,不知道这贼人是如何偷走东西的。”
“难不成东西长翅膀自己飞走了?”
伯景郁觉得这事儿有些邪门,问庭渊:“你怎么看?”
庭渊:“有点意思。”
伯景郁:“你且详细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塬只好从头给他们详细讲一遍自己掌握的情况。
他道:“东西是凤栖阁的工匠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东西放进了箱子,然后上锁,箱子上的锁十分精巧,由长老手里各自掌握一把钥匙,只有同时将钥匙插/入锁孔,才能将箱子打开。”
“东西存放在凤栖阁的地下仓库里,平日里仓库有人把守,昨夜将存放有珠冠的箱子放入仓库之后,阁中还特地增派了人手看护,他们这仓库是特地用铜铁铸造的,没有挖地道的可能,进出仓库只有一条路。”
庭渊和伯景郁同时摸起了下巴。
“邪门。”
沈塬接着说:“确实是邪门,但更邪门的是东西是亲眼看着放进箱子的,可偏偏就是没了。”
“左右守卫可曾发现什么动静吗?”伯景郁问。
沈塬摇头:“没有,进入地库只有一条路不说,要打开仓库的大门也不容易。仓库外还有一扇铁门,要是只有管家有,昨夜守在仓库外面的守卫足足有三十人,所有人都说昨夜一切异常。”
伯景郁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厉害的贼,问庭渊:“你觉得这可能吗?真的有贼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这简直匪夷所思。
庭渊敏锐地觉得这案子有猫腻。
这种层层把手之下,想要偷走东西根本毫无可能。
现代社会各种偷盗奇案也是屡见不鲜,在这种严防死守的情况下东西还被偷了,只有两种可能。
庭渊道:“要么就是这个盗贼真的有那么厉害,具有隐身术,能够将东西偷走。要么就是东西根本没有进入仓库。”
此话一出,伯景郁和庭渊都惊了。
“这怎么可能?”沈塬立刻提出了质疑,“这不可能,大家亲眼看到东西被放进了箱子里。”
庭渊:“恐怕得去一趟凤栖阁看看实际的情况了。”
此时他也不敢妄下定论。
他提醒沈塬:“在如此密不透风的情况下,东西还是丢了,最好是将所有的涉案人员全都查一遍,重点调查他们的财务情况,再就是查一些玉器珠宝典当行,记得与季家要一份物品清单,这么大的东西如果真是丢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拆散了卖,你们今日封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更是不可能整个保留。”
一语惊醒梦中人,“师爷说得对,我这就让人注意。”
庭渊的话非常有道理,若真是贼人偷东西,他们大肆搜捕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东西拆散了,这样谁都认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甚至一些能够融了的东西,都可以融了,改变形态又不会改变价值。
伯景郁惊讶地看向庭渊,他们都还在想着盗贼是怎么偷东西的,庭渊怎么就能想到销赃的问题上去。
伯景郁:“你这思维方式可真是不走寻常路。”
庭渊笑了笑,“都是经验。”
伯景郁:“你让沈塬查涉案人员,是怀疑贼人可能出在这些人之中?”
庭渊摇头又点头:“是也不是,一方面季家和凤栖阁定珠冠一事只有两家相关的人知道,具体的交付日期和交付方式也只有两家知道,贼人是如何能够知道这事儿的?如果这个贼人真的存在,那一定对凤栖阁的情况了如指掌,能够偷走珠冠必然不是临时起意,再就是将珠冠从仓库偷走的条件非常苛刻,还是做得这么干净的情况下,我觉得是盗贼的可能性非常小。”
庭渊说:“要真有这本事,偷什么不比偷珠冠强,我要有这本事,我直接去偷国库。”
伯景郁:“……”
转而一想觉得庭渊说得也对。
他又问庭渊:“那你怎么会觉得是两家相关的人干的?”
