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还她自由
感叹着女性不容易,却又无能为力。
庭渊调整呼吸后,看着赵成,“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成已经脱力,无法再为自己辩驳分毫。
陈小花看着赵成眼里满是失望,不承想自己宠爱的儿子,会在关键时刻,将自己推出来顶罪。
生出这样的儿子,实在是让她心寒。
可案件到此还没有结束,庭渊接着问陈小花:“是谁提议将肖无瑕的尸体抛入水井中的?”
陈小花或许是觉得无奈,或许是因为一切成了定局,也不想再隐藏下去了,说道:“是我。”
“为什么要这么做?”
照赵成的话来说,杀害肖无瑕属于意外,但意外杀人也要赔命,罪名不同惩罚相同。
陈小花道:“当时我也吓坏了,杀人是要偿命的,我不想三郎为此偿命,所以提出将她丢进水井里,伪装成跳井自杀,最多也就是受人诟病,不会因此丧命。”
名声和保命之间,当然是保命更重要了。
名声又能值几个钱,大不了他们以后搬走,离开这里,西府这么大,哪里不能生存。
当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儿子,可到头来,自己心心念念的要保的儿子,却这般对待自己。
做母亲的,自认为是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他,可到头来,换来这样的回报,让她心寒了。
庭渊问:“那你们是什么时辰出门抛尸的?”
“发现肖无瑕死后不久,我把她身上清理了一下,在前面探路,半夜村里几乎没有人,趁着没人将她丢进水井里,隔日早上有人去水井打水,发现她的尸体,也只会认为她是和我儿子吵架气急了跳了水井,毕竟寻死觅活这事儿她不是第一次干了。”
陈小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异常地平静。
可偏偏如此,才让人毛骨悚然。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也一直知道他们母子二人对肖无瑕不好,什么都懂,却从不终止施暴,反而长此以往地施暴。
他们是故意施暴,故意欺负肖无瑕,即便所有人都不支持他们,还是在施暴,从不曾停止,这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他们笃定了,肖无瑕跑不了,肖家欠了他们家一条命,得由肖无瑕来偿还,所以他们肆无忌惮地欺压肖无瑕,而肖无瑕只能忍受。
她肯定是想过逃跑,想过解脱,可最终还是没能解脱,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再有一天,她就可以见到曙光,熬了六年,一顿顿毒打,终于换来了父母同意她和离,她却死在和离之前。
庭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难过,但他作为一个办案的人员,即便有情绪,也要收敛起来,不能刺激任何人。
外头传来声响,杏儿他们回来了。
庭渊动身往外走,小小的一间屋子,昏暗的环境压得他喘不过气,急需到外面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为自己续命。
杏儿道:“公子,已经问清楚了。”
庭渊缓了几口气,问道:“你们都问出什么了?”
杏儿说:“昨夜村民们说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不过住在他们家附近的人说,天还没彻底黑的时候,听到他们家在吵架,这家经常吵架,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后来听着消停了,也就以为吵过了。”
惊风:“我这边问到一户人家,说天还没黑的时候,在自家屋外遇到了赵成,他去找他二哥,看着心情不好,打招呼赵成对他爱答不理。”
赤风道:“我问了他们几家的家人,基本和他们自己说的情况都能对得上。”
“瑛瑛呢?”庭渊问。
赤风指着对面的葛青琇家说:“瑛瑛在青琇姐家,我问过了,瑛瑛说她娘昨天下午回来,傍晚爹娘吵架吵得很厉害,她害怕,奶/奶就带着她在院子里,她看到爹爹将阿娘锁在屋里,不知道阿娘是什么时候走的。”
这倒是与陈小花的证词能够印证上,小孩子一般是不会撒谎的。
“青琇姐也说了,昨天傍晚他们的确吵了架,而且吵得很凶,她听见瑛瑛的哭声,出来看情况,也确实看见陈小花抱着瑛瑛在院子里。”
她也是个当娘的,与赵家两对门,平日里把瑛瑛当成了自己的姑娘在喜欢着,瑛瑛爹娘的情况她太清楚了,大人再怎么闹,孩子是无辜的。
庭渊与伯景郁说:“那就更能印证陈小花的话。”
伯景郁嗯了一声。
庭渊问赤风:“瑛瑛如今还在青琇姐家里吗?”
“在。”
庭渊往外走去。
伯景郁快步跟上,问他:“你要去找瑛瑛。”
庭渊嗯了一声,“还是问清楚一些比较好。”
即便在旁人看来没有必要再问,陈小花和赵成已经招了,庭渊还是要依照流程再问一句,确保每个点都经过论证,没有任何疑点。
葛青琇站在门口张望着,看着对门的情况,怀里抱着瑛瑛。
瑛瑛正在吃果子。
庭渊来到她身边,问道:“瑛瑛,你还记得昨夜爹爹有在窗外叫奶/奶这么一回事吗?”
瑛瑛歪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有,爹爹凶我。”
庭渊抬手摸了摸瑛瑛的头,“爹爹以后都不会凶你。”
瑛瑛笑了一下,“好呀好呀。”
庭渊与葛青琇说:“青琇姐,瑛瑛暂时托付给你,要麻烦你晚些将门关上,带着瑛瑛在家里头等着,我会告诉瑛瑛的舅舅和外婆瑛瑛在你家,等所有事情处理妥当了,让他们来接瑛瑛。”
说着庭渊便掏出了自己的钱袋子,连着钱袋子一并给了葛青琇,“青琇姐,辛苦你。”
葛青琇抱着瑛瑛连忙后退,拒绝这庭渊给的钱,“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照顾瑛瑛是因为我喜欢她,我要是收了你的钱,那我良心过意不去,你快把钱都收好了,莫要弄丢。”
“我拿瑛瑛当女儿,你莫要玷污我对瑛瑛的感情。”
她这么说,庭渊只好把钱袋子收起来。
“那就麻烦青琇姐了。”
庭渊往回走。
身后,葛青琇关上了家里的大门。
庭渊让葛青琇关门,是不想让瑛瑛看见他爹和奶/奶被带走的样子,更不想让她看见他们现在的惨样。
瑛瑛毕竟只有四岁,只是一个小孩子,大人世界里的阴暗,就不用给她的心里留下阴影了。
等事情解决好了,庭渊相信她的外婆和舅舅们会带走她。
回到赵成家的院子,赵成和陈小花已经被押到了院中。
庭渊说道:“案件事实已经清晰明了,县丞大人,你还有什么疑惑需要我们为你解答吗?”
如果没有,一切就该走流程了。
带回衙门,写了认罪书,签字画押之后,就可以问斩了。
县丞摇头:“回大人的话,下官对于案情已经明了,无须再问。”
庭渊:“好,那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县丞点头。
让人将这两个人捆了带回县衙。
县丞问庭渊和伯景郁:“不知几位钦差大人,可愿随下官回衙门,让下官设宴款待一二?几位钦差大人帮助下官查明案件,下官实在是不好让几位大人就此离去。”
他们今日本就是路过,参与到这个案子里头来,既然解决了,便该继续赶路了。
伯景郁拒绝了县丞的邀请:“不必了。”
肖家那头,肖母肖父携肖家的子嗣纷纷下跪。
“多谢几位钦差大人,帮我的女儿讨回了公道。”
庭渊和伯景郁忙上手去扶他们。
“大娘,为百姓申冤本就是我们该做的,这是我们的分内之事,您不必如此。”
肖母拉着庭渊的手,要说话眼泪先一步流出,“大人断案如神,为我女儿申冤,老婆子实在是无以为报,只求来世能做牛做马,感谢大人的恩德。”
庭渊急忙摆手:“不不不,大娘你真不必如此,这真的是我们该做的。”
肖母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房里桌上放着的自己女儿的尸体,眼泪便更是汹涌。
庭渊顺着看过去,与县丞说:“县丞大人,我还有一事,且不急带他二人走。”
县丞恭敬道:“大人请说。”
庭渊道:“肖无瑕回赵家,一是为了拿回自己的嫁妆,二是为了和离,如今她的嫁妆被陈小花拿去给她大儿子做了抵押,这东西还得县丞费心,一分不少地替肖无瑕讨要回来。”
“那是自然。”县丞急忙道。
肖母不承想这钦差大人不仅为她女儿讨了公道,还将这些琐碎的事情记下了。
庭渊一个不留神,肖母就跪在了地上。
他下意识去搀扶,肖母的头已经磕响了,“实在是无以为报,只能给恩人磕几个头,愿恩人无病无灾,我愿替恩人挡了病痛之灾。”
这头肖无瑕的母亲还没拉起来,肖家其他人也跟着跪下了。
庭渊急忙求救地看着伯景郁。
伯景郁站在一旁,这次没有帮庭渊去搀扶肖母。
伯景郁道:“肖家如此诚心,你并非受不得,便受了吧。”
莫说是肖家诚心给庭渊磕几个头,说着要替他承受病痛之灾,只要庭渊无灾无痛,便是要他给肖家的人磕上几个头,又有何妨?
拦得住肖母,也拦不住肖家其他人。
这几个头庭渊是结结实实地受了。
对于磕头一事,庭渊是真的难以接受。
潜意识里,他还是觉得人人平等,还是在将自己带入了刑警的身份,即便这里不是他的祖国,这里的百姓也与他无关。
可一日为刑警,身上便担起了责任,又怎么可能忘记自己的责任。
不管身处何处,不管这些人与他是否有关系,不管他如何地清醒,还是无法袖手旁观,想要替每一个无辜惨死的受害者申冤,已经被他刻在了基因里。
庭渊将他们一一扶起。
随后,他问肖母:“你们可曾拟好和离书?”
肖母点了点头。
肖无瑕的大哥立刻从自己的怀中取出合理书递给庭渊。
庭渊看向伯景郁,“判他们和离,可行?”
“行。”伯景郁果断点头。
这是庭渊这会儿难得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
庭渊将和离书递给县丞,“大人直接在和离书上签上同意和离就行。”
赵成道:“不行,我不同意和离。”
庭渊看向他:“还轮不到你同意,这事衙门做主,判你们和离,你若不允,我便改休夫。”
之前又不是没有叛过休夫。
“依照律法你在婚内多次殴打女方,挪用女方嫁妆,致使女方两次流产,又将她杀害抛尸,女方家人完全可以去衙门诉你。”
这话一出口,赵成也无法再反对。
肖家一族又跪下了。
庭渊能够帮他们要回嫁妆已经超乎他们的想象,如今又为肖无瑕要了和离书,于他们来说,这实在是大恩。
庭渊这么做,倒是不求肖家记得他的恩情,他与肖家众人说:“我这般做,只是希望肖姑娘生前所想皆能如愿。”
此时若是和离,肖无瑕的墓碑上便可以不冠以夫姓,只是肖家的女儿。
为了这一纸和离书失了性命,到头来若还要冠以夫姓,便是泉下有知,肖无瑕也会不得安息。
肖家的人明白庭渊这么做的原因,也是由衷地感谢他。
对于他来说,只是张张嘴的事情,肖无瑕却失了性命。
庭渊心中是难受的,而能为肖无瑕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于县丞来说,这不过是成人之美的事情。
伯景郁开了口,庭渊提的要求,而他只需要在上面签个字就行,没有任何的损失,他当然毫不迟疑。
当即就让人找来笔墨,在和离书上按照庭渊的要求写了同意和离四个字。
吹干后,由庭渊转交给了肖母。
肖母失声痛哭。
杏儿也是性情中人,今日已经不知道她是第几次落泪。
庭渊很好,他真的很好。
赤风将自己的帕子给了杏儿。
以前他不觉得庭渊有什么好,觉得伯景郁对他太好了,他不知好歹,甚至有一段时间厌恶过庭渊。
可随着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庭渊也是待人以诚,他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坚持,做的事情也是值得人尊敬。
以前不知道庭渊有什么不好,现在谁敢当着他的面说庭渊不好,他能把对方的头扭掉。
庭渊与他过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那些靠近伯景郁的人,有的为名,有的为利,也有的为民。
赤风看不透庭渊到底是为什么,名、利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唾手可得。
若是为民,大可入朝为官,他却跟在庭渊的身边,与朝政相关的事情一概不参与,每到一处地方民生,官员奏折,一概不看。
可偏偏遇到各种案子,他就像是活过来了,意气风发。
为百姓申冤,守律法底线,始终围绕着公道二字。
和离书给了肖家,这个案子里庭渊能够做的事情已经完全做完了。
肖母拉着庭渊问道:“大人,可以将您的名字告诉我吗?待我处理完女儿的丧事后,为您供奉长生牌位,必日日为您念经祈祷。”
庭渊摆手拒绝:“不必如此,大娘,这真的是我们分内的事情,您如此我承受不住,真的不必如此。”
伯景郁上前帮庭渊解围,与肖母说道:“大娘,真的不必如此,您今日的感谢,于他足矣。”
肖母见他们再三推脱,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便多谢诸位大人今日倾力相助。”
庭渊笑了笑。
伯景郁却将这事记在了心里。
胜国本就信佛。
庭渊不让旁人供,那便他来供。
他只求能够为庭渊延续生命,哪怕多一天,也是好的。
庭渊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刺了一下,回身看伯景郁,他的眼神温柔且饱含情意。
第162章 我想娶你
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伯景郁他们重新出发,要在天黑之前找到客栈,赶夜路并不安全。
伯景郁看庭渊自打上了马车之后就不怎么开心,一手抓着马车的窗户,踏雪与庭渊的马车齐平。
“要出来骑马吗?”伯景郁问庭渊。
他还从未带庭渊骑过马,一直让他坐马车,马车颠簸,并不舒服。
庭渊从窗口探出头,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你刚刚说什么?”
