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监守自盗
看到墙上的锈迹,伯景郁伸手去摸。
被庭渊一把握住他的手,“别摸,这些锈要是划破了你的手,容易感染。”
伯景郁哦了一声,反手就抓住庭渊的手。
庭渊挣扎了一下,没挣脱,看伯景郁,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可他的手一点都不老实,紧紧地拽着庭渊的手不松。
庭渊觉得他这么多年装深沉也不是没有一点效果,起码他的表情是真的伪装得很好。
看着就是真的一点不着急。
里头的空间还算挺大,过道边上摆满了木箱子。
阁主解释道:“这里头都是我们的一些珠宝,摆在外头的都是些没有加工过的。”
每一个都上了锁。
对于这些东西,庭渊他们并不感兴趣。
没走几步就有一个铁门,管家拿出一把钥匙插/入锁孔,随后便推开门进入了内部的密室。
密室里摆着非常多的箱子。
阁主指了一处地方,与庭渊他们说:“这里就是当时存放箱子的地方。”
庭渊道:“你们都站着别动。”
随后他拿出自己的帕子,他的帕子非常轻薄,只要有风的地方,轻轻一吹就能起来。
庭渊拿着帕子绕着边缘各处包括地面都走了一遍,确认这屋里没有任何透风的地方后,与伯景郁说:“这确实是个密室,而这扇铁门,就是唯一的进出口。”
伯景郁点头。
庭渊道:“刚才开门的声音你也听见了,咯吱作响,若真的地下有任何动静,地上的人肯定能够听见,并且声音传播的方式有很多种,即便不通过空气,也能通过这些铜墙铁壁传至地面。任何人只要打开这扇门,上头的人一定会知道。”
没有缝隙就意味着不存在地道,这个铁箱子是一体铸造而成的。
至此庭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根本不可能有人从这样的房子里偷走东西。
那么仅剩的可能就是东西根本没有进入这个地下仓库。
伯景郁:“可这一路的流程并没有什么问题,即便是路上偷换,也不可能。也就是说进入仓库的箱子本身就是空的。”
那么仅剩的可能就是东西进入箱子之后到进入仓库这段路上出了问题,这一路的环境他都观察过,根本不存在路上偷换箱子的可能。
他看向庭渊。
庭渊朝他点了一下头,意思是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问题甚至不是出现在路上,很可能箱子在走出工匠工作的房间时,就已经是空的。
出到地面之后,庭渊和伯景郁走到了一旁。
他二人要说悄悄话,也不可能有人敢跟着听。
伯景郁问庭渊:“你觉得东西进入箱子是真是假?”
庭渊:“或许应该怀疑一下,所有人的证词,是不是真的。”
阁主他们一口咬定,东西是他们亲眼看见进入箱子,然后再转至仓库存放,隔天打开后不翼而飞。
根据目前的情况,完全可以判断出,任何一个贼人都不具备偷东西的可能性,仅剩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所有人都在撒谎。
东西根本就没有放进箱子里。
伯景郁:“你说他们设计这么一出,撒这么大一个谎,东西在他们手里没了不管怎么样都会损害他们凤栖阁的名誉,为什么还要搞这么一出?闹得人尽皆知?”
庭渊道:“或许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伯景郁不明白:“这是砸自己的招牌,图什么呢?”
“那就得问他们了。”庭渊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凤栖阁人。
从仓库到前厅,一路上伯景郁和庭渊都没有说过什么话,也没什么太多的表情,两人并肩走着。
身后的人都很懵,心中焦急,这两人为什么没有表示,明明就说了很长时间的悄悄话。
此时凤栖阁的人心中万分忐忑。
坐下后,伯景郁喝了一口茶,走的时候茶水微烫,现在喝着正好。
一言不发,让人更是捉摸不透他们在想什么。
伯景郁这样是故意的,就是想消磨一下两家人的心性。
这是他和庭渊学的本事,庭渊就很爱玩这一套,把期待值拉满,然后再吊着别人的胃口。
开头前,伯景郁还偏头看了庭渊一眼。
“阁主,东西真的放进箱子里了吗?”
凤栖阁的阁主一听这话,连忙弯腰行礼道:“回禀王爷,我等不敢撒谎,东西确实放进了箱子里。”
“真的?”伯景郁的声音沉重了不少,若说先前是漫不经心地闲散,现在则是认真地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庭渊看着凤栖阁阁主,当他的手开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袖子时,就已经表明他在撒谎。
伯景郁站起身,“既然如此,那这案子也没有什么疑点了,东西是你们弄丢的,季家要求你们赔偿,也是合情合理。”
庭渊也跟着站起身。
二人作势就要走。
季家的人连声道谢,“多谢王爷为我们季家主持公道。”
伯景郁扫了季家人一眼,没说什么。
季家的人也不敢再开口。
凤栖阁的阁主一听这话,立刻就跪下了,“求王爷为我们做主。”
“做什么主?”伯景郁揣着糊涂装明白,“阁主方才不是说东西确实放进了箱子里,那么东西的的确确是你们弄丢的,还有什么脸面求我给你们做主,难不成凤栖阁不想赔偿季家的损失,要季家吃下这个哑巴亏?”
伯景郁给庭渊递了一个眼神。
庭渊立刻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凤栖阁好歹也是一个大铺子,在永安城名气也不小,弄丢了东西不愿意赔偿,这放到哪里都没有这种道理,若我家王爷真为你们凤栖阁主持了公道,那这天下公道岂不成了笑话,我家王爷岂不成了黑白不分是非不辨之人,往后我家王爷再为人主持公道,结果岂不遭人质疑。”
伯景郁也是真的服了庭渊这张嘴,论讲道理,没人能讲得过他。
一顶一顶的帽子往凤栖阁阁主的头上扣。
越看,他就越是喜欢庭渊。
庭渊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一口一个我家王爷,叫到了伯景郁的心坎里。
真想亲他。
好想亲。
伯景郁回想两次亲吻,都是短暂的触碰。
庭渊被他似火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轻轻咳嗽一声,提醒伯景郁回神。
伯景郁就差把我想要你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庭渊想说他年轻吧,可他平日里装得高深莫测,没有太多的表情。
想说他少年老成吧,他现在就跟那三岁孩子看见糖一样,就差流口水了。
满心满眼地都在表达我想要你。
“咳咳——”
庭渊又用力咳嗽了一声提醒伯景郁。
伯景郁这才回神,见庭渊的耳朵都红了,一时间自己也有些心虚,不知道在走神这段时间里他有没有干什么不该干的事情。
飓风几人都是无声叹息。
这哪是王爷,这是个痴汉——痴迷庭渊无法自拔的男子汉。
季家人倒是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打了一个漂亮的配合。
“王爷和师爷说得极是,东西我们是完整交给你们的,在你们凤栖阁弄丢了,弄丢了东西赔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别说得一副我们逼迫你们似的,我们季家才倒霉,再过两日就是我们的祭祀典礼,你们弄丢了我们的祭品,导致我们祭祀典礼出问题,这些损失也都该由你们凤栖阁承担。”
说完,这人看向伯景郁和庭渊,“王爷,师爷,小的说得可有道理。”
庭渊此时与季家的人站到了一条线,“自然是有道理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如果不能补一个珠冠给季家,那么照价赔偿季家的一切损失合情合理。”
凤栖阁的阁主连忙磕头,“请王爷为我们做主,东西确实没有放进箱子里。”
伯景郁回看庭渊,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这季家突然跳出来,可谓是神来之笔,他们两人逼迫凤栖阁的阁主说实话,已经逼到最后一步,季家相当于是给了凤栖阁的阁主临门一脚,直接将他踹进了深渊。
到了这种程度还不肯说实话,那也就没有说的必要了,该怎么赔就怎么赔,将来若是东西有幸寻回,就归他们凤栖阁。
这就意味着凤栖阁花了大量的时间,人力物力,最后只得到了一尊对他们没有什么用处的珠冠,反而倒贴了钱款。
忙活了几个月,倒贴钱。
伯景郁:“既然东西没有放进箱子里,那你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让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东西是真的丢了。”
凤栖阁的阁主说道:“东西确实是丢了,不过不是放进箱子之前丢的,而是在放进箱子之前的前一天夜里丢的,还有最后一道工序没有完成就丢了。”
“那这东西还是你们弄丢的,这点毫无辩驳,不管是什么时候丢的,都是在你们凤栖阁丢的。”
凤栖阁阁主无奈叹气,“我们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想要借助官府的力量,给贼人敲敲警钟,让贼人不敢将珠冠留在家里,也让大家都知道珠冠丢了,若是有人看到,肯定能够认出来,反而是从一定程度上保护了珠冠的安全。”
伯景郁:“你又怎知这人没有连夜将东西运出城外?”
毕竟他们是在东西丢掉的第二天才报案,都过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庭渊则是马上明白了凤栖阁阁主背后的意思。
也不得不称赞一声,这计谋可是真的妙。
凤栖阁阁主不能明着说,只能说:“这东西不方便运出城,体积很大,而这段时间由于王爷在永安城内,各处城防查得都很严,大型器物出城都得详细检查。”
这倒也是一个理由。
伯景郁还没反应过来凤栖阁阁主的意思。
庭渊看了阁主一眼。
“阁主的意思是贼人偷了这东西,把动静闹大了,贼人就不敢出手,无论是在城内,还是已经运出了城,丢了价值这么高的东西,短期内即便是有人敢出手,也没有人敢收,除非将这些东西全都拆散了,认不出原有的东西是什么物件才有可能出手。”
“可即便如此,价值万两的珠宝拆散了也有不少东西,想要销赃,这段时间只要盯紧城内各处的铺子,让他们留意相关的零散珠宝,也不是没有机会摸出这个贼人。”
这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是说给有心之人听的。
阁主看了一眼庭渊,差点老泪纵横,倒是没想到这年轻人能参透他的意思,从中帮了他一把。
阁主道:“师爷所言,既是我们如此做的目的,若是能搜出东西来,东西找到了我们凤栖阁也就不用承担高额的赔偿。”
他将高额二字咬得格外重,那也是有缘由的。
季家管他们所要三倍的赔偿,加上祭祀损失,一共要四万两白银。
虽说这四万两凤栖阁也能出得起,可真给了这四万两,凤栖阁一半的铺子得关门。
名声受损不说,还得承担高额赔偿。
阁主道:“若是没能找到珠宝,起码短时间内能够震慑偷盗珠宝的人,让对方短时间内不能将珠宝出手,即便出手,也不敢完整出手,完整的东西拆散了价格自然也就会大大缩水,也算不让贼人如意。”
伯景郁这下才明白凤栖阁这么做缘由。
不过他是明白了,但没完全明白。
只明白了表层的含义,没有弄明白里层的含义。
阁主说完这些,倒也不似方才那么胆战心惊了,因为他知道庭渊已经领悟了他的意思。
庭渊问阁主:“这东西只有你们两家的人知道工期,对吧。”
阁主回道:“是的。”
庭渊点了个头,“你们只剩下最后一道工序,是什么工序?”
阁主说道:“抛光。”
听了这话,庭渊哦了一声,“也就是说,这珠冠主要工序都已经做完了,偷走了即便是想用,也是能够照常使用的,对吧。”
阁主点了点头,“不错。”
庭渊将视线转移到季家人身上,“是这样吗?”
在这一刻,伯景郁才突然参透阁主的意思。
庭渊从一开始就提醒过他,这很有可能是监守自盗。
但他的注意力跑偏了,落在了凤栖阁身上,认为是凤栖阁监守自盗。
可事实上,季家也有这个可能。
可若季家贼喊捉贼,那这可就有得玩了。
季家人一听庭渊这话,立刻便生气了,“师爷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觉得我们季家是贼人。”
庭渊立刻道:“不不不,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季家人逼问庭渊。
庭渊倒也不慌:“这不过是合理的质疑。”
“哪里合理了?”季家人不高兴,一挥袖子,“你这分明是胡乱猜测。”
“大胆——”沈塬呵斥,“你怎么跟师爷说话的。”
沈塬心说这是脑袋不想要了吗?
“查案嘛,总是要经历质疑的。”庭渊抬手制止,“这工期只有你们两家知道,我没说错吧?”
季家人点头:“确实只有我们两家人知道,可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庭渊说。
季家人道:“既然没有问题,那你为何要怀疑我们?”
庭渊:“正是因为没有问题,所以你们才要被怀疑。”
庭渊在两家之间来回走了几步,“虽然听起来很绕,可事实就是,你们两家都知道工期,你们两家的人都有嫌疑。”
季家人不服:“东西是我们定的,自然知道工期。”
庭渊倒是不急,与阁主说:“将东西丢失那日的事情给我讲一遍。”
阁主说道:“物品贵重,每晚我们都将东西收入箱子里锁起来,然后再将门锁好。东西丢失那天,房门的锁遭人砸坏,连带着装东西的箱子也一起不翼而飞。”
第142章 贼喊捉贼
“屋内只存放了珠冠的箱子?”
阁主:“那倒也不是,还有其他的珠宝玉石,只有装珠冠的箱子丢了,其他的一概没丢。”
“这贼人偷东西,必然是有预谋的。”
“何以见得?”季家人问。
庭渊道:“如果这贼人毫无预谋,只是到凤栖阁偷东西,为什么放着别的东西不拿,要拿走一个装在箱子里的东西,还是连箱子一起搬走的。”
“对啊。”阁主在一旁附和。
这根本就是不合理的事情。
庭渊看向季家人,“很明显这贼是有预谋的,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就是直接奔着箱子来的,你说这是不是有预谋的?”
这当然是有预谋的。
庭渊问季家的人:“如果你们是偷东西的贼,会放着明面上的东西不偷,去偷一个里头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箱子吗?”
季家人摇头,“当然不会。”
庭渊:“所以这是有预谋的,正是因为这是有预谋的,所以知情人都有可能是小偷,作为知情人的你们,自然也要被调查。”
季家人不乐意:“即便如此,东西是在凤栖阁丢的,他们有最大的嫌疑,你们此时更应该将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身上,而不是我们的身上。”
“注意力放在谁的身上我们心里自然有数,但也不意味着你们就完全能够洗清嫌疑。我们会派人再搜一次凤栖阁,自然也要派人去搜你们季家。”
在此之前,沈塬他们的调查都是围绕凤栖阁,没有人调查过季家,大家都认为东西弄丢是凤栖阁的错。
经过庭渊的一通分析,季家也不是没有可能贼喊捉贼。
沈塬道:“我这就带人去搜季家。”
庭渊点头,“那就麻烦知州大人了。”
“麻烦不敢,都是分内之事。”
只是丢了东西,这事儿本也不该由知州负责,应该交给所在地的衙门负责。
这案子不知道怎么会由沈塬来管,庭渊和伯景郁都不想深究。
沈塬退出去后,庭渊追了出来。
“沈大人,请留步。”
沈塬回身,看向庭渊:“师爷还有什么吩咐?”
庭渊走近了,小声与沈塬说:“随便搜一搜就行。”
沈塬不明庭渊的意思,但他还是点头应下:“好。”
交代完沈塬,庭渊回到屋内,一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
庭渊不徐不疾地说:“大家就在此安心等待吧。”
季家人问:“为何不让我们一起回季家?”
庭渊:“自然是担心有人通风报信。”
季家人听庭渊这么说,不乐意了:“照师爷这意思,看来已经认定了这东西就是我们季家偷走的。”
庭渊坐下,慢慢喝着桌上不曾动过的茶水,“茶是好茶,可惜就是凉了。”
阁主立刻招呼人给庭渊重新倒一杯。
季家人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庭渊看向季家一直在跟他对话的人,说道:“我要是你,此时肯定是坦然坐下,等待结果。既然没拿,害怕什么,不知道东西是谁拿的,总得先做排除法,率先将你们季家排除在外,不好吗?”
季家人:“……”
原本还振振有词的季家人,一下就消停了。
庭渊与季家主事的人说:“这事儿自然要先将你们季家刨出去,不是吗?”
“师爷所言极是。”季家人现在也明白了庭渊的心思。
这凤栖阁的阁主反倒坐不住了,“师爷,您的意思是这贼人还是在我们凤栖阁?”
庭渊喝着刚端上来的热茶,“究竟贼人是谁,现在不好妄下定论,咱们还是等沈知州搜查季家回来之后再议。”
伯景郁也看不懂了。
方才庭渊明明是偏向凤栖阁,直指季家,怎么如今好像站到了季家这一边。
两边现在都有些云里雾里。
伯景郁看着庭渊,试图从他的脸上寻求一个答案。
庭渊也知道伯景郁在想什么,但此时,他没有点破,而是将这个谜团留着。
人是早上到的凤栖阁,沈塬到了大中午才回来。
这期间庭渊他们还吃了中午饭。
饭后正在消食,沈塬带着人回来了。
一进门,所有人都朝沈塬投去了目光,想知道结果。
伯景郁问:“沈大人,可有结果?”
沈塬上前:“禀王爷,并无,季家所有的东西我都带人查过,并没有发现任何和珠冠相关的东西。”
庭渊:“你确定每一处都搜过了?”
沈塬点头:“下官亲自带人搜查的,一点都没漏下。”
庭渊满意地点头。
季家人看向庭渊:“师爷,现在可能洗清我们季家的嫌疑?”
“自然是可以的。”庭渊回答。
这下把凤栖阁的人给弄懵了。
“师爷,您的意思是问题还是出在我们凤栖阁?”
庭渊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对季家人说:“若是你们没有别的事,就可以先回去了,接下来我们要对凤栖阁展开调查,你们留在这里,恐怕不太方便。”
季家人相继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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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头的说:“相信王爷和师爷会给我们的一个公正的结果。”
“请王爷为我们主持公道。”
伯景郁:“那是自然。”
季家人谢过他们后就走了。
庭渊将沈塬叫到一旁,伯景郁也跟了过来,凤栖阁的人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敢凑过来。
庭渊与沈塬说:“你派人去跟着季家的人,特别是他们去了哪里,都要盯紧了。”
伯景郁:“你还是怀疑季家。”
庭渊嗯了一声。
沈塬这下明白庭渊为什么要他草草地搜季家,而不是认真搜,就是想放松季家人的警惕,跟着他们看看可能会将东西藏在哪里。
只是沈塬疑惑,“师爷如何肯定东西是季家偷走了?”
庭渊问沈塬:“沈知州,你觉得凤栖阁有什么理由偷这东西?”
沈塬愣了一下,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来一个理由。
他又问:“可仅凭借此就认为是季家偷走了珠冠,是不是太武断了一些?”
庭渊解释道:“并不武断,只有季家和凤栖阁两家的人知道具体的交货时间,而这两家都是做珠宝玉器生意的,季家的生意在永安城也不算小,找同行家做东西,那不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王不见王,一家上赶着找另一家做东西,从动机上就有问题。”
沈塬问庭渊:“师爷是从一开始就怀疑季家?”
庭渊点头:“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排除凤栖阁的嫌疑罢了。”
他这么说,沈塬和伯景郁就都明白了。
沈塬先行离去。
伯景郁问庭渊:“你觉得季家这么做是为什么?”
庭渊道:“搞垮凤栖阁。”
从早前凤栖阁阁主的话里,也不难听出这个意思。
两人回到屋内。
凤栖阁的阁主上前问道:“师爷,知州大人为何匆匆离去?”
庭渊回他:“沈知州作为一州之长,每日事务繁多,还有许多政务需要他回去处理。”
凤栖阁的阁主不好再说什么,“还请师爷为我们做主。”
庭渊坐下,问阁主:“你们凤栖阁和季家都是做珠宝玉器生意的,任何一行里都很忌讳同行,这我说得不错吧。”
阁主点头,看庭渊思虑如此深,觉得这人或许真能帮他们,叹了口气,如实相告:“本意我们是不想接的。”
“那为什么又接了他们这么大一个单?”
阁主又叹了一声,众人也是满面愁容。
“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与季家的公子在赌场里打赌,争抢谁是永安城玉器首饰第一,我儿子输了,当时的约定是输了的人要给赢了的人做一件东西。”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话都说出了口,当时的看客又那么多,我们凤栖阁又不好反悔,只能应下这个赌局。”
庭渊这下明白了,“所以这东西就是季家如今做的这个珠冠?”
阁主点头:“是的。”
“既然这赌局是你儿子答应下来的,你大可让你儿子负责,何须揽到自己的身上。”
阁主说:“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设好的局,他们在赌坊打赌时说的很清楚,是我们凤栖阁要给季家做东西,赌是我儿子打的,契约上写的却是两家,隔天城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了。”
“怪不得。”这也解了庭渊心中的疑惑。
阁主十分无奈,“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也容不得我们抵赖,隔天季家就找上门来,将所有的珠宝和图纸都给了我们,要我们在工期内赶制出他们的珠冠,工费他们照给,即便是千万般不愿意,我们也只能接招。”
“两家在城中本就抢生意,我们有什么时新的首饰,很快季家就会出一样的,我们做的精,季家卖的便宜,渐渐地他们季家的生意就靠这些便宜的仿品做起来了,赚得盆满钵满,而我们的价格坚持不下调,一开始百姓还是站我们这边的,现在很多都偏向季家了。”
对于这种情况,庭渊还是深有感触的。
很多品牌都是这么起家的,就他知道的好几个所谓的老字号牌子也都是这么起家。
阁主说:“我们凤栖阁做的是技术,是传承,买我们家首饰的女子,我们都希望她们收获到的是快乐,是独属于她们的物品,而不是随便的大家都能轻松买到的东西。”
换句话来说,凤栖阁做的是奢侈品,而季家做的则是模仿抄袭他们家的东西。
他们做的是追求,是真的想让每一个女子都能有自己心仪的首饰。
庭渊倒也是知道物以稀为贵这个概念的。
阁主说:“我们很清楚找上门来就没憋什么好屁,却不得不接下这单,原想着等这单弄完了,我们就回归自己正常的营生,管好自家的孩子,谁知道就这几日东西就弄丢了。”
“这若是能找回来,万事大吉,找不回来,我们就得缩衣节食凑粗出钱给他们,会影响我们凤栖阁自己的生意,同时也会影响我们凤栖阁的声誉。”
伯景郁听了这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或许从一开始你们就不该接下他们这单生意,弄丢了东西,这不就正好被人抓着借题发挥。”
“若是能想到有这么一出,说什么都不会接。”阁主现在也是后悔不已,可都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晚了。
他看着二人说:“还望王爷和师爷可以帮我们找回珠冠,减少损失。”
庭渊摇了摇头:“这东西不一定能够找到,得要锁定小偷才行。”
阁主说:“其实我们怀疑是季家人干的。”
庭渊看向阁主,“为何如此怀疑?”
“他们家故意设局让我家不得不为他做东西,如今又在交付前东西不翼而飞,他们成了完美的受害者,现在又能重创我们凤栖阁,本就是一套连环计。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找不到珠冠我们凤栖阁得赔偿,现在我们凤栖阁成了众矢之的。”
阁主又叹了一口气。
接着,阁中能说得上话的人也纷纷叹气。
庭渊轻笑。
阁主不明就里地问庭渊:“师爷因何发笑?”
庭渊看向阁主,“你这凤栖阁,真的有你自己说得这么清白吗?”
“师爷这是何意?”阁主依旧不明就里。
庭渊勾起唇角,“阁主这一招借力打力,用得也是甚妙。”
阁主的眼神躲闪,不敢再看庭渊。
伯景郁问:“什么意思?”
庭渊转而看向伯景郁,“意思就是,这是一场局中局中局。”
伯景郁瞬间明白了庭渊的意思,转而看向阁主,“阁主还真是好计谋啊。”
其余人此时更是一头雾水。
不是,你们这是明白了什么?
阁主:“我这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庭渊与伯景郁无法反驳。
要照这么说,也没说错。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季家的行为确实触犯了律法,凤栖阁倒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居民。
伯景郁十分欣慰地看着庭渊,“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家里总得有个聪明的不是?”
“嗯?”伯景郁听了这话,朝着庭渊眨眨眼,难不成这是被人夺舍了?
“家里?”
伯景郁细细品味这两个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可庭渊明明说了家里,是想说他们两个是一家人吗?
他是这个意思吗?
庭渊只是唇角微微上扬,没做任何回答。
伯景郁这边到时美滋滋的:想不到我都被他纳入了家人的范畴了。
阁主现在不说话,庭渊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将话都戳破。
索性站起了身。
见他起身,伯景郁也跟着起身。
庭渊道:“回去吧,这边也没有什么好查的了。”
伯景郁嗯了一声。
阁主他们起身相送。
到了大门口,庭渊停住脚步,还是给阁主了一个忠告。
“你最好是期盼能够尽早找到珠冠,否则谁都帮不了你们凤栖阁。”
阁主弯腰行礼:“王爷慢走,师爷慢走。”
庭渊哼笑,迈开步子跨过门槛。
与伯景郁一起上了马车。
杏儿也挤到他们这辆马车上来。
“憋死我了。”杏儿大口呼吸,然后看向庭渊,“公子,你快给我讲讲,我怎么云里雾里的。”
平安紧随其后上来,也乖巧坐在一边。
庭渊看向伯景郁,“王爷,讲讲吧。”
“不忙。”伯景郁问他,“在屋里你说家里总要有一个聪明的是什么意思。”
庭渊淡淡地说:“字面意思。”
伯景郁心里还是挺美的,起码是从朋友晋升成了家人。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突然就跟不上你们的思路了?”杏儿催促道。
伯景郁很清楚原因,庭渊悄咪咪给他说了很多旁人没听见的话。
“其实这是季家作的局,东西大概率就是季家偷走的。”
第143章 反将一军
“啊?”杏儿懵了。
随后她问:“为什么呀?”
伯景郁道:“因为他们两家是竞争关系,季家找凤栖阁定制珠冠,一开始就是一个局,等到珠冠做好后偷走,也是他们提前就想好的事情。”
庭渊十分欣慰地点头。
伯景郁从来都不笨,他只是缺乏经验,把主体思路整理清楚,他就能想明白其中的原因。
杏儿问:“那为什么说这是局中局中局呢?”
伯景郁继续解释:“季家偷走珠冠藏起来,交货的时候凤栖阁拿不出东西,东西被弄丢了,凤栖阁得赔钱。而凤栖阁不像季家那么有钱,季家要他们三倍赔偿,再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费用,一共索要四万两白银,这四万两白银对于凤栖阁来说能给得起,却显得元气大伤,做生意的最讲究的就是诚信,凤栖阁弄丢了季家的东西,两家这种关系,若是有心之人加以引导,说什么都有,非常损害凤栖阁的声誉。而这,只是其一。”
“那其二呢?”
“趁你病要你命。”伯景郁说完看向庭渊,“对吗?”
庭渊点头:“对,非常对。”
杏儿懂了:“所以这是局中局,那还有一个局呢?还有你们说到借力打力是什么意思?”
庭渊给伯景郁使眼色,示意他说。
伯景郁也就没推脱:“那就是这一切其实是凤栖阁借力打力给季家反下了一个局。”
杏儿又惊了:“什么?”
“这是怎么做到的?”她问。
伯景郁:“季家从一开始肯定没想将事情闹得这么大,只是想私下和凤栖阁把这件事摆平,但是凤栖阁识破了他们的诡计,去衙门报了官,并把这件事闹大。”
“可这对他们没有好处啊。”杏儿搞不懂,“他们做生意的不是最在意名誉吗?这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损害名誉。”
伯景郁嗯了一声,“常理来说是这样,可只有自己惨不忍睹,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他们才能成功挽回声誉,这个局就是这么来的。”
伯景郁给杏儿举了个例子,“季家这个行为无异于吃霸王餐,还装病讹钱。自以为这样可以拿捏凤栖阁,看凤栖阁却把这件事捅出去了。”
杏儿听他这么一举例也明白了,“意思是季家偷了东西还想讹钱,凤栖阁没有选择息事宁人,而是选择将事情闹大。”
庭渊和伯景郁一同点头。
杏儿:“既然凤栖阁知道是季家偷的东西,为什么不直接拆穿,或者是在我们面前拆穿,而是要装作毫不知情?”
伯景郁说:“这个问题才是本案最关键的点,因为他想将自己伪装成完美受害者,所以要将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凤栖阁弄丢了季家在他们凤栖阁定做了一顶珠冠。”
“这就好比两家饭店,甲家的老板自己家有厨子炒菜不吃,而去乙家吃了一桌子好菜,这不就从侧面说明他们季家承认自己的制作水平不如凤栖阁,借机给凤栖阁长了脸。”
庭渊对伯景郁的解释非常满意,非常到位。
杏儿啧啧两声,“这也太能算计了。”
伯景郁笑着说:“这才哪到哪啊,他们家更能算计的还在后头,满城皆知季家找凤栖阁做的东西丢了,等到官府查出来东西是季家偷的,到时候城里这些人怎么看季家,又怎么看凤栖阁。”
庭渊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季家只怕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凤栖阁给算计了。”
转而他又说:“话又说回来,苍蝇不叮无缝蛋,季家要是不存害人的心思,事情也不会到这一步,满心算计凤栖阁,结果被凤栖阁将军。”
杏儿崇拜地看着庭渊:“公子,你早就知道了吧。”
庭渊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很早,是从我排除凤栖阁的嫌疑后,才想到这一步。”
“那也很早了。”
伯景郁也说:“是啊,我还是刚才受你点拨才看透这一点,所以你在问凤栖阁阁主问题的时候,就把话题引导到季家,逼季家作出反应。”
“没错。”
“可就凭借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你是怎么拼凑出真相的?”伯景郁越想越觉得庭渊太神了。
庭渊道:“其实就是从结果倒推,两家里谁最有理由这么做,凤栖阁其实是没有理由这么做的。”
这个观点杏儿和伯景郁都很认可。
若东西真的被凤栖阁的人偷了,那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口碑输了个精光。
就像庭渊当初提出的那个问题,小偷为什么放着其他的东西不偷,而是要偷行动目标这么大的珠冠,当时珠冠还是放在箱子里的,不知道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时,一个小偷选择偷看不见的东西,那不就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小偷又不是脑子不好使。
这珠冠对于季家来说有特殊的意义,且只有他们知道工期。
符合条件且有理由这么做的,就只剩下季家。
想明白了这点之后,庭渊就找到了目标,直接与季家对线。
庭渊道:“而这些不是季家最大的破绽。”
“那他最大的破绽是什么?”伯景郁问。
庭渊:“还记得我们早上进门的时候,他们在屋里争吵的内容吗?”
伯景郁瞬间就明白了,“祭祀用的东西丢了他们不找珠冠,而是火急火燎地和凤栖阁要赔偿。”
“孺子可教。”庭渊笑着说:“这就好比人还没死,丧事已经办完下葬了。季家怎么就能知道衙门找不回东西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东西就在他们手里。”
作为案件的受害者,讨要赔偿是应该的,可衙门都还没给出最终的定论,季家的心太急了。
伯景郁越看庭渊越觉得他招人稀罕,想亲他的心思压都压不住。
他想干什么,庭渊一眼就看出来了。
人就是不能太熟了,太熟之后,很多事情即便是想遮掩也是遮掩不住的。
庭渊轻咳一声,看向窗外。
马车沿街缓行。
“最快今天下午应该就有结果了。”
杏儿靠在窗边,手撑着头,“这季家的行为也太恶劣了。”
庭渊道:“他们的苦果在后头。”
作恶多端的人,自然有人会收拾他们。
只要凤栖阁的人咬住他们不放,季家的名声也臭了,这生意迟早是要完的。
杏儿将这个案子又复盘了一遍,问庭渊:“公子,如果你没有发现这个问题,那凤栖阁会吃哑巴亏吗?”
庭渊摇头:“自然不会。”
某种程度来说,他也是着了凤栖阁的道,成了背后的推手,将案子推到凤栖阁所期望的路线上。
“凤栖阁的阁主不是普通人。”
虽然他看着唯唯诺诺的,像是个老实人,实际一点都不老实。
这个计谋实在是精妙。
不知不觉,他们就成了局中人。
庭渊:“即便我没有发现这一切,凤栖阁也有的是办法引导衙门的人查清案件的真相,只不过因为我,将一切都提前了。”
杏儿搓了搓胳膊,“每个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
庭渊笑着说:“是啊,每个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季家这么多年也是做得太过分了,现在也是时候该还债了。”
杏儿:“如果这个案子没有勘破,凤栖阁会是什么下场?”