庭渊道:“一是经验,二是合理性排除。起码根据沈塬描述的情况来看,我认为存在盗贼的可能性非常小,不是盗贼,那就只能是他们自己家的人干的,不然还能有谁有一手的信息和时间来谋划这些。”
伯景郁这下明白了,这就是庭渊为什么会让沈塬查涉案人员最近的财务情况。
“具体是什么情况,明日去现场看了就能知道了。”
庭渊没有选择连夜探凤栖阁,是想给沈塬他们一些时间,看看今夜能不能查出什么东西。
即便是东西真的丢了,封城了这些人想将东西带出城也不容易。
若真是城里没有搜查到这些东西,根据现场的情况逐一排查,确认这东西真是被江洋大盗偷走了,那就是凤栖阁看管不力,该他们赔的照常赔就是了。
这又不是现代,还能通过查看监控发协查通告等多种办法去调查,古代这种通信不发达,技术手段也不发达,真要是被偷了东西,抓不到贼想把东西搞回来几乎不可能。
反而破不了案才是目前这个时代最常见的事情。
即便是现代,也不是每个案子都能破,不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悬案。
次日一大早,庭渊和伯景郁就跟随沈塬前往凤栖阁。
凤栖阁内外已经被封锁,守卫全都是衙门的人。
杏儿他们听说庭渊要跟伯景郁过来查案子,也跟了过来。
这么奇怪的案子,大家都想凑个热闹。
凤栖阁紧邻闹市,外头聚集了不少吃瓜群众,都在谈论他们凤栖阁弄丢季家玉器行找他们定制的珠冠。
事实上根本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珠冠长什么样,大家也都很好奇,季家为什么要花重金打造这样的一个珠冠。
伯景郁下马车后,站在马车外等庭渊下来。
沈塬不是第一次看到伯景郁扶庭渊下马车,实话实说在他眼里这种扶人下马车的活是不用王爷亲自来干的。
可看伯景郁干得津津有味,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吃瓜群众就问了:“这人得多大的排面,能走在知州大人的前头。”
“是啊,这知州大人都得毕恭毕敬。”
有在邢台近距离见过伯景郁的人就说,“这就是这段时间名动永安城的齐天王。”
“这就是齐天王?”那人踮起脚尖想要看个清楚。
杏儿和平安从马车上下来。
赤风非常有眼力见地过去搀扶她下马车。
杏儿没给他机会,她平日里下马车根本用不上别人。
赤风扑了个空。
杏儿则是和平安快速跟上庭渊和伯景郁,一同进入这凤栖阁。
前脚刚进院子,后脚就听见了里头传来争执的声音。
两拨人在吵架,吵什么事一点都听不清。
庭渊想到伯景郁的耳朵好使,问他,“他们这是在吵什么?”
伯景郁没想到庭渊把他的耳朵当工具用,但庭渊既然问了,他肯定是要满足庭渊的好奇心,认真听了一下,说道:“季家找凤栖阁索要赔偿。”
庭渊哦了一声。
这倒也是正常,弄丢了别人的东西,的的确确得赔偿。
伯景郁又说:“凤栖阁的意思是,可以赔偿,但是季家索要的赔偿不合理,他们不服。”
庭渊问:“这是要了多少?”
“三倍。”
走近了后头的内容也就不用怕景郁再转播了。
有人高喊:“知州大人到——”
屋里吵吵闹闹的情况一下就消失了。
虽说喊的是知州大人到,先进屋的则是庭渊,随后才是伯景郁。
无他,这凤栖阁正堂的门上挂着珠帘,而且非常密集。
伯景郁先一步替庭渊撩开了珠帘。
沈塬看了一眼,这是真的很难说什么,庭渊是食物链顶端的人。
赤风看到珠帘后,也是快速上前,可算是给他找到了表现的机会。
这些时日,他没事就在杏儿的身边各种献殷勤,主打的一个多露脸多表现。
惊风他们随后跟上,还想沾杏儿的光,谁知道杏儿前脚进了屋,后脚赤风就进去了,半点没给他们沾上光。
飓风看出惊风的失落,伸手替他撩起了珠帘。
心说:不就是一个珠帘,多大点事。
他不仅给惊风撩了,还一直撩着,等到人都进完了。
心里嘟嘟囔囔地吐槽:这玩意挂门上做啥……碍事。
着实是怎么看怎么碍事。
呼啦一下来了十来号人,正堂原本就挤着凤栖阁能说得上话的人,又有前来讨债的季家,再加上伯景郁他们这些人,即便是这正堂不小,看着也是挤得慌,椅子是完全不够坐的。
凤栖阁的阁主立刻迎上来,“不知沈知州到访,有失远迎,还请沈知州恕罪。”
沈塬一摆手,立刻介绍道:“这位是齐天王,昨夜听说了你们的案子,很感兴趣,于是过来看看情况。”
“旁边这位是王爷身边的师爷,姓庭。”
……
沈塬一通介绍,算是把这些人都给介绍完了。
两家的人疯狂行礼,腰就没直起来过。
伯景郁:“免礼。”
他出声了,这些人才敢起来。
阁主立刻招呼人多加些椅子,得保证这些人都有地方坐。
庭渊和伯景郁一起坐在上位。
阁主安排人上茶,“小的惶恐,竟让王爷也跟着操劳。”
伯景郁摆手,“不操劳,不操劳。我只是觉得你们这案子很稀奇,感兴趣罢了。”
若不是对这个贼有兴趣,他们才懒得插手这种事。
阁主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转而恭敬地问沈塬:“不知知州大人昨夜搜查可起效了?”