“我问你要不要骑马,我带你骑马。”伯景郁伸手拍了拍踏雪的头,与庭渊说:“踏雪很乖的,要来试试吗?”
他极力邀请。
庭渊望向踏雪,还有伯景郁伸出的手。
他有些想尝试,从小到大就没有骑过马。
庭渊点下头。
伯景郁也在他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的念头,于是叫停了为庭渊赶车的侍卫。
庭渊站在马车踏板上,伯景郁伸手一用力,便将他抱上了自己马背。
庭渊有些不确定地问:“踏雪能承受我们两个人的体重吗?”
踏雪第一个不乐意,哼哼唧唧地踢着蹄子。
伯景郁笑着说:“连他都不乐意了。”
“你又不重,莫说一个你,就是两个你,踏雪也行。”
伯景郁一只手搂着庭渊的腰,一只手牵着马绳,“你可以摸摸踏雪,他很认可你。”
“你怎么知道?”踏雪虽然是很神,但也不至于神到这个程度。
“你以为踏雪什么人都能上吗?”伯景郁的下巴抵在庭渊的肩膀上,贴着他说:“踏雪认人,很厉害的,如果他不认可,别人要是上来了,他会闹。”
庭渊摸了摸踏雪的头,“你这么通灵性的吗?”
踏雪又鸣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回应庭渊的话。
庭渊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伯景郁,“还真可以?”
“当然可以了。”伯景郁趁机亲了庭渊一口,“说明你是他认可的王妃。”
“谁说我要做你的王妃了。”
“你做不做,都是我的王妃,只要我认可,他们都认可。”伯景郁非常认真地说:“这辈子,我就认你一个。”
庭渊听着心里很暖,“你怎么这么会哄人,嘴跟抹了蜜一样。”
“抹没抹,你心里没数吗?”伯景郁故意逗他。
庭渊就是个经不起逗的人,一逗就认真,立眉瞪眼:“一边去。”
“那我可下去了,把你扔马上。”两人几乎是耳鬓厮磨,近得伯景郁的呼吸全都落在庭渊的脸上,“行不行?”
“别。”庭渊知道他肯定能干出这事,央求伯景郁:“别,我不行,我不会骑马,我会害怕。”
“知道。”伯景郁侧脸与庭渊说:“你亲我一口,我就依你。”
“有人看着呢!”庭渊轻咳一声。
伯景郁:“他们什么没看过。”
庭渊:“还有杏儿和平安,他们还不知道。”
伯景郁轻哼了一声,“你就说亲不亲。”
“亲。”庭渊飞快地在伯景郁的脸上亲了一口,问道:“行不行。”
“这怎么行,起码要热吻一盏茶时间。”
庭渊说他:“你别得寸进尺,再闹我就回马车了。”
“不闹,不闹。”
说着又在庭渊的脸上亲了一口。
“坐稳了,我带你驰骋。”
话音刚落,伯景郁两腿一夹马腹,踏雪就跟被点火了一样,带着他们两个就窜了出去。
只留下庭渊一声声尖叫。
赤风担心他们遇到危险要追上去,惊风一把拦住他,“你追个屁,没看殿下要和庭渊单独相处,你追上去打搅他们干什么,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和杏儿说说话。”
赤风回头望了一眼,见杏儿趴在窗口,正往外看。
他们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踏雪跑得太快了,庭渊毫无防备就被颠得七上八下。
就像整个人在一个不断运动的弹力球上,不是原地弹,而是不断地往前再弹,庭渊几乎是悬空的状态。
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恐怖了。
一跑起来有风,风太大眯了眼睛,顿时眼泪扑簌。
伯景郁以为他被吓哭了,急忙放慢了速度,“不跑了,慢慢走,你别哭。”
“不是,我没哭。”
一边说一边擦眼泪。
庭渊倔强地说:“你知道的吧,有的人一吹风,眼泪就是扑簌扑簌地掉,这是一种病,我真的没哭。”
“嗯,你没哭。”伯景郁安慰着,“哭也没事,我又不笑话你,你不是说哭是每个人都有的权利。”
庭渊的后脑抵靠在伯景郁的肩膀,“我真的没哭,真的,我不爱哭的。”
“我知道。”伯景郁索性放开了缰绳,两手都落在庭渊的腰上,“正是因为我知道,反而希望你能够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把你所有的委屈全哭出来,把你藏在心里的那些事,全都说出来。”
庭渊低头看了一眼,确保两人的安全没有问题,然后和伯景郁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事。”
“你觉得你能瞒得过我?”
他们都认识多久了,伯景郁早就把庭渊摸得透透的了。
庭渊叹了一声,“就是看到这些女子的遭遇,而我又无能为力地解决什么,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靠在伯景郁的身上,庭渊难得地会觉得很安心。
“你要是废物,那天下就没有几个有用之才了。”这可不是开玩笑,“你这么会破案,什么案件都难不倒你,只要你出手,很快就能解决。”
庭渊:“可我也就会破案了。”
伯景郁:“我就缺你这么个会破案的,每个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不可能什么都学会,能把一样做到极致,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他能感受到,今天庭渊格外地不高兴。
“破了肖无瑕的案子,你为什么不开心?”
“开心不起来。”一想到肖无瑕的尸体,还有她的那些遭遇,就很难过,“我不希望我的快乐,建立在她的苦难之上,这种案子破了,不值得高兴。”
“你呀——”伯景郁长叹一声,“我该说你什么好,一边什么都不想管,一边又悲天悯人,给自己找罪受。一半想做魔,一半想做佛。”
庭渊也觉得自己挺割裂的,与伯景郁细说:“你知道吧,我起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真的非常非常抵触,我觉得这里什么都烂,全都烂透了,没有一点能比我原来的世界好,我特别骄傲我生在了那样的一个世界,拥有幸福便捷的生活。”
“然后呢?”伯景郁问。
他知道庭渊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倾听的对象,他愿意做庭渊的倾听者。
庭渊说着说着,笑了一下,不是开心,是在自嘲。
伯景郁看着就心疼。
“我觉得我可以在庭府里窝一辈子,每天就晒晒太阳,然后等死,外头的世界什么样与我无关。”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这样的想法?”伯景郁问。
庭渊会想起当初自己改变想法的初衷,笑着说:“因为杏儿的弟弟无法读书,然后我就特别生气,我觉得他们歧视,超过八岁没启蒙的孩子就不让读书,这很不公平,然后我就想建一所学校,让杏儿的弟弟可以读书。”
“所以希望书院成立的初衷,是因为你想让杏儿的弟弟有书读?”
庭渊点了点头:“起初是这个念头,后来从杏儿那里了解到这样的孩子不在少数,庭家有钱,我替原来的庭渊讨回了公道,我就想出一笔钱建个学校,让大家都有书可以读,就当是为原来的那个庭渊行善积德了,然后书院就越建越大,我也想得越来越多,加上哥舒琎尧屡次三番的勾搭我,邀请我和他四处走访察看。”
“我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嘴上说一套,身体上又是一套。”
伯景郁抿唇,直勾勾地看着庭渊,“这点我能证明。”
亲他的时候就是这样,问很多遍他都拒绝,真亲上了,反倒不拒绝了。
伯景郁说庭渊:“你这问题确实很严重。”
伯景郁眼珠咕噜一转,庭渊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别闹。”
“这不是你主动说起的。”
庭渊目视前方,试图脱离和伯景郁打情骂俏的情景,“我这种人很拧巴,我明知道这个世界与我没有关系,明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世界,拿的也不是爽文的剧本,可偏偏就爱乱管闲事,我不想和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共情,只想在庭府做一条咸鱼走完一生,回到我原来的世界,继续当我的刑警,不想与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共情,只想做红尘看客,你明白吗?我本想做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闲人。”
“我明白。”
伯景郁笑着说:“话又说回来,我还是你这拧巴的受益者,你要是不拧巴,不多管闲事,就不会跟我出居安城,那我也就没有王妃了。”
“没有我,你也会有王妃的。”这鬼话庭渊是不信的,也就听着好听了。
当然,听着还是舒坦的,他也是爱听的。
“但你现在做不了咸鱼,你是我的谋士,是我捧在手心里的人。”
伯景郁不想让这个话题太沉重。
庭渊说:“可我啊,偏偏跟你入了世,成为芸芸众生一份子,跟你亲历苦难,即便这个世界上有你,可我在这里依旧是不快乐的。于你来说,这个世界有如今的模样,已经是很好了,可我看过比这更好的世界,我无法放弃二者之间的比较,这种落差随着我对这个世界了解得越来越多会变得越来越大。”
“就好比你昨日住皇宫,今日住破庙,上一顿吃的珍馐,这一顿吃的是草根,就有这么大的差距。你说这样的差距下,我怎么可能做好平衡呢?”