“大概率会损失掉很大一部分生意,从此一蹶不振,然后慢慢被季家吞并,再过些年等事情消停了,季家再将珠冠拿出来展示,当作他们的镇店之宝,可以说珠冠是他们在市场上发现花重金买回来的,到时候又能赚一波眼球。”
这算盘打得可是叮当响。
凤栖阁也是做了这种最坏的打算,所以留了后手,将事情闹大,城里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档子事,季家即便是想展示,也不敢顶风作案。
而凤栖阁主要还是靠技术,也不是没有机会翻身。
很多事情都是他们意想不到的。
不出庭渊所料,傍晚沈塬就来了消息,说他们已经找到了珠冠。
一行人去了凤栖阁。
沈塬在门外迎接,看到庭渊他们来了,立刻上前去迎接。
之前还疑惑伯景郁为什么会如此对庭渊,现在别说是伯景郁,他都服了。
不过他还是没得到扶庭渊下马车的机会。
伯景郁怎么可能把这样的机会让给别人。
沈塬见到庭渊后,立刻欣喜地说:“师爷料事如神,我们真的是跟着季家的人找到了珠冠。”
庭渊微微一笑,“沈知州辛苦了。”
“不辛苦。”
天知道沈塬让人跟着季家的人回来和他禀报找到东西时,沈塬当时的心里在想什么。
他们这些官员擅长处理政事,还真不擅长推理。
庭渊在推理方面表现的出色能力,实在是超乎常人的想象。
若是庭渊能够参加科举,恐怕也能做个不错的官。
可惜庭渊根本不会参加科举,除了破案以外,别的一塌糊涂。
什么治国方案他是一概不了解,所能了解的,也都是他原来世界发生过的事情,不过是依葫芦画瓢。
自己有几斤几两庭渊还是清楚的,没有哪个金刚钻也是绝不揽瓷器活。
到了总府之后伯景郁处理政事他一概不参与。
伯景郁看沈塬两眼放光地看着庭渊,有点不高兴。
这怎么一个个的都惦记上他的人。
“沈知州,你在看什么?”伯景郁直接点了他。
沈塬这才收回视线。
进入凤栖阁的正厅,和早上差不多情况,不同的是季家的人已经被捆起来了,而凤栖阁的人现在占了上风。
之前季家可以说是盛气凌人,那么现在他们就像是鹁鸪一样,个个都缩着头。
看庭渊来了,一个两个都恨不得扑过来把他撕碎。
他们将罪责都怪到庭渊道身上,认为是庭渊导致他们被发现。
绝大多数罪犯都是不会真心实意忏悔的。
凤栖阁的阁主还是恭恭敬敬地行礼,“多谢师爷帮我们抓到贼人。”
这话就是朝庭渊的身上引火。
偏偏庭渊还不好反驳什么,确实是他干的。
这话一出,季家的人就更恨庭渊了。
伯景郁不喜欢他们用这种眼神看庭渊,怒道:“真用这样的眼神看人,你们的眼睛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庭渊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所谓,反正他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而且这些人的想法如何如何,与他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天底下的好事也不能只有你一家占了,既然做了,那就要考虑到后果,并且承担后果。”
“少在这里说风凉话。”季家人不买账。
庭渊轻笑:“如果这都算风凉话,那多说几句,你们岂不是就风干了。”
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杏儿吐槽道:“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既然存了害人的心思,那就得承担一切后果。”
庭渊赞同地点头。
阁主邀请他们坐下。
沈塬道:“依照律法,他们诬陷凤栖阁偷东西,从凤栖阁把东西偷走,按律该严惩,除非凤栖阁可以谅解。”
庭渊笑了。
他这一笑,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你笑什么?”季家带头的人问。
庭渊看向他:“我笑你快死了。”
庭渊问沈塬:“我要是没记错,偷盗数额巨大者斩杀吧?”
沈塬点头:“师爷没记错。”
季家的人辩驳:“我们这不算是偷,这东西本就是我们季家的,我们不过是提前拿走。”
“东西在凤栖阁,凤栖阁就有监管权,是不是你自己的,拿走都得告知,不告知凤栖阁拿走东西就算偷。”
庭渊没想到自己在现代要给人普法,到了古代还要给人普法。
“你这情况还恶劣,还涉嫌敲诈勒索,数额巨大,即便没有敲诈勒索成功,也得算敲诈勒索未遂。”
“何来敲诈勒索一说?”季家人不服气。
庭渊:“你们偷走东西之后来找凤栖阁讨要赔偿,自然算敲诈勒索。按律,敲诈勒索未遂数额巨大,牢狱十年,即便不死,也够你牢底坐穿了。”
他问季家的人:“你们说,这是不是死期到了。”
一切都得看凤栖阁的人愿不愿意谅解他们。
凤栖阁弄了这么大一个反转,就是为了将他们季家拉下马,怎么可能谅解他们,等待他们的只有牢狱。
季家主事的和凤栖阁求和,“老阁主,咱们两家虽然是同行,这么多年也没真闹出什么不愉快,孩子们一时糊涂,老阁主宽宏大量放我们季家一马,从今往后我们季家绝对不会再与凤栖阁争抢生意,另外我们愿意割让三间铺子给凤栖阁,另外再出一万两白银与凤栖阁赔罪。”
凤栖阁的阁主看季家家主这副嘴脸笑了,“你打发叫花子呢?我们工人辛苦干了半年,临门一脚东西被偷了,我们凤栖阁的名声也受损了,一万两白银和三间铺子就想让我们凤栖阁咽下这么大的委屈,真当我们好欺负?”
季家家主忙道:“老阁主说的是,是我们考虑不周,我们割出五间铺子给你们凤栖阁,再出价值一万两的珠宝玉石给你们凤栖阁,另外让这几个小畜生出门当街给你们下跪磕头认错,张贴告示认错,如何?”
对于季家的家主来说,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那可就真没了。
怎么着也不能让这些孩子去蹲大牢。
一万两的白银和一万两的珠宝相比,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价值。
一万两的珠宝通过精密加工做出来的东西足够漂亮,价值可能会翻数倍。
季家也愿意和凤栖阁认错道歉,澄清事情的真相,对于凤栖阁来说,面子里子都有了。
凤栖阁阁主思索片刻,点头答应:“好,我们凤栖阁愿意谅解。”
第144章 我想亲你
这样的结局,对两家都好。
倒是能理解,毕竟商人重利,有利可图的事情,不会放着利不要。
在知州沈塬的见证下,两家签订了协议,将赔偿等种种写得一清二楚,凤栖阁拿了利益,谅解季家的晚辈,这事就算翻篇了。
季家的人和凤栖阁道谢,两家也算是握手言和。
凤栖阁的大难解决了,阁主说什么都要留下庭渊他们一起吃个家常便饭。
说是家常便饭,一点都不家常,甚至比酒楼里顶级的席面还要奢侈。
这顿饭少说得吃掉二三十两银子。
庭渊和伯景郁他们也不好拒绝,即便大家都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可终究是不好推脱。
晚饭大家多多少少都喝了点酒,即便是来这里两年了,庭渊还是不能完全地适应这里的饮食。
路过街边,看到有人在卖糖葫芦,杏儿突然就想吃。
伯景郁叫停了马车,与庭渊说:“这里距离内城也不远了,要不我们下车走一走?”
庭渊点了点头。
一行人下了马车。
永安城到底是人口多的大城,晚间十分热闹,各种酒楼饭馆一般都是丑时才关门。
因此街边的商贩收摊的时间也很晚,亥时才会收摊。
此时不过戌时刚过,街上的行人多,摊贩也多。
杏儿和平安沿街闲逛。
赤风跟在他们身边,一是保护他们的安全,二是想在杏儿面前刷好感度。
杏儿倒也没有对此表现得多反感。
伯景郁指着前头的冰糖葫芦问:“吃吗?吃我就去给你买。”
庭渊摇头:“不吃,许院判说我不能吃山楂。”
“那我们就沿街随便走走吧。”
庭渊嗯了一声。
许院判的话还是得听的。
两人沿街慢行,走着走着就走进了旁边人少的巷子。
伯景郁想与庭渊单独相处,走进小巷子是他故意的,他以为庭渊会提醒,但庭渊并没说话。
两人就依着这巷子往前走。
庭渊单纯地以为他想抄近路,因为这条巷子走出去就到主路,沿着主路很快就能回内城。
小巷子里没有行人,只有家家户户门上挂着一个灯笼,给路过的行人照亮。
走着走着,伯景郁突然停住脚步。
庭渊看向他,“怎么了?”
伯景郁道:“换条路吧。”
庭渊不明所以:“前头有什么,你要换一条路。”
伯景郁不知道怎么形容,但他坚持要换一条路。
庭渊指着旁边的小道子说:“那就从这里出吧。”
伯景郁点头,快速地将庭渊往那头推。
结果进了这条巷子,还没走几步,伯景郁又停住了。
“再换一条路吧。”
庭渊疑惑:“为什么,前头到底有什么,你要频繁换路。”
“乖,换一条。”伯景郁拉起庭渊原路返回。
原因无他,两边都有人在幽会,伯景郁觉得撞见这种事情肯定会很尴尬,所以才会要求庭渊跟他一起换路走。
他听力好,能听见远处细小的声音。
庭渊觉得奇怪,两人前脚退出这条巷子,另外一条小巷子里就走出两个人,举止亲昵。
庭渊看向伯景郁,“就是因为这个?”
伯景郁点了点头。
庭渊嗐了一声,“这有什么,小情侣约会而已。”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伯景郁反倒有些害羞,“当街,不好。”
庭渊:“在我原来的世界里,这很正常,当街搂搂抱抱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情。”
伯景郁问庭渊:“你有过吗?”
“有过什么?”庭渊反问他。
伯景郁小声说:“就是和人搂搂抱抱。”
庭渊摇头:“没有,我身份特殊,得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虽然不是明星,可他爸得罪的人太多了,指不定干点啥被人拍到了就会小题大做,然后借题发挥。
伯景郁听他这么说笑了。
庭渊更是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我高兴啊,你没有和别人那样过。”
伯景郁问:“那我是第一个亲过你的人吗?”
“不是。”
伯景郁突然就不走了,瞬间变脸,“还有谁亲过你。”
“说了你也不认识,何必问这些。”庭渊继续往前走。
伯景郁在原地不动,看庭渊真走了,不回头也不等他,心里更气了。
自己又跟了上去,“都有谁?”
庭渊听他这语气,仿佛他要是能见到那人,得给人撕碎,说道:“都是亲戚,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小时候还是个奶娃娃,亲戚见了都爱亲我。”
伯景郁松了口气,一把将庭渊拖进旁边的巷子里压在墙上。
巷子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却能听见远处另一条巷子的嘈杂声。
庭渊的心口剧烈起伏,紧张地问:“你要做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伯景郁看着庭渊的嘴巴,眼神炽热。
两人的心跳声此起彼伏,伯景郁逐渐贴近庭渊的脸。
就在庭渊以为两人要亲上时,伯景郁突然错开了,贴脸而过,对着他的左耳说:“我想亲你。”
原想直接亲,最后一刻还是忍住了,不想冒犯庭渊惹得他不高兴。
他答应过庭渊,以后不会再随便亲他了。
庭渊的心跳得飞快,刚才伯景郁的鼻尖已经和他的鼻尖相撞,距离非常近。
他真的以为伯景郁要亲上来了,但他克制住了。
伯景郁会直接说出来,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庭渊呆在原地,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没有推开伯景郁,也没有更进一步。
伯景郁问:“可以吗?”
当他把决定权给庭渊时,就知道庭渊会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拒绝他,不拒绝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他还是选择尊重庭渊。
“可以吗——”他又问了一遍。
庭渊挣扎过后,还是选择了拒绝,“不可以。”
他承认自己对伯景郁动心了,可他不能由着他靠近,因为胆小,因为他要回原来的世界,不能把自己的心弄丢在这里。
他不仅要为自己的将来负责,也要为伯景郁的将来负责。
庭渊鼓足了勇气推开伯景郁,“对不起,不可以。”
意料之中,但伯景郁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他说:“没关系。”
有关系,非常有关系。
怎么可能会没有关系,喜欢却得不到回应。
可他又不能强迫庭渊。
伯景郁跟在庭渊的身后慢慢地往前走着。
走到前面的街道上人变多了,庭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接走到了路中间,险些与一个商贩撞到了一起。
伯景郁一把将他拉回来,“看路。”
庭渊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路中间。
伯景郁很快就松开了手。
再往前走二里地就到内城了,其他人还没跟上来。
伯景郁指着路边一个茶铺说道:“在这里坐一会儿休息一下,等等他们吧。”
这要真走回内城官驿,还得走六七里地,伯景郁倒是能走,庭渊肯定是走不了的。
两人便在街边的茶铺坐下,位置正好能看到回城的其他人。
茶铺的百姓都在议论伯景郁。
“咱们这位齐天王年纪不大,本事却很大。”
“听说了吗,前段时间城外紫云庄投毒的案子,新娘钟灵婉状请休夫,王爷准了。”
“这都过去多少日的事儿,大家都快说烂了,你怎么还在提,我这里可有最新的消息。”
“哦,是什么?”
庭渊与伯景郁面对面坐着,听着茶馆里的人聊天。
现在伯景郁是永安城的大红人。
无论是茶楼还是饭馆,都在讨论与他有关的消息。
小二过来问他们:“二位客官是喝茶还是用饭?”
庭渊道:“上一壶茶,要是有瓜子,再来一碟瓜子,顺便把你们的核桃酥给我装一份,带走的。”
“好嘞。”
后头的人还在聊。
“凤栖阁给季家做的珠冠不是丢了,听说王爷上午带人去了一趟凤栖阁,傍晚这案子就破了。”
“这么快?”
其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人说:“这还有假,我傍晚和朋友在那边钓鱼回来听说的,假不了。”
“那咱们这王爷可真厉害。”
“要不说是王爷呢,能代天巡狩,那是一般人吗?”
伯景郁小声说:“案子也不是我破的,是你破的。”
庭渊:“我是你的师爷,四舍五入也是你破的。”
小二把茶先给他们上了。
庭渊给伯景郁倒了一杯茶,冒着热气。
角落那桌还在议论,“来咱们永安城不过两月多,就接连破获好几个案子,少年英才啊。”
“我表哥在京州读书的时候就听那些权贵子弟说咱们这王爷能文善武,确实是少年英才。听说京州不少权贵家的姑娘跑去猎场偷看他,只要有王爷在聚会,莫说是京州贵女,便是京中贵女,也是个个打扮得貌似天仙,只求被王爷多看两眼。”
庭渊不动声色地喝着茶,眼神却落在伯景郁的脸上,上下打量着他。
“真的?”他问。
伯景郁点头。
庭渊:“也是,你这长相,确实谁见了都喜欢。”
伯景郁轻哼:“你就不喜欢。”
庭渊:“……”
谁说不喜欢。
谁会不喜欢好看的人,除非是情敌。
庭渊细看伯景郁这张脸,“论样貌确实无可挑剔,至于身材嘛……”
伯景郁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庭渊下半句,问他:“你怎么不说了。”
“我又没看过,我哪知道。”庭渊心虚地喝茶。
身后传来一句,“我听说王爷不喜欢女的。”
庭渊一口茶喷出来,“咳咳咳——”
另一人诧异道:“不会吧。”
说伯景郁喜欢男人的那人说:“今日傍晚在凤栖阁外,我亲眼看到王爷从马车上扶着一个男的下来。”
“那也不能说王爷喜欢男的吧。”
这边伯景郁招来小二把桌子擦了,坐到伯景郁身边给他顺气,“喝个水也能把你呛着。”
庭渊心说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被呛着吗?
“你听八卦还挺起劲。”
伯景郁依旧给他顺气,“这不是八卦,是事实。”
后头那桌还在唠。
“你傻啊,若是王爷不在乎,不喜欢,用得着自己去扶下来吗?王爷什么身份,还亲自做这种事。”
伯景郁赞同地点头,“说得明明就很对。”
他要是不在乎,何必亲力亲为,庭渊又不是没有仆人。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所以说王爷喜欢男人这点应该没跑,京中贵女打扮得再漂亮也没用啊,性别就不对。”
庭渊内心:谁懂啊,吃瓜吃到自己的头上——
伯景郁小声与庭渊说:“这点不对。”
庭渊不明白:“哪里不对?”
伯景郁:“我喜欢你,与你是男是女无关,只是因为是你。”
庭渊:“!!!!”
能不能不要张口就告白,实在是受不了了。
一晚上被告白好几次,对上这么一双看白骨都深情的眼睛,顶不住,根本顶不住。
伯景郁见庭渊不回应,贴着他耳边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与庭渊坐得近了一些,庭渊往边上挪。
伯景郁提醒他:“你要是再挪就到头了,等会儿我们两个一起摔了,他们看过来了,万一认出来,丢人的是你。”
他是王爷,这些人不敢说他什么,庭渊就不同了。
庭渊:“……”
好吧,成功拿捏了庭渊,他确实很要脸面。
要真是被发现了,明天关于他们两个的桃色绯闻会更多的。
庭渊心说:你们这群人说得这么快乐,如果知道当事人在场,等会儿该有多社死。
“王爷即便是喜欢男的,也得传宗接代吧。”
“这又不冲突,可以喜欢男的,也可以传宗接代。”
伯景郁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与庭渊说:“我不需要传宗接代,荣灏会有孩子,只要荣灏有孩子,我身上就没有传宗接代的责任。”
五王乱朝的事情给王室敲了警钟,不要过多生子,避免争抢王位,一般有了一个继承人后,就不会再生第二个。
所以到了荣灏这一代,只有荣灏一人。
庭渊:“你倒也不用和我解释什么。”
伯景郁固执地说:“要解释,我喜欢你,你和我在一起,我肯定是一心一意地待你,只有你一个,再无旁人。”
庭渊问:“要是君上没有后代呢?”
“他的生育能力没有问题,如果君后有问题,就会纳妃。”
“如果他的生育能力有问题呢?”庭渊觉得这么说就太绝对了,谁知道会不会有问题。
伯景郁非常坚定地说:“不会。”
“为什么?”庭渊觉得很奇怪。
“别问那么多。”伯景郁与庭渊说,“总之你记住一点,我不是对自己另一半不忠的人。”
庭渊:“……”
他想或许是遗传,哥舒琎尧丧妻丧子,凭借他的身份等着给他续弦的女子不在少数,他却不为所动。
庭渊也问过他,他很坚定地就说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娶。
伯景郁的母亲去世多年,他的父亲也没有续弦。
都是专一的人。
想到这里他就更不敢招惹伯景郁了。
他是没几年可活的人,招惹了他,漫长余生要他怎么过。
想到此,庭渊又往边缘坐了一些,想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伯景郁似乎是有预料一般,他刚挪动,伯景郁的手就勾住他的腰给他拖回来了。
“你又跑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庭渊:感觉也差不多了。
伯景郁的攻势太猛,他要真不喜欢伯景郁,那就万事大吉,伯景郁就是把他绑到床上,他都不怕。
可偏偏他对伯景郁也动了心,和喜欢的人过近地接触,大脑很容易分泌多巴胺,从而影响自己的思想和行为。
身后在议论什么庭渊已经听不清了。
伯景郁的手在他的腰上没有拿掉,被伯景郁碰过的地方,灼热感似乎要穿透皮肤,源源不断地燃烧。
庭渊难以集中注意力,不觉得呼吸也急促起来,照这么下去,他可就真的要被伯景郁攻陷了。
“坐回你自己的位置去。”庭渊语气非常坚决地与伯景郁说。
伯景郁也是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
庭渊:“那我坐过去。”
“别想。”
“客官你们打包的核桃酥。”小二将东西拿过来。
看他们两人坐到了一起,多看了他们两眼。
回去之后不知道和另一个伙计说了什么,两人一起朝这边看过来。
庭渊:“已经引起别人的注意了,你快坐回去。”
伯景郁迎着视线看过去,那两个人立刻散开。
“没看了。”
庭渊:“这是重点吗?”
伯景郁:“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
“那你要不要晚上和我一起睡?”庭渊问他。
伯景郁高兴地说:“好啊。”
转而想到了上次他和庭渊一起睡,差点掐死庭渊,瞬间就收起了笑容。
情绪转变之快,庭渊咋舌。
“那什么……我也不是故意提这事儿的。”
他只是不想和伯景郁贴这么近,没想拿之前的事刺他。
伯景郁往旁边挪了一些,“你往中间坐,不然我起身你要摔倒。”
庭渊坐在中间。
伯景郁起身回了自己的位置,一点不拖沓。
庭渊看他这样,心里又开始愧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事在我这里早就翻篇了。”
伯景郁摇头:“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要是过不去这一关,那我即便同意和你在一起,你也不能和我睡在一起。”
看得见,摸不着。
伯景郁望向庭渊,“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你并不会抗拒我的接近,可我只要一靠近你,超过某一距离之后,你就会躲开。”
明明感觉他们两个靠得很近,可只要他一主动,庭渊就像一只乌龟一样缩回自己的壳里。
庭渊没有说话,因为这是事实。
他不讨厌伯景郁,甚至可以说是喜欢。
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想要接近是本能,对方靠过来时逃离是理智。
他正想说话,杏儿他们找来了。
老远杏儿就和庭渊招手,“公子,我在这里。”
庭渊抬手回应,接着站起身。
伯景郁跟着站起身。
马车也赶过来了。
赤风跟在杏儿身后,看起来收获颇丰,两手都提满了吃的。
杏儿除了聪明,还是个吃货。
马车停在他们面前,庭渊拎着东西上了马车,将核桃酥递给杏儿。
杏儿隔着油纸就能闻出来,“这是核桃酥。”
庭渊点头。
“谢谢公子。”
伯景郁紧随其后上了车。
忽然有人看着这马车认出来了:“这不是王爷今日用的马车吗?”
再看他们离开的方向,正是内城。
一道惊雷在脑子里炸开,“我刚才说了什么!!!”
竟然当着王爷的面八卦他的私事。
众人面面相觑。
见马车走远了,坐在对面的人说:“应该不要紧,要是生气了,我们早就完了。”
“王爷可真好啊。”
“我刚刚好像看到他搂着身边那个男的,那你说的应该是真的吧……”
“应该……吧?”
第145章 给予回应
胡琏按照伯景郁的要求,去了梦乡楼传递了假的消息给青山。
飓风带了几名地煞潜入梦乡楼盯梢。
在胡琏将消息传递出去后,当天夜里消息就传至一家布匹铺子。
贺兰阙的家人早已派人去盯梢。
消息辗转多次,一路过了许多人的手,最终传入霖开城。
并未直接进入府衙,而是通过捐赠书籍的方式送进了善堂。
再由贺兰阙的夫人从善堂带回给贺兰阙。
贺兰阙写好信息,他家的院子里有不少鸽子,贺兰阙通过鸽子将信送出去。
他们将信鸽网住,拆开查看了信的内容,确认就是让胡琏传递的假消息后,并未打草惊蛇。
而是再度放飞信鸽,追随信鸽的踪迹,信鸽进入一家镖局。
派他们来时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不要打草惊蛇,要顺藤摸瓜,一路追踪看这些信件最终会被送往何处。
消息传回永安城,伯景郁去找了庭渊。
自打那晚回内城后,庭渊就有意和伯景郁拉开距离,伯景郁也忙于政事,两人见面的次数很少。
伯景郁找过去时,庭渊在和杏儿下棋。
见他来了,杏儿说:“王爷,我去给你倒茶。”
伯景郁摆手:“不必了,说完我就走。”
杏儿:“我去看看我熬的汤好了没。”
她和庭渊最亲近,这两日能明显感觉到伯景郁好庭渊之间疏远了,庭渊每日就待在院子里晒太阳,或者是拉着他和平安下棋。
转季了杏儿开始做鞋垫,给庭渊做护膝,还有暖手的东西。
庭渊知道肯定是要紧事,不要紧的话伯景郁不会直接来他的院子。
“怎么了?”
“青山的身份确定了。”伯景郁拿过一颗棋子把玩。
庭渊:“是贺兰阙?”
伯景郁点头:“是他,我刚收到消息,永安城这边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我想明日最迟后日动身。”
“明日只怕来不及。”现下都已经下午了,连夜收拾东西太仓促,“除非明日我们先行,其他人慢行。”
“那就后日。”伯景郁说:“也差不多是时候南下去西南府了。”
庭渊嗯了一声,“好,我会与杏儿他们说,收拾好东西。”
伯景郁起身,“厚衣服为你做了新的,晚些我会让人拿来给你,你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就告诉我,我再让人去给你改一下,争取明日弄好给你。”
“好。”
伯景郁没有多留。
杏儿从厨房回来,就没看见伯景郁。
问庭渊:“公子,你得罪王爷了吗?”
“没有啊。”庭渊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杏儿将熬好的鸡汤放到庭渊面前的桌上,开始收拾棋盘,“最近这两天王爷都不怎么来找你。”
“忙吧。”
庭渊帮着杏儿一起收拾,他知道伯景郁这两日为什么不找他。
“我们后日要出发南巡”,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想吃的。”
“这么快就要南巡了吗?”杏儿有点意外,“那我回去把东西收拾收拾,然后明日上街买一些小吃带着,公子你可需要什么吗?”
庭渊摇头:“我不用,你去买些自己喜欢的就行。”
“好。”
到了夜里,伯景郁刚睡下,门就被敲响了。
“谁?”他警惕地问。
庭渊站在门外,“是我。”
伯景郁快速下床出来给他开门,“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庭渊道:“我明日一早要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里?”伯景郁问。
“我想去一趟寺庙求个平安符,然后和呼延南音告个别,还想去看看小宝和张大娘。”
这一走,恐怕余生都无再见之日。
庭渊还是想再看看他们,给小宝带些吃的穿的过去。
伯景郁:“你是想让我陪你?”
庭渊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如果没有那就算了,我自己去也行。”
“有。”即便是没有,他也会跟着庭渊一起去。
“那我明日走的时候叫你?”
伯景郁嗯了一声,“好。”
庭渊:“那我先回房睡觉了。”
伯景郁点头,目送他离开。
次日一大早庭渊便起来了,给杏儿留了信告知她去向。
伯景郁早早的就已经等在前院,他早上会在院里练功,每日如此。
伯景郁道:“先吃点东西再出门。”
“这么早就有东西吃吗?”庭渊有些意外。
伯景郁:“我让厨房做的。”
不过天刚亮,太阳都没出来。
厨房做的是高汤面,味道不错,庭渊还挺喜欢吃的。
伯景郁还给庭渊拿了两个鸡蛋,担心他路上饿了。
到寺庙时,寺庙才刚刚开门。
庭渊和伯景郁是最早进寺庙的人,一路烧香入了大殿。
跪在蒲团上,烧香祈愿,寺庙的钟声响起,庭渊磕了三个头,将手里的香插进香炉里。
他不信神佛,却又抵不过内心作祟,此行南下,过了年就要入西州,关于西州的各种消息,心里本能地会有所畏惧。
西州关乎生死,他不怕死,但他希望自己在乎的每一个人都能平安。
走出寺庙时,庭渊手里攥了一把平安符。
伯景郁笑他,“你是来寺庙进货的吗?”
庭渊朝他伸手,“把你身上挂着的香囊给我。”
向来是庭渊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不问缘由。
庭渊将平安符放进香囊里还给伯景郁,“好好佩戴。”
“放心,你亲自求来的,我肯定会贴身佩戴,一辈子珍视。”说着伯景郁便将平安符从胸前的衣领塞进了衣服里,位置不偏不倚地在心口上。
他拍了拍手,心满意足。
庭渊:“……”
受不了一点,可嘴角却是忍不住地上扬。
“佛门重地,你休要胡来,当心冒犯佛祖。”
伯景郁说:“我佛慈悲,自会成人之美。”
他抬手一指,是一对恩爱夫妻,“你看看人家,再看看我,这才哪到哪。”
从寺庙转去呼延工会,时间尚早,呼延南音才刚起床吃早饭。
听说他们来了,觉得稀奇,连忙出来迎接。
“我说二位突然到访我呼延工会,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我提前准备好迎接。”
将二人引进屋,呼延南音问,“吃早饭了吗,若是没有,你们就随我吃个家常便饭。”
庭渊看着桌上这伙食,一个早饭四个菜还有一个汤,还有许多小菜,说是正餐也不为过,“你管这叫家常便饭……”
伯景郁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他在京城时早餐比这丰盛多了。
不过庭渊确实与他们不一样,从不剩菜剩饭,早饭吃得都是最简单的。
早上出门前他们吃了东西,去了一趟寺庙,到了这点,庭渊也确实有些饿了。
呼延南音立刻让厨房多加了两道菜。
早饭过后,仆人为他们端来了茶水。
呼延南音问二人,“你们来我这里,应该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他自己什么身份自己还是清楚的,让王爷亲自上门探望,他还不配。
庭渊将自己从寺庙里求的平安符给了呼延南音一个,“早上刚去寺里求来的。”
“你一大早去寺庙了?”呼延南音非常震惊,双手接过庭渊递过来的平安符,问道:“这是为什么?”
“我们明日动身南下,是来和你告别的。”
呼延南音更是吃惊,“这么快就要南下了?”
转念一想也差不多了,马上就十月了,永安城要转冷了,他们要去西南府过年,若现在不动身,时间会非常紧吧。
伯景郁说:“时间上差不多了。”
呼延南音有些不舍,他和庭渊关系还挺好,两人在很多事情上有相同的见地。
“那我年后去西南府和你们会合。”
他们还得一起去西州,倒也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伯景郁点头:“可以。”
庭渊:“其实我还想去看看小宝和张大娘。”
“这有何难?”
呼延南音起身,“正巧我也要去一趟客栈,我们一起过去。”
“好。”
几人从工会前往客栈,街上的铺子正巧也开门了。
庭渊与伯景郁说:“我想买些东西给张大娘和小宝带过去。”
对于小宝,庭渊是很心疼的,他们母子不容易,小宝大难不死,作为自己能帮的人,他很愿意施以援手,再者他对小宝本能地就很亲近。
庭渊买了很多东西,吃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全是小宝他们最需要的。
若是直接给钱,小宝和他娘肯定不会收。
几人到时,小宝正在院子里扫落叶,他想法简单,又听他娘的话,做事情非常认真,院子里除了正中间那一堆叶子外,别处几乎看不到一片叶子。
听着脚步声,小宝回头,看到庭渊他们三人来了。
站在那里朝他们笑,接着大喊,“娘,好哥哥来了。”
庭渊和伯景郁他们手里都被东西沾满了。
走近了,小宝上来与庭渊打招呼,“一号好哥哥,好久不见啊。”
庭渊被这称呼给逗笑了,“怎么还排上号了。”
小宝说:“娘说了,叫名字是不礼貌的。”
“这样啊。”庭渊笑问,“那我身边这个哥哥是几号。”
“三号。”小宝看着伯景郁说。
伯景郁问:“为什么我是三号不是二号?”
小宝指着呼延南音说:“这是二号哥哥,哥哥总是来看我,给我们住的地方,还给我们吃的穿的。”
伯景郁哦了一声。
张微萍从屋里出来,看到庭渊她们来了。忙上前道:“见过王爷,见过公子,东家。”
伯景郁:“大娘,不必行礼。”
庭渊问:“小宝,你住在哪里呀?”
小宝指着后面一座院子说,“我和娘住在那里。”
张微萍招呼他们进院子坐。
几人将东西提进屋放在桌上。
庭渊与张微萍说:“大娘,明日我们就要离开永安城,此去无归期,往后便不能来看你们了,你带着小宝不容易,这些东西是我们的一些心意,往后你们要是有什么事情,就找呼延南音,他会帮助你们的。”
张微萍知道伯景郁要代天巡狩,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我也没什么本事,你们要是不嫌弃,不如今日便留在此处,我为你们做上一顿饭,就当是为你们饯行了。”
庭渊忙道:“自然不嫌弃。”
伯景郁也说:“那就辛苦大娘了。”
张微萍卸下身上的围裙,“那我现在出去买菜,小宝,你要替阿娘照顾好哥哥们。”
“好。”小宝爽快地答应下来。
庭渊陪着小宝在院子里玩他买给小宝的玩具,这里比不上紫云庄,小宝身边也没有什么小伙伴陪伴他玩。
城内人多,放小宝出去张微萍也不放心,万一小宝被人拐跑了或者是被人伤了。
庭渊给小宝买了很多玩具,许多都是可以锻炼脑力的。
他耐心地给小宝讲解这些玩具应该怎么玩。
伯景郁和呼延南音坐在一旁看着。
呼延南音问:“你们之间可有进展?最近这些日子,可有不少人在传你们的事。”
伯景郁摇头,能有什么进展,他一靠近庭渊就像乌龟一样缩回自己的壳子里。
“他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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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会不喜欢你,他只是没有勇气。”呼延南音:“你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如果他能多活些年,或许你们之间……”
伯景郁没说话,只有他知道,他和庭渊之间不仅仅是因为生死的问题,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将他们分隔开的,不仅是生死。
站在呼延南音的角度来看,庭渊这么躲着伯景郁是很没有必要的事情,明明就是相互喜欢的两个人。
可他终究是个看客,不能理解庭渊的心境。
伯景郁:“其实就这样也挺好,起码他在我身边。”
起码他还与自己站在一起,陪自己巡查,庭渊的冷暖喜怒他都知道。
张微萍买了不少菜回来,一回来就进了厨房开始忙活。
庭渊去帮她洗菜,被她从厨房里赶出来,说他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来下厨。
庭渊只好在外头和伯景郁他们一起坐着聊天。
饭后,张微萍将他们送至门外,与他们一一道别。
回去的路上,伯景郁问庭渊:“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庭渊摇头:“没有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宝,现在已经看过了,也就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回到官驿,庭渊把平安符逐一分了下去。
许多人收到平安符都很惊讶,没想到庭渊还会给他们求。
到头来,伯景郁发现他没给自己留,“你为什么不留一个给自己?”
庭渊笑着说:“我用不上。”
他坐在秋千架下,这是之前他让人给杏儿搭的。
伯景郁有些生气,挡到他的面前,不给他玩,“什么叫你用不上。”
庭渊:“我迟早会死,早死晚死都是死。”
他准备荡起秋千,被伯景郁一把抓住绳子,弯下腰与庭渊平视,“你每天都抱着这样的心思?”
“看开点。”庭渊伸手拍了拍伯景郁的肩膀,“不要逃避这个话题,迟早都要面对,即便是逃避,难道我就不会死了吗?”
“那你也不必要随时挂在嘴边上。”伯景郁怒看了他一眼,松开绳子,转身就走。
庭渊:“你去哪?”
伯景郁没回答。
庭渊叹了口气。
伯景郁到前院,惊风正好找过来,“殿下,大家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明日出发。”
“知道了。”
看他要往外走,惊风问:“殿下你去哪里,可要我随行?”