沈塬摆摆手:“什么都没搜到。”
庭渊问:“这凤栖阁可搜过了?”
阁主立刻说道:“自然是搜过了,东西丢了,我们第一时间就封锁了阁内,然后派人去报官,和季家来交接的人一起将凤栖阁里里外外搜了一遍,一个死角都没落下。”
庭渊哦了一声:“我也只是随便问问,你们倒也不必紧张。”
“那是,那是,您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这人毕竟是跟在王爷身边的,不能得罪,所有人都有共识。
庭渊问:“有多少人知道季家和你们定做了珠冠?”
“这事儿是保密的,只有我们两家知道,因为东西价值实在是高,永安城内也不是特别太平,珠宝玉器这些东西被盗是常有的事情,事先我们给所有知道这事儿的人都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守住这张嘴,不能往外泄露半分。”
庭渊点了点头,问道:“那参与这个珠冠制作的人都有多少?”
“二百多人,这珠冠是分成了数个零件,到最后整装起来的,不是直接整个开始做,所以涉及的工匠比较多。”
“那前日往箱子里装珠冠,在场的都有些谁。”
阁主说道:“拥有钥匙的四位长老,还有管家,以及负责最后一道工序的工匠,还有当时在场的守卫。”
庭渊:“这些人如今都在哪里?”
“都在阁中。”阁主回答。
庭渊道:“好极了,那么麻烦你着急找有人将所有的流程重演一遍。”
“重演?”阁主有些纳闷,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庭渊非常坚定地说:“对,不错,我需要你们将所有的流程重演。”
只有这样,才能知道整个流程中有没有破绽,然后才能继续接下来的调查。
还原案发现场是刑侦案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破案手段。
当下这样的情况,没有办法通过高精尖的技术手段来侦破案件,庭渊只能选择用推理验证和排除法来做调查。
按照庭渊的要求,所有人将昨夜的流程重演。
东西是在工匠工作的地方装进他们所谓的箱子里,当着众人的面放入箱子里,由四位长老将他们手里各自持有的钥匙插进钥匙孔中,然后再由管家手里的钥匙将箱子上锁,随后由管家和阁内的仆人从工匠工作的院子,一路穿过长廊,花园,假山,才到地下仓库的入口。
假山附近两边的路口都有各自四人把守。
仓库在假山后面,附近还有岗哨,无论是地面还是天上都能看到一清二楚。
仓库入口也是四人把守,入口是一扇大铁门,只有值岗的守卫手中才有钥匙开门。
一群人进入地下仓库,转了两节楼梯,这才能到地下仓库。
如沈塬所说,这个地下仓库是铁做的,实际上就是把地下挖空,将铁融了铸造出一个类似于集中箱的东西埋在地下。
实际上这个东西是一体的,让人非常震惊,能够在地下建造一个如此庞大的地下仓库。
由于是一个大铁箱不透风,里面非常闷。
庭渊抬手敲了敲触手可及的墙壁,并没有他想象中那种响声,可见这个地下仓库的墙体还是非常厚的。
从墙壁上的锈迹也不难看出这仓库有些年头了。
庭渊取出了自己的帕子,与身后的人说:“就不要全都跟下来了。”
伯景郁不解地问:“为什么?”
庭渊道:“火把燃烧会消耗空气中的氧气同时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碳,我们人体呼吸也要消耗空气中含有的氧气,一旦下来的人多了,里头空气不流通,火把和人大量消耗氧气同时又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碳很容易窒息。”
火把燃烧的速度所消耗的空气中的养分是非常快的。
见伯景郁不明白,庭渊说:“这就像你要熄灭一盏蜡烛,会配有专门的盖子盖上去,就是通过余下的火焰消耗里面的氧气从而达到灭蜡烛的效果是一回事。”
空气不流通的情况下,他们在这里头都不能待太久。
伯景郁眨了眨眼,“一般我都是用嘴吹灭。”
庭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