伯景郁换位思考一下,换到他自己的身上,也确实难以承受。
“在我原来的世界里,从居安城到永安城,两千里,飞机都不用两个时辰,要传信也不用人起码六百里加急,可以直接通过手机微信短信发给对方,几乎是秒到。”
“飞机是什么?手机这些又是什么?”这些伯景郁都不懂。
庭渊指着天上的飞鸟说:“就像这种飞鸟一样,可以载人,而且飞的速度特别快,一次可以带几百人。”
伯景郁的认知中没有这个东西,所以即便庭渊再如何描述,他也不可能凭空想象出来飞机是个什么东西。
“这就是我的孤寂感,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快乐。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庭渊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我在这个世界并不快乐,不是你让我不快乐,而是这个世界让我不快乐,我在这个世界里,就像溺水者一样,而你就像是水上漂浮的浮木,能够减轻我的窒息感,能够让我浮出水面,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不是你不好,是这个世界不好。我知道这个世界的女性/生活得水深火热,可我不知道如何救她们,就像面前的房子着火了,她们在里头,而我在外头,我想救火,可我只能看着她们在房子里头被烈火焚烧而死,却无法伸出援手。”
伯景郁像是这个世界送给他的礼物,庭渊哽咽道:“可这个世界再不好,有你,我也能撑得住。”
伯景郁紧紧地抱着庭渊,“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害怕,你不属于这里,某一天你消失后,我甚至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所以我想时刻与你在一起,时刻把你放在我的身边,我想看着你,我怕见不到你,也想看着你,我也怕你消失不见。”
“对不起。”庭渊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一颗颗地滚落。
落在伯景郁的手上,颗颗滚烫,烫着伯景郁的心,都快把他的心彻底融化了。
伯景郁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不是你,是我主动勾搭你,是我想要你,是我打乱了你的计划。”
庭渊紧紧地贴在伯景郁的身上,“我才是错的那一个,明知我们之间隔着的是两个世界,可我还是走向了你,给了你希望,把你拖入爱河,明知道这是错了,还是将错就错。”
“庭渊,不要对我有半分的愧疚,是福是祸,都是我自己求来的,你无须对我有任何的愧疚心理。”
“傻不傻。”望着他,庭渊不知道说什么好。
“喜欢你怎么会是犯傻,就算是,我也会对着你犯一千次一万次傻。”
伯景郁吻着庭渊的后颈,突然一口咬下去。
庭渊痛地叫了一声,“你是吸血鬼吗?怎么会咬脖子。”
伯景郁不知道什么是吸血鬼,咬出一个大牙印后,他就像小狗舔舐伤口一样舔着被咬伤的地方。
庭渊敏感地躲避着,轻哼了一声,“你要做什么?”
伯景郁摸着庭渊后颈的牙印说,“在北州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咬了心爱的人的颈部,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下辈子就还能在一起,因为后颈是人灵魂的栖息处。”
“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传说?”庭渊怀疑伯景郁是骗他的。
伯景郁突然说:“等到了北州,你嫁我,好不好,我们去姻司娘娘树下成婚,传说在姻司娘娘树下成婚的,能够永生永世都在一起,得了姻司娘娘的认可,即便是喝了孟婆汤,上了奈河桥,走了黄泉路,过了忘川河,入了轮回,也拆不散。”
“你就……这么想娶我啊?”话到最后,庭渊的哭声已经完全掩盖住他要说的话。
“想啊,怎么不想,我想光明正大地在我的王府迎娶你,给你正妃的名头,将来你即便是死了,也入皇陵与我合葬,后辈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的王妃,是我此生唯一挚爱之人,所有人都会知道我爱你。”
“我怕这个世界除了我没有人能够记住你,只有墓碑永立不倒。我想后人在看史书时能知道,葬在我身边的,是我最爱的人,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
“我想要人人都能记得你——而不是我的一场梦。”
第163章 没个正形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几近哽咽。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剑刺进庭渊的心里。
庭渊有些后悔了,或许真的应该跟哥舒琎尧回居安城,这样伯景郁会难过会不舍会不甘,但不用受这样的折磨。
“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道歉,你嫁给我,好不好?”
伯景郁现在只求庭渊答应,他只想娶庭渊。
即便那只是一个传说,他也想一试。
伯景郁亲吻着庭渊后颈被他咬出的牙印,眸中泪光闪烁,“好不好?”
“好。”
庭渊不忍心让他难过,事情到了这一步,便是后悔,也没了退路,“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要你,只要你。”伯景郁掐着庭渊的腰,将他在马背上掉了个方向。
庭渊被吓了一跳,紧紧地抓住伯景郁不敢松手。
伯景郁一手抱着庭渊的腰,一手抓住缰绳,与踏雪说:“稳一些。”
踏雪似乎是听懂了,放慢了步伐。
庭渊有些害怕自己会掉下去。
伯景郁安慰他:“别怕,你掉不下去的,有我在,即便掉下去了,我也给你做肉垫。”
两人面对面坐在马上,庭渊心里已经快紧张死了,这个动作实在是太危险了,即便是伯景郁说了不会有危险,他依旧难以安心。
伯景郁没有给他太多紧张的时间,便亲了上来。
亲上的一瞬间,庭渊的眼睛倏地睁大。
这是在马背上,疯了吗?
这个吻并非浅尝辄止,如烈火浇油一般,越吻越重,缠绵悱恻。
庭渊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一方面是担心被杏儿他们看到,另一方面是担心两人吻得忘情从马上掉下去。
马上庭渊无法使力,伯景郁就是他的支撑,待伯景郁亲够了放开他时,庭渊直接软绵绵地靠在伯景郁的怀里,一点力气都没了。
“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庭渊红着脸,呼吸还未均匀。
伯景郁低头看了一眼,“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喘着气和我说话,脸上绯红,会让我想入非非。”
庭渊:“!!!!!”
“哥哥,我是个男人,不是阉人,我的功能都是正常的,你这样……”
伯景郁停顿了许久,久到庭渊被他拖得不论是心里还是身体都有一团子火在烧。
战略性的停顿,让庭渊浮想联翩。
伯景郁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你这样我想把你扒光了放到我的床上,让你下不了床。”
“滚——”庭渊的脸直接爆红,就像吃了一根变态辣的辣椒之后一样火辣。
伯景郁轻哼:“不滚。每次都叫我滚,往哪里滚?往床上滚吗?”
庭渊受不了这样的伯景郁,“别人说骚话之前人比话都骚,怎么到了你这里,说骚话之前假模假样的,你是怎么顶着一张正气凛然的脸说出如此骚话的。”
就像变态杀人之前,和受害者说——请你去死。
不合时宜的礼貌和不合时宜的正经,一样致命。
伯景郁:“所以哥哥喜欢骚的?”
“我没说!”庭渊一下就挺直了腰背,全身都在用力地否认,“我没说,你别造谣。”
“还有,别喊我哥哥!”
调情的时候喊哥哥,以后我该怎么面对这个称呼?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以前求你喊你都不喊,现在张嘴就来。”
伯景郁笑得肆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哥哥喜欢听,我自然多叫。”
“不不不,我不喜欢,我再也不喜欢了,你别这么叫。”
“偏叫,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你是母鸡吗?咯咯咯咯的。”庭渊捂住伯景郁的嘴,“不准叫了。”
伯景郁亲了一口庭渊的手心,突然生出坏心,舔了一下。
庭渊就跟触电了一样,一下就收回了手。
伯景郁看他这一副受惊了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恣意欢笑:“以前哄着我喊哥哥的时候,叫上一声你的脸都要笑烂了。现在反倒不让叫,哥哥,你不行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此哥哥非彼哥哥。”
伯景郁嗯了一声:“以前是兄友弟恭的好哥哥,现在是要入洞房的情哥哥~”
“伯景郁,你再闹我一下,我就……”
“就怎样?”伯景郁也想知道,庭渊能拿什么威胁他。
人都在他怀里,打又打不过。
“我就三天不亲你。”庭渊恶狠狠地说。
这具身体确实让他无法做到什么。
他说:“要是以前的我,现在肯定将你撂倒,让你知道一下什么是错了。”
伯景郁对着庭渊哼起了不知名的曲调。
庭渊不知道这是什么曲调,非常疑惑,挑衅吗?
惊风和赤风在后头跟着,保持着距离,可他们此时脸上的笑啊实在是要压不住了。
这曲调,是北州情郎求爱的曲调。
北州居民多以放牧为生,姑娘们多在牧场里挤奶,男人们出门放牧。
动物都有发情期,每年到了季节,牧场里的动物都会持续交/配,六七月份的时候,马匹交/配会持续六七天,整个马场都这样。
一般这两个月份,姑娘不进马棚,都是男人在里头。
若是有动物发情开始交/配了,便会哼着歌曲提醒姑娘们别进马棚。
渐渐地这歌就在北州传开,一开始是男人用来提醒小姑娘的,后来逐渐地就变成了男人求爱的歌。
这歌也就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伯景郁一边哼着曲子一边直勾勾地看着庭渊。
看得庭渊面红耳赤,口舌发干,这到底是什么曲子,怎么听着像催/情的曲子。
伯景郁一字一顿吐字清晰,“我、想、要、你。”
庭渊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不敢和伯景郁对视,“不行,我没准备好。”
拒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伯景郁也知道自己确实太急了,庭渊才答应他没几天的时间,这般就要他与自己发生关系,确实太急躁了。
“一个月时间,行不行?”
他问庭渊,这是他能忍的极限了。
庭渊:“你怎么还给我下死时间了,这又不是完成任务。”
“时间是用来约定我的,不是用来约定你的。”
要是不定时间,今晚他就得把事情办了。
“两个月。”
庭渊把时间延长了一些,他不是不能接受和伯景郁做那些事情,属实是之前没做过,还得要点心理准备。
“一个月。”
这是伯景郁的极限。
“两个月。”
庭渊坚持。
“今——晚。”
伯景郁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两个字。
庭渊心中顿时一颤,“一个半月,不能再短了。”
再僵持下去,他怕今晚伯景郁就真的要行动了。
庭渊把心一横,主动环住伯景郁,亲上他:“求求你了,你最疼我了,就一个半月,好不好?”
伯景郁:“……”
这手段也太……让人喜欢了,居然和我撒娇。
这根本抵挡不住啊。
“就一个半月,多一天,我都不等。”伯景郁说。
庭渊嗯了一声。
伯景郁:“你为什么如此害怕和我做?”
“不是害怕,是我没做过,心里没底,所以需要一些时间做心理建设。”
伯景郁轻笑,“好,我就给你一个半月的时间,之后你再想反悔,我就直接把你捆起来。”
“你现在都不听话了。”庭渊的手戳着伯景郁的心口,“以前我说什么你都听,现在你都不听了。”
“你的话,不能全听。”
这是伯景郁经过这么久相处得出的结论,“之前你说什么都不让我亲,真亲了之后,你抱着我不放手。”
“以前你是听话的小狗狗,现在就像狼一样。”
伯景郁:“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本来就是狼,是你对我的认知出了问题。”
庭渊一想也是,伯景郁也就听他的话,别人谁的话都不听。
“还是一头特别凶的狼。”庭渊摸了伯景郁的脸说。
“凶谁都不会凶你。”
这点庭渊倒是能信,伯景郁对他确实是没得说。
“哥舒琎尧现在肯定是后悔让我跟你出居安城。”
说起哥舒琎尧,伯景郁想到自己给他送了一封信,“也不知道舅父收到信后怎么样了。”
庭渊问:“什么信?”
伯景郁:“就是把我们两个在一起的事情告诉他,让他知道一下。”
庭渊:“……”
“你疯了?”庭渊惊呆了,“你就不怕他回来再强制把我带走。”
“他带不走。”伯景郁十分肯定地说:“而且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是我认准的王妃。”
庭渊:“当时真得少说一句话。”
伯景郁:“反正他迟早都要知道,没去呗,让他早点知道也好。”
“有区别。”庭渊挥手揍了伯景郁一拳,“怎么会没区别,他这才走多久,我们两个就搞在了一起,这不是在啪啪打脸。”
“打脸就打脸呗,我又不在乎。”
反正现在已经知道了。
哥舒琎尧收到伯景郁寄给他的信,以为是永安城出了什么大乱子,着急忙慌地打开信,看到信里的内容,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他就知道这两个人肯定会搞到一起去。
只是速度快得让他瞠目结舌。
事到如今,任何人都阻拦不了他们,哥舒琎尧也只能是放任不管。
就伯景郁的脾气,真要倔起来,谁都拦不住。
肖无瑕的事情耽搁了他们的路程,夜里没能入城,而是落宿在了城外路边的一家客栈里。
客栈人满,上房只剩下一间,其他人都住在普通房间。
伯景郁:“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上房周围住的全都是不熟的人,伯景郁放心不下。
庭渊指着许院判说:“把上房给许院判住吧,许院判年纪大了,让他睡好点,我住普通房间就行了。”
许院判连忙摆手:“不不不,你们住上房,我住普通的房间就行了。”
许院判可不敢跟伯景郁抢房间。
伯景郁站在了庭渊这一头,“行,那我和你一起睡普通的房间,上房留给许院判。”
“啊?”许院判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可伯景郁决定的事情,哪有得改。
当晚他和庭渊就挤在普通房间的床上,普通房间的床很小,两人睡压力太大了,可不挤也没有地方可以睡,客栈的房间根本不够。
庭渊怎么都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本来就没有多大点地方,他翻来翻去,把伯景郁折腾得够呛。
“怎么了?”伯景郁问他。
“睡不着。”
伯景郁:“既然你睡不着那我们就做点别的吧。”
庭渊:“!!!!”