伯景郁抬手拒绝:“不用,我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惊风便没跟过去。
伯景郁出了官驿后直奔寺庙,想趁着寺庙还没关门前,替庭渊求一个平安符。
紧赶慢赶,终于是在寺庙关门之前,成功地拿到了平安符。
晚饭庭渊没看见伯景郁,问惊风,“你家王爷做什么去了?”
惊风:“我也不知道,下午王爷自己出门了。”
“没派人跟着?”
惊风:“王爷不让人跟。”
庭渊叹了一声,八成是自己又把他惹生气了。
“等他回来了你找人知会我一声。”
“好。”
惊风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过了这么长时间,他对庭渊的地位已经有了深刻的认知。
大约戌时,伯景郁才走进官驿。
惊风一直在院子里等着,寻思要是再不回来,他就要派人出去找了。
正巧这时伯景郁回来了,他忙迎了上去,“殿下,你去了哪里,可曾用饭?”
“不曾。”伯景郁问:“庭渊可在后院。”
惊风:“在,他晚饭时还与我说,若是你回来了,让我派人知会他一声。”
“不必,我过去找他。”
说着伯景郁就往后院去了。
惊风差人为伯景郁准备些吃的。
庭渊在屋里看书,伯景郁突然大跨步进来。
庭渊急忙起身问他:“下午去哪里了?”
伯景郁伸手,“把你的香囊给我。”
庭渊:“要我的香囊做什么?”
虽有疑惑,还是将香囊拆下来递给了伯景郁。
伯景郁将香囊打开,取出自己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装进荷包里,还给庭渊。
这一套动作流畅的给庭渊都看愣了。
“你下午出去是去给我求平安符。”
伯景郁:“我不喜欢你把生死挂在嘴边上,以后不准再提。”
庭渊手捧着香囊,看伯景郁如此这般地较真,心里说不暖是不可能的,“好,以后我不提了。”
“吃晚饭了吗?”
“没有。”伯景郁还没消气,“以后你再提,我真的会生气的。”
“好,不提,谢谢殿下为我求平安符。”庭渊将平安符挂在身上,拍了拍,“好了,带好了。”
“快去吃晚饭吧。”
“你找我什么事?”伯景郁想起惊风的话问他。
庭渊:“把你惹生气了,想哄哄你。”
伯景郁哦了一声,“那你怎么不哄我?”
“哄,怎么能不哄,以后肯定不会再提,不会把生死挂在嘴边上,争取长命百岁,多陪你几年……”
伯景郁原本已经转身要往外走,突然回身,来到庭渊身边,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即便你不喜欢我,即便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即便你有诸多顾虑诸多理由,也别和自己过不去。”
庭渊挣扎了许久,要不要回抱他。
在伯景郁准备松开他时,庭渊放下的手突然抱住了伯景郁,“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地活着,会爱惜自己这条命。”
这是庭渊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对伯景郁的感情给予回应。
就像是冰冻三尺的湖面,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你……算了。”伯景郁笑着说:“就这样吧,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人在身边,那就什么都好。
庭渊知道他欲言又止的话是什么,他没说什么。
伯景郁抱了他很久,庭渊没有推开。
惊风过来叫伯景郁吃饭,看到这一幕退了回去,感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第146章 夹道相送
卯时刚过,官驿外众人就已经整装待发。
杏儿打着哈欠,她想过出城会很早,可怎么都没想到会这么早。
以至于她寅时就起来忙活了。
庭渊主仆三人来到前院,伯景郁携一众侍卫早已等在院中。
只等他们出现便要出发。
伯景郁问:“你们的东西可都检查过了,确认没有遗漏?”
庭渊点头:“全都检查过了。”
“那就出发吧。”
一行人朝外走去。
赤风他们自觉上前帮杏儿收拾行李。
外头还有一辆马车,专门装的就是杏儿买的东西。
多数东西前一天就已经收拾好了,剩下的这些是他们要常用的。
来到官驿外头,庭渊看到一顶奢华的高大宽敞的马车,有些吃惊。
这哪是那车,这怕是个可移动的房子吧。
来了永安城后,伯景郁出行的马车也都是日常官员用的马车。
如今看到眼前这辆马车,庭渊是真觉得开眼了。
光是外观看着就非常大气精致。
杏儿和平安也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是他们看到过的最大的马车。
“这真的是马车吗?”
足足有十六匹马拉车。
庭渊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出警入跸图中明神宗的四驾马车。
目测伯景郁这驾马车比图中那一辆小一半,也是四轮的马车。
伯景郁与惊风说:“出发。”
惊风上马去了队伍最前端,队伍最前端有负责行程安全的侍卫首领。
这也是庭渊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出巡队伍,才知道原来这官驿中住了这么多人。
在官驿住了几个月,他只知道官驿人多,没想到这么多。
队伍从前到后的又一里地,侍卫们个个骑在马上,肩负守卫和皇家卫队的形象,个个英姿飒爽威武雄壮,彰显皇家威严。
伯景郁看向庭渊,“你与我一道。”
庭渊连忙摆手:“不用了,我有马车。”
“过来。”伯景郁站在远处等他,“队伍要出发了,你再不过来,就要耽误出发时间了。”
庭渊看前头队伍已经开始动了,这才过去。
由身边的侍卫将他扶上马车。
进入马车,庭渊真的惊了,他们平日里坐的马车人在里头是不能行走的,得要弯腰,受限于两轮,即便能坐下四个人,位置也没有多宽裕。
伯景郁这驾马车就不同了,他上了马车后不用弯腰。
马车后方摆了一张巨大的榻。
长度应该有两米,周边放着软枕做遮挡,躺平在上面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伯景郁紧随其后上了马车,看庭渊站在里头不动,问道:“怎么了?”
庭渊说:“你这马车可真大。”
伯景郁:“这个你坐着能舒服一些,那个床榻你要是坐累了可以躺下,床榻有两米,你的腿可以完全伸直。”
“那你这马车长宽各自多少?”庭渊惊讶地问。
伯景郁说:“宽两米二,长有三米。”
差不多七平方,怪不得这么大。
“榻是长二米,宽一米二,你可以躺得很舒服,这辆马车会比以往我们坐的每一辆马车都平稳,你也不用太担心摇晃的问题。”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庭渊连声附和。
毕竟这四轮车不是二轮车,能够有很好的平衡,拉车的马更多,受力更稳。
考虑到马车的重量问题,四周的板材都采用的是轻便且非常耐用的木材。
这个榻若是不睡人,就可以摆上小桌子,用来看书或是吃东西。
伯景郁走到榻上坐下,指了指身边空出的位置,与庭渊说:“来坐吧,要出发了,马车再稳,你站在里面也终究是不安全的。”
庭渊坐到空余的位置上。
榻旁还有侧坐的地方,方便官员上来议事。
“这马车造价应该很高吧。”
伯景郁点头:“还有一辆比这个更大一些的,是荣灏出行祭祖用的。”
他话刚说完,马车就动了。
庭渊也不知道这么大的马车,马是怎么拉得动态的。
“你今日离开永安城,这些官员不用过来送行吗?”
伯景郁:“送,他们都在前头等着。”
若是这些官员全都跑到官驿这条路上来,路得堵,出城就不方便。
城内的守卫军已经将沿街的道路都清理出来了供他们通行。
这马车实在是太大了,他们这一行人也多,若是不早些出城,等城中的居民要开始上工时,会影响居民日常出行,所以才要一大早出城。
庭渊撩开旁边的帘子,惊风几人将马车包围起来,确保伯景郁的绝对安全。
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
到了内城门口,果然看到了等在道路两旁的官员,几乎是永安城所有叫得上号的官员全都在队伍里。
大家身穿朝服,与他们平日里穿的官服有所不同。
朝服是重要节日或者是重要的一些活动穿的,而官服则是平日里穿的,又叫常服。
看到这些人今日的穿着,庭渊才反应过来,伯景郁身上穿的衣服好似也与平日/他穿的衣服不同。
平日/他穿在身上的衣服多是一些祥云图案,今日这件衣服上却绣着暗色的龙纹。
“这是你的朝服吗?”
伯景郁点头:“不错,确实是我的朝服。”
黑色的料子上绣的暗色龙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以至于庭渊打眼一看,还以为这就是他的常服。
伯景郁看他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在看,问道:“怎么了?”
庭渊摇头:“没有,我是看着衣服上的纹路。”
伯景郁哦了一声,将袖子递给他,“看吧。”
庭渊上手摸了一下,面料光滑柔软,手感很好,“你这前后绣的是龙吗?”
“不是。”伯景郁说:“只有君上能穿龙纹,我这是蟒,四爪的。”
庭渊数了一下,还真是四爪,“想不到这里还有这种讲究。”
“这是女君定下的。”
临近内城城门,一众官员齐齐下马弯腰行礼。
“下官中州知州沈塬,携众官员前来为齐天王送行,望齐天王前路平安顺遂。”
伯景郁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走出马车,站在台前说道:“诸位官员不必多礼。”
随后回到马车内。
“开城门——”
守城的将士高呼。
内城的城门被打开。
外面的景象惊呆了众人。
出城的官道虽被封锁,可旁边的各种巷子并未被封锁,一眼望去,官道无人巷子里都是人。
茶楼,酒楼,饭庄,能站人的地方全是人。
“恭送齐天王——”
城门一开,不少百姓纷纷自发跪地,齐声高呼。
庭渊撩开帘子看外面的情况,外头巷子里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他们都是来为你送行的。”庭渊与伯景郁说。
伯景郁也掀开帘子看向外面的巷子,作为王爷,能够得到百姓的认可,他的心中十分高兴。
代天巡狩最大的意义就是笼络民心,这点从这些自发来送行的百姓就能看出来,他做得非常好。
“我也算是不负君上所托了。”
哥舒琎尧对他的要求,他都做到了。
庭渊说:“你做得很好。”
站在庭渊的角度来看,伯景郁确实做得很好,他为百姓着想,心中有正义,百姓才会如何爱戴他。
没有人能够操控所有人的心,这些老百姓愿意上街来送伯景郁一程,就说明他深得民心。
伯景郁握住庭渊的手,“谢谢你陪伴在我身边,这一路也有你的功劳。”
庭渊笑了笑。
永安城西门门口,伯景郁与庭渊看到了很多相熟的人。
张大娘带着小宝也来为他们送行了,身边还站着呼延南音,还有江家死去的四个孩子的家人,以及钟家姑娘带着她仅剩的族人。
每一个都是受过伯景郁帮助,由他主持过公道的人。
庭渊看到小宝在哭,朝小宝挥了挥手。
小宝也双手挥动回应着他。
杏儿与平安的马车跟在后面。
前两天他们还在因为要离开永安城而不舍,如今看到这么多百姓自发地出来为他们送行,两人的想法也有了改观。
他们应该在路上的,应该多去些地方,多帮这些老百姓伸张正义。
虽然这一路走来,他们两个什么都没做,只是跟在庭渊的身边,可这一路看到庭渊侦破案件还原真相,他们也是真的被鼓舞到了。
都想要成为像庭渊这样的人。
官员依照律法,要将伯景郁送出城门十五里地才行。
伯景郁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让他们只送到城门就可以了。
永安城毕竟是一个大城,又分内外城,若是再往城外送出十五里地,就得到中午了,会耽误城内百姓的正常生活。
于是一众官员在城门外送别了伯景郁的巡查队伍。
而他们也在此刻踏上新的征程。
这是庭渊第二次出永安城,上一次是和哥舒琎尧北上回居安城。
……
六日后,霖开城。
依照君王出巡的规制,都得提前安排沿途的官员做好接应的准备。
伯景郁的王驾到霖开城,提前一天城中的街道都提前清理干净了,几乎是做到了一尘不染。
上次他们是私巡,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那时的他们不过是市井小民。
如今看着被提前归置过的霖开城街道,几乎看不到什么路边商贩。
“这与我们上次来霖开城的差距十分大。”
伯景郁:“这就是提前通知官员接驾的弊端。”
想他最初代天巡狩时也是这般大摇大摆的,沿途通知官员,一点没发现有任何问题。
直到他去居安城见了哥舒琎尧,挨了一通骂,得了哥舒琎尧的指正,这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这一路要不是你在我身边,我都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庭渊笑着说:“吃点亏也是好事,能够少走弯路。”
只有走了弯路,下次再遇到同样的坑,才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从不认为人天生就是强大的,成为一个强大的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一定是经过许多苦难,不断地磨炼,才能够让自己变得更强。
伯景郁:“但这不妨碍我感谢你。”
从飓风逮到贺兰阙是青山起,贺兰阙就一直被禁锢在衙门内,全家都被扣在衙门哪里都不能去。
伯景郁与庭渊一同进入衙门,飓风早早地就等在门口迎接。
“他有交代什么吗?”伯景郁问。
飓风摇头:“这些日子他什么都没有说,坚持要见王爷。”
上次庭渊与伯景郁过来并未暴露身份,只说是跟随王爷办案的钦差大臣。
贺兰阙也不知道自己要见的王爷,其实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见过了。
当伯景郁与庭渊出现在他面前时,贺兰阙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很快这种震惊就被他压制了。
那时,贺兰阙不知道与他见面的“钦差”就是伯景郁,而伯景郁也不知道他眼前的可怜人就是青山。
现在的伯景郁是以齐天王的身份见贺兰阙,他高坐在堂上,贺兰阙被压跪在地。
数天牢狱,贺兰阙原本就干瘦,此时就更是枯瘦。
即便是到了现在,庭渊看着贺兰阙,还是很难把他和青山联系起来。
他的口碑实在是太好了,好到可以欺骗所有人。
有些人天生就是坏人的长相,还有些人天生就是好人的长相,贺兰阙从头到尾都写满了我是好人。
伯景郁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贺兰筠,是你找人杀的吗?”
他问出这个问题,贺兰阙毫不意外。
在众人的注视中,他爽快地承认了:“是。”
“为什么?”
在伯景郁的观念里,虎毒不食子,子毒不弑父。
当初贺兰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他和庭渊面前哭泣,他们二人当时真的很同情贺兰阙。
养子和亲生的儿子都栽在了中州的官场,而他没有能力保护好孩子,也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伯景郁到现在都记得那日所有细节。
贺兰阙塑造的完美受害者形象,被他亲手击了一个粉碎。
于庭渊来说,就像哥舒琎尧和伯景郁在他面前亲手将自己对他们的滤镜击碎一样。
从这个层面来讲,还远远达不到震撼庭渊心灵的程度,比这更震撼的案件他在现代也接触过。
伯景郁也同样经历过,他的亚祖因为私利害死了数百万人。
贺兰阙自嘲地笑了,“因为我是青山。”
“可他是你的儿子。”
贺兰阙:“他确实是我的儿子,但我却不仅仅是一个父亲,我是青山,我的身上肩负着责任,我的身份不能暴露。”
“你的身上肩负着什么样的责任,你的背后是谁?”
贺兰阙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抬起,“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会说,会伴随我进棺材。”
贺兰阙十分坚定地与伯景郁说:“即便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说一个字。”
这坚定的眼神,让庭渊和伯景郁同时想起了另一拨人。
在淮水村时那些巳邑部落的人毫不犹豫地自杀,最后一个活口也是毫不犹豫地撞上飓风的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些人为什么潜入西府至今还未查清。
而今在贺兰阙的身上,他们又看到了这股劲。
伯景郁非常想弄清楚,他们一波又一波地进入中州,到底是在图谋什么。
而贺兰阙的背后到底有着什么。
庭渊:“梅花会到底想在中州做什么?”
“我说了,你们不会从我这里知道任何有关的信息,即便你们抓住了我。”
“闻人政的死,是不是与你也有关?”庭渊换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不涉及你的背景,可以回答吧。”
贺兰阙点头:“是,与我有关。”
“我怕他们烧得不彻底,让人额外地加了一把火,想让这把火将一切都烧成灰烬,让所有的秘密都被掩埋。”
庭渊和伯景郁对视一眼。
当时姚家那把火庭渊就觉得很蹊跷,即便是屋外助燃,也不会烧得什么都不剩,可偏偏姚家烧了个精光。
“原来是你。”
第147章 不同决定
当时他们就觉得奇怪,火势再大,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房子彻底烧个精光。
现在终于破案了。
庭渊问:“所以闻人政的案子你从里面顺水推舟……”
贺兰阙叹了一声,似是有些后悔:“是。”
“为什么?”庭渊不明白,“你杀贺兰筠是因为他发现你的身份,可闻人政查的是官员偷税一事,你又不曾参与其中。”
贺兰阙道:“筠儿偷了我要转交出去的信,他死后我让人去他在总府衙门的住处找过,没有发现信,他与政儿关系最好,我怀疑他会将信给政儿,如果这事被政儿抖出去,我的身份就会暴露。”
“所以这两个人你都没放过。”
伯景郁指着贺兰阙,“虎毒不食子,你未免太歹毒。荣娘子知道是你杀了两个孩子吗?”
贺兰阙没有说话。
知道与不知道,现在还重要吗?
闻人政死了,贺兰筠也死了。
伯景郁:“我想不明白,你这样的人是怎么能教出闻人政和贺兰筠这样的孩子。”
这两个人都是非常好的人。
可惜早早地就命丧黄泉。
“恐怕贺兰筠和闻人政到死都不知道,杀他们的人会是他们的父亲。”
庭渊叹了一声,“着实可笑,着实可悲,着实可恶。”
“你的背后到底有什么,让你不惜杀子也要维护?”
“我已经说过了,这些我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告诉你们分毫。”
庭渊朝伯景郁摇头,示意他不用问了。
伯景郁不死心,还是想问。
庭渊将他拉出监牢。
伯景郁拽住庭渊,“为什么不让我继续问。”
“他不会说的。”
“可这些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如果不弄清楚,我们就不知道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冷静下来。”庭渊走近,让伯景郁深呼吸,“你太心急了,冷静下来,别被情绪主导。”
他当然知道从贺兰阙的嘴里问出背后有些谁,能够对他们将来踏入西州有很大的帮助。
伯景郁跟着庭渊的呼吸节奏调整过后,心情平复了,他问:“那我们怎么办?”
庭渊道:“为了背后的组织,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杀,这样的一个人,你指望能从他的嘴里问出想知道的东西,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如果贺兰阙会做出背叛组织的事情,他就不可能杀了自己的亲儿子。
“他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伯景郁轻叹一声,望着庭渊。
庭渊道:“没关系的,我们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他背后有什么,起码他们与梅花会有关,飓风也派人在一路追踪他们传递消息的暗线,想来也能将这条暗线摸清楚,不说将他们安插在中州的势力连根拔起,也能给予重创,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查案就是如此。
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如实地将自己干过的事情说出来。
那些如实交代的,往往都是有所惧怕,或者能够拿捏他们,逼迫他们不得不说。
贺兰阙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杀,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干的。
即便是必要的时候,他连自己都能牺牲。
像这样的人,在历史上不在少数。
他们有他们的信仰,即便在旁人看来他们的信仰是错误的,他们是反派。
冷静下来了,伯景郁的思考能力也回来了。
“你说得对。”
至于梅花会,他们已经让呼延南音去帮他们调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庭渊笑看伯景郁,越看越满意,能听得进去话的人谁都不会讨厌,“走吧,我们去贺兰阙的家里看看。”
“好。”
也该去看看贺兰璃,那姑娘没有什么坏心思,说不定她会知道些什么。
也许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贺兰璃和荣欣月这段时间一直被关在院子里哪都不准去。
荣欣月见到庭渊和伯景郁出现,有些意外。
似乎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两人。
贺兰璃见到他们,立刻就朝他们挥手。
她不能说话,但她的行动说明了她对这两人并无恶意。
荣欣月问二人:“两位大人将我夫君抓起来,又将我们母女关押在此,所谓何事?”
“为何事难道荣娘子不知道?”
毕竟是夫妻,朝夕相处同床共枕,庭渊很难相信荣欣月什么都不知道。
荣欣月道:“大人这话说得,我要是知道,何须问你。”
“我又怎知荣娘子这不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荣欣月:“大人未免太看得起我这妇道人家。”
伯景郁细细地打量着荣欣月,“贺兰阙被我们关在牢狱,荣娘子不问他怎么样了,而是质问我们为何要关押你们,还真是奇怪。荣娘子就一点不好奇你的夫君怎么样了吗?”
从关押贺兰阙禁足荣欣月和贺兰璃那日起算,今日已经是第十一日。
见到他们之后却是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太冷静了。
很难不让人起疑心。
“传闻夫人和贺兰通判夫妻情深,如今看来,似乎不过如此。”
荣欣月也没被激怒,态度依旧平和,“几十年的老夫老妻,又怎能比得上新婚夫妻那般如胶似漆。”
“真是如此吗?”庭渊不信。
即便没了爱情,也该有亲情,一句话都不过问,就未免过于离奇。
伯景郁:“你可知道贺兰阙害死了闻人政,又杀了你的亲儿子贺兰筠?”
荣欣月倒是还没怎么样,一旁的贺兰璃爆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荣欣月反身将贺兰璃抱进怀里安慰:“阿璃不怕,娘在。”
贺兰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整个人都靠在荣欣月的怀里发抖。
庭渊和伯景郁对视一眼:看来贺兰璃确实知道什么,不然不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伯景郁朝外面的人说:“去把许院判叫来。”
“是。”
庭渊他们就在屋里等着,等贺兰璃逐渐平复下来,也等许院判过来。
他二人可以说形影不离,对方只要咳嗽一声,就知道想干什么。
大约过了一刻钟,许院判带人过来了。
贺兰璃也在荣欣月的安抚下情绪恢复了正常。
许院判问:“王爷,叫下官过来,是有什么事?”
伯景郁指着贺兰璃说:“你替她诊治一下。”
“是。”
荣欣月护住贺兰璃,“不许碰我的女儿。”
伯景郁做了一个“动手”的手势,立刻就有侍卫过来将荣欣月拉开。
许院判看着贺兰璃说:“姑娘别怕,我没有恶意。”
贺兰璃正常的时候,看不出什么问题。
许院判将软垫放到桌上,让贺兰璃将手伸出来。
贺兰璃照做。
许院判把脉后与伯景郁说:“王爷,没有异常。”
“那她为什么一听到她哥哥的事情就突然尖叫?”
许院判道:“人若是受了自己承受范围之外的刺激,确实会如此。”
庭渊便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与伯景郁说:“这叫创伤后应激障碍。目睹或遭遇他们死亡或受到死亡威胁后心里留下阴影,此后再有人提起这件事,脑海里重现这些事情,就会变成这样。有句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其实也是类似的。”
这样说伯景郁就明白了。
“那照你的意思,她是目睹了贺兰筠的死亡?”
“不一定,可能是听到贺兰阙或者看到贺兰阙下令杀贺兰筠,人的大脑是会联想的。不过看她之前和贺兰阙相处也没有抵触,这个可能性应该不大。”
“这么说来她应该不知道贺兰筠或者是她父亲的事情。”
若她知道,那就说不通。
庭渊也不清楚,“不排除有人封存了她的记忆。”
“什么意思?”伯景郁很诧异,人的记忆还能封存?
许院判道:“人的记忆确实可以封存,我们西州的部分巫医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将一些痛苦的回忆封禁起来,我们叫封忆术。”
“只不过这些记忆是被封存起来,并不是被抹除掉,还是存在脑海里,如果触发了某些条件,患者就会非常痛苦。”
伯景郁看了贺兰璃一眼,“这不就与她之前的反应很像吗?”
庭渊也明白许院判说到“封忆术”是什么了,与现代的催眠类似,通过催眠的方式将患者的记忆封存起来,帮助患者渡过这个难关。
“那能够解除吗?”伯景郁感觉贺兰璃确实是知道一些什么的,想从她这里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许院判有些为难:“这不能肯定,不同的巫医手段略有不同,如果解除封忆的过程出现问题,很可能会导致她的记忆出现混乱,轻则混乱重则疯癫。”
许院判不敢冒这个险。
伯景郁看向庭渊,“你觉得要这么做吗?”
赌还是不赌。
庭渊摇头,不赌。
伯景郁将庭渊拉出房间,“她可能会知道对我们有用的消息。”
庭渊:“许院判没有把握,如果彻底将她的记忆弄乱,对我们会更不利。”
“等她冷静一些,我们晚些过来,看看她能不能交流。”
伯景郁觉得庭渊还是太善良了,“贺兰璃不一定是无辜的,即便她与这些事情无关,免不了一死。”
庭渊抿唇望着伯景郁,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也不能指责伯景郁什么,对于伯景郁来说,弄清事情的真相很重要,这关乎胜国的安定和千万百姓的安定。
他们两个不同的点在于庭渊是以小见大以人为本,而伯景郁的思想是以大见小。
他看的是一个整体的利益,而庭渊是在整体利益不受侵害的情况下尽可能地保证个人的利益,两者是并存的。
沉默了许久,伯景郁下定了决心,“这次我不能再听你的了,庭渊,我不能为了贺兰璃一个人,害了更多的人。甚至,会波及你我。”
他们也要踏上西州的土地,要和梅花会正面交锋,和南部叛军正面交锋。
“在多数人会面临利益受损乃至将来面临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我得选择多数人。”
庭渊点头,“我理解,也明白。”
伯景郁招了一下手,就有随行的侍卫过来了。
他吩咐道:“送公子回去。”
“是。”
庭渊往屋里看了一眼,转身往外走。
伯景郁叫住庭渊,“别生气。”
庭渊:“不会。”
不阻拦,就是他对伯景郁的回应。
不参与,是他对伯景郁这一行为的态度。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庭渊好像也发生了转变,若是从前面对这样的行为,庭渊是一定会阻拦的。
小事上伯景郁都是在迁就庭渊,大事上从一开始对抗到现在的默许,逐渐地变成了庭渊在迁就他。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合,两个人也都知道对方做事的底线,伯景郁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
看到庭渊回来,好像不是特别开心,杏儿上前问道:“公子,怎么了?”
庭渊摇了摇头。
没看到伯景郁,杏儿猜测两人之间肯定是出现了什么分歧。
“那正好,我给你做的鞋垫做好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杏儿将鞋垫递给庭渊,上头绣了牡丹,还写了平安顺遂四个字。
牡丹本就象征了吉祥富贵,杏儿将她对庭渊的祝福都绣进了鞋垫里。
“喜欢。”
庭渊坐下,看到篮子里还有一双鞋垫,比自己这双要大一些,“这应该不是给平安的吧。”
平安和他的鞋垫大小差不多。
杏儿低着头,微微咳嗽了一声,想躲避这份尴尬。
庭渊笑着说:“这有什么,你要是喜欢赤风,我也不会阻拦。”
“公子!”杏儿急忙制止。
庭渊看她如今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
赤风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人长得好,差事也好,武功也好,又机灵。
当然最主要是人品过得去,知根知底,最重要的一点是得对杏儿好。
庭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只要你喜欢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
杏儿点了点头。
庭渊与杏儿说,“我们这一路还长,你自己也是成年人了,能够为你自己的情感做主,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和平安肯定是支持你的,也会坚定地站在你的身后,给你撑腰。”
庭渊是觉得杏儿能够安定下来最好,有个人护着将来他走了,她和她的家人也能得到不错的照顾。
伯景郁多少是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将人照顾好。
“杏儿,你要记住一点,那就是永远不要把你的寄托放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上,即便再靠谱,也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你的人生,要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杏儿点头:“我知道的,公子。”
杏儿跟着庭渊好几年,接受的教育和思想观念都是庭渊传授的,注定了她比生长在这片土地上接受传统教育的女性观念要开放,思想也要更先进。
这里普遍认可男主外女主内。
庭渊不想替杏儿做什么决定,只是希望杏儿能过得更好一些,更开心幸福一些,不想她将自己的余生寄托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他自己就是男人,即便能够站在女性的角度考虑问题,可终究不是女性,所谓的换位思考也不可能完全就能契合女性的思考角度。
杏儿也知道庭渊对她很好,庭渊教给她知识,却从未要求她做过什么,也从未告诉过她:你必须如何如何。
庭渊从不干预她做的任何决定,一直都是她自己在做决定。
他记得庭渊对她说过一句话,是要他牢记的,那就是当一个人要掌控你的人生时,无论那个人是谁,都一定要逃离。
自己的人生一定要自己作主。
庭渊总在说:女性应该有更多的选择权,而不是把选择权交给男性。
杏儿道:“公子,我会慎重思考,如果我决定和赤风在一起,那么我一定会告诉你的。我的父亲走得非常早,你是我生命中亦师亦兄的人,长兄如父,我永远不会对你有任何的隐瞒。”
庭渊笑着说:“你快乐就好,你要记住,没有人会比你自己更爱自己,包括我。”
第148章 热吻缠绵
约莫半个时辰后,伯景郁回了官驿。
庭渊和杏儿还在院子里唠嗑。
看到伯景郁,庭渊问:“怎么样?”
“成功了。”伯景郁回他。
庭渊纳闷:“既然成功了,你为什么这个表情。”
难道是有什么超乎他们想象的内容出现?
伯景郁:“虽然成功了,也能讲话了,可她现在很虚弱,思绪非常乱,恐怕明日才能接受我的问询。”
“不急。”反正他们也不是明天就去西州,何必如此着急。
伯景郁嗯了一声。
他问庭渊:“你可还生气?”
杏儿起身:“你们聊,我去找平安哥哥。”
最近平安和防风走的非常近,防风说要教平安骑马,还要教他射箭,平安看赤风指导杏儿射箭,也想学点本事,以后说不定可以保护庭渊。
防风主动揽下这个活儿,若是没什么事,防风都会去教平安骑马射箭。
庭渊从不制止他们,也没有太多事情需要他们来做,杏儿和平安的时间都很自由。
伯景郁看杏儿拿着鞋垫离开,见她走没影了才问:“最近杏儿和赤风走得很近,你乐意吗?”
庭渊:“有什么不乐意的?”
伯景郁:“我的意思是赤风可能喜欢杏儿。”
“你怎么知道杏儿不喜欢赤风呢?”庭渊反问他。
伯景郁愣了一下,“你不反对?”
庭渊:“有什么好反对的,杏儿有自己追求幸福的权利,她要和谁在一起又不用经过我的权利。”
伯景郁摸了摸鼻子,“以前我还以为你喜欢的人是杏儿……”
庭渊一脸疑惑,“为什么,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们走得很近,她跟你出来,而且你很在乎她。”伯景郁越说越理直气壮,一副都是庭渊误导他的表情。
当然他隐去了惊风从中推波助澜的部分。
造成这个认知偏差,惊风可没少从中出力。
庭渊无语极了,“首先我和杏儿之间清清白白,其次我和她亲近是把她当成了亲妹妹,她和平安不一样,平安和我亲近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副身体是他自幼长大的庭渊的,杏儿和我亲近完全是因为我救了她,而她的基础知识都是我教的,而她也是我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对我好的人,其他人对我好多少都以为我是原来那个庭渊,只有杏儿与原来那位没有关系,她与我关系好仅仅因为我是庭渊。”
庭渊不知道自己这样解释伯景郁能不能完全理解。
但杏儿对于她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
庭渊通过自己的知识改变了杏儿的生活状态,让她以后可以拥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和她从前那样只能寄人篱下讨生活。
无论别人如何,杏儿永远是他最看重的。
这是他与这个世界接轨的轨点。
伯景郁这下明白为什么庭渊和杏儿之间会这么亲近,得知他对杏儿没有那种心思,他是开心的。
“那我舅父呢?”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很好,即便吵了架,吵得非常厉害,也能和好如初。
庭渊道:“我和哥舒之间的关系与杏儿不同,我们一起治理居安县,他是第一个与我接触的这个世界的执法者,他在治理居安县时与我有相同的理念,是一方父母官,于我来说,他或许更像是一个知己,在你没有出现之前我都是这么认为的。”
至于在伯景郁出现之后的事情,伯景郁也清楚。
他们之间爆发激烈的争执,以及种种理念不合的吵架,伯景郁几乎都在现场。
庭渊:“即便我和哥舒之间争吵的非常厉害,我们有不同的观念,但我们也有相同的观念,他在居安县县令的位置上做好了一个父母官,无论我们之间有再大的分歧,他依旧为居安县做出了贡献,我不能抹掉他的付出,再就是我们接触的教育不同,所成长的环境好背景也不同,我不能按照我的标准要求他,一如现在的我没有按照我的标准要求你一样。”
起初的庭渊是带着自己的观念在看这个世界,可跟随伯景郁从浮光县走到永安城,一路上经历大大小小案子,他已经和自己和解了。
不能将自己的认知强加给别人,而忽略前提条件。
如今的他即便是与伯景郁持有不同的想法,只要伯景郁不滥杀无辜,不伤及平民,他都不会和从前一样拿律法拿礼法拿道德来强压伯景郁。
他沉默,但不代表他认可。
如果伯景郁做了超出这个世界行事底线触碰红线的事情,他们之间依旧会爆发争吵。
不再将自己的底线强加给伯景郁,但这个世界仍旧有这个世界的底线,他会守住这个世界的底线和律法同时守住自己的本心。
庭渊觉得一次性说清也好,免得他们之间再有其他的误会。
“我留在你身边,不是因为你对我有多好,而是因为我看到你想要这个世界变好的决心,可如果有一天你动摇了,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庭渊非常认真地看着伯景郁说:“再以让这个世界变好且不滥杀无辜的前提之下,我可以尊重你做的所有决定,这是我的底线,也是我给你画的红线,明白了吗?”