“不,我觉得我可以睡着了。”
庭渊立刻老实了。
他是老实了,隔壁房间的人不老实了。
伯景郁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细碎地亲着他的后颈。
隔壁房间传出的声音实在是让人面红耳赤。
庭渊:“这客栈的墙壁一点都不隔音……大家都能听到吧。”
伯景郁嗯了一声,“肯定能,实在是太大声了。”
即便不想听墙角,也不得不听。
庭渊往后挪了一下,身体瞬间僵住。
伯景郁压着声音说:“你别再动了,不然我会忍不住。”
庭渊这下是真的不敢动了。
隔壁房间的人太能折腾,一墙之隔,声音一字不差地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楼下的那对夫妻,你们能不能收着点,这不是在你们家里!”
楼上一道粗犷的声音传出。
“你们再吵我睡觉,等我下来把你们全都砍死。”
顿时隔壁房间的男女就收敛了。
庭渊为楼上的大哥点赞。
收敛不了一会儿又开始了。
没过多久就听见楼上的房门咯吱作响,接着旁边的楼梯便传来了脚步声。
庭渊问伯景郁:“是那大哥下来了吗?”
“是。”
庭渊爬起来听八卦。
伯景郁将他摁回被窝里,“你就这么喜欢听八卦吗?”
“让我听听。”
伯景郁直接用杯子将两个人裹住,“不让听。”
庭渊推着伯景郁,“你这是要做什么。”
“亲你。”伯景郁紧紧地将他压在身下,“提醒你,那大哥可在外头,要是声音太大了,现在是我们看别人的乐子,等会我们可就成了乐子。”
庭渊:“!!!!”
两人在被子里滚来滚去。
隔壁的骂架也没停下。
庭渊被亲得窒息了溜出被子又被伯景郁拖了回去。
翻来覆去的都给他亲迷糊了。
伯景郁的手常年习武,指腹摸在皮肤上很粗糙,并不会很舒服。
外头大哥骂人骂得很凶,导致庭渊也是真的不敢出声,担心等会儿那个大哥过来骂他,只能由着伯景郁胡闹。
大哥没在隔壁停留多久,隔壁那两个也是被吓着了,再无声音传来。
大清早起来,庭渊腰酸背痛。
明明没做,却好像比做了还累。
伯景郁倒是一脸满足,虽然只是亲了,可抱着庭渊睡觉真的很喜欢。
“以后你就跟我一起睡。”
“我不要。”庭渊果断拒绝。
只要远离一点就要被拖回身边,庭渊一晚上都被伯景郁禁锢在怀里,他睡觉本就是一个不老实的人,很随性。
伯景郁:“要。”
伯景郁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
庭渊看着他结实的胸肌有些羡慕,吞咽了口水。
伯景郁背过身去不给他看,“你肯定不喜欢不想看,还是不让你为难了。”
庭渊:“……你故意的。”
伯景郁:“那我脱了给你看个够?”
“滚,没个正形。”
庭渊问他:“隔壁那两个昨晚后来怎么样了?”
“老老实实,没有再弄出一点动静。”
吃完早饭后,众人整装上路,继续南下。
马车动起来时,带起了帘子,庭渊看到外面,一男一女从门里出来,就是住在他们隔壁的人。
而他们后面不远处,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抱着一把剑,以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
庭渊的眼神隔空与对方对视上,心头一颤。
第164章 新婚惨死
七日后,积水城。
马车缓缓驶入城中。
此时他们距离永安城已经走出了六百里。
路上倒也还算平静,往南路上倒是能遇到不少返乡的人,很多地方的水稻已经收了,再有两个月出头就该过年,此处往西州去,若是走路,还得走上一个多月。
自打那日伯景郁带着庭渊骑马之后,几乎每天都会带庭渊骑马。
一是能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方便两个人能够腻歪。
二是伯景郁也想教会庭渊骑马,真到了西州,必要的时候,庭渊可以骑马逃跑。
西州情况复杂,伯景郁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把每一件事情都掌控,让庭渊学点逃生的技能也是好的。
马车驶入城中,伯景郁与惊风说:“找一处地方落脚。”
惊风骑马先行一步。
这积水城倒也还算热闹,看着像是有几十万人居住的样子。
落宿乐云楼。
小二老远就在门口迎接他们,非常有眼力见儿。
马车上一般都会备有落脚的凳子,而这位小二等他们的马车停稳之后,直接就搬了一个精致漂亮的凳子放在马车旁,供马车内的人下马车时落脚。
伯景郁原是和往常一样要去接庭渊下马车,都被小二给抢了。
庭渊仿佛是看到了现代五星级酒店的门口接待人员一样。
看到有车停下,立刻就回去开车门,还会细心地伸手帮忙遮挡担心撞到头,完事了还会帮忙提行李。
小二道:“房间已经帮几位客官都安排好了,请随我来。”
一行人入内,内里的装修十分雅致,不输呼延南音在淮水村的霜月客栈。
伯景郁问:“你们这城中哪家酒楼吃的做得最好?”
小二十分神气地说:“客官,这可不是我吹,那必然是我们乐云酒楼的菜做的最好,生意也是最火爆的。”
“你们客栈还有酒楼?”
小二道:“那是自然,我们乐云庄不仅做客栈,酒楼,还有乐坊和酒庄。”
“你们随便去问问当地人,他们肯定是说我们乐云楼的吃食最好。”
伯景郁:“既然你如此自信,那我们可要去吃上一吃,劳烦小哥给我们指个路。”
“我领你们去。”小二说。
庭渊:“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你告诉我们怎么走,我们自己去就成。”
小二忙道:“不麻烦,东家说了,我们要做好服务,让旁人对我们乐云庄留下好印象。”
庭渊哦了一声。
倒是想不到,在这里还能看到这种管理理念。
放好了东西,小二带着他们前往酒楼,与他们说:“客官在我们客栈住,上酒楼吃酒,可以打八折,走时还会有我们精心准备的礼品。”
“哦?”
这个模式确实是像现代一些高端酒店,都会贴心地为客户准备一些酒店的特色。
一般都是和当地的文旅相结合。
庭渊问:“你们这种经营模式是谁想出来的?”
“是我们的少东家,东家认为住客栈的人来来往往,不会常住,做这种事情属于吃力不讨好。”
伯景郁也是这么想的,“对呀,常人思维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很多人住一次,以后或许就不会再来了,做这种事情确实吃力不讨好。
“确实如此,不过少东家坚持这么做,想把我们客栈长久经营下去。”
酒楼和客栈离得并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
小二将他们交给酒楼的接待后就先一步走了。
接待看他们人多,将他们带到二楼的隔间里。
隔间与隔间之间摆着大屏风作阻隔,无论是一楼还是二楼都挺热闹的。
伯景郁让小二挑店里的特色菜上。
每处的饮食风格都有不同,让他点菜他也点不出个所以然。
隔壁那桌客人倒是讨论得热火朝天。
餐食上桌大家伙都饿了,谁也没和谁客气。
小二拿了一壶酒过来。
惊风有些疑惑:“我们没有人要酒呀。”
小二说:“这酒是送的,我们酒楼的新品桂花酿,几位客官可以试试,若是觉得喜欢,楼下酒房就有售卖的。”
“谢谢。”庭渊说道。
小二退了下去。
惊风把酒给大家分了,“这还真是挺稀奇的,这酒楼的东家怪会做生意。”
“可不是。”赤风端起酒杯品尝,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好喝!这比我以往喝的酒要好喝太多了。”
庭渊觉得这不能说是酒,更像是饮料一类的吧,有点像果啤,味道比不上果啤,倒也还行,在这个世界里面来说,还算是不错的。
赤风:“晚点走的时候我要买上几坛。”
伯景郁倒也没说不让自己手下的人喝酒,喜欢就买,也不是什么大事。
饭吃得差不多了,店管事上来宣布了一个消息。
“明日我们少东家成婚,今日心情好,大家今日在本店的消费,都由我们酒楼承担。”
二楼的宾客一片惊呼。
“少东家够大方,明日婚礼必然捧场。”
管事的朝大家一拱手:“大家今日吃好喝好。”
杏儿说:“我们今日这是走了什么大运,竟然还能吃到免费晚饭,还是这么有水平的。”
“这少东家还真是让人心生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隔壁桌也聊起了这酒楼的少东家。
“少东家这门亲事,也是极好的。我听说顾家五姑娘美似天仙。”
“还真没人见过这顾家的五姑娘,顾家三姑娘倒是真的美似天仙,三姑娘长得那么好看,五姑娘应该也不差。”
“好不好看,明日就能知道了。”
“这好不好看,都是少东家的媳妇,只要少东家喜欢,那不就成了。”
“说得对,喝酒喝酒,明日咱们一起去给少东家捧个场。”
听着隔壁的动静,看来这少东家的人气还是挺不错的,这么多人都帮着他说话。
原本他们是打算隔日一早出城南下。
可当他们早上起来,楼下街边挤满了人。
庭渊看着楼下这情况,与伯景郁说:“怕是挤不出去吧。”
街头到街尾全都是人。
伯景郁:“那就晚些再走,不急一时半刻。”
他们在楼下吃早饭。
庭渊问给他们上菜的小二:“这外头是个什么情况?”
“我们少东家娶亲,这些人是来围观迎亲队伍的。”
“原来如此。”
就是昨日/他们说起的少东家,迎亲要走这条路经过,大家都是来给少东家捧场,顺带看看新娘子。
伯景郁问小二:“你们东家什么时候迎亲?”
“快了,巳时到新娘子家迎亲,如今已经辰时了,应该快到了。”
伯景郁哦了一声,那确实挺快的,等他们迎亲结束就可以出城了。
也不急一时半会。
眼看着时间快到巳时了,迎亲的队伍还没有经过门外这条街。
客栈里的几个伙计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外头来捧场凑热闹的人也议论纷纷的。
“这个点了都还没经过这里,要耽误迎亲的吉时了吧。”
“这肯定要耽搁,从这里往顾家得两刻钟,现在距离巳时已经不足两刻钟。”
“这是怎么回事,成亲错过吉时可不好。”
“是啊,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众人七嘴八舌地猜测着。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迎亲的队伍出现。
这下大家都不能淡定了。
两家联姻的事情积水城人人都知道,这个点迎亲的队伍都还没出现,到底是多大的事情,才能把迎亲的事情都给耽搁了。
不管多大的事情,耽搁了迎亲的吉时,那就是怠慢了新娘子,婚姻大事是头等大事。
这时马蹄声由远处传来。
“来了!”
所有人都往另一头看去。
伯景郁摇了摇头:“不对。”
庭渊问:“什么不对。”
伯景郁说:“数量不对,这是一匹马的蹄声,而且没有任何的乐器吹奏。”
谁家迎亲是一个人,一路也不吹吹打打。
伯景郁认真听了一下,肯定地说:“不是迎亲的队伍。”
片刻,就看到一人骑马飞奔而过。
外头的人也很疑惑,“怎么就一个人,难不成开路的?”
“这好像是少东家的贴身仆人吧。”
“怪了,今日少东家结亲,这仆人怎会穿着一身黑衣。”
“是啊,按照咱们积水城的规矩,婚礼无论是东家还是宾客都不能穿黑白两色,仆人也该穿的喜庆点,这……”
“莫不是真出了什么事?”
庭渊他们也都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杏儿望着外头:“怕不是新郎家真的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平安说:“应该是吧,不然再大的事情,也比不上成婚啊。”
天大地大,婚事最大,若不是出事了,怎么可能耽误吉时呢?
众人心中都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巳时过了,也没有等来迎亲的队伍。
反倒是等来了不好的消息。
少东家死了。
大婚之日,新郎官死了,属实震惊了所有人。
大家一股脑地往周家所在的方向走,想看看是发生了什么。
赤风叹气:“这新娘子也太可怜了,还没过门,丈夫就死了。”
“谁说不是呢?”
昨日少东家请大家吃酒,大家对少东家的印象还挺不错。
不管是什么原因过世的,都免不了唏嘘。
那头有人往回走,被拦住。
“快说说,这少东家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就死了?”
那人叹了口气,说:“我听人说被捅了几十刀,死得可惨了。”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得给人捅几十刀。”
人群中一片哗然。
接着就听到有人呵斥他们退到一旁。
是他们的人,少东家身边的仆人不是去顾家通报的,而是去衙门报官的。
这一下众人便更是相信了,都报官了,这事儿假不了。
纷纷替顾家的姑娘感到惋惜。
伯景郁问庭渊:“要去看看吗?”
新郎官新婚当日被人捅死,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残忍了。
喜事变丧事,确实是让人惋惜。
这少东家人缘一直都不错。
庭渊:“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吧。”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昨日/他们吃了免费的饭菜,今日少东家没了,去看看情况,也算是还一个恩情。
“行,那咱们出发。”
一行人随着浪潮往周家赶过去。
周家门口已经是围得水泄不通。
伯景郁他们要往里头挤太难了。
也担心挤进去走散,还容易发生窒息踩踏的事故,于是让赤风先一步去周家,亮明自己的身份,让衙役出来清一条路他们再过去。
赤风一个人往里头挤还是好挤的,他个子高力气大,容易推开看热闹的人群。
即便是如此,挤出层层人群,赤风也被踩了好几脚。
这是在所难免的,后头的人谁不想往前头挤。
赤风上前,衙役拦住他。
“里头发生了命案,任何人不得上前。”
赤风举起自己的令牌,“钦差巡查,把负责案件的官员叫出来。”
那人一看令牌上的钦差二字,与身边的衙役商量了一下,立刻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负责案件的官员便出来了,是积水城的县丞。
县丞接过赤风手里的令牌,验证了真实性后,忙行礼:“见过钦差大人。”
赤风挥手:“不必多礼,借我一些人手去将我同行的其他人接过来。”
“是。”
县丞立刻挥手示意衙役们听从赤风的调遣。
赤风带着人从人群中分出一条路,将伯景郁他们接了过去。
这些围观人群也不敢有任何的不满,县丞都对那领头的少年恭敬行礼,身份必然不低。
到了县丞身边,县丞忙行礼,“见过诸位钦差。”
伯景郁问:“里头是个什么情况?”
县丞道:“惨。”
县丞:“请允许我边走边说。”
伯景郁嗯了一声。
一行人往府内走去。
迈过门槛后,县丞说:“新郎官叫周少衍,被人连捅数刀,我们看到尸体时,地上全都是血,身上都是窟窿,婚服破破烂烂的,从肩膀到小腹,几乎看不到多少完整的地方。”
光是想想都觉得场面可怖。
“这得是多大的仇——”平安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光是听县丞的描述,就已经能够想象出来新郎的惨样。
县丞叹了口气,“是啊,我为官过年,大大小小的案子也接触过不少,新郎官真的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惨的受害人。”
这一路走来大大小小接触过的案子确实不少,除了姚家六口被人焚尸,其他案子的受害人尸体倒还算完整。
庭渊内心倒是没什么波动,他接手过太多案子了,碎尸,断头,肢解,白骨,巨人观,什么都见过。
遭人泄愤怒捅多刀这种情况之前他们也遇到过,杨家庄的小公子杨兰玉就是这么死的。
想到杨兰玉那个案子,还给他们留了一个疑点,至今庭渊都想不明白,杨成忠和沈玉黎究竟是为何会帮着杨兰招残杀杨兰玉,还有杨家的老太爷当时似乎有话说,到头来把话给憋回去了。
庭渊问:“仵作开始验尸了吗?”
县丞:“仵作还没到,等仵作到了再验尸。”
“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县丞有些惭愧,“还没来得及问周家具体的情况,周父周母突逢打击,双双晕倒,至今还未醒过来。”
“府上各处出口可封锁了?”
县丞道:“封锁了。”
第一时间封锁案发现场,禁止外人破坏现场,这是最基本的,县丞还不至于蠢得连这个都不知道。
转至后院婚房,这府中处处铺着红毯挂着红绸,想来也是十分看重这场婚礼。
可惜婚礼变成了丧礼。
周少衍住的院子里有衙门的人把守,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看到县丞他们来了,守卫这才为他们让路。
一进院子,便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冲得人作呕。
第165章 蓄谋已久
庭渊回身与杏儿和平安说:“你们就待在外面,别跟进去了。”
现场肯定是凄惨无比,杏儿和平安都是普通人,没见过杀戮,过于血腥暴力的现场让他们进去就是遭罪。
杏儿和平安纷纷点头。
庭渊跟着县丞进了婚房,新郎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屋里有一个人正在看案发现场。
见到县丞后,和县丞行礼:“大人。”
县丞嗯了一声,指着身后跟来的庭渊和伯景郁他们说道:“这些是巡查的钦差,正巧遇到这个案子,过来一探究竟。”
刑捕朝庭渊他们行礼:“见过诸位钦差大臣。”
伯景郁在看到周少衍死样时是有些不舒服的。
即便是见过杨兰玉的尸体,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看眼前这具尸体,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京城牢狱中死刑犯不少,从小父亲对他的培养就要求他保持血性,每个月都要去刑场观看死刑犯被斩首。
行刑的方式有很多种,他去过刑场的次数数不清,也曾在皇家猎场里和豢养的老虎狮子和狼搏斗过多次,通过与这些凶狠的杀伤力强的动物搏杀来练习自己的功夫,不断地激发自己的潜力。
看到这被捅成窟窿的尸体,让他想起了响水村行刑时血鸦啃食过董家父子。死状凄惨,让人不适。
再看庭渊,表情淡然,没有丝毫不适。
伯景郁想:庭渊是真的天生就能吃推官这碗饭。
庭渊问刑捕:“可有什么发现?”
刑捕道:“根据我的判断,是泄愤杀人,死者身中多刀,全都是正面中刀,死者应该与凶手打了照面。我问过外面的人,他们说死者死前并未发出过任何声响,由此判断是熟人作案。”
庭渊蹲下细看周少衍的尸体,血液从身上各个刀孔流出,浸透了周少衍身上的婚服,原本艳红色的婚服如今呈黑红色,这是因为很多血液已经开始凝固。
凝固后的血液就是黑红色。
庭渊与身后跟进来的人说:“站定了都先别乱动。”
他怕这些人一个不注意,破坏了现场,导致关键证据出问题。
转头他问:“府上管事的可在?”
县丞往外看去。
外头正好一个人回应,“我在,我是管事的。”
庭渊向外看了一眼,点了个头。
新郎脚朝门外,头朝床,说明被捅的时候他是面朝门外的。
屋里一切都没有乱,除了尸体周围没有任何血迹。
庭渊问刑捕:“你可还有其他的发现?”
刑捕道:“暂时还没有,我也刚来不久,不知钦差大人可有何新的发现?”
“你不觉得这个现场过于干净了吗?”
连捅数十刀,且刀刀致命的情况下,血液不可能不飞溅。
这个现场除了死者尸体及周边流出的血凝固成型的血泊外,再无一滴血迹。
“确实如此,我也在疑惑。”
伯景郁问庭渊:“这说明了什么?”
庭渊:“说明此人捅新郎时,用了东西遮挡。”
庭渊伸手摸了一点地上的血,血液基本凝固,中刀的刀口处也不再往外渗血。
身上还是软的,血液凝固不再外溢,没有形成尸僵,也没形成尸斑。
尸斑分为坠积期,扩散期和浸润期三个阶段。
坠积期一般是在死后2-4小时出现,是判断死亡时间一个非常重要的依据。
再就是尸僵,人在死后会经历肌肉松弛,随着时间推移肌肉群会逐渐发生僵硬强直,1-3小时尸僵开始出现,4-6小时扩散全身,12-16小时是尸僵发展的高峰期。
如今这具尸体没有出现尸斑,肌肉依旧松弛,也没有开始出现尸僵,死亡时间在1-2小时之间。
庭渊问门外管事的,“从你们发现新郎官死亡到现在,大约过了多久?”
管事的算了算时间,说道:“约莫大半个时辰了。”
庭渊来到门口,其他人纷纷侧身让路。
“巳时是新娘出门的吉时,从我们家往新娘家走,沿途缓行需要二到三刻钟,定好的是辰正时分(早上八点)出门去新娘家迎接,大约辰时三刻出发前,少东家说他的玉佩忘了系上,回婚房取玉佩,我们在门外的等少东家,左等右等,眼见就要到辰正时分,还是没等到少东家,于是小鸥便来找少东家,发现他倒在血泊中,慌忙叫人过来。死亡时间应该在辰正前一盏茶的功夫。”
也就是早上的七点五十到七点五十五分左右。
古代的时间不是特别准确,也只能是一个大概的时间。
庭渊点了点头,“这倒是与尸体呈现的死亡时间相吻合。”
有了准确的时间,剩下的就都好办了,刑捕道:“我想只要查一查当时谁没有不在场证明,这个凶手应该就能查到了。”
庭渊嗯了一声,“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但这个凶手敢在婚礼上杀人,只怕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不然现场不会这么干净。
刑捕听出庭渊话里有话,“大人的意思,这个案子不简单?”
庭渊眸光一转,“依你之见,这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刑捕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说道:“蓄谋已久。”
庭渊赞同地点头,“什么样的人,敢在大婚之日行凶?”
按照庭渊的意思这么一细想,刑捕也不敢掉以轻心了。
“多谢大人提醒。”
敢在大婚之日行凶,还能把现场处理得这么好,就不可能是临时起意。
庭渊道:“还请刑捕大人好好找找凶器和沾了血的遮挡物。”
刑捕道:“钦差大人放心,属下定当尽心竭力。”
庭渊站起身,朝刑捕点了个头,随后退到院外,问管家,“究竟是什么样的玉佩,让你家少东家一定要亲自回婚房拿?”
管家道:“是先夫人的遗物。”
“先夫人?”
管家点头。
庭渊问:“这先夫人是何人?”
管家解释道:“是我们老爷的第一任夫人,也是少东家的生母,在少东家三岁时因病去世,现在的主母是东家的继室,少东家的继母。”
“你们少东家和继夫人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关系很好。”管家说道:“继夫人嫁过来隔年就生了一个儿子,大家都担心继夫人会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子对少东家不好,可继夫人对少东家依旧很好,视如己出,事事都紧着少东家,小公子经常因为继夫人对少东家太好而和继夫人生气。”
庭渊听着管家的话,微微眯眼,像极了一只狡猾的狐狸,“这少东家和小公子的关系如何?”