“你认为我是仗着你对我好而要挟你,或者是道德绑架你,我都可以。”他希望伯景郁在做每一件不合乎常理的事情之前,都考虑一下自己是否会触犯这条红线。
“只要你坚守初心毫不动摇,我可以为你付出我的一切,包括我这条命。”
伯景郁突然起身越过石桌,一手扣住庭渊的后脑勺将他拖向自己,毫不迟疑地吻上他。
这一次他不再和以前一样只敢碰庭渊一下,而是索取。
接吻是人的本能,本能地想要探索更多,想要侵入对方的领地,想要缠绵。
唇瓣紧紧地贴合,片刻都不想分离,呼吸间的潮热让两人气血翻涌,抑制不住的情感又岂是否认便不存在的。
伯景郁没有任何的吻技,原始的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可偏是这样的生涩最难掩饰情感。
庭渊不是没有反抗,但伯景郁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无论如何都绝不松开。
也是第一次与人接吻的庭渊毫无经验,不知如何换气,随着体内氧气不够人也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迷迷糊糊地做出了本能的反应,回应着伯景郁如狂风暴雨一般粗犷的吻。
他的回应于伯景郁来说无疑是兴奋剂,意味着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伯景郁兴奋地撬开庭渊的牙关,本就是他掌握着主动权,庭渊又被他亲迷糊了,本能完全战胜了理智。
失去理智人被本能所驱使,唇舌交缠,庭渊的手撑在桌面。
如坠入深海一般完全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周围隐匿的侍卫全都在偷看。
伯景郁的听力好得很,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在偷看,但他无法放开庭渊,也不愿意放开庭渊。
就在庭渊要撑不住时伯景郁一把将他抱起放到桌上,顺势便将他压倒在桌上,还有空抽出一只手垫在庭渊的后脑担心他的头磕在石桌之上。
片刻不停地索取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甚至更长。
庭渊彻底被亲到喘不过气,伯景郁唇上一疼,接着血腥味传入鼻腔,他才松开庭渊。
此时的庭渊满脸通红,像是被煮熟的虾子,这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窒息。
再不自救,庭渊就要成为第一个因为接吻导致窒息而亡的人。
伯景郁意犹未尽地又亲了庭渊一口。
庭渊被吓得赶紧偏开头,还没完全喘上气,他可不想再来一次,他要命。
求生是他的本能。
伯景郁此时是心花怒放,稍微调整了一下他就缓过来了,拉住庭渊的一只手稍微将他拉起一点,另一只手就从脑后转到了腰上借力将庭渊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庭渊以为他还要来,本能地就要挣扎。
亲的口舌发干,伯景郁的声音也跟着沙哑,“别动,我只是想抱你。”
两只手将庭渊禁锢在怀里,一点就没给庭渊留下反抗和拒绝的机会。
其中一只手按住庭渊的后颈让他无法后仰,伯景郁抿了一下庭渊的耳垂,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你的嘴是真的硬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不肯承认你也喜欢我,只敢以这种隐晦的言语来表明自己的心意,是觉得我傻听不出来吗?”
庭渊:“……”所以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明明自己的表述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还有些过分。
“你说句实话是会死吗?”
庭渊:“……”
等不到庭渊的回应,他似乎也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的沉默,“亲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可不能不要我哦。”
庭渊:“???”
亲了你?不是咱们到底是谁亲了谁?
我没找你负责你倒先倒打一耙,不怕遭雷劈吗?
脸呢,你的脸呢!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庭渊气急,“你……”
话没说完,剩下的都被伯景郁用嘴堵了回去。
还顺带耍了一下流氓。
刚松开庭渊就要推开他,“我……”
伯景郁又吻住了他,“我知道你喜欢我,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
庭渊:“???”
敢不敢让我正常说话。
好赖话全让你一个人说了。
这么喜欢唱独角戏?
你怎么不去戏班子登台唱大戏。
当伯景郁再次松开庭渊时,他手疾眼快地捂住伯景郁的嘴,避免他再次用嘴堵自己。
长呼出一口气后,庭渊问伯景郁,“我的意见不重要是吧,打算堵我一辈子?一句话都不让我说?”
伯景郁借机舔了一下庭渊的手心,吓得庭渊下意识就把手收回去了,“谁让你的嘴硬的就跟上了锁一样……”
庭渊:“你……以后不准再碰我,跟我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还有就算你亲了我,那也是你单方面的行为,与我无……”
伯景郁再度吻上庭渊:看来还是不能放开,不然张嘴就是刀子。
庭渊:“!!!”
任由他怎么推伯景郁都不撒手,两只胳膊和钳子一样将他钳制住。
庭渊实在是没劲了,又一次被亲到喘不过气了,让他欲哭无泪。
以前怎么不知道他是这么死皮赖脸的一个人。
有这劲头,铁杵都能给他磨成针。
伯景郁有些委屈地说,“你不给我名分算了,大不了我这一辈子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你,反正你甩不掉我,死了你都得埋我边上。”
“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你还有做绿茶的天赋?”
这茶言茶语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他强吻了伯景郁,然后想拍拍屁股走人。
外头偷听的一众侍卫表情那叫一个精彩:院里这个死皮赖脸倒打一耙求名分的,真的是他们所知道的那个孤傲的王爷吗?
庭渊人都麻了:“……你可要点脸吧”
被按着亲了快十分钟的人明明是自己。
伯景郁反倒先演起来了。
伯景郁:“不要,我一直都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以前在你面前那都是压着我的性子,没想到第一次在你面前展示我的不择手段是这么个场景。”
“你这不叫不择手段,你这叫不要脸。”
院外有位侍卫没忍住笑出了声。
庭渊顿时惊恐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伯景郁将他的头掰回来,“看我,别看他们。”
庭渊:“外头有人?”
“有。”伯景郁爽快地说。
庭渊:“!!!”
他立刻作势就要跳下石桌躲回屋里。
被伯景郁一把按在了石桌上,“别想跑。”
随后他与外头的人说:“都给我滚进来。”
有的从门口进来,有的翻墙进来,有的从树上下来,还有从房檐后头下来……
院里一下多出了十来号人,给庭渊都看懵了。
这么多人围观了他和伯景郁接吻?
“伯——景——郁——”庭渊的手攥成拳头一拳砸在了他的右胸上。
本来是想砸他心口的,可想到他心脏有点问题,怕给他砸出问题,这才转了向。
可他眼前这个人武功那么好,怎么能看不出来他本来想砸哪里。
伯景郁笑得更灿烂了,“怎么不砸我心口?”
庭渊用膝盖往上顶了一下,“这里也一样。”
伯景郁的笑容一下就僵在脸上了,后退一步拨开庭渊的腿,“换个地方。”
庭渊的双眼要喷火,“你就气死我吧。”
“还不拜见你们的王妃,等我给你们示范?”伯景郁猛然扭头看向身后站成一排的侍卫。
一众侍卫立刻弯腰行礼,“参见王妃——”
“好,好,好,好的不得了,你就可劲气我吧。”
庭渊用力呼吸,争取不被伯景郁气死。
“不想做我王妃,那我做你夫郎也是一样的。”伯景郁主打的一个自由调剂。
庭渊用力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开,“你滚——”
每一句话都给他堵得死死的,完全不给他机会。
伯景郁笑着说:“我不滚,你打我骂我都不滚,就赖着你,赖你一辈子,反正我不要脸皮。”
“你自己看看你还像个王爷吗?”庭渊被他整无语了,是又急又气又拿他没有办法。
伯景郁:“我就是王爷,不用像。”
“你少给我装听不懂。”庭渊怒瞪他。
伯景郁哈哈一笑,“反正你是亲了我,赖不掉,不给我名分我也不怕,他们都看到了。”
“对,我们都看到了,公子亲了我们王爷。”
一众侍卫齐声附和。
“你气死我算了。”
伯景郁伸手帮他顺气,“不气,不气,你不是还说要争取长命百岁,多陪我几年,别气了,大不了我不要名分,就这么跟着你。”
庭渊实在是忍不了了,对着伯景郁的腿来了一脚,“让他们出去。”
伯景郁看向侍卫,“王妃的话没听见吗,还不滚出去,等我亲自请你们出去?”
侍卫们一溜烟地全都跑了。
伯景郁讨好地说:“都走了,五十米开外。”
第149章 爱与沉沦
庭渊突然脱力。
心道:完了。
从他和伯景郁共同沉沦的那一刻,他就没有退路了。
以前只要他不认,他就可以藏起来,谁都奈何不了他。
这一刻往后,就算他藏起来,也没用了。
庭渊仰面倒下。
最后一刻伯景郁托住了他的头,没让他的头磕在桌上。
眼角的泪滑落,绕过耳畔滴落在伯景郁的手腕上。
望着他满眼是泪,伯景郁慌了,连忙伸手去帮他擦眼泪,“你不愿意我不逼你,你别哭。”
庭渊听到这句话,哭得更厉害了。
哭不是因为伯景郁亲他,而是因为他心里的牢笼被打开。
是因为即便他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他守住了本心,却没有守住心。
伯景郁看庭渊哭得这么难过,心中也跟着难受,“你不愿意,我不逼你,真的不逼你。”
“我只是喜欢你,不是禽兽……”
伯景郁望着庭渊,他没有想过自己这些行为会让庭渊哭成这样,不知道应该怎样让他不要再哭。
只能重复那句,“你不愿意,我不逼你。”
痛快地哭完后,庭渊擦干了眼泪。
倔强的眼神望着伯景郁,直击伯景郁的心灵。
“你……”他还想再说那句话,剩下的下被庭渊用手捂住。
“伯景郁,我没有退路了。”
“我不逼你,你不愿意,一切还能回到正轨。”
“你真的以为可以吗?”庭渊笑了,笑容酸涩。
可这不能全怪伯景郁,他自己也有错。
所以他无法对伯景郁说出一句重话。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伯景郁摇头,“我不走。”
他怕庭渊想不开。
庭渊看出他的意思,说道:“我还不至于因为你亲了我,就要死要活。”
他说出这话,伯景郁更懵了,刚才他明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反过来看着比他还冷静。
“你给我一些时间吧,让我冷静下来。”
伯景郁看着此时的庭渊,心说:你看着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庭渊下了桌子,往屋里走。
察觉伯景郁跟上,他头也不回地说:“别跟来。”
伯景郁站在原地,目送他进屋,却不敢离开。
这个距离,屋里有任何的动静他都能听见,若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也能及时救援。
关上门,庭渊撑着一口气走到床边,顺势便倒在了床上。
望着床顶的纱幔,眼睛睁得老大却十分空洞。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开弓没有回头箭。
拿起被子蒙在头上,差点把自己憋死在被子里。
伯景郁一直在外头等着,他怕庭渊出事。
庭渊在屋里闷了许久,久到伯景郁以为他今晚不会再出来了,他却主动打开门从屋里走了出来。
伯景郁望向庭渊,看着很平静,不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庭渊走近了他便站起身。
“坐下。”庭渊抬手下压,示意他坐。
两人面对面而坐,突然这么正式,伯景郁反倒有些心慌了,一般庭渊如此郑重,就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话要说。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想到这没用的默契,庭渊垂眸轻笑。
这一笑,让伯景郁的心里慌得更厉害。
在他要开口时,庭渊抢先一步,示意他不要说话,“让我先说吧。”
伯景郁点头默许。
庭渊抬眼与伯景郁对视,在伯景郁眼里看到了很多情绪,“我想正式和你聊聊,聊聊我们之间。”
石桌下,伯景郁的手死死地扣住自己的膝盖,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异常。
要说什么,说我们不可能,还是说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
伯景郁从未如此紧张过,他有些想逃离,不太想听庭渊接下来的话。
庭渊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鼓足了勇气说:“很抱歉,目前我还不能就此接受和你在一起。”
意料之中,可心里还是很难受。
希望能够得到肯定的回答。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伯景郁低着的头始终不曾抬起,庭渊也低下头没有脸面对伯景郁。
许久之后,风轻轻吹起,吹起鬓角丝丝碎发,还是庭渊出言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
“我知道你的心思,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再否认什么,我承认,我对你动心了。”
伯景郁猛地抬起头,双眼如天上的星星一般闪烁,又惊又喜,没想到庭渊会认下自己的心思。
可这种喜悦只持续了片刻。
他太了解庭渊了,如果要和他聊的就是这个,庭渊不会如此郑重。
眼中的光渐渐暗淡,刺痛了庭渊的心。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承认自己喜欢你,但我没有办法毫无顾虑地奔向你。”庭渊垂眸在心里叹了一声,再抬眸,对上伯景郁那双无光却依旧满眼是他的眸子,轻声问:“你明白吗?”
像是说重一分伯景郁都要碎裂一般,庭渊再也说不出一句重话。
“我……明白。”伯景郁痛苦沉声道。
庭渊抿唇。
倏地,伯景郁抬起头,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以极认真严肃的表情看着庭渊:“我不逼你,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只要留在我身边就足够了,让我可以随时看到你。”伯景郁近乎恳求的语气说出这句话,随后又用乞求的眼神看向庭渊,“你愿意靠近我就靠近我,不愿意靠近就不靠近,我一直在你身后,永远都会在你身后,只要你回头就能看见我。”
“别这样,我不值得……”
“值得。”伯景郁语气坚决地打断他的话,“你值得。”
庭渊低下头,面对这样的一个怀揣赤子之心的人,让他羞愧。
“你不明白……”庭渊摇着头,“你不清楚我们之间的阻隔是什么。”
“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伯景郁突然情绪激动说,“我只是一直没有拆穿你,不代表我不明白。”
“你别把我当傻子。”伯景郁的声音越说越小,小到最后他的头又一次低下。
庭渊紧咬着唇。
伯景郁重重呼出一口气,“既然你想谈,那我们就谈一个清楚明白。”
“庭渊,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是怕自己死后,我和父亲一样终身守着回忆过一辈子。”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对着庭渊的心口来了一拳,疼得他喘不过气。
“我其实什么都明白,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坚持,只要我认定的东西下定的决心,没人能改变。你死与不死,我喜欢上你了,这事就没得改。”
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很久了,之前没说,是无法确定自己在庭渊心里到底摆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现在能确定了,借着这个机会,他也想说出来,说给庭渊听。
“舅父肯放你跟我回永安城,不是因为你要主动选择我,而是因为他知道拦不住我,我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我们之间隔着什么,你要回原来的世界,你怕把自己的心留下了自己回到原来的世界与我两界相隔,我说的对吧?”
他竟都知道……庭渊的心揪着疼,他竟什么都知道。
伯景郁哽咽着说:“庭渊,我回不了头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哪怕孤独百年我也愿意,你可以为自己做决定,但你不能为我做决定,决定我的一切想法,你可以和我保持距离,但你无法阻止我爱你,长明的灯火怎能阻止飞蛾扑向它。”
你是长明的灯火,而我是扑火的飞蛾,你阻止不了我。
庭渊猛地抬头看向伯景郁——我竟不知你竟下了这样的决心。
没有什么能比这句话更能表明伯景郁的心。
说完这些,伯景郁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终于都说清了,心里再无负担,可以肆无忌惮地爱你了。
“你……”庭渊想说伯景郁太傻了,可他说不出口。
伯景郁笑了,笑容轻松,似乎是真的放松了,“我常在想你要是个自私的人该多好,我们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一起,可这个想法不成立,如果你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便不会爱上你。”
“与我毫无血缘关系且对我真心实意最无私的人就只有你,我所喜爱的正是无私的你,坚守正义拥有底线的你,我所爱的从来都是你的灵魂而非承载你灵魂这具躯体,我从来都清楚地认识自己爱的人是谁,所以不要对我有任何的愧疚。”
顿了顿,伯景郁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他怕自己越说越激动,无法清晰表达自己的意思。
“该愧疚的人是我,是我让你没了退路,是我一意孤行地靠近你把你拉进我这个泥潭,你只要在我身边,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他说完这些再抬眼,庭渊已经泪流满面。
伯景郁顿时慌了,赶忙拿出帕子给庭渊擦泪,这方帕子还是庭渊的,被他贴身收藏。
庭渊握住伯景郁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你不后悔?”
伯景郁非常认真以及肯定地说:“绝不后悔。”
“我会留在你的身边,至于其他的……”
“足够了,不用再说了。”伯景郁捂住他的嘴,“够了。”
他所求的,只是希望庭渊不要阻拦自己喜欢他。
庭渊将他的手移开,还是要说:“给我一点时间。”
他没有办法离开就接受伯景郁和他一起沉沦,思想的转变和实际的情况结合,他需要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态。
“你说什么?”伯景郁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说什么。”
庭渊语气平和地说:“给我一点时间。”
让我自己消化一下这些事情,让我的大脑能够反应过来,给我一些缓冲的时间。
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总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庭渊无法拒绝这样的伯景郁以及他这样的喜欢,也无法再对自己的心思视而不见。
伯景郁:“!!!”
懵了好一会儿后,似乎才反应过来庭渊说了什么,情绪激动地抓住庭渊的肩膀,“多少时间我都给你。”
“你不给我名分也没有关系,我给你名分就行。”
庭渊看着这样的伯景郁,仿佛一个行走的恋爱脑。
可伯景郁要不是恋爱脑,他们就没有可能了。
压在心里这么久的事情,在这一刻拨开云雾,重见光明。
庭渊双手勾住伯景郁的后颈拖向自己,毫不迟疑地吻上去。
伯景郁:“!”
猝不及防地主动亲吻让他呆愣在了原地,反应过来直接将庭渊抱起放到桌上。
这样身高差不至于太大,庭渊不至于仰头,他不至于弯腰。
能以一种更舒服的姿势接吻。
不久前他们还在要死要活的,对伯景郁来说,幸福来得太突然。
“我该去买两挂爆竹放一下,好好地庆祝一下!”
庭渊看他此时高兴的模样,毫不怀疑他是真能干出这种事。
一把将他拉住,“别去。”
伯景郁两手撑在石桌上,与庭渊平视,“这可是大喜的日子。”
庭渊小声说:“别去。”
他不想被人审视,不想被人注视。
“好,不去。”伯景郁知道庭渊是一个内敛的人,尊重他的选择。
望着庭渊唇上湿润,微微有些红肿,想忍住,可他实在是忍不住,又亲了上去。
庭渊由着他亲,苦了这么久,今日就当给他开荤了。
感情就像雨后的春笋,初时只是地面有一道裂缝,慢慢地尖头破土而出,几日不见就已经半人高,再过几日,人就得仰望。
从他和伯景郁回永安城到今日,不过十几日的时间。
心里埋下种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是他自己想得太多。
总以为只要自己不认,只要不靠近,他们之间就会相安无事。
低估了伯景郁的决心,也低估自己对伯景郁的心。
也不用再问伯景郁是否想好了,伯景郁已经表达得明明白白。
赤风送杏儿回来时天都黑了,两人刚走进院子,就看到角落的石桌旁,庭渊和伯景郁吻得难舍难分。
赤风一把将杏儿拉走,他们可不能去坏了伯景郁的好事。
杏儿一脸懵逼,“怎么了?”
赤风:“没怎么,我突然饿了,你跟我去吃点东西。”
“马上就到饭点了,吃什么东西。”杏儿觉得没必要现在去找吃的。
赤风说:“我想和你单独相处一会儿,不想让你这么快回去。”
杏儿脸一红,不再说话。
赤风见杏儿没有再反驳的意思,松了口气——王爷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路上遇到返回院子的防风和平安,看平安揉着肩膀,赤风问他:“怎么了?”
防风说:“拉弓伤了肩膀。”
赤风拦住他们,“这事儿可严重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得赶紧去找医士给他看看,你怎么带他往回走,去找太医。”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防风立刻就领悟了赤风的意思,改了口,“啊——对,这事儿可严重了,还是得去找太医看看。”
平安不悦地看向防风:“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防风立刻道歉:“那是我认知错误,把你当成了我教的那些兵,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细皮嫩肉的,没有练武基础。”
说着便拉着平安去找太医。
平安半信半疑。
杏儿看向赤风,“你不对劲。”
赤风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哪里不对劲,走吧,我饿了。”
杏儿实在是找不出破绽,只能和赤风去找吃的。
听着外头的动静,伯景郁亲着亲着突然笑了,给庭渊弄懵了。
一脸茫然地看着伯景郁,“怎么亲个嘴还能亲笑了。”
“心里美啊,做梦都得笑醒。”说完后他又改口,“不,今晚我都兴奋得睡不着。”
庭渊伸手捶了他一下。
伯景郁一脸认真地说:“这是我十八年来最开心的时候,我得写信告诉父亲,他有儿媳妇了,还得告诉荣灏,他有皇婶了。”
第150章 同甘共苦
庭渊一脸懵逼地看着伯景郁,看他真要这么干,着急得不行,“不许这么干!”
虽说他和伯景郁现在只差临门一脚,可很多事情会出现变数,他不想在没有稳定之前把他们的关系告诉别人。
一旦伯景郁的父亲介入进来,事情就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我们现在还没有正式确认关系,你不能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你的家人。”
伯景郁也怔了一下,看庭渊坚持,他也没坚持,就是有点难过,“我很想让他们都知道我爱你……”
“不着急,你这样太吓人了。”
就算是坐火箭也没有这么快,关系都还没确认,就要把家里的人搅和进来,庭渊应付不来。
何况这两个人不是普通人。
一个是胜国的君上,一个是胜国的老爷子,这两人是胜国最尊贵的人。
“我甚至都还没有准备好接受你,你这样着急,我招架不住。”
这就像上一秒刚亲到一起,下一秒就说去民政局领证。
中间跳过了无数个关键的节点。
两个人相处基于相爱,到决定走到一起,期间是一定要有一个磨合的过程。
伯景郁能够理解庭渊的想法,“好,暂时不说,等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之后再说。”
庭渊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你也别太激动,这半个时辰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我的心理状态等一系列都需要调整。”
伯景郁:“我明白,我理解。”
庭渊心道:还好,还好伯景郁能够听得进去话,能够尊重他做的每一个决定。
冷静下来的伯景郁也觉得自己太心急了。
庭渊承认喜欢自己,也确实在他们两人之间主动,表明了心意,可他们之间确实需要时间来转变磨合。
他相信庭渊能够调解好,坚定地站到他身边,与他执手共度余生。
“我给你时间。”
说完激动地亲了庭渊一口。
他就像一头饿了十八年的狼,终于吃到了肉,里里外外地就是不想让到嘴的肉飞了。
晚间吃饭时,庭渊和伯景郁的情绪已经相对恢复正常了。
所有人都注意到两人之间关系的转变。
伯景郁毫不掩饰的爱意,以及两人之间的距离,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明白。
杏儿注意到庭渊的嘴有些肿同时还有些破皮,问道:“公子,你的嘴怎么了?”
庭渊垂眸低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总不能说是被伯景郁亲肿的,也不能是和伯景郁唇舌交缠的时候磨破的。
杏儿是一个特别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赤风轻咳一声,给杏儿盛汤,“我的傻姑娘,快趁热喝汤,这可是新鲜的羊肉汤,下午刚杀的小羊。”
庭渊不想现在就和杏儿平安说这些事情,他自己都还没和伯景郁确定关系,随口扯了一个谎,“吃到坏核桃过敏了。”
“啊?”杏儿觉得这个理由有点扯。
但她想到自己小时候吃山上的野果子,嘴巴也被辣到肿起来,又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抬眸看见伯景郁的嘴也不比庭渊好多少,“王爷也吃到了?”
伯景郁嗯了一声。
杏儿喝着汤,“不该呀,我吃了那么多怎么都没事儿。”
平安说:“或许你运气好?”
那也不是没有道理,杏儿就没有过多纠结这点。
庭渊松了口气,还好平安是个小迷糊,但凡他精明一点,今天这关他们糊弄不过去。
庭渊瞪了伯景郁一眼,意思是在说:瞧你干的好事。
伯景郁忙给庭渊盛了汤,“新鲜的,补身体。”
庭渊并不是很爱吃羊肉,吃的最多的就是羊肉串,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了。
看着这汤还行,庭渊也就尝了一下,味道一般,本着不浪费粮食,将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谁承想到了晚上完全睡不着。
体内燥热,无论他怎么睡都无法睡着,身上还痒得慌,以至于他无法闷在屋里。
只穿了一件单衣便到院子里想吹吹冷风,脸上是发烫得厉害,庭渊肯定自己这不是感冒。
体内燥热,感觉血液都在沸腾。
晚间霖开县的气温不算太高,吹着凉风感觉燥热感压下去了不少。
羊肉本就是热性的食物,而他如今处在阴虚阳亢的状态。
“就不该喝那一碗羊肉汤。”
庭渊难受地坐在院子里,身上抓过的地方也起了小疙瘩。
他猜测可能还有些过敏。
坐了一刻钟也没能让他身上的症状缓解,庭渊起身往外走。
想着去找一下许院判,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自己这个问题。
在外守夜的侍卫看到庭渊有抓挠的动作,猜测他可能是身体不适,去找了伯景郁。
他这头刚出院子,那头伯景郁就朝他这边走过来了。
两人迎面撞上,伯景郁看他就穿了一件里衣,问他:“你怎么穿得这么少,今夜降温厉害。”
庭渊纳闷,“这个点儿你怎么过来了。”
这里的官驿不似永安城那般,有外院和内院,都是一个又一个院子隔开,他们俩的院子隔了一片小竹林,得绕过一堵墙。
伯景郁解释:“外头的侍卫看你在院子里坐了很久,担心你可能出来什么事儿,所以去喊我的。”
庭渊哦了一声。
伯景郁问他:“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庭渊:“不知道是不是羊肉过敏了,我现在身上很痒。”
伯景郁看他着实是不舒服,说道:“先回院子里,我让人请太医过来。”
“我去找太医吧,不然这一来一往的,我是真的扛不住。”
“行。”伯景郁一手拉着庭渊,一手挑着灯,“我陪你过去。”
伯景郁与侍卫说:“先去叫太医们醒来准备看诊。”
身旁的侍卫一溜烟地就朝着太医所在的方向跑过去。
伯景郁自责地说:“我不该你盛羊肉汤。”
“不是你的问题,我自己也不知道会这样,要是知道我肯定就不会往嘴里塞。”
两人以极快的速度朝太医住的院子走去,进院子时,太医已经等在门口了。
院子里能点上的灯全点了。
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好了,庭渊伸出手,由许院判为他把脉。
庭渊主动说明自己现在的情况,“我感觉自己体内像是有热火在灼烧,挠心烧肺,毫不夸张地说要是一直这么下去我感觉自己要烧死了。”
伯景郁看他如此也着急,“别说这种丧气的话,很快就会好的。”
许院判看了庭渊胳膊上被他抓出来的痕迹和起来的疙瘩说道:“你这是过敏加上羊肉本身热性,你的身体内虚阴阳失衡,突然吃过于热性的东西就成了这样,我先给你施诊稳住气血,然后再给你配清凉下火的药,喝了过了今夜应该就能好。”
庭渊听到许院判这么说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这种抓心挠肝般的灼烧是真的折磨人。
许院判写了方子交给另一位太医,“快去按照这个煎药。”
那太医看了一眼这方子,忙道:“许院判,这恐怕不行吧,这药用得太猛太凉了。”
“我有分寸,按照我的方子做就是。”
他毕竟是这四位太医里资历最高,医术最好的,他的决定这几人即便有疑惑,也不能直接推翻。
许院判又说:“去打一桶井水,往里头加冰,让他先进去泡着。”
在药没有煎好之前,先考虑体外降温的方法让庭渊好受一些。
伯景郁:“这样内热外冷,他的身体怕受不住吧。”
“我会封住他的穴位,避免寒气入体,先降热再回补。”
许院判与另外一位太医说:“去弄菊花玄参竹叶煮开拿来给他喝下去。”
这些都是清热去火的。
很快东西就按照许院判的要求准备好了。
伯景郁伸手摸了一下浴桶里的水,比他冬季在北州河里的水还要冷,只是碰了一下就让他收回了手。
“这真的可以吗?”可他回身一看,庭渊已经快把胳膊挠破了。
许院判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庭渊脱掉鞋子连着衣服进了浴桶,还未彻底坐进去,人就起来了。
桶里的水寒气直逼天灵盖,实在是让他难以承受。
许院判看他坚持不住说道:“不行,暂时你得泡进去,不能起来。”
说着便要上手将庭渊按回桶里。
谁都没想过一碗羊肉汤,会让庭渊遭这么大的罪。
见庭渊站在水里冷得瑟瑟发抖,伯景郁脱了自己的外衣和鞋子,跨进木洞抱住庭渊压进水里,“我抱着你,我陪你。”
许院判都看呆了。
庭渊也愣了,“你快出去,这水太冷了,要受风寒的。”
“没你重要,老实待着。”
水是很冷,可伯景郁的身上是暖和的,他从后面一整个将庭渊圈进怀里,将他压在水里。
许院判往庭渊身上施针封住他的气血。
在水里待久了,庭渊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被冻僵了,已经感受不到冷了,嘴唇也被冻得乌青。
“我能坚持了,你快起身出去,别在这里冻出风寒了。”
现在正值转季降温的时候,永安城到霖开城本就相距不远,两地气温差异也没多大,这样下去真的会得风寒的。
屋里仅剩下一个帮手,许院判吩咐对方:“去厨房弄些姜汤过来,越辣越好,给王爷暖身子的。”
“还有厚毯子,衣服,炭火都准备好。”
等庭渊的药来了,这两人还得靠着这些东西捂出一身汗,将体内的寒气全都逼出来。
庭渊也得出一身汗,这样才能让体内的热气尽快地排出,只要把热气排出来就能好了。
伯景郁紧紧地抱着庭渊,“没关系的,我一直都在,会一直陪着你的。”
庭渊心中是既心疼又感动,若是在现代去医院挂个吊水就能解决,可在这里要这么麻烦,因为他一个人,让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忙活起来了,也让他心里过意不去。
许院判不时还要给庭渊诊脉,看他体内有无变化。
外冷内热,加上两人的衣服都很薄,打湿后全都贴在身上,庭渊能够感觉到伯景郁的体温和他的心跳,注意力被分散了,也就没有那么想要抓挠身上。
不多时去煮姜汤的人端了一大罐子的姜汤回来,看样子够十个人的份。
那人立刻倒了一碗递给伯景郁,伯景郁要喂给庭渊被许院判制止了,“王爷,你能喝,他现在还不能喝。”
“为什么?”伯景郁不懂。
庭渊都已经冻僵了。
许院判解释道:“他得先喝药,生姜驱寒,性温热,此时他体内热气还在,若是喝了这姜汤,那就是热上加热,不仅不会减轻症状,反而会因此加重。”
姜汤都已经到庭渊的嘴边上了,又被伯景郁挪开了。
庭渊靠在伯景郁怀里,“没事儿,现在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
伯景郁另一只手始终握着庭渊的手,“我会陪着你。”
他没有别的办法能够减轻庭渊的痛苦,能做到的也就只有陪伴。
正是有他的陪伴,庭渊此时的状况才没有那么糟糕。
“没有你,我连十息都坚持不住。”
伯景郁依旧心疼庭渊,“以后绝对不能再让你吃羊肉了。”
出了这档子事,许院判也道:“以后你的饮食还是得让我先过目,很多热性的东西都不能吃,寒性的也不能吃。西南府有许多瓜果蔬菜,到时候我会把能吃的给你列一个单子,你照着单子吃。”
“辛苦了,许院判。”
许院判摇头:“这都是医者的本分。”
医者救人,天经地义。
何况庭渊对伯景郁这么重要。
能够毫不犹豫地进木桶受这份罪,伯景郁的心思所有人都知道了。
不多时便有人将熬地药端来。
左右两个碗互相倒了得有四五十次,没那么烫了许院判递给庭渊,“趁着这个温度喝下去。”
现在是一个温热的状态,正好能入口。
喝完一碗接着一碗,足足喝了四大碗,苦得庭渊最后一碗都咽不下去,一边喝一边呛住往外吐。
这样子看着伯景郁揪心,“有蜜饯吗?”
许院判拿了一颗蜜枣给庭渊。
连喝四大碗,光是喝药就已经喝撑了。
“可以出来了。”许院判说。
伯景郁第一时间就将庭渊举出了桶外。
接着自己从里头出来。
许院判带着人朝外退,“快在这屋子里把身上擦干换干爽的衣服。”
伯景郁拿过一旁擦身子的布,上手脱庭渊的衣服。
庭渊躲了一下,“再脱我里头就没衣服了。”
伯景郁将擦身的布搭在庭渊的头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个,快换衣裳,你现在的脸上可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哪还能自己换衣服。”
慢一分就冷一分。
说着他便上手脱了庭渊身上的衣服,“迟早都得赤/裸相见。”
说着拿着布把他的身子擦干,将衣服给他穿好,完全不顾自己还是一身湿的情况下,拉着庭渊就往对面的屋子去。
一开门,外头的风一吹,庭渊都觉得冷,何况是全身湿透的伯景郁。
他将庭渊推进屋子,“等我,我回去换身衣服就来。”
接着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原来的屋子,脱了湿了的衣服身体都来不及擦干就换了衣服往回跑。
庭渊感觉自己就眨了几下眼,伯景郁就回来了。
看他身上还挂着水珠,庭渊就知道他没有认真擦干身子。
屋里的温度高得吓人,许院判站在窗户与他们说:“把毯子裹上,好好捂一身汗,只要出了汗就好了。”
屋里燃炭,四扇窗户都留了两拳的宽度,能够让空气流通,也尽可能地保证屋里的温度。
过量燃炭空气不流通,就会造成一氧化碳中毒。
常用炭的人都知道。
伯景郁一把将庭渊搂进怀里,“无论怎样,我都陪你。”
第151章 满心欢喜
“这就是年下弟弟的魅力吗?”