管家摇了摇头,还伴随着唉声叹气。
动作神态足以说明一切。
“小公子一直觉得继夫人不疼亲儿子疼继子,所以和少东家一直不对付。甚至可能会说针尖对麦芒。”
伯景郁听着这话说道:“稍微往里头代入一下,任何人都受不了,亲娘不对自己好,对继兄好,心理不平衡才是常态吧。”
庭渊点了点头:“是啊,多数人都难以接受自己的父母对别人比对自己好。”
可以对别人好,但自己必须是排第一的才行。
如果对别人比对自己还好,庭渊觉得放在自己的身上,自己也接受不了。
庭渊问管事的:“那你们少东家对小公子是什么态度?”
管事的说:“少东家知道两人之间的矛盾是因为继夫人对自己更好,导致小公子心理不平衡,对于小公子的挑衅,少东家向来不与他过多置气。”
“你们这少东家人品如何?”
“好得没话说。”提起这个,管家挺直了腰板,似乎这是很值得骄傲自豪的事情,“这积水城几十万居民,大多都知道我们周家,对我们家少东家的评价那都是一顶一的好。”
“少东家待人和善,出手大方,在积水城可以说知道他的人,没有人会对他有不好的评价。”
庭渊与伯景郁对视一眼。
何其耳熟。
当初在杨家庄的时候,杨成忠和沈玉黎也是这么和他们说的。
把小公子杨兰玉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结果他对表姑娘干出禽兽不如的事。
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对方在想什么,对于这管家的话,他们也就听一听。
“小公子如今人在何处?”
根据目前的信息来看,只有小公子是最有作案嫌疑的,嫉妒继夫人对少东家好,因此杀人泄愤。
管家说:“如今应该在夫人身边陪着,小公子虽然与少东家不对付,可对夫人还是很有孝心的。”
庭渊对县丞说:“暂且先将小公子扣下。”
县丞招呼衙役,跟管家去拿人。
院子里站了两排仆人。
庭渊问:“这些都是案发时在附近的仆人吗?”
县丞道:“是。”
庭渊点了点头。
他绕着这些人走了一圈后回到原点,面向这些仆人:“案发时,你们可曾见到什么人进入过少东家的房间?”
两排一共站了二十个人,不少东家新婚,大家穿得也都挺喜庆的。
庭渊的视线来来回回地在这些人的身上扫了好多遍,几乎是把每个人的模样都刻在了脑子里。
所有仆人都摇头。
庭渊:“仔细想想,这对于案件侦破很重要。”
大家还是在摇头。
庭渊问:“那案发时你们可曾在府中看到过什么可疑的人物,或者是发生过什么可疑的事情,任何事情都可以说。”
这些人还是摇头。
一问三不知,让庭渊头疼。
古代办案就是硬推理,拉网排查人际关系,再排查不在场证明,以此来锁定嫌疑人。
没有现代刑侦手段来侦破案件,全是最原始的办法,简单的案子想要侦破真不难,可复杂一些的案子,受限于破案手段,若凶手真是个高智商的罪犯,制造出一起近似完美的案件很容易。
这也是庭渊最头疼的地方。
他对此加以引导:“或者说你们早上都看过哪些人,能说出来名字的,在什么地方见过,当时对方在做什么,都可以说出来,越详细越好。”
人的记忆储存远比想象的要多。
庭渊是担心经过的人他们看着习以为常。
在周少衍这个案子里,凶手恰恰就是这个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会觉得习以为常的人。
若非如此,周少衍从身中第一刀开始,再如何也该有一定的时间可以用来呼救,或者给外头的人提醒。
案发现场非常整洁,甚至都没有喷溅或滴落的血迹,除了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其他任何东西都在原位。
而周少衍的身上没有任何反抗痕迹,他的嘴巴也没有被人捂过或者堵住的情况,如果存在这种情况,尸体上必然会留下痕迹。
周少衍就像是毫无反应的木头桩子一样任由人捅了几十刀,这个情况明显是不正常的。
接着庭渊再度向县丞投去实现,“县丞大人,劳烦你安排人对他们的口供进行记录,将每个人今天干了什么遇到了谁说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逐一记录下来。”
县丞点了点头:“是。”
交代完这些,庭渊重新返回屋内。
既然周少衍是回来拿玉佩的,那么他自然是要回来看看,周少衍的玉佩在不在他的身上。
正巧这时周少衍身边的那个仆人回来了,庭渊停住等了他一下,待他走进了,问他:“你是周少衍的贴身仆人?”
对方朝庭渊点头:“回大人的话,小的叫周晓鸥,是少东家的仆人,自幼与东家一起长大。”
庭渊:“你能给我说说今日发生了什么吗?”
他想看看能不能从这个仆人嘴里听到些不一样的消息,或许对破案能够有所帮助。
周晓鸥点头,随后开始说起今日发生的事情,“少东家今日成婚,昨夜早早的就睡下了,今日大约是卯正时分(早上六点),由我叫醒少东家洗漱打扮,用过早膳之后,我们开始四处查看今日婚事的诸多事宜是否准备妥当,确认无误之后,就该准备出门去结亲,这时少东家突然发现自己的贴身玉佩不见了,以为是换婚服的时候落在房间内,原想着我回房间去帮忙寻找,少东家拒绝了我的提议,自己回婚房,而我则是在门外与老管家一起检查迎亲的队伍。”
光听这一套流程,实在是没听出有什么问题。
“今日早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你觉得奇怪的事情,或者说有没有奇怪的人?”
周晓鸥想了一下,摇头:“没有,一切都是正常的。”
“我听管家说你们少东家和小公子之间有些矛盾,今日/你可曾见过小公子?”
周晓鸥点了点头:“见过,出发前少东家在正堂与东家说话时,夫人和小公子都在,小公子平日确实爱和少东家争风吃醋,但我觉得他不至于残害少东家,而且让他也不具备残害少东家的能力。”
“为什么你会觉得他不至于残害少东家?”
周晓鸥道:“东家,少东家和小公子三人有相同的毛病——晕血。”
“晕血?”
伯景郁在一旁听着,很诧异:“怎么还有人晕血?”
庭渊解释道:“医学上确实有这么个病,叫晕血症,又叫血液恐惧症,晕血的人看到新鲜的血液会头晕恶心心慌,严重的情况下会晕厥丧失意识行动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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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伯景郁想到屋内的情况,说道:“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凶手利用了死者怕血的弱点,用某种方式导致死者丧失行动力,将死者放倒后用东西做好遮盖连捅数刀,致死者丧命?”
“这是截至目前最合理的一种解释。”
现场的情况确实偏向于这一解释,否则无法解释为何屋内会如此整洁,而死者身上也没有任何的挣扎反抗的痕迹。
第166章 熟人作案
庭渊问周晓鸥,“有多少人知道少东家有这个毛病?”
“府上所有人都知道。”周晓鸥回他。
庭渊:“……”
周晓鸥补充道:“所有仆人入府培训,都有这项内容,也是为了确保每个人不会冲撞了东家和两位公子。”
虽说这给庭渊他们破案带来了很大阻力,可对于周家人来说,这非常有必要。
除了继夫人外,三个周家主人都晕血,若是不提醒,万一在某个时间出了问题,对周家主人很可能造成严重伤害。
原本庭渊还想利用这个范围来锁定嫌疑人,结果到头来一个都锁定不了,还是得从不在场证明入手。
庭渊让他们尽快给府中所有人做口供,看谁没有不在场证明。
转身返回屋内。
仵作暂时还没来,刑捕还在屋里搜查,看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线索。
婚房内一切都是新布置的,实在是过于干净,即便将地毯掀了,也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藏匿凶器和相关物证的地方。
庭渊问刑捕:“你可曾在屋里看到过一块玉佩?”
刑捕摇头:“没看到,是什么样的玉佩?”
庭渊问周晓鸥:“你家公子回来取的玉佩长什么样?”
这玉佩也是一个突破口。
周晓鸥两手比划了一下玉佩的大小,“上头雕刻的图案是麒麟,是少东家生母留下的。”
刑捕与庭渊说:“这屋里我都翻遍了,确实没有看到玉佩,连渣都没看到。”
庭渊觉得奇怪,问周晓鸥:“你家少东家怎么就会认定了自己的玉佩在婚房?”
周晓鸥道:“玉佩少东家一直是贴身佩戴,几乎从不离身,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换婚服的时候取下来忘记佩戴。由于今日成婚,要去迎亲,少东家异常地兴奋,不是忘了这就是忘了那个,所以他才会认为自己的玉佩在婚房。”
这么说倒也合理。
这就让庭渊更疑惑了。
伯景郁也在此时插话,提出自己的疑问:“凶手怎么就能确定回来拿玉佩的人,一定就会是周少衍呢?”
庭渊抱臂靠在门上,“这也是我所疑惑的,凶手要杀周少衍其实不容易。”
看似容易实则很难。
刑捕摸着下巴思索,“会不会凶手想杀的人不是周少衍?”
庭渊和伯景郁一齐摇头。
“绝无可能。”
庭渊道:“凶手一定是冲着周少衍来的,这个案子里处处透露着不合理,如果凶手不是冲着周少衍,那就完全没有必要在周少衍的婚房里动手,若他要杀的人不是周少衍,还能是谁?这可是周少衍的婚房,除了周少衍会进来,再就是一些仆人,这些仆人进进出出根本不固定,凶手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劲在周少衍的房间里杀害仆人,而不是直接去杀害那些仆人?”
再就是这凶手明显是在针对周少衍。
凶手知道这个玉佩对周少衍来说很重要,也知道周少衍晕血。
利用了他的弱点将他杀害。
只是庭渊是真的想不通,凶手究竟是为何确认周少衍一定会回到婚房找玉佩。
想来想去,庭渊还是将视线落在周晓鸥的身上。
周晓鸥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
庭渊办案的时候有个习惯,就是会用审视的眼神看案件所有的相关人员,尘埃没有落定之前,他并不会完全相信每一个人的话,自然也就会对他们产生怀疑,用审视的目光看所有人。
“你家公子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回婚房找玉佩?”
这个案子里面有很多的变数,凶手到底是如何做到将这个案子处理得如此干净,环环相扣的?
庭渊不得不承认,这个案子是他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最没有头绪的案子。
周晓鸥说:“玉佩是先夫人的,少东家多年来贴身保存,玉佩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所以不愿意让别人回来帮他找,我当时也担心错过吉时,提议由我帮他找,被他拒绝了。”
“当时距离出发还有一刻钟的工夫,足够从正门到婚房往返一个来回,还能余下一点时间,我就没有阻拦。”
庭渊在门口来回踱步。
伯景郁提出疑问,“凶手究竟是怎么确认他回房的时间,如果凶手是尾随他,一定会有人看到。”
“凶手究竟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周少衍杀死,然后逃离现场,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他的。”
庭渊来到院子里。
伯景郁追了出来,问他:“你在看什么?”
庭渊问伯景郁:“如果你是凶手,你会以一个什么样的方式进入婚房杀掉周少衍,然后火速逃离现场,可能还要带着凶器和遮挡血迹飞溅的东西。”
伯景郁:“那我得先把周边的地形摸清才知道。”
伯景郁站在院子里看了一圈,问周晓鸥:“这院子有几个出入口?”
周晓鸥指着正门说:“只有一个。”
“你确定这是唯一的出路?”伯景郁又问了一遍。
周晓鸥点头,非常肯定地说:“的的确确只有这一个出口。”
这院子除了婚房,右边厢房是书房,左边的厢房是空的,没有人居住。
伯景郁与庭渊说,“得让这些仆人全都归位,我才能知道有没有办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这个院子。”
县丞一直跟在他们身边,只是不怎么说话,这时用得上他了,他自然不用使唤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立刻让衙役带着这些人回归原位。
“赤风,鞭子借我一用。”
赤风将自己腰上的鞭子递给伯景郁。
伯景郁用力一甩,勾在房子屋檐上,一用力就将自己甩上了主屋的房顶,站到最高的屋脊上俯瞰周府的地形。
门口有人守着,出了门只有两条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往右通往后花园,往左是前厅。
往花园的路上有一片竹林,边上有个湖,中间有个小亭子,对岸就是一个大花园,花园中间也有小亭子。
花园里有仆人在那边站着。
凶手若是想从右边这条路过来,必然要经过花园,花园上方空旷,若是不走正路穿过竹林倒是能够躲避这两个仆人的视线,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躲避院外看守的两个仆人。
伯景郁反复地观看了四周的情况,确认不可能有人能够躲避掉所有人的视线,与庭渊说:“做不到,根本不可能躲避所有人进入房间杀害周少衍。”
伯景郁从房顶下来,稳稳落在院子里后,指着西北角的院墙说:“走过竹林之后翻墙过来倒是有可能,但那面墙高看着得有三米,这个高度一般人根本翻不进来。”
三米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不算高,可若是对于不会习武的人,脚下没有支撑或者手臂的力气不够,根本上不了墙,即便上了墙,从墙上跳下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伯景郁排除掉了这个可能。
在警校训练时有400米障碍训练,障碍训练中的障碍墙一般都是两米四的,除非是一些团体训练才会有高墙。
两米四看着好像不高,可要翻过去,对于绝大多数人都有难度,三米要靠自己的能力翻过去庭渊也觉得不太可能。
以往在警校训练,三米高墙或者是四米高墙都得队友借力往上送一程。
庭渊也觉得翻墙不太可能。
刑捕此时也没有任何头绪,“既然不能翻墙,也没有其他的出入口,凶手究竟是如何进屋的?”
庭渊:“凶手有可能是提前就躲在院子里。”
“提前?”
庭渊点了点头。
“那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刑捕思考了一会儿,又问:“可这凶手怎么就能确定回来取玉佩的一定是少东家?”
“这确实也是个问题。”庭渊道:“这个案子的逻辑是很奇怪的。”
刑捕点了点头,“确实非常奇怪,看似非常简单,可若真从不在场证明开始排查,估摸是查不出什么的。”
庭渊嗯了一声,“虽然凶手的行为看起来像是冲动性报复杀人,可现场反映的情况却与之相反,是蓄谋已久的报复性杀人,凶手做了周密的计划,没有指向性的证据,就只能采取对受害人的人际关系做排查。”
“毋庸置疑地这肯定是一场熟人作案。”
如果凶手不是死者的熟人,那凶手如何知道利用玉佩让死者返回婚房?
刑捕也很认同庭渊的判断:“那我就先安排手下去对府上的人进行问话,暂且先把那些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的全都排除掉。”
凶杀案的凶手往往九成都是被害人身边的人,庭渊提醒刑捕:“要着重注意被害人与府内众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利益牵扯。周少衍死了,实际受益的人是谁。”
周家有两个儿子,都是正室夫人所生。
周少衍是先夫人与周家老爷的儿子,周少衍的弟弟是继夫人与周家老爷的儿子,两人同父不同母。
无论是他们在酒楼吃饭,还是在客栈休息,所有周家的工人全都称呼周少衍为——少东家。
而对周少衍的弟弟的称呼则是——小公子。
若按寻常富裕人家,对周少衍的称呼应该是大公子。
同样作为周家的儿子,一个是少东家,一个则是小公子。
庭渊问周晓鸥:“你家少东家的称呼为什么不是大公子?”
东家,少东家,任谁都会觉得,周少衍必然是周家未来的主人。
这就像皇帝有一堆儿子,其中一个是太子,其他的都称皇子一样。
太子是储君,未来的一国之君。
周晓鸥回答:“在夫人还没有去世之前,当时东家还是少东家,老爷子和老夫人,也就是少东家的祖父祖母,四人一同定下由少爷继承家业,后来夫人,老爷子,老夫人,相继去世后,少东家成了东家,大公子自然也就成了少东家。”
“小公子是继夫人所生,在小公子还没有出生时,我家公子就已经是公认的少东家了。”
庭渊道:“也就是说你家老爷已经确定了,周少衍就是周家的继承人?”
周晓鸥点头。
庭渊又问:“那小公子呢?没有继承权?还是说周少衍死了,他能顶替周少衍成为周家新的少东家?”
周晓鸥愣住了。
在此之前,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在他们的思想里,周少衍根本不会死。
“以后少东家就是主人,关于小公子,东家没说要给他继承家业的权利,也没说不给他继承家业,现在少东家死了,那少东家的位置按理是要传给小公子的。”
周晓鸥又说:“可小公子晕血,他不可能杀少东家呀。”
“杀人不一定要亲自动手。”伯景郁适时开口。
周晓鸥瞬间感觉自己后背发毛。
是啊,谁说杀人就一定得自己亲自动手。
“可小公子和少东家之间,再怎么不和也不至于起杀心吧。”
这依旧让他觉得不可能。
庭渊只是轻笑一声。
周家是积水城里出了名的富户,有的是钱,这么多钱都给了周少衍,他的弟弟只有看着的份,两人本就不对付,杀了周少衍,所有的家业就都是弟弟的,为财杀人,不在少数。
原来的庭渊的堂叔和堂婶不也这般,连亲堂都算不上,惦记着庭渊的财产毒害他多年。
人心隔肚皮,对你善良的人,不一定是真的善良。
比如林茵然,笑里藏刀,在外她的名声好得都能给她立牌坊,却用毒药毒了庭渊十年。
笑里藏刀的人比凶神恶煞的人更可恶。
不排除有很多后娘后爹对继子女很好,但当危害到自身利益的时候,能够维护继子女的会骤减。
庭渊想到之前管家的话,问周晓鸥:“继夫人对少东家更好一些,还是对小公子更好一些?”
“这……”周晓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评判,挠了挠头,“怎么说呢,少东家毕竟是少东家,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内宅的吃穿用度都是女管事在负责,继夫人没有管家权,要评判她对谁更好,只能说她对少东家可能会更温柔一些,对小公子管得很严。”
“我们少东家毕竟比小公子大了五岁,懂事,也更成熟,东家自然是着重培养少东家,少东家平日里什么都能做得很好,是公认的能干,也不和小公子计较什么,主张家和万事兴,很难评判说继夫人对少东家好还是不好。”
他这么说,庭渊他们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少东家年纪大,成熟,干事稳重。继夫人没有管家的权利,少东家也用不上她特殊照顾,她也不是少东家的亲娘,自己有儿子,管好自己的儿子就行。
少东家任何事都不用受制于她,在周家显然周少衍的实际地位要比继夫人这个继室的地位要高。
想明白了这一点,庭渊又问:“那在继夫人入府之前,先夫人还在时,先夫人有管家的权利吗?”
周晓鸥点头:“有的,当时管家的是先夫人,先夫人去世后,管家权老夫人收回了,由老夫人掌管,再后来继夫人入府,并没有拿到管家权,继夫人的出身不算太好,嫁入周家是高攀,老夫人也一直不喜欢她,老夫人去世后,管家权落在老夫人的贴身仆人身上,这仆人就是如今的女管事,少东家小时候是由女管事带大的,她也是我的姨母。我父母早亡,姨母见我可怜,才将我带入周府给少东家做仆从。”
“照此说来,继夫人是空有女主人的名号,没有实际的权利?”
周晓鸥点了点头。
刑捕道:“身为女主人,没有管家权,这还不被人笑话死?”
“管家权都没有,那算什么女主人?”
第167章 凶手条件
空有名头,对于这个世界的女子来说,这是一种耻辱。
丈夫没有将管家权交给妻子,就意味着对妻子不认可。
庭渊问:“继夫人多年没有管家权,难道就没有对此表示不满吗?”
周晓鸥:“自然是有的,可当初进门的时候就已经立下了规矩,本来老夫人就瞧不上她的出身,只想让她做个妾室,另为东家娶一房妻。”
“那她是如何成为继室的?”
古往今来由家族主导的婚姻,大多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两家条件不能相差太多。
从周晓鸥的嘴里也不难听出,这继室的家世应该是极差的。
“这话本不该我来说。”周晓鸥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话都到了嘴边,再想让他咽下去就难了,“她与东家少年定情,在东家娶先夫人之前,就已经私订终身了。”
“这继夫人到底是何出身?”这倒是勾起了伯景郁的兴趣。
既然是少年定情,说明家中曾经极力阻拦过。
从少年定情的白月光,转而成了鳏夫的继室,老夫人甚至连继室的位置都不肯给,只想给个妾室的身份。
这七里八绕的属实引人探究。
周晓鸥问了庭渊这样一个问题,“这些与我家公子的死有关吗?”
庭渊都被他这问题问愣了。
刑捕也是个身经百战的聪明人,听他这话都不免一愣,“这有没有关系,得你说了我们才能分析,我们要是知道你家公子的死是谁干的,何必问你这些?”
周晓鸥一想也是,但他有些顾虑,“再如何她也是夫人,我一个仆人,说她的私事……”
仆人哪能随便说主人的事情,虽说这里没有奴隶制度,可上层对下层的压迫是结结实实存在的,这是礼制问题。
庭渊则是有了不同的看法,前头那么多话说得都很顺畅,怎么到了这继夫人的出身,周晓鸥开始犹豫结巴了,直觉告诉她这继夫人的出生不简单。
庭渊:“这得你说了我们才能作出判断,即便你不说,我们也得找别人问。”
周晓鸥犹豫了一下,决定告诉他们:“这继夫人是农户出身,却不是一般的农户,周家几代人从商,在积水城也算是老富户,富了好几代,在城外庄子上有我们周家的农庄,继夫人是农庄里做长工的工人之女,东家还是少东家的时候去庄子上巡视,少东家对继夫人有好感,继夫人的父亲便给少东家下了药,想将生米煮成熟饭。”
伯景郁有些吃惊:“你是说继夫人的父亲给当时的少东家下药?”
怎么还能有这种离奇的事情,“这爹当的,是一点没有把自己姑娘的清白放在眼里。”
“是啊,幸好当时庄子上的管事发现了,这才避免中了计谋。”
庭渊:“老夫人就因为这个,不愿意让继夫人进门?”
周晓鸥点了点头,“当然也是不止这个,继夫人当时也存了心思,想要入高门,庄子上不少人都知道这事,虽说做坏事的是继夫人的爹,可要真让继夫人进了门,那就真的有损门风,老夫人当时连妾的身份都不想给继夫人,继夫人她爹也不敢伸张,给主家下药报官是要坐牢的。”
“后来呢?”庭渊问。
即便是连妾的身份都不想给,可现在依旧是周家名义上的女主人。
周晓鸥:“后来老夫人做主,把他们家打发了,给东家娶了先夫人,先夫人是老夫人舅舅家儿子的女儿,先夫人要管老夫人叫一声表姑母,先夫人的出身很好,书香世家,言谈举止在积水城富贵人家的姑娘堆里数一数二,东家对先夫人也是一见钟情。”
“书香世家培养出来的女子,自然要比农户家一字不识几个的女子更合东家的心意,加之继夫人的父亲下药在前,东家心里本就膈应,与先夫人接触后不足三月,两家便风风光光地办了婚礼,婚后很快就有了少东家,先夫人生少东家时难产,导致少东家三岁时夫人便撒手人寰。”
周晓鸥叹了口气,“东家原本无意再娶,老夫人给东家安排了几门亲事他都不满意,为了躲老夫人的亲事,也想一个人静一静,就去了城外的寺庙小住,不承想在寺庙遇到了如今的继夫人,东家以为是偶遇,实则是继夫人主动找过去的。”
“当时东家刚经历丧妻之痛,继夫人便每日去寺庙陪伴东家,一来二去地东家对继夫人旧情复燃,老夫人去寺庙上香顺便接东家回家,撞上两人在一起,看东家走出了丧妻之痛,便想由着他们,让东家收了继夫人做妾室,再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做继室。”
庭渊:“所以老夫人究竟是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让继夫人从妾室变成了继室?”