伯景郁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待人以诚。
“什么是年下?”伯景郁不太明白,问庭渊。
他总是说一些伯景郁听不懂的话。
庭渊笑着说:“在恋爱关系中的主动的那一个比被动的年龄小。”
“你只是比我大了几个月而已。”
“那是这具身体的年龄,不是我的实际年龄,我来时二十八,和哥舒琎尧一般大小。”
伯景郁哦了一声,带到刚才庭渊的解释中,在我们两人的关系里主动的确实是自己,那确实是年下。
“所以我有什么样的魅力?”
庭渊不假思索地说:“真诚,热烈,有主见,心中有百姓,明辨是非。”
伯景郁:“跟了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亲都亲完了,庭渊即便是再内敛的一个人,在这种氛围里,也不会做个缩头乌龟,两指捏住伯景郁的下巴,“怎么着都是我赚了,吃亏的是你傻孩子。”
“你怎么就知道我吃了亏。”伯景郁飞快地在庭渊的嘴上亲了一下,“你是我的梦寐以求。”
庭渊的心一晚上不知道被伯景郁震撼了多少次了,当又一次听到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是真让庭渊招架不住。
“你都不知道那日我被气昏过去,一睁眼看到你靠在床框上,拉着我的手,夕阳落在你的身上,明暗交替,你在光里,我的心里是什么感受。”
庭渊问他:“什么感受?”
“安心。”伯景郁回他。
“安心?”庭渊有些诧异,他以为会是什么别的,“为什么会是安心。”
伯景郁点头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安心。能让我安心的人在此之前只有三个。”
不用说庭渊也知道有谁。伯景郁的父亲伯子骁,当今君上伯荣灏,还有他的舅父哥舒琎尧。
伯景郁说:“那个时候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就已经明确了,即便我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对你的喜欢,已经先一步给你找好了位置。”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庭渊问伯景郁。
伯景郁摇头,这个问题他也问了自己很多次,但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就像暴雨来袭,你问我是哪一滴雨先落到地上,我给不出答案。”
伯景郁反问庭渊:“那你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那就更难说清了。”庭渊也想过这个问题,答案也是没有答案,“我从来没有不喜欢过你,开始知道你的过去是带着怜悯的眼光看你,后来一路看到你的付出和执着是以欣赏的眼光看你,再后来看你逐渐地改变自己的想法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是以一种欣慰的眼光在看你。”
他问伯景郁:“知道聚沙成塔吗?”
伯景郁点头。
“每天和你的相处中被你无数次细心照顾,特别重视,时刻都在接受你对我的好,而你所树立起来的形象又是我所喜欢的,就是这么慢慢地一点点地聚集起来,当我发现时,已经无法溯源了。”
庭渊指着盆里的炭火说:“就像这木炭,木炭内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点燃的,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烧到了跟前。”
细细一想,确实很有道理。
一朵绽放的美丽的花朵,远远地望一眼并不会知道其是何种气味,走近后轻嗅才能知道是芬芳扑鼻还是恶臭熏人。
人也一样,所谓的一眼心动,是基于对方有良好的外在条件。
庭渊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伯景郁,但他又确确实实地喜欢上了伯景郁。
伯景郁也说不出具体的时间,具体的原因,等到察觉时,已经无法抹除。
“我能肯定的是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对我好。”他与伯景郁说:“对我好是你的加分项。”
如果喜欢一个人是因为对方对自己好,有朝一日对方对自己不好了,又该何去何从?
伯景郁轻笑,握住庭渊的手,“这一幕,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跟在庭渊的身后,最大的奢求就是能陪着庭渊走完他仅剩的几年时光,能站在庭渊的身边不被他赶走,就已经是他最大的愿望了。
可如今人在他怀里,说着喜欢他,让亲又让抱。
之前庭渊还想坚持一下,可如今这状况,伯景郁汹涌的爱意将他包裹,已经让他没有了任何坚持的心思了。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与伯景郁在一起,不和他谈这场恋爱,等回到原来的世界,他所拥有的不仅是对伯景郁无尽的思念,还有对没能谈上这场恋爱的懊悔。
所以还有什么好别扭的,谈吧。
庭渊望着眼睛亮晶晶的伯景郁,朝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伯景郁迅速亲回去,“亲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再反悔。”
“不反悔。”
呼延南音说得很对,享受当下,别让自己活得那么累。
在屋里待了不到一刻钟,庭渊和伯景郁额头的汗和黄豆大小往下掉。
伯景郁朝外面等着的许院判问:“能出去了吗?”
“不能。”许院判说,“至少要待半个时辰。”
庭渊:“那岂不是成了烘干腊肉。”
“炭火会慢慢地烧透,等炭火烧透了你们再出来,换到隔壁的屋子里泡一个热水澡。”
一听说还要泡一个热水澡,庭渊人都麻了。
又过了一刻钟,庭渊和伯景郁的身上几乎被汗水浸湿。
庭渊感觉自己体内的水分都要流干了。
许院判他们从外面将窗户开大了一些,让屋里的温度可以慢慢地下降。
这样不会突然一冷一热,导致他们的身体无法承受。
“小公子,你体内的症状可缓解了?”许院判扒在窗户围栏上问。
“好像没有那种感觉了。”
高温可以加速血液在体内流转,药力也能快速地生效。
伯景郁欣喜道:“这就好,这就好。以后断不能再碰一口羊肉。”
庭渊点头。
等屋内屋外的气温差不多了,庭渊和伯景郁也不再出汗,慢慢地体温恢复正常。
前前后后折腾了得有一个时辰。
隔壁房间里,许院判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艾草沐浴,能够疏理经络,温暖身体,加速血液流通,避免寒气入体,又能改善睡眠。
“浴桶怎么又在一起……”
一进门庭渊就看到两个浴桶在一间屋子。
伯景郁进来后反手关上门,上手去解庭渊的腰带,“哥哥,衣服都是我给你穿上的,你现在计较这个,说不过去吧。”
庭渊往前走了一步。
人清醒过来了,也有精神了,让他再这么直视伯景郁,对他来说可就太难了。
“我自己脱。”庭渊走到浴桶边上。
伯景郁看了他一会儿,“行。”
他也转身去脱自己的衣服。
庭渊跨进浴桶,刚拿过擦身体的布,伯景郁就来到他的面前。
“你要做什么?”庭渊有些慌,赶紧闭眼。
伯景郁进入他的浴桶,“当然是和你一起沐浴。”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也不用这么急。”
如此看来倒真是他这个现代人封建了。
伯景郁伸手握住庭渊的两条脚踝一用力,便将庭渊拖向了自己。
庭渊:“!!!”别上高速啊。
伯景郁顺手将他固定住,“一起洗个澡怎么了。”
庭渊:“你不觉得太快了吗?”
“我只是要和你洗澡,不是要和你……”最后两个字是他贴在庭渊的耳边说的。
一瞬间庭渊的脸爆红。
伯景郁笑看着他,“我会等你准备好的。”
“别说了。”庭渊红了脸。
弟弟不仅年轻热烈,弟弟还大胆!
庭渊心说:怎么反倒我成了老古板。
见庭渊红了脸,伯景郁低声轻笑,笑声很好听。
“只是洗澡,不做别的。”伯景郁再一次保证。
洗完了出去后,许院判与他们说准备了鸡蛋面。
现在正值半夜,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左右,吃饱了还能回去睡个囫囵觉,不至于明日没有精神。
伯景郁差人去拿了披风过来,从太医住的地方回他们的住所得走二百米,虽路程不长,可终究要吹风,担心庭渊吹风后受凉。
许院判拿出一个小白罐递给庭渊,“这个是修复疤痕止痒的药,晚些时间你将这东西涂在被抓伤的地方就不会留疤了。”
“多谢。”庭渊伸手接过。
抬眼时看到许院判身后的桌子上摆着一个药罐子,看着有些眼熟,他问:“这是董怡然家传的药罐子吗?”
许院判不知道董怡然是谁。
伯景郁道:“是,我让他们将董怡然的东西全都收了给许院判的。”
庭渊哦了一声,又问:“那你们研究过他这个药吗?”
许院判道:“研究过,是西州以前一个叫咋噶(zaga)部落的传统医方,后来咋噶部落因为惹怒了爻仉(yaozhang)部落被灭族,这瓦罐里头很多蛇都是西州独有的稀有品种,现在很可能见不到这种蛇了,药用价值还是很高的。”
伯景郁:“当初董怡然说这东西能够治百病。”
“纯粹胡扯。”许院判摆了摆手,“这东西是有药用价值,但是毒性也很大,这里头很多蛇都含有剧毒,使用不慎是要命的。”
伯景郁还想着要是这能治百病,就给庭渊每天都喝,说不定还能把身体喝好。
听到许院判这么说,伯景郁打消了这个念头。
庭渊问许院判,“那为什么我喝了这个药之后感觉自己状态确实好了不少。”
许院判解释道:“这里头有一种叫交尾草的药,能够刺激人的大脑,让人亢奋起来,给人一种错觉好像这药能够让人身体变好,实际上是交尾草在起作用。这药酒针对得了风湿关节炎或者经脉郁结纵欲过度导致肾亏的人用。”
庭渊:“……”
听许院判的意思,这交尾草像是大/麻一类含有让人兴奋成瘾的成分。
“这交尾草一般是出现在蛇窝附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蛇交/配,就是因此命名的。”
庭渊摆手,“我最怕蛇了。”
一个怕蛇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蛇是如何交/配的。
伯景郁倒是见过,“原来如此。”
说起这个,他看了庭渊一眼。
庭渊迅速低头:看我做什么。
伯景郁收回视线,继续吃面。
吃完了他送庭渊回院子。
许院判也是过来人,伯景郁那点儿心思他又岂能看不出来,让人把碗收了。
将庭渊送到院外,庭渊以为他不会跟着进去,也就没多停留。
伯景郁一把拉住他,“你就这么走了?”
庭渊回身望向他,以为他要索吻,也就没扭捏,往回走到他身边,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他一口。
伯景郁的手落在庭渊的腰上,“只是亲一下吗?”
庭渊以为他觉得不够,加深了这个吻。
伯景郁也没拒绝。
当庭渊觉得差不多了,想推开他回去,伯景郁依旧不肯松手。
庭渊不解地看着他,“该做的我都做了,你还要做什么?”
“我想进去。”
“进哪里去?”
伯景郁望向院子。
庭渊:“……”
“今晚我想留宿。”伯景郁询问着庭渊的意见。
庭渊拒绝了他的要求,“不行。”
他还是希望两人能够一步一步地来,不要这么着急。
傍晚才坦白心意晚上就同床共枕,未免太快了一些。
伯景郁:“不做什么。”
“我知道你不做什么,但是对我来说太快了,你得给我留一些时间,让我慢慢消化一下今晚的事情。”
行动上是接受了伯景郁,可思想上还停留在原地,很多事情是既有本能也有思维控制。
庭渊还没有把自己的思想情绪完全整理好,“我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你在一起,让我整理清楚这些事情,不给以后留下什么负担。”
他不想将来再想这些事情时稀里糊涂。
庭渊又主动亲了伯景郁一口,算是安慰,“乖。”
伯景郁对他这种打一巴掌给一颗糖的行为还是很受用的。
点头同意,“好吧。”
目送庭渊回了房间后才返回自己的院子。
一众偷窥的侍卫你看我我看你,伯景郁心情好也没跟他们计较。
躺在床上,庭渊回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抿了抿唇,回味着和伯景郁接吻的滋味,心跳得飞快。
以前没谈过恋爱,谈了之后才知道可以让人这么开心快乐。
伯景郁那头也在回味,后悔放庭渊回去之前没多亲上两口。
但想着以后的日子还长,也就没那么后悔了。
庭渊不让他写信回去告诉父亲和荣灏,但是没说不让他写信告诉哥舒琎尧啊。
这份喜悦他是迫切地想要和人分享,于是下床到书案旁,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千多字,将他和庭渊在一起的事情告诉了哥舒琎尧。
除了舅父亲启四个字之外,再没有一个字与哥舒琎尧有关。
封好后,伯景郁拿着信到院子里,招来守卫。
“王爷,您有何吩咐?”守卫问。
伯景郁将信递给守卫,“给我四百里加急传给哥舒大人。”
“是。”
伯景郁心满意足地回到屋里,可他还是睡不着,一闭眼都是庭渊。
“真是磨人。”
跑去校练场射/了半个时辰的箭,箭靶子都给他扎成了马蜂窝。
身后两个侍卫打着哈欠。
“你说王爷这是又有啥不高兴的,大半夜跑来射箭。”
“这明显是高兴得过头了。”左边的侍卫小声说,“咱们王爷啊,高兴了要射箭,不高兴了也要射箭。”
“如何分辨?”右边的侍卫跟伯景郁的时间不长,不太了解。
左边侍卫说:“你就看王爷拉弓的架势,如果是满弓,并且只射靶心,那就是不高兴。要是拉半弓随便射,那就是高兴。”
一半的箭都没上靶,上靶的箭也是扎得乱七八糟。
“那王爷今晚怕是高兴坏了……”
第152章 能亲你吗
身体上没什么不舒服了,加上昨夜最后泡了艾草,这一夜庭渊睡得很踏实。
伯景郁半夜不睡觉跑去射箭,想平复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隔天早上直接病得起不来床。
庭渊睡醒后,杏儿给他弄了水洗漱,一起到前院吃早饭。
没见到伯景郁,庭渊有些纳闷。
平日里伯景郁起得很早,他早上天亮就会起床练功。
看到惊风也到了前院,庭渊问道:“怎么不见你家王爷?”
惊风回道:“王爷病了。”
“病了?”庭渊有些急了,想到昨夜伯景郁为了让他泡进冰水里,也进了木桶抱着他,忙问:“太医可曾去看了?”
惊风道:“许院判正在屋里看着。”
杏儿刚给庭渊打好粥,见庭渊摇头,忙问:“公子,你不吃早饭了?”
庭渊:“你们先吃,我晚些再回来吃。”
说着便往伯景郁的院子走。
站在门外,庭渊敲了敲房门,随后推门而入。
伯景郁听到庭渊的脚步声,咳嗽了两声,忙和许院判说:“莫让庭渊进来。”
“我怎么就不能进来。”庭渊已经到了里屋。
伯景郁如今躺在床上,别提多虚弱,脸上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绯红。
一看就是发烧的症状。
庭渊坐到床边伸手去摸伯景郁的额头,果真高烧。
伯景郁偏头往里,与庭渊说:“你快出去,我染了风寒,你身体不好,会传染给你的。”
看他这个样子还操心这些,庭渊心里很暖,问许院判,“他这是怎么了,昨夜不是说不会受寒吗?”
许院判有些无奈,“那你就得问王爷了。”
庭渊看向伯景郁。
伯景郁:“不碍事,很快就会好起来,这两日/你暂且在院子里待着,别太靠近我,免得我把风寒传给你。”
“你多操心操心自己,声音都哑成什么样了。”庭渊瞧着心疼,想到伯景郁前不久淋过雨,也是高烧不退,估摸着是旧病新病一起发了。
与他说:“你安心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不要操心了。”
许院判也说:“是啊王爷。”
这两人轮番生病,也是很折磨他。
虽说为医士,可这年龄毕竟摆在这里,每日又要赶路,他也是真的不如年轻人精神足。
这一病便是卧床三日。
庭渊也是从侍卫口中得知,那晚后来伯景郁跑去靶场射箭,穿着单薄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这才导致他生病。
要是他不去靶场射箭,这事儿就不会发生了。
许院判还要抽出精力去看贺兰璃的状况。
贺兰璃的封忆术被解了之后是能说话了,就是精神状况不好,谁都无法靠近。
几日缓和下来,这才平稳了不少。
伯景郁也能走出院子了,这三日庭渊几乎都守在他身边,他赶都赶不走,心里也是痒痒的,人在跟前,看得见摸得着就是亲不到。
许院判千叮咛万嘱咐,在他没有痊愈之前,绝对不能和庭渊接吻,不然以庭渊的身体状况肯定要被传染。
忍了三日,这些日子气温也低,终日被闷在房内,人都快发霉了。
洗了个热水澡后,许院判给他看了,见他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了,高兴道:“恭喜王爷,您的身体痊愈了。”
伯景郁开心地问:“那我可以……”
“可以了。”许院判笑着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多等一日会保险一些,其他地方是都能亲的。”
伯景郁嗯了一声,这也给他提了个醒。
憋了几日,终于能够呼吸到外头的新鲜空气,伯景郁伸了个懒腰。
正巧庭渊端着鸡汤过来,看他在院子里,问道:“你可以出来了吗?痊愈了?”
伯景郁点头,上前接过庭渊手里的东西,与他说:“许院判说我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庭渊推着他进屋,“这几日/你还是多注意一些,降温了,若是好不利索,反反复复遭罪的还是你自己。”
“放心吧,我的身体没你想的那么差,往年冬季我在北州与士兵在雪地赤膊摔跤都没事。”
庭渊笑说:“可你如今实打实染了风寒,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人哪里是一成不变的,今日不生病不代表明日不生病,过去没生病也不代表永远不会生病。
“我会注意的。”
伯景郁将东西放到桌上,想伸手去抱庭渊。
庭渊后退一步,“你先把鸡汤喝了再说。”
伯景郁看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反抗什么,就按照他的意思,先喝鸡汤。
“这鸡汤可是杏儿炖了好几个时辰,里头还加了人参,给你补身体的。”
伯景郁倒是没想到杏儿还会给他炖汤,“感觉最近杏儿和平安对我都挺好的。”
庭渊坐到旁边空椅子上,“本来也就没多大事儿,误会都解除了,他们自然不会针对你,何况我和你之间又这么亲近。”
杏儿和平安本来也就不是那种爱挑事的人。
伯景郁嗯了一声。
喝了汤,他问:“现在可以亲你了吗?”
“你脑子里一天都装了些什么。”
嘴上是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靠近了伯景郁。
这几天都给伯景郁憋坏了,抱着庭渊就亲了个昏天黑地。
给庭渊亲的要缺氧了才把人放开。
庭渊大口喘气。
伯景郁依旧抱着庭渊不撒手,“这几天是不敢亲不敢抱,让我抱你一会儿。”
“你这么黏人的吗?”庭渊望着伯景郁。
伯景郁黏人而不自知:“有吗?”
庭渊点头:“当然有。”
“因为喜欢你。”伯景郁深情款款地看着庭渊说出这句话。
一天告白无数次,庭渊是真的招架不住。
年下的弟弟是真的太热烈。
当然了,伯景郁也不是个只想着谈恋爱不干正事的人。
“下午我要去贺兰阙家审贺兰璃,你去不去?”他问庭渊。
庭渊点头:“当然去。”
这几日/他也不全是陪在伯景郁的身边,每天都会去善堂看孩子们,杏儿也会去善堂给孩子们弄吃的,教孩子们识字。
荣欣月被禁足在院子里,善堂那边现在有专人在照顾着,不过孩子们都习惯了荣欣月的照顾,对于新去照顾他们的人抵抗情绪非常强烈。
目前庭渊他们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庭渊问伯景郁:“如果荣欣月与这些事情没关系,能不能留下她一条命,让她继续照顾那些孩子?”
“恐怕你这个要求是做不到了。”
这几日伯景郁虽然病了,可他也没闲着,让人去查了这个荣欣月。
他与庭渊说,“这荣欣月本姓子缎。”
“子缎?”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姓氏。
伯景郁点头:“是,她本姓子缎,西州中部的大姓,荣是她跟着逃灾过来投奔舅舅后改了母姓。”
“当年她逃荒过来时十岁,贺兰阙那时十四岁,荣欣月的舅舅和贺兰阙的父亲是同窗,为他们定下了亲事,五年后贺兰阙入仕,与她成婚。”
庭渊:“是她的出身有问题吗?”
“是。”伯景郁接着往下说,“她的本名叫子缎云曦,云字是子缎氏主家一脉嫡系才能用的字,这是许院判告诉我的。子缎家在西州中部有不少生意,许院判虽出身西州北部,可对这一家还是有了解的,你细想一下什么情况下子缎家嫡系血脉会因逃灾而入中州?”
“子缎家如今在西州的情况如何?”庭渊问。
“依旧是大家族。”
这中间肯定有问题。
“飓风他们顺着放飞传信的鸽子摸清了下线,鸽子是镖局养的,而这镖局名叫藏鸣,镖旗上的图案是三蛇绕梅,三蛇绕梅是子缎一族的图腾。子缎一族又出身羌昃(ze)部落,本就是八大部落之一。”
庭渊犹记当初在杨家庄时,管事的杨成忠与家族的书信上图案是三条蛇绕在鱼叉上,鱼叉又是一支弓箭的箭,杨家庄的三爷告诉过他们,三头蛇是小部落里重要的家族之一。
“照此说来便串上了,三蛇绕梅,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是梅花会的重要成员族之一?”庭渊问伯景郁。
“目前无法确定,许院判入朝为官后,就很少接触西州的事情,他家人也都搬到京州了,对于西州很多事情他也不太清楚,或许呼延南音知道的会更多一些。”
“可呼延南音人在永安城……”
即便是再快,去永安城报信让他赶来,也得五六日的时间。
从时间上来说根本来不及。
说起来伯景郁也挺无奈的,“我们对西州主要的部族都是一清二楚的,包括他们的主要人员核心家族都清楚,可这梅花会在此之前确实一无所知,而我们所看到的西州信息又是西州的情报部门搜集的,其中什么成分我想你现在也清楚了。”
庭渊点头。
现在西州内里恐怕不比中州干净多少,中州是腐朽是贪污,可西州的成分毕竟是不相同的,很难说西州的官员与梅花会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果他们真的心向朝廷,又怎会密不透风,朝廷一点都不清楚有梅花会这么个组织存在,还将爪牙伸进了中州。
“我们现在对西州知之甚少,贸然进西州,会非常危险。”伯景郁不怕犯险,可即便如此,也该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庭渊自是清楚伯景郁的想法,“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待我们摸清西州的底细再入西州也不迟。”
午饭后,两人溜达着去了贺兰家。
荣欣月看到二人来了,并不欢迎他们出现。
如今知道了荣欣月的身份,庭渊很难说清自己该怎么看待荣欣月,她对善堂里的孩子还是有很大的贡献,让那些孩子都能吃饱穿暖。
可贺兰阙在暴露身份之前,也深受百姓爱戴,无人说他不好,即便是林玉郎这样的杀手,也在为他说话。
可他却杀了自己的儿子和养子,真善的面容下,隐藏着虚伪的面孔。
庭渊道:“荣娘子,我们是来看贺兰璃的。”
“我家姑娘好不容易从苦难中走出来,你们又将她拖回苦难中,还有脸来见她?”
伯景郁:“让她苦难的人是谁,还用我明说吗?荣娘子,这话你是说给我们听的,还是说给你自己听的?”
他们只是将荣欣月和贺兰璃禁足在院子里,没限制他们在院内的人身自由。
面对荣欣月的阻拦,伯景郁直接让人将她拖走。
贺兰璃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庭渊和伯景郁推门而入前告知了她。
她手中拿了一支发簪,做出随时要攻击人的样子。
庭渊和伯景郁进了屋,没关门,不想等会儿真的出什么事儿,不好退出去。
见是眼前这两人,贺兰璃才放下发簪,是这两人还了闻人政的清白,她知道。
所以她对这两个人没有敌意。
庭渊问道:“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们问题吗?”
贺兰璃点头,说道:“可以。”
庭渊和伯景郁都挺高兴,希望能够从她这里知道一些他们还不知道的信息。
贺兰璃主动开口,表现得极为平静,“我哥是被我父亲下令杀死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庭渊问。
贺兰璃抬眼望着二人,眼神中弥漫着悲痛,“我亲耳听到父亲让人杀了我哥,那日是我们一家三口去城外寺庙祈福,我娘让我去喊父亲,要准备回家了,我在寺庙后院的假山后听到我父亲一人讲话,那人说你儿子可能发现了什么,我父亲说那就杀了他。”
讲完这些,她泪流满面,“他是我的父亲,我听出了他的声音,当时我不敢出声,没人发现我在后面,不久之后我哥就死于非命……”
“那你被人掳走……”
贺兰璃擦干了,可眼泪还是在往外涌。
庭渊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
贺兰璃接过帕子擦了泪后继续说,“他想让人把我弄去舅公家,路上遇到了一群匪徒,那些匪徒是他得罪过的,这才导致我被羞辱之后扔在了城门外。”
“之后我难以接受这一切,选择了自尽,被救了回来,他们想办法给我灌了药,把我的记忆封锁了,没有完全封锁成功,我还记得是他杀了哥哥。”
“所以我们来查闻人政的案子时,你把我们往外赶,是怕我们遭遇危险?”
贺兰璃点头承认,“那是我很难说出话,所以没办法形容,也怕他对我做什么。”
伯景郁问:“那你怎么不想办法逃出去?”
“我出不去,他以我有疯病为由将我关在家里,我连这院子都走不出去,四处都有衙役和守卫,他和所有人都打了招呼,看到我要出去绝不能放行。”
说起来贺兰璃十分难受,这对她来说是双重的折磨,她没能完全忘掉所有的事情,又无法说出来,日复一日地折磨着自己。
“也正是因为被他关在家里,我在家里发现了很多东西,他经常会以带我出去看病散心为理由去见一些人,我也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了很多信息。”
“都有些什么?”
庭渊与伯景郁都有些激动。
贺兰璃道:“我知道了父亲祖上是西州非常有声望的贵族,早年西州粮食不够吃,梅花会派了很多人进入西府,而这些人的首领就是我的祖父贺兰雄,祖父贺兰雄做的是水产运输的生意,靠着在西府内游走,将各地梅花会的人串联起来,形成一张巨网,他们管这张网叫河豚。”
“为什么叫河豚?”伯景郁问。
贺兰璃解释道:“河豚会在海里建造合适的产卵地,而西府就是西州人的产卵地,他们的志向是立足于这片土地,利用河豚这张网,将西州的人逐渐迁移到西府,从而霸占西府的土地。”
庭渊和伯景郁都惊了:“!!!”
第153章 大义灭亲
明抢不行,那就暗争。
如今的西府有一半的人口都是当年从西州逃难过来的难民,祖上都是西州人。
而这些难民落户西府,已经在西府生根发芽。
梅花会若是抱着这样的心思,那他们距离成功也就不远了。
无法突破军事防线抢夺西府的土地就往西府填人,只要时间足够长,西府这片土地上迟早会成为西州人的花园。
若真是到了这一步,想要将西府的土地收回,那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
这些西州人已经在西府扎根,根本无法将他们与这片土地彻底分割开。
东西是谁的并不重要,谁在使用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计谋未免过于歹毒了一些。”
可这话又说回来,当年也是朝廷给了这些居民身份,希望他们能够主动民化走出来。
梅花会这一手看似是阴谋,实则是阳谋。
而朝廷这边,看似是阳谋,实则是阴谋。
两方博弈,才有了今日这样的结局。
贺兰璃道:“我们贺兰家也是那时借机入的西府,一样借机入西府的人,不在少数。”
庭渊想到了呼延南音的工会。
光是呼延南音的工会一年就有千万年轻男人从西州来西府务工,从某种程度来说,也在推进这种种族迁移的速度。
西府本就有大量的西州人,再流入大量的西州人,两相牵扯,永远在提醒着生活在西府的西州人莫忘故土。
庭渊能想到的,伯景郁也想到了。
庭渊问:“那如今是何种形势?”
贺兰璃道:“新生一代的孩子对于故土的认同远不及对朝廷的认同,说到底这些不过是掌权者的想法,底层的百姓只是想把日子过好,是西州人,还是西府人,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胜国的人?”
“若此事发生在一百五六十年前,那时候女君刚刚统一这片大陆,根基不稳,百姓对朝廷和己身认可不高,他们这样的想法是可行的。可经历一百多年的更迭,几代人的洗礼和民化不断地推行,底层百姓对胜国的君主认可度很高,也就造就了如今的和平。”
她这么一说,庭渊和伯景郁都明白了。
梅花会的计划并没有成功。
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女君去世后,伯家虽然成了这世界的唯一掌权者,可几代君王也是兢兢业业,以天下以万民为主,不断地努力让百姓们都过上了比之前更好的日子。
都说乱世出英雄,盛世产庸吏。
生在和平的年代,又怎会想要轻易地打破和平重起战乱。
这与伯景郁他们所推行的政策和理念的方向目标是相同的,他们的坚持和他们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庭渊从心里是替伯景郁他们感到高兴的。
伯景郁问:“那你可知道梅花会是一个怎样的组织?”
贺兰璃摇头,“关于西州的梅花会我并不是太了解,很多内容也是通过我父亲和联络人之间的谈话猜出来的。我父亲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其实相当于一个联络员,将信息通过河豚网络传递出去。”
根据陆生年所说,沈塬早就怀疑中州有内鬼在透露消息给西州叛军,但一直没有成功将这个内鬼抓出来,而运粮的队伍十次中有九次都被抢,几乎毫无落空。
其中必然有什么他们至今还没有相同的点。
“那你父亲是如何保证信息准确性的?”
贺兰璃道:“信息分两路行动,一路是直接传递到西州梅花会的手里,还有一路会在西府内通过纵横交错的脉络穿到每一个联络点,这些联络点就像是一张蛛网一样,分布在西州各处,可能是茶楼,也可能是茶棚,路边的商贩,药铺,客栈等等。”
“当他收到信息之后,会立刻将信息传递出去,一方面是告知西州,不日将会有粮草被押运至西州,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庭渊:“可若是路上遇到了天灾人祸,或者其他紧急问题,东西无法按照原定的时间抵达,他们又是如何确定粮草路线的?”
这毕竟是古代,即便可以追踪,也很难做到提前准备好,更没有监控。
最终走哪条路,何时抵达,在抵达之前都可能存在变数。
“这个时候河豚网络就启动了,也就是第二条线,西府的粮仓建在霖开县,我父亲是霖开县的通判,正好管的就是粮运,押运粮草的人要通过我父亲的印信才能去粮仓取粮,这时我父亲就能确定粮草的出发时间。”
“接下来无论粮草走哪条路线,沿途都有人盯梢,发现之后立刻快马加鞭地往下传,提醒下一个联络点的人注意盯梢,一级一级地往下传,能够掌握更精确的时间和路线,只要到了西府沿岸的港口,就会立刻派人出港,同时通知对岸所有港口负责盯梢的人,所有的港口都会在第一时间做好准备,只等粮草到岸。”
“原来是这样。”
庭渊和伯景郁同时感叹。
这个计谋确实是精妙。
任谁都没想到,西府内部会被渗透成这样,已经形成了一条成熟的网络线,这就像下棋一样,提前排兵布阵,沿途安插棋子,想要摸清路线,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从一开始到最终的行程,全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而且这是一条双保险的路线。
青山直传的信息只是给对方提了个醒,真正的信息是靠沿途联络点实时传递的。
伯景郁道:“那么当时他们为了抓内鬼同时派出的几条线最终都被截的原因就找到了。”
只要发现一条线,西州沿岸的港口全都会收到通知,无论派出多少队伍,都是羊入虎口。
庭渊问伯景郁:“你可想明白这河豚网络的构成像什么了吗?”
伯景郁点头:“斥候。”
斥候就是侦察兵,负责探查敌军的信息,盗取机密,解决对方派来的侦察员。
战场上有一句话:两军对战先死斥候。
用在战场上的招数,被人改了改就用在了对付朝廷的身上。
“你将这些告诉我们,你的父亲便活不了。你……”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大义灭亲吧?”贺兰璃平静地看着两人。
伯景郁点下头。
庭渊倒是能够理解伯景郁这种想法,他重孝道。
从他对哥舒琎尧的恭敬程度就能看出来,这是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贺兰璃轻轻一笑,“我生长在这片土地,我的哥哥也生长在这片土地,我们都不想重启战事,我只是完成了哥哥没有完成的事情,我所爱之人都因西州因梅花会而死,我不想让这个错误延续下去,我只是和定居扎根在这里的每一个西州人有着同样的想法,我们不想要战乱,我们只是想要和平地相处。”
或许站在西州部落和梅花会的角度来看,他们这些不愿再回西州,不愿意与西州统一战线的人都是叛徒。
可他们的命也是命,他们也有选择也有生存的权利。
西州的掌权者大势已去,如今京州朝廷才是民心所向,放下权势归顺朝廷,从此与朝廷一条心,才是真正的为民着想。
若掌权者们真的想要为了西州百姓谋福祉,让西州百姓安居乐业,又怎可能短短的几十年里出现内斗。
梅花会与南部的部落几乎割裂,各自为政,他们都想掌权,却没有人关心老百姓的需求。
今日立足在西府这片土地的百姓,都是受了朝廷的庇佑。
当年西州起义便是他们鼓动的,造成大量的平民伤亡,百姓流离失所,不但没能给百姓谋福利,反倒让百姓承担了恶果。
老百姓早已看清西州这些人的目的和嘴脸,不愿做他们手里的屠刀。
作为掌权者,伯景郁的心里是感到温暖的。
即便是拥有大量的西州人,这么多年西府都没有出现暴乱,他们已然得到了这些百姓的认可。
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徒劳无功。
他问贺兰璃,“你可知你的母亲出身西州子缎家族?”
贺兰璃道:“本来是不知道的,前段时间知道了。”
“关于你的母亲,你了解多少?”
贺兰璃提起母亲有些难受,揉着自己的心口为自己顺气,“我的母亲父亲都出身羌昃部落,羌昃部落一共有六大家族,子缎,埜(ye)贺兰,纳加,乂(ai)郑,孑尔木,呼延謦。羌昃部落以呼延謦族为首,子缎和埜贺兰地位相当,埜贺兰和子缎都是按照呼延謦族的意思顺应民化,埜贺兰一族民化后改为贺兰而后潜入西府负责建立河豚网络,子缎则是加入梅花会作为梅花会的长老成员组之一,父母联姻其实是两个家族的联姻,也是梅花会为了巩固河豚网络和梅花会之间的关系,担心我们埜贺兰入了西府就切断与梅花会之间的联系。”
贺兰璃知道的远比他们想的要多得多。
这些信息对于伯景郁来说非常重要。
即便是他们查了,很多东西也没能完全查出来。
说明梅花会完全抹除了贺兰家族在西州的信息,以至于他们根本查不出来贺兰阙原姓埜贺兰。
走出贺兰家,庭渊和伯景郁沿着小路慢慢地往回走,一路上他都极为沉默。
入了房间坐下后,也是一言不发。
庭渊问他:“怎么了?想什么如此出神。”
伯景郁道:“我在想贺兰阙当年参加科考时,对他祖上三代都做了调查,却什么都没查出来,西州被渗透的到底有多厉害。”
庭渊劝慰道:“我记得你给我说过,早年西府地广人稀,土地却不算富饶,即便是给钱给地西州人也不愿意迁移入西府,后来西州的情况好起来了他们才往西府跑,只怕从一开始他们就做了两手准备,起义不成便以这种移民的方式霸占西府的土地,这一举动被天灾逃难的难民和起义被迫流亡的难民给遮挡了过去。”
“即便当年你祖父在位时发现了这一点,依旧是无可避免的,总不能将这些难民挡在西府外不让他们进入西府,这样只会激起民愤,让起义的浪潮越来越大,当时的西州再不济也有几千万的人口,这些难民一旦起义后果难以估量,西州玩阳谋只能照单全收。”
这么一想也对,他们本就将西州的子民当作自己的子民,出了问题却要将这些子民拒之门外自生自灭,只会让这些人与朝廷离心,更加偏向于西州叛军和掌权者。
这样他们要对付的岂止几十万叛军,还有数以千万的难民。
反倒是开门放难民入府,即便是知道有坏人混在里面,也一并照单全收,既能拉拢人心,又能体现君王仁慈。
庭渊说:“如今看西府的状况,这些进入西府的难民扎根生存,说明当年你的祖父决定是正确的,也没有养虎为患,反倒是西州叛军失势,谋划几乎落空,以仁慈度众生,换来了几十年的安宁。”
“我想如今西州得到梅花会也好,叛军也好,真正想要起战乱的人,少之又少,除非再出现什么天灾人祸,若是没有,西州彻底民化只是迟早的事情。”
有他这一番开解,伯景郁也就不再纠结那么多。
事情已经发生,贺兰阙也在霖开县混了这么多年。
如今发现了,处理了就好。
人心是最难测的。
“我这就书信给荣灏将这些事情告知他,让他心中有个底。”
庭渊点头,起身:“我帮你研墨。”
伯景郁写好书信吹干后让侍卫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入京城。
“你说我该如何处理贺兰阙?按照他所干的事情,必然是要诛九族,可我又怕我这头处死贺兰阙,就会打草惊蛇。”
庭渊道:“何须急这一时,先将他秘密关押起来,待西州一切尘埃落定了再行处死也不迟,年末总是要往西州运粮,留着他还有用的。”
这么一说伯景郁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利用他将梅花会安插在西府的暗哨全都拔除?”
“没错。”庭渊笑看伯景郁,“你越来越聪明了,也越来越像哥舒琎尧了。”
以前很多事情伯景郁是需要庭渊点透,现在他只要提示一下,伯景郁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应该怎么做。
“都是你教得好。”伯景郁笑说。
庭渊可不敢揽这功劳,“我能教你的无非就是一些刑事案件里的推理逻辑和一些辨别技巧,至于其他的你本就学过,不过是以前不知道怎么用,现在逐渐地已经将自己以前学过的知识融合起来了。”
这就像是一个人学做菜,做菜的视频看了千百遍,早已烂熟于心,可第一遍实操的时候磕磕绊绊,总是想不起来步骤,做的次数多了,盐放多少,火开多大,酱油放多少,多久出锅,是生是熟。
熟能生巧,伯景郁就是逐渐地通过各种事情,达到了熟能生巧的境界。
庭渊对自己的定位一直都很清楚,他没有做官的本事,若真想做官,以他的思维方式怕是科举都无法参加。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方面,而他仅是擅长破案,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以位极人臣的方式去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所谓治国之策,更是一窍不通。
他所想的不过是解放思想,推动底层百姓向上冲击,冲破牢笼桎梏,这是一条经过党和人民验证过的路。
凭借他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完全复制这条成功的路,那就只能先让底层的百姓读上书,书读得多了,懂得也就多了,就会产生思考。
他只是一个从现代穿过来的刑警,所能做的也就这么多。
伯景郁将他拉进怀里抱住,“那也是你给了我启发,推波助澜,没有你仅靠我自己也很难走到这一步。”
第154章 只可意会
伯景郁从来不否认庭渊的价值,而庭渊也从不否认伯景郁的改变与他的能力。
他极少会称呼伯景郁为“王爷”,多是调笑时才会如此称呼他。
于庭渊来说,在他的眼中,伯景郁与杏儿和平安没有什么区别,他也从不认为自己会低人一等。
不会因为伯景郁的身份而刻意地讨好,也不会因为伯景郁的身份在原则问题上作出让步。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这种坚持,伯景郁会更喜欢他,有什么他们都能有商有量,真有问题庭渊也能够及时指正,而非是一个只会附和的人。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合,两人都找到了最舒服的相处模式。
“飓风他们追随信件而去,或许能够摸出一条线索,按照贺兰璃所说,河豚网络肯定不止一条线,我即刻修书一封给沈塬,让沈塬着手安排此事。”
庭渊点头。
伯景郁在信中写明了要求,让人快速将信送至永安城,胡琏至今还未斩杀,梦乡楼也还未被拔除。
从霖开县往西州去,一共也就五条主路,岔路虽有不少,可这些岔路通往各个县城乡村,不是运粮要走的主路。
伯景郁和庭渊商议认为梅花会应该不会把人安插在小路上,让沈塬尽快安排调粮,同时出动五支队伍,分走五条线,沿路记下他们的暗哨,等到合适的时机再逐一拔除。
现下绝不是拔除这些暗哨的最佳时机,若他们此时就将暗哨拔除,绝对会打草惊蛇。
庭渊和伯景郁一致想法是一切照旧,等将来他们入了西州,将西州扫平之后,再拔除中州的暗哨。
至于这些年他们偷的粮食,将来扫平西州时,自然要他们还回来。
这个差事就交给防风和疾风去办。
“你说呼延南音可信度有多高?”
伯景郁:“西州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若是不弄清楚,我们可能都得丧命……”
听了贺兰璃的话,伯景郁现在可不敢随意相信西州的人,何况这呼延南音还是出身呼延主家。
对于伯景郁的怀疑,庭渊是能理解的,“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呼延南音的出身确实不爽利,可他父亲当年也是跟随你父亲征战西州作出贡献的人,呼延工会也确实存疑,但我认为他是可用之人。”
“既然如此,你再观察观察,我们与他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他也的确帮了我们不少,若他真有问题,我们的处境确实危险。”
他们的行踪呼延南音一清二楚,年后入西州呼延南音还要跟着他们一起。
庭渊问伯景郁,“你觉得叛军要来刺杀你,是在西州可能性大,还是在中州的可能性大?”
他们在中州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再怎么着,现在西州也已经收到了消息。
伯景郁思虑片刻:“西州可能性更大,他们要派杀手入中州,确实不容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的身边高手如云,又何须操心,就算将呼延南音放在身边,凭他的本事出了问题想逃,你觉得他能逃得掉?”
答案当然是逃不掉。
“你别忘了,呼延南音的工会根基在中州,你要真出事,他呼延家能逃得掉?”
“你说得对。”
这么一想伯景郁觉得问题也不大,呼延南音还是有价值的。
庭渊轻笑了下。
伯景郁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你对他倒是挺好的。”
“吃醋啊?”庭渊笑问。
伯景郁嗯了一声,“是挺醋的。”
他吃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还在淮水村的时候,庭渊就撇下他和呼延南音畅聊,聊得那叫一个忘我。
庭渊十分认真地与他解释,“我这可不是替呼延南音说话,而是在认真地给你分析利弊,你知道我从不让情绪主导我的思想。”
“我当然知道你是非常理智的一个人。”伯景郁亲昵地蹭着庭渊的脖子。
庭渊偏头推开,“别闹,痒。”
伯景郁扣住庭渊的后脑勺将他固定住不让他动,细腻地吻着他露在外面的肌肤。
庭渊比较怕痒,为了躲避不得不伸长脖子,却给伯景郁提供了更方便亲吻的机会。
“别~”
说出的话一个字要转三个音,落在伯景郁的耳朵里,犹如催/情的药物一般。
“让我亲吧,哥哥~”
庭渊:“!!!”
为了亲我,你连撒娇都能张口就来了吗?
对这声哥哥,庭渊是真的没有抵抗力,原本挺直的背脊一下就软了。
平时不说话看着像狼狗,十分有压迫感,现在看着就像萨摩耶。
庭渊外公家有两只萨摩耶,同一胎的两姐妹,雪白雪白的,也是喜欢撒娇蹭人,只要庭渊睡着了,两只萨摩耶绝对一左一右包围他,喜欢拱人。
庭渊属于身体比较敏感的人,害怕被人挠痒痒,也害怕别人毫无缘由地贴近自己,无论是谁,不打招呼就靠近自己,他会害怕以及躲闪。
可是每次萨摩耶疯狂朝他摇尾巴的时候,他都会心软,任由她们蹭自己。
伯景郁现在的行为让他想到了外公家里的萨摩耶,也是一边撒娇一边蹭着自己。
他都撒娇了,让他亲一亲怎么了!
就是这么一步一步地沦陷在伯景郁构造的温柔乡里。
伯景郁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感觉到庭渊有些害怕被人看到,索性将他抱起进了里屋的榻上。
“你要做什么!”庭渊惊了。
怎么亲着亲着就亲到了床上。
伯景郁用一根手指压住他的嘴唇,“嘘,别说话,有人要进来了。”
庭渊:“!!!”
说完伯景郁的动作是一点都没停,可有人要进来,不是更应该停下吗?
伯景郁压上来,这是一张小榻,不是平日伯景郁睡觉的地方,只是他用来短暂休息的地方,卧房在后面。
这房子是前后都通的,有一道屏风隔开,双开门,前门是正门,后门则是内院休息的地方。
此时他二人就在屏风架子下面。
伯景郁依旧细碎地亲着庭渊,庭渊是一点声都不敢出。
伯景郁也是着实地大胆。
“咯吱”一声前门被人推开。
惊风拿了厚厚一沓奏折进来,没看见屋里有人,将东西放到桌案上。
嘴里嘟囔着:“明明他们就说殿下回来了呀,人呢?”
庭渊的心跳得飞快,脖子到脸一瞬间全红了。
生怕惊风到后院去,那就肯定能够发现他们两个在屏风后面。
这若是看见了,那得多丢人。
伯景郁倒是一点都不怕,从侧颈亲到了喉结。
惊风没多想,觉得可能是在庭渊院里,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听到关门声,庭渊松了口气。
伯景郁看庭渊的脸红透了,笑说:“原来你胆子这么小啊。”
“……你这是什么癖好!”
在庭渊的认知里,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伯景郁吻上庭渊的唇,比他们以往每一次接吻都要用力,像是要将他揉碎了吞进肚子里。
粗暴,但远不到将庭渊弄伤的程度。
这样只会挑动两人的情绪。
庭渊从伯景郁炽热的眼神中看到了燃烧的欲/望。
上一次看到这个眼神,是在回永安城的路上的马车里,当时伯景郁眼中的情欲是——我想要你。
要你跟我在一起,做我的人。
如今这个眼神同那日别无二致,却不再是当初那种简单的想法,而是我想和你上/床。
“你是真不怕吓着我,就差写在脸上了。”
实话庭渊是有些害怕的,没有过经验,也不懂这些。
性教育在他所在的现代,西方会更开放一些,从小普及两性知识,他从小到大没有接触过这些知识,无论是大人还是老师都是避而不谈。
不过听说古代是有人会专门教这些的,心里有点不舒服,他问伯景郁:“有人教过你吗?”
伯景郁岂能不明白庭渊在想什么,“我没有碰过任何人,其他权贵家是会有这种情况。一是启蒙,二是检验家里的男子有无生育能力,功能是否正常。”
庭渊松了口气。
伯景郁:“三代君王在位时这种事情在宫内是有的,也正因此闹出了五王乱朝的事情,我祖父年幼时险些被一权臣家送来的女使霸王硬上弓,他上位后便立了规矩,皇子一日无妻,府内便一日无女使,女使不可入前院,仅在后院照顾皇子之妻,也是禁止大臣通过这种关系将不受宠的庶女塞进皇子的府内,这个规矩延续至今。”
“那如果不行呢?”
又是独苗的情况,如果皇子没有生育能力,婚后没有孩子,大臣岂不是要造反。
伯景郁道:“十岁就会由太医为我们上启蒙课,太医会编纂好图册,图册上都画得一清二楚,内容非常详细,第一次需要太医从旁记录,这些事情是不能随便的。”
“记录什么?”庭渊都听懵了。
“你觉得是记录什么呢?”伯景郁一脸玩味地看着庭渊,“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庭渊抬手捂脸,或许大概他明白了。
“不觉得尴尬吗?”
伯景郁道:“从小到大这些东西太医每年都会检查做记录,你要说尴尬,倒也没有,毕竟是储君,所有的一切都要小心记录下来,一直到成年才会结束。”
“那如何知道有没有生育能力?”毕竟这是古代又不是现代,没办法检验的。
伯景郁:“只要功能正常,其他的婚后就知道了,如果几年都没有孩子,看君王自己是纳妃还是从民间抱养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当然了,截至目前还没有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伯景郁是无法确定的。
庭渊哦了一声。
“这是我可以知道的吗?”
怪不得上次他问伯景郁的时候,伯景郁让他别问那么多。
伯景郁道:“当然了,告诉你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们伯家没有一定要保留自己血统的意思,是自己的最好,不是自己的那就选一个适合的人。”
“女君都没有将自己的王位传给自己的孩子,我们对这些倒也没有你想得那么看重。”伯景郁叹了口气,“高祖从女君手里接过王位,到了晚年传给曾祖时其实是有些犹豫的,但是当时除了曾祖他也没有备选的继位者,只能传给曾祖,曾祖就是因为高祖一时的犹豫,觉得是女君的思维影响了高祖的决定,上位后开始打压女子。”
“曾祖一生功绩,经历五王乱朝后,晚年回顾一生,他自己也十分后悔,祖父上位后推行新政解除禁令,是由曾祖授意的,曾祖在位十八年,将女子打压的太狠了,当时的上层权贵乃至社会风气都在打压女子,祖父的新政着实难以推行,后来各地一直不够太平,这些事情也是一拖再拖,我们王室都在努力地为曾祖赎罪,奈何权臣挡路,一朝天子一朝臣,世家屹立不倒,又靠家族联姻,我们提升女子地位就是断了他们的气运。”
庭渊倒是能够理解他这话的意思。
女子的地位被打压后,受益的肯定是权贵,权贵们通过家族联姻吃到了红利,又怎么肯将这种便捷的结交关系笼络人心的方式轻而易举地放下。
提升女子地位从来不在下层百姓,而是卡在了上层的权贵。
“我们从不怕将王位交出去,怕的是所托非人。”
京州朝臣那么多,真正无私的却没几个。
这点上伯家的血脉还算好,除了五王乱朝,其他历代君王都是兢兢业业,后代教育也很上心,以造福万民为己任。
五王乱朝后,还没有出现歪瓜裂枣。
就怕血脉出问题,君王的王后都是从几大元老家族中选,这些家族共同的特点都是当年女君的坚定拥护者,并且一直秉持女君传下来的理念。
只是这次亚祖的事情上,确实有些超乎想象了。
伯景郁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和庭渊在这件事上掰扯了这么久,自己原本要亲庭渊都停了,“你是故意岔开话题的吧。”
“我没有……是你自己要告诉我的,别赖我。”
庭渊可不想背这个大锅,这与他有何关系。
伯景郁轻咬了一下庭渊的嘴唇,贴在他耳畔说:“我说过只有你一个,那肯定就只有你一个,不会再有别人了,我是干净的。”
庭渊嗯了一声。
伯景郁问他:“那你有吗?”
“什么?”庭渊下意识反问,随后道:“没有。”
“有没有反正以后都是我的。”
两人在这榻上腻歪了很久,快擦枪走火的时候,伯景郁率先起身了。
“你没准备好之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庭渊看他这模样,心说到底是谁没有准备好,踩刹车踩得那么厉害。
伯景郁是有贼胆,没贼心。
庭渊是有贼心,没贼胆。
他馋伯景郁的身子,但他是个缩头乌龟,实在是没胆子把伯景郁推倒。
再过几年等他习惯了胆子大了,或许会有这种胆量。
伯景郁跑到前面桌旁疯狂喝水,庭渊透过屏风看他如此,差点笑得从榻上掉下去。
伯景郁知道庭渊在笑,自己也无奈地笑了,岂止庭渊没准备好,他也还没有准备好。
毕竟是第一次,还是要做好心理建设,万一没成得多尴尬。
庭渊问他:“还有水吗?我也渴了。”
伯景郁给他倒了一杯端过来递给他。
他坐在榻边,庭渊靠在他后背上,小口渴着。
伯景郁问:“你父母会介意你和男人在一起吗?”
“我父母?”庭渊愣了一下,随后说:“原来世界吗?”
伯景郁嗯了一声。
庭渊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清楚,我在原来的世界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也不一定是喜欢男人,可能只是喜欢你。在此之前我都没有对人心动过,所以不好说他们是个什么想法,从未与他们沟通过这个事情。”
“如果是在原来的世界,我没有这么自由,周边的一切都会赋予我压力,工作,家庭关系,父母职业等……”
第155章 弃尸荒野
伯景郁为数不多的几次听庭渊提起自己原来的世界,都是唉声叹气,即便他现在不在那里,依旧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压力。
庭渊苦笑了一下,“其实我在这个世界上才是自由的,可我却不快乐。”
“即便原来的世界压力很大,要面对的东西很多,要承担很多责任,可我依旧是快乐的,是有成就感的。”
伯景郁默默听着,他想庭渊或许是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这些话一直憋在他心里也很辛苦。
庭渊:“在我所在的社会里,人们对于同性之间的恋爱也是包容的,有些思维传统的父母或者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会把这种关系当作丑闻,或许再过些年,年轻人成为父母,社会就会更包容一些,大家也会平常地看待,与异性之间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在那里,我不一定敢作出与你在一起的决定,我不得不考虑我父亲的工作母亲的工作,他们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了,我不能让我在别人的眼中成为他们的污点。”
伯景郁听他这么说,很心疼他的处境,回身将他抱进怀里,“在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会有任何人阻拦你,我会做你的后盾,你不会是任何人的污点。”
庭渊心中很温暖。
在原来的世界里,他看似自由,却又不自由,有很多条条框框将他束缚起来,特别是父母的身份,让他无论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只要有一点做得不好,就可能会影响到父母。
从小经历的很多事情,即便父母对他没有要求,可这些事情的出现就在不断地提醒他要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
“其实我们是类似的。”庭渊与伯景郁说。
伯景郁出身皇家,也是处处都有条条框框,他的言行举止受众人共同监察,任何时候都不能丢了皇家的脸面。
身上一样背负了很多,他是君王,他也一样不自由。
看似有很大的权利,可这些权利是百姓赋予的,也不能随便行使。
“谁又能比谁容易呢?”
庭渊叹了口气。
“你父亲会在意你喜欢男人吗?”他问伯景郁。
伯景郁道:“我也没有和他聊过,但我想他深爱我的母亲,不会将我和心爱的人拆散。”
“即便他阻拦,难道就能阻止我爱你吗?”
答案肯定是不能的。
可以控制躯体,却无法控制灵魂。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没有人能够阻拦得了我,即便是我的父亲也不行。”
远在京城皇家寺庙里打坐念经的伯子骁手中的佛珠突然断裂,珠子散落一地。
伯子骁的心有那么一瞬的慌乱。
佛珠的绳子断了不吉利。
傍晚伯景郁和庭渊正在吃饭,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进来。
“王爷,我去给贺兰阙的家人送饭,发现贺兰璃上吊自杀了。”
“什么!”
庭渊和伯景郁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随后两人匆忙往贺兰阙的院子走去。
走得太急,庭渊险些踩中地上的鹅卵石摔倒,身后的人抬手扶了他一下,这才没让他摔倒。
伯景郁回头看了一眼,问道:“伤到了?”
庭渊摇头。
众人这才继续赶路,朝着贺兰阙家继续走。
还未进院子,就听到荣欣月的哭声传出。
看到伯景郁和庭渊到了,她拔下发簪朝着两人冲过来,“是你们害了我的女儿,是你们害了她。”
那发簪直接朝着伯景郁的心口扎去,伯景郁本可以躲避,可他身后站的是庭渊,他若是躲了,这簪子就得扎在庭渊的身上。
他刚准备抬腿去踢开荣欣月,身后便有人用力一推,将他给推开了。
当他稳住身形回头时,庭渊和荣欣月一起摔到了门外。
“庭渊——”伯景郁看到庭渊仰面摔出去,心急地往外跑。
他刚迈出门槛,荣欣月便被惊风给摁住了。
杏儿和赤风伸手将庭渊扶起来。
伯景郁三两步来到跟前,前后左右上下将庭渊打量了一番,问道:“有没有哪里疼?”
“没事。”庭渊朝伯景郁笑了一下,“不疼,就是擦伤而已。”
他说伯景郁,“你傻不傻,那簪子要是扎在你身上,那不得给你扎个血窟窿。”
伯景郁:“我不傻,我怎么可能用身体接,我是想将她踹开,身后站着你,我要是躲开了那不就冲你来了。”
谁知道他这一迟疑,庭渊以为他要用身体去接这一下,着急地给他推开了。
对于庭渊的行为,伯景郁难以表达自己的心情。
庭渊的心里是真的有他,若是心里没他,怎么可能在危急关头将他推开,将自己置于险境。
他与庭渊说:“以后不能这样了,你要信我,我远比你想得要厉害,寻常人伤不了我。”
庭渊点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全都是下意识地反应。
伯景郁一把将庭渊拉进怀里抱住,“你要出事了,我怎么办。”
杏儿望着这一幕,疯狂眨眼:“????”
怎么回事,怎么就抱上了!
公子你为什么不反抗,你怎么就由他这么抱了。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也很懵逼。
伯景郁和庭渊没有对外公开两个人的关系,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
庭渊轻轻咳嗽了一声,“我们还是去看看贺兰璃的情况吧。”
伯景郁这才松开庭渊,无视旁人的眼光。
其他人都进屋了,杏儿还留在原地。
赤风见她不动,问她:“怎么了,别人现在都进去了,你,你不进去吗?”
杏儿一时有点没缓过来,“他们刚才是抱在一起了吧。”
赤风点了个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我家王爷喜欢你家公子,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
杏儿:“我当然知道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是……可是他们也没有说他们在一起了。”
赤风还以为她在纠结什么,嗐了一声,“这不是挺正常的,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说不说不都是全看他们自己,我们这些局外人,祝福就好。”
杏儿嗯了一声,但她还是有点懵。
可能是因为庭渊之前对伯景郁一直都保持着距离,突然转变了态度,让她有些难以适应。
她当然也是希望庭渊能够高兴开心的。
转头看向平安,他倒是没什么反应。
屋内,庭渊和伯景郁察看了贺兰璃的尸体。
伯景郁道:“这不是吊死的啊!”
庭渊闻言轻轻挑眉,没想到伯景郁也能看出来。
伯景郁与庭渊说:“你忘了吗,当初在杨家庄,查看表姑娘的尸体时,你就给我说过上吊而亡的尸体是什么样的。这尸体脖子上的勒痕闭环了,显然是被人从后面勒死然后挂上了房梁。”
“你居然都记住了,这记性未免太好了。”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确实有些超乎庭渊的预料。
伯景郁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你一起办的每一个案子,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庭渊心里是高兴的,他也希望能够教会伯景郁,以后他再遇到这种案件,自己也能独立破案。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特别是他,伯景郁的人生还很长,而他没有多少年可活了。
对于杏儿,她自己有自己的安排,破案方面他也尝试过教她,但她不是特别地感兴趣。
所以庭渊也不勉强,她想学了,自己就教,不想学了,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平安对这些更是没有兴趣,有凶案他都是躲得老远,平安的胆子并不大,所以很多时候他也不能强求什么。
若是伯景郁能把他这一身本事学去,庭渊觉得也是好事一件,毕竟是经过现代多个案件总结出来的经验,还有科学的论证,现代刑侦虽然起步很晚,但随着科学技术水平的发展,还是要比古代的刑侦技术手段要发达得多。
伯景郁:“这屋里只有两个人,一个被人勒死,凶手不言而喻……”
庭渊和伯景郁一同往屋外看去。
想到刚才他们两个一进屋,荣欣月就朝着伯景郁冲来,他就什么都明白了,“她是想以此将我们引诱过来,然后对你痛下杀手。”
伯景郁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庭渊看着早已没了生机的贺兰璃,叹了口气,“她的命可真苦。”
哥哥被父亲让人杀死,而她死在了母亲的手里。
伯景郁与侍卫说:“将贺兰姑娘厚葬了。”
这是他们能够为她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了。
庭渊道:“将她葬在贺兰筠的墓穴旁,有哥哥作伴,我想这也是她所愿意的。”
伯景郁也是这么想的。
无论是贺兰筠,还是贺兰璃,又或者是闻人政,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却可惜没有好报。
庭渊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荣娘子,贺兰璃是你的女儿,你怎么下得去手?”
荣欣月此时完全不装了,“她是叛徒,她从我这里骗到那么多信息,转头就告诉了你们,她背叛了西州,死了也是活该。”
“她是你的女儿,你就一点都不顾及母女的情分吗?你的丈夫杀了你的儿子,如今你又杀了你的女儿……”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荣欣月哈哈大笑,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出,她昂首挺胸半分不曾低头,“你们是侵略者,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们占领了我们的领土,杀了我们的士兵,说我们反叛,却在此义正词严地指责我残忍,你们的铁骑踏上西州的土地,屠戮反抗的士兵时,怎么不说你们残忍。”
听着荣欣月的话,庭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荣欣月的话有道理吗?有。
荣欣月的话全都对吗?未必。
可庭渊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来回应她的话。
站在她们的角度,事实就是女君带领着铁骑踏上西州的土地,将西州收入囊中,从此成为胜国的土地。
他们作为西州的原住民,面对强大的军团不得不俯首称臣归顺女君,在他们的视角里,女君是侵略者。
站在伯景郁的立场上,女君当年统一了西州,西州既然已经选择了臣服,就是胜国的领土,经过这么多年依旧有反叛的心理,不认可朝廷,不认可君主,所以他们是叛军,是试图分裂国家的人。
伯景郁道:“女君统一各处,初衷也是为了让所有的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将来免于战乱。既然已经归顺,建国一百七十多年,朝廷几时亏待了你们?”
“那也改变不了你们是强盗的事实!”荣欣月几乎是嘶吼着喊出这句话。
伯景郁表情没有半分动容,“这也不是你们发动叛乱,让西州无辜百姓为你们开路的原因,将那些无辜的百姓驱赶入中州的是你们,因你们死伤的百姓数以百万计,我们也从未想过将你们原始的部落赶尽杀绝,我们从未在西州屠戮过任何一个无辜的百姓。”
伯景郁不认为要顺着荣欣月的思路去争辩朝廷是否属于侵略者,如果不实行大一统,这个世界将会永远纷争不断,永远有无辜的百姓因为战争流离失所。
在女君没有统一世界前,各个部落各自为政,时常出现纷争战乱。
没有女君的统一,哪里有如今的安宁?
荣欣月:“那是因为你们侵略我们的土地在先。”
“所以这就可以成为你们残杀百姓的原因?你们发动战争让西府这片土地之下数十万儿郎的灵魂不得安息,死于你们长刀之下的西府百姓就不是百姓了吗?想要掠夺西府土地的难道不是你们吗?若说侵略,难道你们的行为就不是侵略了吗?”
伯景郁从头到尾都非常平静,他的话没有什么温度,甚至不掺杂任何感情。
仿佛他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庭渊想如果是他说出这番话,语气肯定会十分激动,甚至可能会上火。
伯景郁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平静地将西州部落干的事情讲述出来。
虽没有感情,却直击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你说我们是侵略者,那你们呢?”伯景郁反问她:“朝廷每年调拨给西州百姓的粮食,都去了哪里?还不都是进了你们这些上层叛军的手里,你口口声声我们是侵略者,残害百姓的却是你们自己,你们为什么失去民心,你是一点都不提。”
这下轮到荣欣月哑口无言了,轮到她找不到什么话能够反驳伯景郁。
伯景郁:“我们的铁骑踏上西州,为的是让所有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为的是将来不再起战事。而你们的铁骑驱赶难民冲向西府,为的却是掠夺这片土地的财富,朝廷这么多年对你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从未对你们赶尽杀绝,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朝廷的底线。”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伯景郁看了一眼贺兰璃的尸体,“连自己的骨肉也能毫不犹豫地杀掉,像你这样的人,活在世上也是浪费资源。”
“就地斩杀,弃尸荒野!”
随后他看向庭渊,不知庭渊是否会阻拦他。
庭渊没有任何的阻拦,事情的真相一清二楚,无论是她想要杀伯景郁,还是她亲手杀了贺兰璃,都是死罪。
案情清晰明了,就地斩杀是律法赋予伯景郁的权利。
见庭渊没有阻止,伯景郁与庭渊说:“那我让人送你先回去。”
庭渊:“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说完庭渊便动身离开。
确定庭渊走远了,伯景郁给侍卫了一个眼神,下一瞬间鲜血飞溅,荣欣月被抹了脖子。
伯景郁道:“将这两具尸体抬到牢房外,给贺兰阙看上一眼,务必记住,给他讲清楚二人的死因。”
第156章 惨遭误会
牢房内,贺兰阙看到有人抬了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当看到这两具尸体被放置在牢房外,他就已经清楚这两具尸体是谁的。
守卫按照伯景郁的要求将白布掀开,露出了两人的脸。
贺兰阙还是崩溃了。
趴在牢房的栏杆之间,看着外面的妻女,痛哭流涕。
守卫将事情原本的经过给贺兰阙讲了一遍。
贺兰阙大声地咒骂着伯景郁,“你不得好死,伯景郁,你不得好死!我要咒你所爱之人皆离你而去,孤独终老,不得往生——”
面对他的诅咒,没有人回应他。
死后的事情,谁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伯景郁回到院子,庭渊站在房檐下。
“你怎么没进屋?”他问。
“想在外头站一会儿,吹吹风,捋一捋思绪。”
有点觉得累。
可能是因为荣欣月的所作所为刺激到他了,也可能是贺兰璃提供的消息很多。
前路没有尽头,让他产生了无力感。
他只擅长破案,其他方面全是短板,跟在伯景郁的身边陪他一起去西州,他对西州的情况也不了解,有心无力。
担心自己不仅帮不到伯景郁,还有可能会拖了后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也不必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过两日我们就准备南下。”伯景郁与庭渊说,“此去西南府还有一千多里地,这里也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处理的,贺兰阙的事情基本已经查清了,剩下的事情沈塬会安排,我们等消息就行,留在这里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庭渊嗯了一声。
毕竟他们是要巡查的,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两日后,伯景郁和庭渊先一步出发。
霖开城这边,由霜风继续假扮伯景郁,比他们晚三天的时间出发。
大部队行进速度比较慢,伯景郁和庭渊先出发三天,沿途就能够看到很多后面人看不到的东西。
趁着沿途的官员还没有精心为他们准备好一切来应付他们之前,去看一看老百姓的真实生活,为老百姓们申冤做主。
伯景郁现在是不相信那些官员让他们看见的东西,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受的。
南下第三日,中午他们在路边一个小茶棚里吃了些东西,继续上路。
转季气温不冷不热,路外头的稻田,农民已经将稻谷收割完了。
南下路上人挺多,住宿比较麻烦,这些人一部分是去西南府捕鱼,还有一部分则是西州准备和家人团聚的。
“那个小女孩怎么没有穿鞋子,好像还在哭。”
杏儿趴在马车窗户上看出去。
庭渊和伯景郁循声望去,还真是。
一个小女孩赤脚在往他们来时的路上走。
“赤风,你去问问怎么了。”
飓风负责调查贺兰阙的事情,而霜风疾风防风三人一起留在后面出巡的队伍。
伯景郁身边只带了赤风和惊风。
杏儿平安跟着庭渊,另外带了一个许院判,以备不时之需。
赤风从马上下去,朝着那女孩走过去,女孩看着也就四五岁,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看着也不像是流浪的小乞儿。
赤风担心自己这样吓着孩子,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和蔼无害地问:“小姑娘,你的家人呢?”
小女孩看到赤风跟她讲话,直接就扑进了赤风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稚嫩的声音说:“阿娘,阿娘……他们说阿娘去了很远的地方,我要找阿娘……”
赤风将小女孩抱起,朝着马车走来,站在马车边上与马车内的人说:“应该是走丢了,她是来找她阿娘的。”
这个小女孩很可爱,长得像个小精灵。
杏儿拿出帕子给女孩擦眼泪,“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你知不知道你娘去了哪里?”
“我叫瑛瑛。”小女孩边哭边说。
哭得让人看了心疼。
对于比自己弱小的人或者是动物,总是会很有爱心。
瑛瑛哭着说:“我阿娘去了很远的地方……”
她这么一说,众人面面相觑。
这“很远的地方”不止一重意思。
要么是真的去了很远的地方,要么就是去世了无法给孩子解释,所以才去了很远的地方。
杏儿问瑛瑛,“你阿爹呢?家中可有其他亲人?”
瑛瑛道:“阿爹在家里,好多人都在家里,他们都说阿娘去了很远的地方,我要找阿娘。”
至此便能肯定,这小女孩的阿娘,应该是去世了。
家里的大人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这才撒谎说她的阿娘去了很远的地方。
这路边人来人往的,要真把她一个小孩子放在路边不管,要么伤着,要么被人拐走。
这么小的孩子被人拐走卖了,连跑都跑不掉。
看她这穿着,也不像是特别贫苦的人家出身的孩子,这么小的姑娘,杏儿实在是不忍心将她丢在路边上。
“你家在哪里?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
瑛瑛摇头,“我要找阿娘,我要我阿娘。”
庭渊见她思路还是很清晰的,不是那种完全不能够沟通的小孩,问她:“那你知道你阿娘去了哪里吗?”
瑛瑛又摇头。
庭渊声音轻柔,不想吓着这孩子,“你不知道阿娘在哪里,你要去哪里找阿娘呢?”
瑛瑛不知道如何回答。
庭渊继续耐心地哄着她,“我们送你回家,问问你的阿爹,你阿娘去了哪里,然后再带你找阿娘,好不好?”
“你想啊,不知道你阿娘在哪里,我们要去哪里找她,没有地址是找不到的呀。”
杏儿也在一旁附和,“找人得要有地址,我们有马,你要是知道地址,很快我们就能带你找到阿娘了。”
连哄带骗的,瑛瑛这才指着他们前进的路说,“我家就在前头。”
“好,你给我们带路,我们送你回家找你阿爹问地址。”
瑛瑛点头,擦干了眼泪。
赤风一手抱着瑛瑛,一手扶着马鞍上了马,将瑛瑛放在马前。
一行人朝着瑛瑛的家出发。
她家就在官道旁的一个村子里,从发现瑛瑛的地方到这村子,得有三里地。
庭渊感叹,“这小姑娘还挺能跑的。”
伯景郁也感叹:“这还好遇到的是我们,要是遇到的是坏人,抱起了她就跑,这孩子岂不得弄丢。”
“大人也太不负责任了。”杏儿怒道。
庭渊:“若是瑛瑛母亲真的不在了,很可能是忙得顾不上,瑛瑛也就那么顶点高,大人忙起来注意不到,她要往外走,都没几个人能看到。”
杏儿叹了口气,“公子,你说瑛瑛的娘要是真的没了,怎么办?”
庭渊道:“只能是将瑛瑛交给她的家人,让她们看好了别再跑出去,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也没有能力把死人变成活人。”
能做的也就只有叮嘱她的家人看好她,若她娘真的死了,那也只能是等她长大一些了再告诉她真相。
等孩子长大了,时间久了,自然就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杏儿红了眼眶。
她想到自己的父亲,上山打猎,至今还未找到尸骨。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坟头也只是一个衣冠冢。
庭渊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父亲肯定是希望你能够开开心心的。”
杏儿嗯了一声,擦干了眼泪。
到了村口,遇到两个男孩,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
见到赤风抱着瑛瑛,捡起地上的棍子朝着赤风抽过来,赤风抱着瑛瑛闪避不及,还是被棍子抽中了。
惊风见状连忙上去制止。
“放开我的妹妹!”大一些的小男孩拿着棍子指着赤风,面对对面这么多人,他一点都不畏惧。
转头给另一个小孩说:“快回去喊人,就说瑛瑛找到了,有人贩子要拐瑛瑛。”
“这是误会!”惊风连忙解释,“我们不是拐卖小孩的,是在前面官道上看到她边走边哭,问了情况才把她送回来。”
瑛瑛看到哥哥,哭得非常厉害,“哥哥,哥哥——”
她嘴里不停地叫着哥哥。
小男孩说:“你放下瑛瑛。”
赤风将瑛瑛放下。
庭渊他们也从马车上下来。
杏儿跑去拉着赤风问,“你伤到哪里了?”
将袖子撸起来,手上被棍子抽出一道红痕,杏儿恶狠狠地瞪着小男孩,“真是好心没好报,你们自己看不住瑛瑛,让她跑到官道上,我们怕她被拐卖这才好心给你们送回来,早知道就不管了。”
赤风见杏儿也有这么维护自己的一天,心里暖暖的,说道:“我没事,他们都是孩子,能知道什么,别和他们计较。”
男孩见他们穿着华丽,不像是普通人,问瑛瑛,“他们是不是要拐走你?”
“他们说带我找阿娘。”
众人:“……”
“小姑娘你这说话怎么能说一半藏一半,明明就是你要找阿娘,我们担心你跑丢,送你回家找你阿爹。”
可这话听进小男孩的耳朵里,就是他们要拐走瑛瑛,将瑛瑛护在身后,与众人对峙,“我绝不可能让你们带走瑛瑛,想都别想。”
赤风看小男孩自己明明也很害怕,却勇敢地保护妹妹,也没人真的会和他一个小孩子计较。
那头刚刚回村子找人的小孩大喊:“有人偷小孩,有人偷小孩。”
庭渊和伯景郁对视一眼,无语了。
想来又要费一番口舌了。
“谣言就是这么诞生的。”
杏儿一方面是心疼赤风被打了一棍子,一方面是心疼他们的善心,好心没好报。
赤风道:“算了,瑛瑛还小,她说话说不清楚也是正常的。”
杏儿哼了一声。
惊风对那小孩说:“你家瑛瑛能值几个钱?我们个个都不缺钱,犯得着拐卖小孩吗?”
小男孩此时还是一脸戒心,生怕自己松懈了,他们真的上前来把瑛瑛抢走。
他也知道惊风他们说得有一定的道理。
庭渊和伯景郁靠在马车上。
伯景郁:“希望这小姑娘不要倒打一耙。”
“即便倒打一耙,我们这么多人,他们也不能如何,瑛瑛没事就行。”
瑛瑛还小,他们也不能指望一个小孩子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只要看到瑛瑛的家人将他带回去,平安无事,就行了。
伯景郁想到庭渊之前给他说的自己在商场里受委屈的事情,最后被逼迫全网道歉,还被停职,虽然他不知道庭渊说的全网和商场是什么,却能感受到庭渊受了莫大的委屈。
伸手将庭渊揽进怀里,“以前你被人冤枉,也是这样的吧。”
庭渊嗯了一声。
伯景郁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这是真的。
“看开些,起码瑛瑛没有受到伤害。”
伯景郁点了点头,“我多希望你别这么善良,别总是自己受伤。”
庭渊笑了笑,“那我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
村里乌泱乌泱地出来了一群人,个个手里拿着家伙,仿佛是出来打群架的。
伯景郁起身将庭渊挡到自己的身后,“你先上马车。”
庭渊:“有话好好说,不一定要动手。”
带着人出来的小男孩指着伯景郁他们这一群人说,“就是他们偷小孩。”
杏儿率先炸了,“谁偷小孩,你这是诽谤,我是可以上衙门告你的。”
她指着瑛瑛说:“是她跑到路上去,我们担心她被拐走,好心送回来。”
其中一个中年妇人将瑛瑛抱起来,看向瑛瑛,“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瑛瑛点了点头,“他们说要带我找阿娘,得先问爹爹,阿娘的地址。”
杏儿他们这边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把话给说全了。
杏儿十分委屈地说:“小姑娘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就成了偷孩子的人贩子!”
瑛瑛这话说出口,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其中肯定是有误会。”
“是我们误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那些举着东西的,此时都是一脸羞愧。
杏儿哼了一声,“自家的孩子得看好,这要是将孩子弄丢了,上哪里去找。”
“是是是。”那妇人一边用衣服给瑛瑛擦着脚上的灰,一边和杏儿道歉,“小姑娘,真的不好意思,是我们误会了。”
杏儿拉着赤风的手,指着动手的孩子说:“他还打伤了人!”
动手的小男孩也是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们是人贩子。”
杏儿一向是护短的人,以前赤风他们和庭渊对着干的时候,她也护庭渊。
现在她认可了赤风他们,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自然也是护短的。
赤风与小男孩说:“念在你护妹心切,且没给我造成多大伤害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但你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切记不可鲁莽。”
“我知道了。”男孩松了口气。
抱着瑛瑛的妇人道:“既然大家误会一场,这正值晌午,不如我请大家到我家里喝口茶。”
杏儿回头看向庭渊他们的意思。
庭渊和伯景郁让她自己作决定。
杏儿走向妇人,“大姐,我有些话想问你。”
妇人转手将孩子递给身后的男人,与杏儿多走了几步。
杏儿问:“瑛瑛说他娘去了很远的地方,她娘可是没了?”
那妇人叹了口气,点头说道:“是,她娘跳井了,今早村里人去井里打水发现的。”
“为什么会跳井,瑛瑛她爹对她娘不好吗?”
妇人有些不知如何作答,“姑娘,这话我也不好与你说,毕竟我往后也要在这村里生活。”
她这话说得很委婉,若是瑛瑛她爹对她娘很好,她娘何须跳井。
这什么都不说,反而是有问题的。
杏儿听出了她言外之意,看了瑛瑛一眼,觉得她也挺可怜的。
妇人说:“姑娘,你要是不嫌弃,就到我家喝口茶,也是感谢你们帮我们把瑛瑛送回来,这姑娘没了娘,命苦——”
第157章 绝非自杀
杏儿想了又想,还是想打听一下瑛瑛她娘的事情,于是决定和妇人进村。
客气道:“那就多谢大姐了。”
妇人笑着说:“客气啥,该是我们谢谢你。”
杏儿回身和庭渊点了个头,意思是要进村。
庭渊和伯景郁都没制止。
一众人跟着他们进村。
这妇人与瑛瑛家是邻居,住的两对门。
瑛瑛家挂着白布,灵堂看样子是还没布置好。
妇人将他们请入家中,给他们每人倒了一碗茶水,“我们这都是农村,茶叶都是自家种的,不是什么好茶叶,你们也莫要嫌弃。”
“怎么会呢。”杏儿笑着说:“大姐邀请我们来家里喝茶,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了。”
妇人朝杏儿笑了笑。
她坐到杏儿旁边。
这家中不见孩童,只有这妇人一人。
杏儿觉得有些奇怪,问道:“大姐您家人呢?”
妇人道:“我男人在城里做工,孩子在乡学读书,寄住在他哥哥家里,平日里不在家,我在家里就种些地,粮食够吃就行,公公走得早,如今我嫂嫂又添了一个大胖小子,我婆婆过去伺候月子了。”
杏儿哦了一声,“还不知道大姐如何称呼。”
妇人道:“我叫葛青琇,村里的姑娘都管我青琇嫂子,你叫我一声青琇姐就成。”
“青琇姐。”杏儿靠近她一些,压低了声音,问道:“瑛瑛她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葛青琇望了一眼对门,叹气:“是个命苦的人,但我这男人不在家,素日里也就我一人在家中,免不了是要村里这些男人帮衬的,我若是说了,往后我在这村里日子就不好过。”
“不过……”葛青琇顿了顿。
杏儿看出她的犹豫,问道:“青琇姐,你有什么想说的?”
葛青琇小声说:“你要是真想知道,不妨等上一等。”
“等什么?”杏儿不明,追问。
其他人虽视线是落在对门,耳朵却在仔细听葛青琇和杏儿的对话。
“晚些时间瑛瑛她娘的娘家人就该来了,到时候你们可以问她娘家人,今日这事儿小不了。”
杏儿这下算是明白了。
只怕其中存在冤屈,葛青琇邀请他们到家里喝茶,这拐弯抹角的,其实也是想帮一帮瑛瑛她娘。
倒也是个聪明人。
葛青琇言尽于此,此后便不再多言。
果然如她所说,瑛瑛外公一家火急火燎地赶来。
初始声音极小,是妇人的哭喊声,想来是到了村口就已经开始哭喊了。
老妇人是被两名女子搀扶着入了对门。
众人伸长了脖子往对门看。
杏儿问葛青琇:“对门这家子姓什么?”
葛青琇说:“姓赵。男的是家中老三,叫赵成,老婆子叫陈小花,死的是老三的媳妇,叫肖无瑕。”
“这肖家是隔壁村出了名的富户,有钱得很,无瑕样貌美丽,人如其名,无瑕的家室很好,陪嫁给了三十亩田地,两个铺子,白银百两,还有绸缎首饰。”
“这么丰厚的嫁妆?”杏儿有些惊讶,看来这肖家确实是家底丰厚。
“可不是吗。”葛青琇说:“无瑕是肖家二老老来的女,捧在手心里宝贝得不行,从小锦衣玉食。”
“这年纪轻轻的便投了井,也是令人唏嘘。”杏儿不由得感叹。
葛青琇只是叹了一声,没接话。
对门那头已经闹了起来。
肖家不是自己来的,而是带了很多家丁过来。
妇人声音从院中传出:“昨日回来时一切都好,今日/你便与我说我的女儿投了井,我不信其中没有问题,我要去报官,让官府来查清真相。”
另一个妇人说:“她自己要投井,我们总不能把她绑起来不让投,再说了,她大半夜的跑去投井,谁知道呢!你要去报官,我们还要去报官呢,她这些年对我这个婆婆,可曾尽了半分的孝道。”
“我的女儿如今躺在棺材里,你敢对着她的棺材起誓我女儿没尽孝道?我家女儿嫁到你们家之前,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半点不曾受苦,到了你们家不仅要伺候男人,还要伺候婆母,你们昧了她的嫁妆,还处处刁难于她,真当我们肖家的人都是瞎子吗?”
庭渊他们这头原本都是坐在屋里喝茶吃瓜。
听着二人越吵越大声,全都起身到了门口。
门内门外,聚集了不少吃瓜的人。
只见肖无瑕的母亲一把拉住她的婆婆陈小花,“走,你跟我上衙门报官,我倒要查一个清楚明白,我的女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陈小花用力一推,将肖无瑕的母亲推倒在地。
从肖无瑕的母亲言语神态中不难看出,她有着极好的修养,即便是与肖无瑕的婆母争执时,也没有张牙舞爪,更没有歇斯底里,只是一个想为女儿讨回公道的母亲。
可就是这一推,她便坐地不起,怒锤地面,“我的女儿怎么就命这么苦,摊上一个狼心狗肺的丈夫,和一个黑心肝的婆母,早早地就丧了命。”
陈小花指着肖无瑕的母亲说,“你的女儿不敬婆母,不尊兄嫂,不顾丈夫,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肖无瑕的母亲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大哭,“去报官,快去报官,今日我一定要查个清楚明白,带我女儿回家!”
一个小家丁往门外走,却被门口的人拦住。
两方人就此打了起来。
伯景郁拉着庭渊后退了两步,担心他们打得太凶,误伤了他们。
杏儿听他们有来有往地骂架,就知道其中的事情小不了。
怪不得葛青琇说今天这事儿小不了。
杏儿问庭院,“公子,这事儿你想管吗?”
庭渊:“这不是我想不想管,而是我们必须管,死去的肖无瑕究竟有没有冤屈,我们得弄清,今日这事儿没遇上也就算了,遇上了,无论大小,我们都管。”
伯景郁点了点头,给赤风示意。
赤风和惊风这就上前去拨开人群。
两拨人被扒拉开,看着两个陌生人,而且是从葛青琇家里出来的,纷纷看向葛青琇。
葛青琇低下头,不去看他们。
帮赵家拦着不让肖家去衙门的,都是赵家的亲戚。
葛青琇他们也是赵家的,只不过和对面那些赵家的不是一房。
“你们是谁,这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赤风亮出自己的牌子,“钦差巡查。”
“你说自己是钦差,就是钦差。那我还说我是齐天王呢!”
庭渊望了一眼就在身旁的伯景郁,差点笑出了声。
伯景郁面色如常。
另一人梗着脖子附和,“我还说我是哥舒大人呢。”
赤风一甩鞭子,“我是不是钦差,把县丞叫来就知道了,至于你们谁敢上前一步,我这鞭子可就不饶人了。”
赤风的鞭子是特制的,挥动鞭子会有非常清脆的声音,比寻常那些鞭子沉闷的声音看起来更凶。
这些村民顿时就不敢动了。
这鞭子要真抽在人的身上,只怕是要皮开肉绽。
赤风很满意这些村民的表现。
肖无瑕的母亲看到这一幕,也顾不上赤风是不是真钦差,朝着赤风磕头,“钦差大人,求您为我的女儿做主。”
葛青琇对于伯景郁他们这一群人的身份是很出乎意料的,她只能看出这些人不同寻常,想着或许能帮到肖无瑕。
却没想到这些人有这么大的来头,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替肖无瑕高兴。
赤风道:“你的女儿身上若是真的有冤屈,我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多谢钦差大人!”
肖家众人齐声道谢。
赤风道:“快去报官,要仵作跟着一起来,门外的马给你们用。”
赤风吹了一声哨子,他的马就朝着这边奔来。
村里人都看呆了。
庭渊倒是对这种操作习以为常,伯景郁他们的马都很通人性,即便是没有人骑,也不需要控制方向,会很自觉地跟着他们的队伍往前头走。
惊风一用力便直接将家丁扔上了马路。
赤风道:“你只需要告诉他怎么走,他会将你带到,也会把你平安地带回来。”
惊风一拍马身,马就窜了出去。
能有这样的好马,他们的身份倒是多了几分真实性。
伯景郁与庭渊说:“走吧,我们也去看一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庭渊嗯了一声。
出了葛青琇的院子,转入赵成家,棺材摆在院子里,还没盖上棺材盖。
院子里所有的一切看着都很潦草。
庭渊朝着棺材走去,想看看这女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只有确定了女子的死因,才能够确定这个案子的性质。
见两人朝棺材走去,赵成上前阻拦,“你们要干什么。”
杏儿和平安伸手拦住赵成,“我们要看尸体,休要阻拦。”
“你们凭什么要看尸体!”赵成奋力上前,想要阻挡二人。
伯景郁不悦皱眉,让庭渊过去,他回身挡在赵成面前。
伯景郁的身高超过一米九,西府这边的男子身高普遍一米七左右,他的身高对于赵成很有压迫感。
赤风和惊风也从外头撤了进来。
赤风的鞭子直接抽在了一旁的一棵枣树上,这个季节枣树的叶子掉得差不多了,上头也没有枣子。
鞭子收回时,枣树上和婴儿手腕粗的枝丫被赤风的鞭子打断耷拉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赵成的头上。
其余赵家人赶忙上去帮忙。
可看到赤风这架势,他们也只敢将树枝挪走,不敢说半句话。
必要的时候,赤风做事从不手软,该给足威慑,那就一点都不能留有余地。
杏儿愣了一下,和赤风相处这么久,他始终是和颜悦色的,以至于她都忘了,这个人也不是善茬。
还记得当初在路上欺负茶棚小厮的几个坏人,就是被他们拆了胳膊。
赤风收起鞭子,怒视在场众人,“谁若是阻拦钦差查案,下场犹如此树,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人有多少条命够我杀的。”
惊风将自己随身的剑鞘往上一送,宝剑出鞘,在空中几轮旋转后,扎在了赵成以及赵家其他人的面前,“超过此剑者,死——”
众人纷纷后退。
赵成也往后退了几分。
肖家人顿时和伯景郁他们站到了一起,组成了人墙,不让赵家的人上前。
杏儿看向赤风。
赤风回看了她一眼,表情严肃。
杏儿能够分辨出来,赤风看她的眼神里是没有杀气的。
她回身要朝庭渊那头走去,看看尸体是个什么情况。
庭渊余光瞥见了,说道:“别过来。”
杏儿的脚步顿住。
庭渊看着棺材里的尸体,由于泡在水里,尸体浮肿得厉害。
“这不是自杀。”
只一眼,庭渊便得出了结论。
伯景郁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庭渊道:“跳井者都是头朝上脚朝下,而眼前这具尸体,头朝下,脚朝上,面部已经被泡得肿胀,溺亡属于机械性窒息,眼前这具尸体不符合机械性窒息死亡的特征。”
这是伯景郁第二次听到庭渊提到机械性窒息,他问道:“什么叫机械性窒息?”
上一次杨家庄的案子时,庭渊也说了表姑娘的死亡特征符合机械性窒息死亡。
庭渊解释道:“人的呼吸由三个基本环节组成,一是外呼吸,二是气体在血液中交换的过程,三是内呼吸。各种原因引起体内呼吸障碍,二氧化碳潴留或内缺氧,甚至导致死亡的病理性过程称为窒息。”
伯景郁听得很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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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渊继续给他解释:“由机械性暴力的作用致使呼吸道受压,堵塞等一系列原因造成呼吸障碍从而导致的窒息,称为机械性窒息。”
“机械性窒息分为三类。一是由外力压迫引起的窒息,比如勒死,吊死,掐死,胸腹遭遇挤压。二是呼吸道堵塞,堵塞呼吸道口比如捂死,呕吐物或者其他的异物进入呼吸道,还有液体填塞呼吸道,就比如溺死。”
“而机械性窒息的尸体一般呈现为面部发绀、肿胀,皮肤、黏膜淤点性出血,尸斑出现早,流涕流涎大小便失禁等。溺死者的口鼻部有蕈样泡沫,手指甲一般会有异物,溺水挣扎是人的本能,并且尸体发生痉挛后会将挣扎时抓东西的状态保留下来。”
庭渊指着死者被放在腹部的双手说道:“我们眼前这具尸体的手指自然垂直,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死者的面部也没有发绀,肿胀是因为在水里泡久了。结合我前面所说,死者并非由机械性窒息导致的死亡,也就是说她是死后被人丢进井里的。”
他和伯景郁解释了很多,还是有许多伯景郁听不明白的点,但伯景郁知道,庭渊得出这样的推论,是有切实证据的。
庭渊问:“是谁发现的尸体?”
门外有个看热闹的说:“是老七媳妇吧。”
“对。”另一人附和。
庭渊又问:“你们是怎么把人从水井里弄出来的?”
另一个男的说:“把绳子绑在身上,倒进去把人捞出来的。”
“谁捞的?”
这时一个男的站了出来,“是我捞的。平日里十里八村谁家有个丧事,都是我去给人帮忙换衣服什么的,我年轻的时候在衙门里工作过,专门收敛尸体,我不怕,所以是我下去的。”
庭渊问他:“你可还记得,当时尸体是头朝上还是脚朝上?”
“是脚朝上的。”捞尸体的人说:“因为我是将绳子拴在她的腿上让人拉上去的,井口太窄了,我没办法直接把她带出来,所以才拴在了腿上,没有拴在腰上是害怕尸体折叠卡在进口出不来。”
庭渊与伯景郁说:“那也就印证我的推测,这具尸体是死后被人扔进水井里的,绝非自杀。”
肖家老夫人指着赵成说:“肯定是他干的。”
庭渊问肖无瑕的母亲,“大娘,你为何如此肯定?”
肖母一把拉住庭渊的手,“请大人为我的女儿做主。”
“您且将事情如实相告,我才能够作出判断。”
肖母点了点头,“您有所不知,这赵成就是个畜生,他好喝酒,每次喝醉了就打我的女儿,我女儿嫁给他六年的时间,因为他不断的殴打,小产两次。”
“如此情况,当初你们可曾报官?”
庭渊非常讨厌家暴的男人,可以说是生理性的厌恶。
肖母摇头:“没有。”
“为何不报官?”
庭渊有些想不明白,这肖家看起来也不像是软骨头,个个都很硬气,怎么能让肖无瑕受如此欺辱,被家暴六年的时间。
肖母叹了口气,指着身旁上了年纪的男人说:“还不都是他面子作祟。”
庭渊看过去,这男人从年龄判断,应该是肖无瑕的父亲。
肖无瑕的父亲此时也是一脸的懊悔:“要是知道无瑕会是这样的下场,我当初肯定不会纵容。”
“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能让我的女儿回来吗?”肖母下的母亲用力的捶打着他的父亲。
肖无瑕的兄长们个个唉声叹气,嫂嫂们也是掩面落泪。
庭渊叹了口气,看来又是一个面子大过天的家族。
他在基层派出所实习的三个月,遇到了三起跳楼案件,直接导致跳楼原因各异,而这三起案件里的一个共同点就是娘家人不支持离婚。
——忍一忍,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你一个刚生了孩子的女人离了婚,孩子怎么办?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和你爸当年不也这么过来的,等孩子大一些就好了,离婚带个孩子以后让我们的脸往哪里放?
直到女儿真的跳了楼自杀了,他们又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当初就让她离婚,也不至于跳楼。
永远都是失去了之后才知道珍惜,才开始往回找补。
这些话庭渊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庭渊为这个世界的女性感到无奈。
在现代女性要离婚,很多娘家都不支持,认为结了婚就该一辈子锁在一起,动不动就是让忍,忍一忍就过去了,忍一忍,就忍了一辈子。
又何况这里处处受到压迫的女性,她们的生存空间只会更小。
肖母道:“儿女都是当娘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只有我这个当娘的最疼她,二人成婚六年,大大小小的殴打不计其数,我说要和离,或者上衙门诉讼和离,他总是百般阻拦,百般不允,好不容易他昨日同意了,今日我的女儿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庭渊问肖父:“您为何要阻拦您女儿和赵成和离?”
肖父道:“三十一年前,西府战乱,我们征召上了战场,赵成的父亲替我挡了箭丧命,我和他承诺过,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儿子,我一直对他们赵家有亏欠,所以才将女儿嫁给了他,我也心疼女儿,可我确实欠了赵家一条命。”
第158章 六年苦难
杏儿觉得这理由过于奇葩,怼他:“那你怎么不自己嫁给他,让你的女儿替你受这个苦……”
赤风默默地给杏儿竖起大拇指。
服了她这张嘴,但说得很对,为什么要让肖无瑕来受这个罪。
庭渊实在是不知道说点什么好,这个社会就是有这么烂,各种案件里都能看到对女性的打压,而受伤的,往往都是女性。
女性的力量先天不如男性,面对男性的暴力行为,很难逃出魔爪。
而男性在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人时,往往不敢直接硬杠,转而将所有的一切都朝着比自己弱小数倍的女性身上发泄。
一路走来的这么多小案子里,受害者是女性的占比实在是太高了。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凶案中受害者绝大多数都是女性为受害者。
归根结底还是男权社会中给男人的优势,女人处于劣势。
愤怒,无力,循环往复,庭渊感觉非常累。
肖父羞愧不已,“若我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肯定不会坚持……”
“可哪有那么多如果?”
杏儿真的很无奈,肖无瑕真的太惨了,同时她也知道,这世间像肖无瑕这样被丈夫殴打的女性不在少数。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女性才能够联合起来反抗,勇敢地和这些男人对抗。
这条路,感觉永远都到不了尽头。
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杏儿也有种无力感。
金阳县的丁娇儿,苏月娘,林漫漫。小路村的姚静恩。紫云庄的钟灵婉。响水村被奸污的上百名女子。
如今又出了肖无瑕。
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女子的苦难,女子啊,怎么就这么难。
她很想很想能够为女子做些什么,可掌权者都是男人,律法是由男人制定的。
或许,她不该成为一名先生,比起那虚无缥缈的男女平等,在黎明未到之前,这些生活在黑暗中,在苦难中的女子,也需要帮助。
这些倒在黎明之前的女子,她们不该被献祭,不该以血肉之躯搭建一条通往黎明的天梯。
她们也该得到应有的为人的基本权利和保障。
“你们是在助纣为虐,你们都是凶手,肖无瑕的死,你们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杏儿指着现场的每一个人,着重地点了肖无瑕的父亲,“而你,亲手把她推进火坑,在无数次被殴打之后,在无数个夜晚里,没有人救赎她。”
相较肖无瑕,杏儿是幸运的,阿娘没有因为家中贫困将她卖给别人做妾室,而是日夜做手工贴补家用。
庭渊教她识字,给了她选择的权利,给了她很好的物质基础,让她不用为了生计再忙忙碌碌。
如今的她,比世上九成九的女子都要自由。
杏儿看向庭渊,眼泪夺眶而出。
“公子,若是没有你,或许我也会是下一个肖无瑕吧。”
庭渊抬手摸了摸杏儿的头,“没有或许。”
杏儿很难受。
赤风看到杏儿落泪,心里也不好受。
杏儿是自由的,庭渊给了她所有的自由,所以她注定了不会留在后宅,只管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赤风喜欢这样自由的杏儿,比京中那些豢养在府中的少女更闪耀。
庭渊不知道能够为这个世界的女性做到哪一步,但起码他要让杏儿永远都有选择权。
除非杏儿主动放弃。
庭渊与伯景郁说:“将无关人等全都驱散吧,我有很多话要问,有很多事情要弄清楚。”
外头一堆吃瓜群众,看了让他心烦。
伯景郁嗯了一声,挥了挥手,惊风和杏儿就去把大门关了。
阻挡了外头那些吃瓜的人,庭渊的眼神扫过现场所有人。
然后问肖无瑕的母亲,“大娘,我听你先前的话,昨日/你们同意让肖无瑕和赵成和离,是吗?”
肖无瑕的母亲点头,“这六年来我的女儿受的打已经够多了,我这当娘的实在是心疼,您有所不知,这六年时间,为了不让我的女儿挨打,我隔三差五地称病,或者是找各种理由将女儿接回娘家,一大半时间无瑕都住在娘家。”
“或是将她送到寺庙吃斋念佛,或是将她送到表姐家里散心小住,每次被她父亲送来赵家,再接回去的时候身上总是一身伤,不是这里伤了就是那里伤了,只要无瑕回了赵家,赵家就把她藏起来,无瑕的哥哥们过来要人都要不到。”
做母亲的,哪能看着女儿受这样的苦。
“我也闹过,每每夜里,我总是能想到我的女儿满身是血地喊我,经常睁眼到天明,两个月前,无瑕怀胎已有四月,又被赵成和他母亲殴打流产,险些没了命,要不是他哥哥入城买了时新的料子,让她嫂子给无瑕送过来,顺便接她回娘家小住,无瑕恐怕当时就没了,褥子一掀开床上全是血,周围的名医被我们请了个遍,这才保住了无瑕一条小命。”
“那昨日她为何又回到此处?”庭渊问。
肖母说:“无瑕这次回来,是来清点自己的嫁妆还剩多少,顺带将瑛瑛带走。为了不惊动赵家,我们约定好了,原本是今天下午我带着无瑕的哥哥还有家丁们过来,摁着让赵成签了和离书,自此两家再不来往。”
杏儿气得跺脚:“为何不直接陪她回来!就差一步,她就可以脱离火海了!结果就因为这一步错了,又把她推进了火坑。”
“杏儿!”庭渊重喊了她一声,制止她往下说。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谁会知道回了赵家会丧命,没有人有拥有预测未来的能力。
肖母失去了女儿,此时的她比任何人都自责,都难过。
他们一家都是受害者。
实在是不该责怪受害者,责怪肖母做事不周全。
肖母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不断地往外涌,就没有断过。
大儿媳看不过去了,过去扶住肖母,说杏儿:“这事儿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若是我们知道会出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让她一个人回来!”
“姑娘,我们比任何人都在意无瑕,我们都希望无瑕能够好好的。”
二儿媳也说:“母亲为了能够让父亲同意无瑕妹妹与赵家和离,不惜以死相逼,父亲这才同意,无瑕是她唯一的女儿,是她老来的女,她又怎么会不疼。”
“你还没有自己孩子吧,所以你能说出这样责备的话。”
三儿媳擦了泪,看着杏儿,“妹妹,你为此气愤,为无瑕鸣不平,我们非常感谢你,事已至此,无瑕妹妹尚未安息,你一句冷冰冰的事后话,却可能让母亲难以活下去,没能保护好无瑕妹妹,她已经很自责了。”
肖无瑕苦难肖家要负责任,可问题的根源是赵成。
肖父坚持让肖无瑕嫁给赵成,他有错,因为这个错误让他失去了女儿。
最大问题出在赵成的身上,肖无瑕所有的苦难来源都是赵成。
他家暴,施暴者才是最可恨的,也是最该被声讨的。
庭渊能够理解杏儿的想法,但在处理这种案件的过程中,最忌讳的就是责备受害人家属。
处理不慎,就会多几条人命。
在很久以前,庭渊听隔壁小组的队员说起他们处理的一个案子。
父亲带着儿子去水库游泳,结果儿子溺水死了,父亲情绪崩溃,而孩子的母亲责怪父亲不该带着儿子去水库游泳,当天晚上父亲半夜就跳楼了,砸死了楼下下夜班回来的一个小姑娘,孩子的奶/奶又责备儿媳不该说那句话。
救护车刚拉走父亲去医院抢救,小区都还没出,孩子的妈妈也从楼上跳了下来。孩子的外婆和外公又来指责奶/奶害死了他们的女儿。
夜班回家的小姑娘被卷入其中丧命,家人找上奶/奶讨要说法,面对这样的压力,孩子的奶/奶承受不住,喝了老鼠药自杀。
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倒了,引起了连锁反应,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地难以接受打击纷纷选择自杀来结束这样的痛苦。
孩子的爷爷短短一天内失去了四个亲人,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生活也没了希望,他选择了自杀。
这事爆出来后,部分网友讨伐孩子的外公外婆,认为是他们逼死孩子的奶/奶,导致孩子的爷爷承受不住打击自杀。
孩子的外婆疯了,外公也因血压升高在卫生间上厕所的时候摔倒在卫生间里,没有得到及时地救治,落了个半身不遂。
最后是各大媒体联合呼吁,还有各大爱心网友积极制止,多米诺骨牌才没有继续倒塌。
杏儿一时被说得哑口无言,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对肖母造成二次伤害,连忙道歉:“对不起,大娘,我不是故意想这么说的。”
杏儿闭了嘴不再说话。
赤风给她塞了一块糖。
他不太懂这些,但他希望杏儿能够高兴。
肖母摇了摇头:“确实是我做得不够好,才让无瑕丧命。”
聊到这个份上,最有理由杀害肖无瑕的就是她的丈夫赵成。
根据肖无瑕的尸体情况来看,得知她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天夜里亥时前后。
这个时间在村里,大家一般都已经入睡了,四下寂静,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动静,邻里之间不可能不知道。
庭渊看向赵成:“对于你夫人的尸体在水井里被发现,你有什么要和我们解释的吗?”
面对庭渊突然的质问,赵成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庭渊也没逼着问,就是想看看他能说出点什么。
一个人很难做到撒谎撒得毫无痕迹。
赵成低着头,看了他娘一眼,说道:“我什么都不清楚,与我无关,昨天下午我们大吵了一架,我和四哥六哥昨晚在二哥家里喝酒,喝到子时以后才回家的。”
“你二哥四哥六哥都是谁?”
赤风这头已经朝大门走去,站在门口问,“赵成的二哥四哥六哥都是谁,在不在,在就出来。”
几人从人群中走出来。
赤风让开路,“进来,有话问你们。”
几人进入院子。
庭渊看向几人:“昨天夜里,你们都在做什么?”
赵家二哥说:“在家喝酒。”
赵家四哥和六哥也是一样的说辞。
“喝到什么时辰?”
赵家二哥说:“子时前后,当时我媳妇觉得我们几个男人实在是太吵了,也烦了,就把他们都赶走了。”
四哥说:“我是子时过了不久到家的,被我媳妇关在了门外,不让我进屋,我在孩子的屋里凑合了一晚。”
六哥说:“应该就是子时前后,我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回家的,回去我媳妇还给我弄了一碗面条吃了才睡。”
“除了你们的家人,还有别人能够为你们作证吗?”
庭渊很难不怀疑他们提早串供。
这一村子都是熟人,从葛青琇对他们家的事情避而不谈,也不难看出,大家都不想得罪人。
这要真出了事情,乡里乡亲的,搞不好会包庇。
庭渊朝惊风赤风招了招手,将他们朝自己聚齐。
伯景郁和杏儿平安也凑来旁听。
庭渊小声与他们说:“你们现在立刻出去,挨家挨户地问,昨天晚上他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所有人都问一遍,特别是小孩子。瑛瑛还在外面,记得问她昨晚赵成是否在家,肖无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明白了吗?”
“明白。”
“明白。”
杏儿和平安也一起跟着去了。
庭渊让他们现在从这里出去问,就是想看看昨天晚上到底有没有人听到什么动静,能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亥时和子时相差不多,目测也不能测出准备的死亡时间,法医或许有办法,凭借庭渊,只能算出一个大概,得看仵作来验尸之后,能不能得出一个更精准的时间。
截至目前,赵成和他母亲是最有嫌疑的两个人。
庭渊的视线落在了赵成的母亲陈小花的身上,“陈大娘,你昨天夜里在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我一个老太婆能干什么?”陈小花十分凶地看着庭渊。
庭渊:“麻烦你把昨天肖无瑕回来的所有事情都重复一遍。”
陈小花非常不愿意。
庭渊冷了脸,“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不说,我让人先打你个三十大板。”
当然不是真打,不过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不威胁一下,就不说实话,踢一脚走一下。
一听说要打三十大板,陈小花便不敢不说了,“人是昨天下午回来的,一回来,就突然闹这闹那的。让她做饭她不做,完全使唤不动她。我一个老太婆,我能对她做什么,她不做就不做,我自己去做的饭,喊她吃饭她也不吃,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找自己的嫁妆盒子。”
“没找到嫁妆盒子出来又和我闹脾气,指着我的鼻子骂,老三回来她才老实,问老三把她的嫁妆盒子弄到哪里去了。然后在家里又是摔碗又是摔碟子。”
庭渊问:“她的嫁妆呢?”
“她哪还有什么嫁妆,这么多年好吃懒做,嫁妆都被她自己花得差不多了,有些东西我姑娘出嫁的时候给我姑娘了,剩下的也就是铺子和田地,地契和房契都在老大那里,老大在城里做生意,需要东西做抵押才能借到钱,我们就暂时将她的东西拿去给老大做抵押用了。”
说得她自己也有些心虚,可她还是硬着头皮说:“大家都是一家人,她既然嫁到了我们家,嫁妆给老大做抵押用一用怎么了,又不是不还给她,在家里闹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话里话外就是我这个当婆婆的不是。”
“律法明文规定,女方的嫁妆和男方给女方的陪嫁,都归女方所有!是女方的私人财产,和离这些东西女方是要带走的,未经允许就动别人的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
第159章 查出死因
庭渊是真的想不通,她怎么能够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
肖母听了这话,原本平静下去的情绪,再度翻涌:“大人,求你为我的女儿做主。”
庭渊问陈小花,“之后呢,在她得知你把她的嫁妆拿走之后,她是什么反应?”
陈小花嗐了一声,“还能什么反应,哭呗,闹呗,还扬言要打我,要去衙门告我偷她的东西。”
“不是我说,她都嫁到我们家了,人都是我们家的了,我拿她的东西怎么能算偷。”
庭渊:“即便她嫁到你家,东西确实是她的私有财产,这是律法规定的,她没说错,你未经允许拿了她的东西,那就是偷!”
陈小花:“东西还在,又不是不在了。怎么能算偷?而且她一个儿媳妇上衙门状告婆婆偷东西,这算怎么个事儿?”
“这是她的权利,是律法赋予她的权利。”
陈小花试图拉拢庭渊站队,庭渊怎么都不接招,她便有点不高兴,“儿媳状告婆母,那就是不孝。”
说到不孝,她又有话说了,“嫁到我们家六年了,也没能给我们家生一个男丁,还动不动回娘家,让我们在村里被人笑话,一点都没有尽到做儿媳的本分,也不孝敬过我,不做饭,不洗衣服,不干农活,出去到处败坏我们家的名声说我们虐待她,殴打她。”
“你们殴打她是不是事实?”庭渊问。
“是。”陈小花应下后,又往回找补:“可那也是她有错在先,一天到晚啥都不干,使唤她几百遍她也不动,娶个媳妇回家啥也不干,我们家这是娶了个祖宗回来吧,再说了,哪家不打媳妇,哪个媳妇没挨过打。”
庭渊:“……”
肖母听了她这话,从枣树上折了一个树枝就追着陈小花打,“当初把无瑕嫁给你们家我就不同意,要不是孩子她爹非要嫁,我怎么可能把无瑕许给你们家,我的女儿从小金枝玉叶,吃饭穿衣在家里都有人伺候,从来就没有自己干过活,到了你们家起早贪黑地要干活,要被打,被骂。当初上门求娶的时候,你们的话说得那叫一个好听,一定会处处呵护我们家无瑕,足足给了无瑕五百两嫁妆,目的就是保她在娘家衣食无忧,跟过来的仆人被你们赶走,现在我家无瑕被你们弄死了,你们还要往她身上泼脏水,你们也不怕遭天谴!”
这话一说完,天上顿时一道惊雷响起。
闪电直直地落在院里那棵枣树上。
早上从中间被劈成两半,其中一半倒地,树枝砸在了逃窜的陈小花身上。
陈小花发出一声惨叫。
赵成上前去帮着挪开树枝,赵家其他人也一拥而上去挪开被雷劈开的树枝。
在肖母追着陈小花打的过程中,赵成这个亲生的儿子就站在旁边,没有半点行动。
一个在外人面前看着唯唯诺诺的人,却能在家里家暴自己的妻子,将其两次打到流产。
肖母抬眼望去,这一道闪电是真的从天而降。
似乎这道从天而降的闪电,给了她一些慰藉。
指着被雷劈开的树说,“看啊,看啊,你们害死我的女儿,你们的报应来了!”
庭渊抬眼望天,晴天霹雳,也是有很多原因的,这雷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赵家的院子里,对赵家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恐吓。
这不懂科学的人看了,只会觉得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也要来报复他们一家。
除了赵成之外,赵二、赵四、赵六,这几人的表情都有些耐人寻味。
庭渊的视线来来回回地在他们的身上扫过。
肖母:“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你们迟早是要遭报应的,一个都跑不掉。”
陈小花被树砸了之后,人老实多了,躲在赵成的身后,没了先前的底气。
庭渊看她此时的模样,也只能是感叹一句,人还是得更强的人来收拾。
陈小花骂起肖无瑕来,那是头头是道,可遭天谴真落到自己的身上,比谁都怂包。
俨然换了一个人。
趁着她如今正慌神时,庭渊趁热打铁,问他:“你和肖无瑕争执过后,她做了什么?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又是为何会出现在水井里?”
“争执之后她就回了房间,晚饭都没吃,再后来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不见的,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水井里,我就更是不知道了。”
庭渊的视线牢牢地将他锁定,他也不是一个菜鸟刑警,面对过的犯人很多,自然知道如何审讯,“陈小花,你最好是想清楚了再回答,那么大一个人,昨天晚上都做了些什么,你还能不知道?”
陈小花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要知道,我干嘛不说?”
庭渊看向赵成:“你说,昨天肖无瑕回来,到今天早上发现尸体,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赵成低着头,“她回来之后就翻箱倒柜地找自己的嫁妆,找不到就发脾气,砸东西,我看出她这次是铁了心要与我和离,于是和几个哥哥一起上二哥家商量对策,喝酒喝到了子时左右才回家的。”
“你回家时,肖无瑕人在哪里?”庭渊问她。
按照他对肖无瑕死亡时间的判断,是在亥时左右。
亥时和子时临近,本就没有差太多。
“不知道,反正我回来时,她不在房间里,至于她为什么在水井里,我是真的不知道。”
庭渊看了一下赵家的格局,主屋,东厢房和西厢房,问赵成:“你住在哪间房子?”
赵成指着庭渊身后的西厢房说:“我住这里。里头两张床,我睡左边屋里的床,多数时间她和瑛瑛睡右边的房间。她要是回了娘家,瑛瑛就和我娘一起睡。”
庭渊进屋去看了一下,左边屋子确实被翻得很乱,右边屋子相对整洁一些,床单什么的看着一向是刚换过的。
结合肖无瑕昨天回来,倒也说得通。
这时门外有了动静。
是县丞和仵作来了,还带了不少衙役过来。
县丞入内,“本官听说这里发生了命案,尸体在何处?”
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有些意外。
主要是枣树被劈开,将院子弄乱了。
县丞有些摆款,捋着自己的胡子,“苦主是谁?这家主人又是谁?”
陈小花扑通一声就跪下,朝着县丞爬去,“大人,你要给我们做主啊,我家的儿媳妇投井了,可这几个自称是钦差大臣的,抓着我们问东问西,说是我们逼死了儿媳。”
“竟然有这回事?”县丞顺着陈小花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庭渊和伯景郁,“就是你们自称钦差大臣?你们可知假冒钦差大臣是什么罪名?”
“你还没让我们验明正身就知道我们是假冒的了?”庭渊忽然觉得,这个县丞办案未必公正。
伯景郁将自己的腰牌丢过去,“这东西你总该认的。”
不偏不倚地正好就丢在了县丞的手里。
县丞拿起一看,上面正是钦差二字。
虽说没见过钦差的腰牌,可也是听说过的,再就是这腰牌由制造司统一制造,上面印着制造司的印章,与他身上的腰牌印章是一模一样的。
这就能说明,腰牌是真的,他们的身份也是真的。
县丞立刻弯腰行礼,“见过二位钦差大人。”
伯景郁:“免了。”
陈小花这下傻了。
县丞一脚将她踢开,恭敬地上前将腰牌还给伯景郁。
“先前不知是钦差大人,多有多责,还望钦差大人海涵。”
伯景郁:“先验尸。”
他可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
庭渊并未对肖无瑕验尸,只是看出她不是投井溺死的。
县丞赶忙召仵作:“快快快,快去验尸。”
“是。”
仵作提着自己东西上前,看到尸体在棺材里,又与县丞说:“周县丞,麻烦让人搭把手,把尸体抬进屋子里,放桌子上。”
县丞指了两个人上去帮忙。
庭渊和伯景郁退至一旁。
屋里用几张桌子拼接起来搭上白布后,将肖无瑕的尸体转移到桌上,仵作洗干净手后,戴上了由羊肠制作而成的手套,开始尸检。
庭渊也在屋内,跟着仵作一起尸检。
褪去肖无瑕身上的衣物后,身上并没有新添伤痕,说明昨日她回来后,的的确确与赵成和他母亲发生了争吵,但并未遭遇殴打。
不是被淹死的,死后又被泡在水里。
庭渊出去问肖无瑕的母亲:“肖无瑕可有其他疾病,比如心疾一类?”
但他看肖无瑕的症状,也不像是死于心脏问题。
肖母摇头:“没有,无瑕身体一直都很健康,这么多年除了被赵成打伤之外,再无其他问题。”
庭渊哦了一声,返回屋内。
仵作已经在检查肖无瑕的头部了。
突然他的表情一变。
庭渊看向他:“你有什么发现?”
仵作拿了刮刀,沾着水将肖无瑕的颅底头发全都刮掉,露出本来的面目,这才看到,颅底一个大坑。
颅底大概有拇指大小的一个深坑,表层的头皮完全破烂,隐藏在头发里,并不容易发现。
仵作将深坑边缘的头皮组织全都去除,露出内层的颅骨,有头皮组织包裹时,从外表几乎看不出什么问题,内里凹陷性骨折。
仵作指着这处凹陷骨折说:“这就是致死的原因。”
骨折点很小,向四周发散,颅骨上有细小的裂纹。
庭渊细细观察着损伤部位的情况,看样子应该是磕在了桌角或者石子一类尖锐的有棱角的地方,导致的颅骨骨折。
仵作点头:“分毫不差,从损伤程度来看,应该是有外力因素导致的,如果是自己摔倒,不至于伤到这个程度,也不容易伤在这个位置。”
这点庭渊也很赞同,如果是自己摔倒,位置要靠上一些,一般都不会在颅底。
全程庭渊都在一旁观摩,仵作的每一步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头发相对干净,伤口上也几乎没有沾染其他东西,我认为是可以排除磕在石头上,若真是磕在石头上,应该会沾上一些碎屑。”
仵作点了点头:“确实如此,看样子也不像是磕在桌角,磕到这个程度,头皮彻底磕烂,东西应该比较硬,若是磕在桌角,极大程度上会留下木屑,这个伤口上确实太干净了。”
即便是沉入井里,也没有留下水井里的泥土,让人过于不可思议。
庭渊:“有没有可能是清理过?”
尸体他们来时就已经被装在棺材里,身上的衣服是换过的,尸体被人收殓过。
仵作道:“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根据伤口周围的情况来看,受伤程度这么深,即便是清理过,也很难清理到完全不留任何痕迹的程度。”
“那就只能是撞击到头部的物体本身就很干净,不会留下任何残留的碎屑。”
庭渊对仵作作揖:“多谢,我知道应该按照什么标准去找了。”
仵作倒是没想到眼前这人会如此恭敬地对待他,仵作一向是被看不起的职业,也没有多少人会尊重他们。
“公子客气了,其实没有我,公子也能发现这女子的死因,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庭渊连忙摆手,“不不不,正是因为您的尸检才让我确定了死因。”
这倒不是庭渊恭维,他以前干的是刑侦,擅长推理,对于法医只是略知皮毛,很细致的东西他是做不了的,都是猜测,仵作验尸得出的结论与他的结论相互印证,才能够确定死因。
这也是为什么在仵作来之前他没有动尸体,一定需要仵作来验尸的原因。
他不想被误导,也不想误导仵作,在验尸过程中才一言不发,只是从旁观摩。
出了房间,伯景郁上前来,问道:“可查出死因了?”
庭渊点头,他将讲述死因的机会留给了仵作,仵作吃的就是这碗饭,表现得好,将来也能更好地生存。
仵作出来后,和伯景郁以及县丞禀报:“禀二位大人,死因已经查明,是头部遭到锐器撞击头骨开裂导致的死亡。”
庭渊朝伯景郁点了一下头。
伯景郁道:“立刻给我在这个院子里找符合死亡条件的锐器。”
庭渊补充道:“拇指大小的,位置最多也就是与人一般高。”
所有人散开,在屋子里院子里寻找。
庭渊和伯景郁也进了屋里寻找。
突然西厢房左边的屋子传来了叫声,“这里有情况。”
伯景郁他们迅速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这屋子正是赵成的屋子。
而他们口中的尖锐物品不是别的,正是柜子上的一个把手。
肖母看到他们指的是这个柜子,瞬间哀嚎,“这是我女儿成婚是,我专门给她找人打的柜子!上头的小把手是一对小铜龙。”
能看出来这东西非常精致,是细心打磨雕刻的,柜体的花纹还是凤凰。
看样子是想配个龙凤呈祥。
庭渊蹲下从地面还是丈量高度,尸检的时候他就丈量过肖无瑕的身长,肖无瑕从头到脚是八拃长,从地面到这个龙头的高度是七拃半,按照高度来算,再加上一点鞋子的厚度,与肖无瑕头上致命伤的位置刚好吻合,创面大小也差不多。
庭渊让人往后退了一些,与伯景郁说:“你帮我找一盏灯来。”
县丞立马安排人去找。
不一会儿便拿回来一盏油灯。
庭渊端着油灯,从上到下将柜子照了一遍,大家都不明白他在找什么。
伯景郁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他相信庭渊这么做,肯定是有他这么做的道理。
来回仔细看了两三遍后,庭渊在柜子的顶角处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指着这个小黑点说道:“血迹。”
第160章 母子反目
找到了这血迹,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庭渊指着这处血迹说:“这就是证据,这小铜龙把手与肖无瑕颅底的致命伤相吻合,而这把手安装的高度,正好与肖无瑕颅底致命伤的高度相吻合。”
顿了顿,庭渊继续说:“这小铜龙,就是杀害肖无瑕的凶器。”
“胡说,这铜龙不过是个物件,怎么可能杀人。”
看向声音的来源,说话的是赵成称作二哥的人。
庭渊解释道:“这铜龙自然是不能主动杀人的,而是有人用力一推,导致肖无瑕的颅底磕在了小铜龙上,将颅底的骨头磕碎了,这才导致她死亡。”
这一番推论倒合情合理。
“那你的意思,我弟是凶手喽。”
庭渊指了指陈小花,又指了指一旁的赵成,“这两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家中只有他二人。”
让人犯难就难在,两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可没有旁的证据,如何能够判断谁才是凶手?
总不能是旁人进了他们家,将肖无瑕弄死了,再将她投入井里。
县丞看向陈小花母子,“你二人有何话要说?”
总要听一听当事人的说法。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二人的身上。
肖母扑过去死死地掐住陈小花的脖子,“你给我的女儿赔命,给我的女儿赔命。”
肖家其他人也是一拥而上,和赵家人打了起来。
小小的屋子里乱作一团。
伯景郁拉着庭渊退到了角落里,与衙役说:“还不快去把他们拉开。”
只是这屋子不大,即便是拉开了,也没办法彻底将人分开。
衙役还因拉架受了伤。
伯景郁现在是在后头看戏,嘴上说着让人将他们拉开,可这心里却是巴不得他们打得更激烈一些。
把庭渊拉到后头,也是不想庭渊搅和进去。
庭渊一贯是主张由律法来决断这些人的生死才算公正,伯景郁认可,尊重,也愿意坚守底线。
但他同时也认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赵成陈小花母子二人几乎是被肖家人压着打,肖家毕竟有家丁在,屋里一打起来,肖家的家丁就手疾眼快地把赵家一些不相干的人拉出门外。
不愿意出去还要留在屋里拉架的,那就活该被打。
外有家丁,内有肖无瑕的兄嫂,战斗力非常之猛,便是路过的狗都得挨几巴掌。
这些衙役又不是傻子,搅和进去被无差别攻击后,也就做做样子。
庭渊和伯景郁说:“差不多行了,再打下去打死了,案件性质就变了。”
伯景郁要真想制止,怎么会没办法,他就是不想管,想让肖家人撒气。
干脆就明说了,“让他们再打会,不死就行了,我看着呢。”
伯景郁低头迅速地在庭渊嘴上亲了一下,转移了庭渊的注意了,手也不老实地摸着庭渊的腰,转移他的视线。
屋里都打成这个样子了,伯景郁还有心思调情,属实是给庭渊惊着了。
县丞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怎么感觉钦差大人亲了一口旁边的人。
但他回头时,见两人神色正常,怀疑自己看走了眼。
也是,这种场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县丞坚信是自己看差了。
伯景郁含笑。
庭渊在他腰上拧了一把,“你简直色胆包天。”
“那也是对你。”伯景郁的手一直不老实地在庭渊的腰上乱摸,料定了没人能看到。
苦了庭渊忍着,他本就敏感,即便是隔着衣服,刺挠的感觉也没减轻半分,何况眼前是这么个情况。
“调情也要分场合。”庭渊说他。
伯景郁:“你再说我可就继续亲你了。”
庭渊:“……”
他闹着,成功地转移了庭渊的视线。
下场就是赵成和陈小花被打得更惨了。
肖家个个彪悍,上手的上手,动脚的动脚。
虽有律法,伯景郁觉得这种情况下,也得考虑受害者家属的情绪,即便是打残了,也是赵成家里理亏,是他们先残害肖无瑕的。
他与庭渊说:“肖无瑕都被害死了,被他们母子两个殴打六年,总要讨回些利息来不是,别说今日/他们打了赵成母子,就算是打死了,也是赵家罪有应得。”
庭渊知道伯景郁的想法,倒也不是非得认这个死理,所以也就由着他去了,“你看着点。”
“看着呢。”伯景郁趁机偷亲了庭渊耳朵一下,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
一口气吹得庭渊的脸红了大半。
气得庭渊抬脚踹他。
挨揣了伯景郁还在那傻乐。
这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庭渊骂他:“流氓。”
伯景郁也欣然接受,还点了点头,似乎是对这个称呼很满意。
庭渊无语了,又拿他无可奈何,也只能是纵容。
伯景郁虽胡来,可他该有的分寸也是有的,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喊道:“住手,谁再不住手,杖则三十。”
肖家人打得也都差不多了。
有了伯景郁的话,衙门里这些人也算是得了准信。
肖家还得靠着伯景郁给他们做主,让赵家母子二人认罪伏法,替肖无瑕讨回一个公道。
听了伯景郁的话,再不愿意也得停了。
这屋里说话最有分量的就是伯景郁,正儿八经的钦差大臣。
肖家人和赵家人被隔开,赵家母子二人被打成了猪头。
明面上就已经找不出一块好地方了,这藏在衣服之下的伤,那就更是不计其数。
陈小花或许是年纪大了,牙齿被打掉了五颗,鼻血流得到处都是。
赵成的脸上不仅被打肿,脸也彻底被抓花了,脸上到处都是血。
母子两个一个比一个惨。
伯景郁看到他们这惨样子,心里别提多舒坦。
庭渊问他:“这个你满意了没?”
当然了,话是这么说的,语气上却没有分毫的责备。
现在人都是自己的了,伯景郁与庭渊说话,也比从前胆子大了些,有些话以前他不敢说,现在说说也无妨,也是越发能够拿捏庭渊的性子了,“你不是也挺满意的,蔫坏——”
庭渊哼哼了一声。
越看伯景郁也是越喜欢庭渊。
其实庭渊真的没有他想得那么认死理,拦是他本能,拦不拦得住,那就另说。
就像当初他让惊风他们卸了那几个截道的人胳膊。
只要不出人命,只要不起杀心,适当地动手解决问题抒发怒气,庭渊也就是说两句,倒也不会真的闹起来,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问就是不行,不问就是行。
庭渊要真的想拦,早让他拦了,咋可能和他在后头插科打诨闹这么久,不就是想让肖家人出口气。
以前伯景郁是看不明白,现在是能看明白了。
舅父总说他优点是听话,缺点是太听话了,现在他明白了,庭渊的话得挑着听,不能啥都听。
陈小花满嘴都是血,一被拉开立刻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伸手去抓县丞的衣服,“大人,你要给我做主啊。”
她指着肖家这些人哭喊着:“他们打我大人亲眼所见,大人可要给我做主啊。”
县丞一把拽回自己的衣服,后退两步拉开距离,看向伯景郁:“依钦差大人之见,下官应当如何?”
伯景郁不悦皱眉,“你是县丞还是我是县丞,俸禄要不要我帮你领了?”
转头他就与庭渊说:“也不知道这些地方官员都是什么毛病,这点小事儿还要我来做主!”
他是看不惯这些官员软骨头,一个两个的,好像一点能力都没有。
现在想来,金阳县那个曾令他瞧不上的陈县令,反倒是众多地方官员中,最能扛事的一个。
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眼前这个县丞,伯景郁看了都想给他两脚。
庭渊明白伯景郁的意思,他这是恨铁不成钢,可说到底这种风气,还是这个体系养成的,有几个下层官员不怕上层官员的,谁不害怕得罪了钦差大臣将来被穿小鞋。
县丞被骂,也是恭恭敬敬地受着。
能当上县丞的,再蠢又能蠢到哪里去,起码是从几十万人里头筛选出来的,伯景郁刚才那听之任之的态度,他又岂能是真看不出来伯景郁站在哪头。
县丞当即就指着陈小花说:“你为什么挨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陈小花坐在地上大哭大喊,锤着地面,“没天理了呀——”
肖无瑕的母亲上去一脚将陈小花踢翻在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还敢恶人告状,你若不欺负我女儿,今日谁会对你下手。”
庭渊看不下去她在这里演,不是谁年纪大谁哭声大谁能说话,就谁占了理。
站出来解决这个烂摊子,“行了,你这顿打挨得冤不冤,你自己心里清楚,无非就是仗着肖无瑕现在是个死人,开不了口说话,要说冤枉,你这点冤屈和肖无瑕的冤屈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肖无瑕是嫁到你们家,又不是卖到你们家,那姑娘身上多处旧伤看得人触目惊心,任谁看了都得骂两句施暴的人是畜生。”
“也别张口闭口往肖无瑕的身上推责任,这么多年你们打她是事实,拿走她的嫁妆也是事实,如今她死在这个家里也是事实。”
庭渊蹲下与陈小花面对面,“我就问你一句,肖无瑕是不是你杀的?”
不知为何,陈小花有些惧怕眼前这个少年。
看着瘦弱,可体内像是有无穷的力量,而那双凤眼中露出一股子精明,仿佛能够拆穿任何谎言,一切谎言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少年的声音很平静,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比那些大喊大叫的人说出的话更让人信服。
他只要站在这里,只要开口,所有人的视线就都会集中在他的身上,仿佛他所说的就是唯一的真相。
“不是我……”陈小花声音哆嗦地说出这句话。
庭渊似乎是很满意这个答案,对着陈小花一笑,站起身,毫不拖泥带水地指着一旁的赵成说:“把他给我拿下。”
赵成意识到庭渊是让人抓自己,立刻反抗道:“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无瑕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不是我杀的!”
庭渊走到他的面前,与他四目相对,在他的眼神中来来回回地探寻,然后问:“那是谁?”
他在等赵成的答案。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县丞恍悟,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母子二人谁是凶手,所以逐一击破,凶手就在他们中间。
如果不把他们母子俩人逼上绝路,谁都不肯承认,无法确认真凶,对他们非常不利。
既然衙门立了案子,那就得把案子查个清楚明白,就算是两个一起砍了头,也得搞清楚究竟是谁杀了肖无瑕,事情的前因后果得弄明白。
弄不明白,谁都不认罪,这个案子就算不上完美地解决,会让人诟病。
若是这些地方官员,到了这一步,问不出来也就不会再往下查了,直接一并砍了头。
可这案子落在庭渊手里,他就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直接把两人砍了,不能让肖无瑕死得稀里糊涂,只有把案子查清了,才算无愧于死者。
尸体是死者在世上最后的遗言。
赵成说不出话。
家里只有他和他的母亲两人,不是他,就是他的母亲。
他母亲不认,那要是无法反驳,那就是他。
他要是反驳了,他母亲要是也反驳,就看谁的话更真实可信。
他母亲要是不反驳,就得说明白作案经过。
现在就卡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伯景郁靠在桌上看着这一切,交给庭渊发挥。
想当初他与曾矗唇枪舌战,步步紧逼,一步步把曾矗逼到绝境,毫无反击之力。
在这种审讯过程中,庭渊从不曾失手,伯景郁完全信任庭渊。
要真是盘逻辑找漏洞,他还真是不如庭渊。
见赵成半天不说话,庭渊偏头:“认了?”
赵成很挣扎,认了,他就是凶手,不认他娘就是凶手。
突然,赵成跪地朝陈小花磕头:“娘,对不住了。”
陈小花猛然转头,震惊地看着赵成。
赵成低着头不敢与陈小花直视,“娘,瑛瑛还小,需要爹爹,儿子不能替你顶罪了,儿子不孝。”
听了这话陈小花哇的一声又哭了,“你,你这个不孝子!”
“是孩儿不孝。”赵成对着陈小花磕头,“娘,对不起,孩儿不孝。”
陈小花指着赵成的手都在颤抖,“我最疼的就是你,这些孩子里,我最疼的就是你,到头来,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就是这么报答为娘的恩情?”
她难以接受自己宠爱的儿子竟然会这般对她。
陈小花指着赵成恶狠狠地说:“好,既然你不孝,那我也不慈。”
母慈子孝,子不孝,母何慈?
她与庭渊说:“大人,是他杀了肖无瑕!”
庭渊漫不经心地看向陈小花,“你可有证据?如何证明人是他杀的?”
陈小花道:“昨日肖无瑕回来后翻箱倒柜找不到东西,在家里大闹,瑛瑛被吓哭了,我将瑛瑛抱了出去,三郎为了防止肖无瑕逃跑,将门上了锁便出去了,至于肖无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往常他经常将肖无瑕关在屋里不给饭吃,我也就没给她送饭,弄了晚饭我就带着瑛瑛吃了先睡,后半夜迷迷糊糊地,他来我的窗户外头喊我。”
“喊你做什么?”庭渊问。
赵成阻拦着陈小花,“娘,你怎么能撒谎,明明是你锁了门,说饿她一顿,明日她就乖乖认错了,也是你在门口等我,我一回来你便把我拖进屋里说无瑕死了,让我帮着你处理尸体,你怎么能将责任推在我的身上。”
庭渊是有意让赵成把话说完,随后才呵斥他:“我让你说话了?”
陈小花满脸震惊,相比较赵成的心虚不敢抬头,陈小花此时的表情更让人相信。
她道:“不是这样的,是他,是他锁的门,然后半夜来叫我,把我喊到院子里,说肖无瑕死了,我着急忙慌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说让我给肖无瑕收拾一下,然后他将无瑕扔到村口的水井里去,就说她是想不开投井了。”
“她说道是假的!娘,明明就是你说的,让我把她扔进水井里,伪装成跳井,怎么能算在我的头上。”
看着他们两个各执一词,大家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了判断。
庭渊问陈小花,“可有人能为你作证?”
其实是在刻意地提醒陈小花,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瑛瑛就是她的证人。
毕竟夜里她和瑛瑛一起睡,昨日她和瑛瑛在一起。
是真是假,瑛瑛是清楚的。
陈小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忙说:“有,昨日我和瑛瑛在一起,他锁门走的时候,瑛瑛看到了,晚上瑛瑛还跟我说要给她娘送饭,但我没有钥匙,当时就没有给瑛瑛开门。”
“瑛瑛每晚半夜都要尿尿,昨夜正好是尿完回来不久,瑛瑛还没睡着,他喊我时,瑛瑛也醒了,当时要跟着我一起,被他给吼回去了。”
赵成一下子瘫软在地,“娘,你何至于要置我于死地,瑛瑛一个小孩子,你教她什么,她就说什么,四岁小儿的话算不得数。”
陈小花失望地看着赵成,“你别叫我娘,这么多年我处处疼你,最好的一门亲事给了你,你却将事情往我的身上推,可曾半点记挂我是你娘。”
赵成指着陈小花说:“我娘是骗你们的,她是骗你们的,你们不能信她,人是她杀的,不是我。”
到了这一步,再笨,也能看出来人到底是谁杀的。
赵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忙说道:“这是意外,这是意外,没有人想杀她,我也只是轻轻地推了她一下,是她自己没有站稳向后倒去,才把自己磕晕的,我走的时候她还活着,我走的时候她还活着!人不是我杀的——”
肖母冲上来对着赵成拳打脚踢,“畜生,你这个畜生——”
庭渊没有制止。
晚饭时间赵成就去了赵二家里,而根据死亡时间来推断,肖无瑕是亥时死的,也就是说当时她的头部撞击在铜龙上后,并没有立刻死去,而是从晚饭拖到了亥时。
他问陈小花:“昨日/他离家是什么时辰?”
“酉戌交替时,天将黑未黑。”
戌时是晚上七点,昨日/他们距离这里不过几十里路程,天黑的时间差不多是晚上六点半。
按照时间来算,确实是酉戌交替。
“那也就是说肖无瑕是受到撞击之后,接近两个时辰才死的。”
漫长的时间里,她都被关在屋里等死。
这种颅内伤,凭借古代的医术确实治不了。
可两个时辰左右的等死过程,对她来说太痛苦了。
而她的女儿,就在外面,死在离女儿最近的地方。
庭渊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