“因为东家犟。”
庭渊:“……”
想了很多可能,也没想出来,理由这么朴实无华。
纯犟。
伯景郁和庭渊对视一眼。
伯景郁朝庭渊挑了挑眉——你也犟。
庭渊也是一样的想法——你也犟。
两个人都是犟种。
庭渊是嘴犟,伯景郁则是脾气犟。
刑捕也是对此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感:“你们东家到底是有多犟,才能改变老夫人的想法?”
这起码得是无敌犟种级别了吧。
周晓鸥道:“东家当时在屋中绝食,如果不让继夫人做继室,他就终生不再娶。”
“就这么简单老夫人就同意了?”刑捕心说这算哪门犟种,这不就是威胁人吗?
周晓鸥摇头:“那当然没有了,老夫人去劝了继夫人,让她甘愿为妾,允许她进门,继夫人不同意,说自己即便出身再低微,也绝不与人为妾。”
妾室地位很低,且要入户籍,即便是给达官贵人家做贵妾。
民间流传一句话,宁做糟糠妻,不做权贵妾。
特别是利用做妾抬高身份,女子们以此为耻。
若非逼不得已,谁愿意做妾室。
庭渊觉得这继夫人还是很有骨气的,又问:“那既如此,老夫人究竟是如何同意让她做继室的?”
周晓鸥道:“东家足足犟了三日,不吃不喝,差点死在屋里,老夫人就东家这么一个儿子,颇为无奈,而继夫人的父亲不怀好意,让继夫人和父母断绝关系,由老夫人娘家的哥哥收了继夫人做干女儿,为继夫人改了姓氏,又抬了身份,这才准许她入周家。”
“交换就是只给继室的身份,但不给管家的权利?”庭渊大胆猜测。
周晓鸥点头,“是的,在她进门,老夫人就和她以书面形式定好了,不想让她管家是她出身不行一字不识,管家更是没学过,将周家交给她,老夫人自然不放心,再就是她娘家兄弟姐妹一大家子,老夫人担心她会接济她的娘家,毕竟有给东家下药这种事在先,这也是她自己同意了,什么都不要,只要继室的名头,她图的是东家这个人。”
“事实进门以后,她就不乐意了?”
听前头周晓鸥的意思,似乎这继夫人反悔了。
周晓鸥点头,“继夫人入府第二年就生了小公子,每日努力学习管家,想坐实女主人的身份,府上众人虽然尊她一声夫人,可没有管家权,在这个家里她的地位不如管事高,老夫人去世后,她也尝试给东家吹枕边风,想拿到管家权,一直没成功。”
“为何?”庭渊不解地问。
若说起初是碍于老妇人在世,东家不能给她管家权,可老妇人已经去世,她成了名义上主母,当初宁愿绝食都要给她挣来继室的身份。
周晓鸥:“继夫人多年来努力学习知识,可随着年龄大了,容颜不比当年,其他方面也没好多少,少东家十二岁就已经是秀才,志在入朝为官,喜欢做生意,几年时间便将周家的生意做大了几倍,周家的名声也越来越好,母家的表兄更是中了举人,在乡学做教谕。”
“小公子有些游手好闲,做生意不行,识文断字也不行,送入先夫人家的学堂里,没少惹是生非,东家本就有些愧对先夫人,因小公子的各种行径,少东家和小公子再一对比,对他们母子失了信心。”
都说到这里了,周晓鸥也就彻底把话说穿了,“他们母子在周家的地位也就那样,是主人,没有实权,东家现在一心礼佛,生意上的事情几年前就交给了少东家,前院的事情交给刘管事,后院的事情是我姨母在管。每月给夫人院里发月钱就是了。”
“至于面子上大家也都和和气气的,所有人都清楚,他们与家产无关,将来东家过世少东家继位了,照常把他们母子养在府中就是了,若是不想养,可以给他们另开一府分出去。若您不提起继承权的问题,我压根不会将它们与继承权联系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从一开始他会觉得小公子不会害少东家的原因。
一个从一开始就默认没有继承权翻不起浪花的人,少东家自然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可事实真的没有继承权吗?
当然不是了。
少东家不死,他们确实没有继承权,少东家死了,他们又怎么会没有继承权呢?
周家就这两个孩子,死了一个,剩下的那个自然就有继承权。
这个案子的逻辑理到现在,母子二人自然是最有嫌疑的人。
和气的基础是周少衍活着是周家家产唯一的继承人,所有人都清楚他们没有继承权,他们自己也知道家产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所以目前不能排除这两人为了家产谋害周少衍。
“我想此时我们应该去见一见这几个人了。”
从他们到案发现场距今,已有两刻钟的时间,晕倒也该醒了吧。
若是没醒,那就叫许院判去给他们看看,争取把他们叫醒。
庭渊与县丞说:“县丞大人,这边的口供就交给您继续做,您看?”
他既开了口,县丞也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只能应了他的要求,“大人放心地交给我。”
庭渊看向周晓鸥:“麻烦你帮我们带个路。”
周晓鸥点头。
路上庭渊又问:“早上换婚服,是你们家公子自己换的,还是有别人帮忙?”
周晓鸥道:“当时我姨母,还有继夫人,小公子他们都在,另外还有几个平日里就伺候少东家日常起居的姑娘,屋里聚集了不少人。”
“玉佩当时是否挂在身上你可还记得?”
周晓鸥摇头:“不记得,这种细枝末节,还真是记不得,早上少东家着急忙慌的,大家都围着他转。”
这倒也能理解。
毕竟是成婚之日,新郎官紧张,连带着仆人也跟着紧张,太正常不过了。
再就是一个玉佩,新婚之日带不带玉佩,除非是必须带的东西,不然是真的没有人会在意他是否带了玉佩。
伯景郁与庭渊并肩走着,“早上既然他们都在房间里,那他们应该都有机会拿走玉佩。”
“嫌疑确实进一步增大了。”
伯景郁看向庭渊,“我想不明白,既然因为家产杀人,为什么非要选在婚礼,而且是这么奇怪的杀人方式,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若真是因为家产杀人,可以有很多方式,也可以有很多机会,反而选择了这么一种奇怪的且高难度的方式。
“这点目前我也想不明白。”
凶手是有预谋地杀人,如此精密地谋划之下,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在婚礼当天杀人,行为逻辑上是说不通的。
可目前根据现有的情况来看,直接的受益者就是小公子。
庭渊:“或许等所有人的口供都记录完了,排查不在场证明之后,这个人就能够被筛查出来了。”
这个案子还不至于完全没有调查方向。
“起码凶手要满足以下的几个条件:一是知道死者怕血,二是能够拿走死者的玉佩,三是死者与他相熟,四是凶手非常恨死者。”
按照庭渊圈定的这个范围,伯景郁想了又想,说道:“第一点府内所有人都知道。第二点能够拿走死者玉佩的应该是早上在房间里的人,第三点死者相熟那也该是早上在房间里的人,结合前三点根据现有所掌控的信息,房间里恨死者的大概率只有继夫人和小公子。那凶手只能是出自他们之间……”
“逻辑上是这样的。”
一听他说这话,伯景郁瞬间就知道这还有后话,问他:“然后呢?”
庭渊莫名因为他这个反应笑了,“你都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伯景郁:“你每次这么说,后面肯定还有话要说。”
庭渊点着头说:“的确还有后话,前三点这母子二人都能代入进去,可第四点,凶手直接行凶的手段非常之残忍,这点不能忽略,死者身上的痕迹是最能够反映凶手心理状况的,你想在什么样的一个情况下,凶手能够捅死者几十刀?”
凶手的行为是在泄愤没错,但是这是一场非常理智地泄愤的凶手。
这个凶手就像是在等待这个时机,特地将死者在这个时候以这种形式虐杀在房间里,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没有在现场留下过多的证据。
“凶手恨死者,但他很冷静很理智。”刑捕感叹道:“起初我以为这是一起简单的凶杀案,直到我看完了凶案现场的种种情况之后,对现场进行分析,的的确确如大人所说这个凶杀案不简单。”
凶手既通过连捅死者数十刀的情况下发泄了内心的愤恨,又通过他的理智让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相关的证据。
庭渊:“又或者说,是这个凶手不简单。”
第168章 人格羞辱
通过这一解析,伯景郁明白了庭渊话中更深一个层次的意思。
“凶手如果是继夫人或是小公子指使的人,他们不会做到这一步,归根结底是这个凶手本人十分憎恨周少衍。”
说完伯景郁看向庭渊,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庭渊笑着点头,“完全正确。”
对于凶手的画像,他们已经知道了一部分信息,剩下的就是慢慢梳理。
“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总归是有迹可循。”
只是大家可能还没有想起来,所以暂时他们还没有发现。
周家的东家也就是周少衍的父亲,如今还没有醒过来。
庭渊与伯景郁等人到周父的住所时,医士正在屋内为他诊治。
只听屋内的医士连声叹息。
周晓鸥带着他们入内。
女管事也在此处。
见到这些人,她问周晓鸥:“这些都是谁,你怎么把他们带来这里了。”
周晓鸥忙道:“姨母,这些是衙门的官员,过来查案的。”
女管事神色变得严肃认真起来,朝他们行礼:“民妇沈溪兰见过诸位官爷。”
庭渊问:“你家老爷怎么样了?”
沈溪兰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至今还未醒来,郎中说是遭遇了巨大的打击,老爷本就有晕血症,再加少东家遭人残害,气血攻心陷入了昏迷,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庭渊在这屋内没有看到与继夫人年纪相当的女子,也没看到与小公子年纪相仿的男子,问道:“你家夫人与小公子呢?”
沈溪兰道:“小公子和老爷一样,都有晕血症,当时就晕了,夫人也被可怖的情形吓晕过去了,如今在他们自己的院子里,我找了仆人过去伺候着。”
庭渊哦了一声,转而与伯景郁说:“让许院判过来帮忙诊治一下,看看能不能尽快把人唤醒,可行?”
“自然是行的。”伯景郁与庭渊说:“你早就能够代表我了,你的话,就是我的话,往后你要他们做什么,直接吩咐就是,不必问我的意思。”
伯景郁原是想说,他已经认准了庭渊的身份,他们就已经是一体的,庭渊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与他有同等的效力。
只是碍于外人在场,他也不好把话直白地说出来,这才拐了个弯。
庭渊嗯了一声,与身后跟着的赤风说:“麻烦你去帮我请许院判。”
“是。”
庭渊看向沈溪兰,“你方便与我们聊聊吗?”
“方便的。”沈溪兰做出邀请的手势,“屋内太闷,地方太小,我们去院子里聊吧。”
庭渊几人欣然接受。
其实这屋子本不小,他们周家自己就有不少人在里头,庭渊他们这又是一大波人,就把这屋子给挤满了。
屋内空气不流通,不利于周家老爷子病情恢复。
沈溪兰让仆人去搬了几张长板凳出来给他们坐,又摆了桌子给他们上了茶。
庭渊与他面对面坐着,伯景郁与庭渊同坐,右手边是刑捕和惊风,左边则是杏儿和平安。
几人围桌而坐。
沈溪兰看着十分淡定,“大人想从我这里了解什么?”
庭渊:“我听周晓鸥说少东家是由你一手带大的?”
沈溪兰点头,看了周晓鸥一眼。
庭渊:“那你应该对少东家的事情了解很多吧。”
“大小事宜我都了解,不过这些年少东家长大了开始接手周家的生意后,很多事情我也不再过问,我毕竟是管内宅的。”
关于周府内宅这些事情,周晓鸥也说得七七八八了。
庭渊问他:“你还能记得今日早晨在少东家房间内帮他换婚服的人都有谁吗?”
沈溪兰点了点头,“记得,我的记性一直很好。”
“能否劳烦你找来纸笔,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一写下?”
“自然可以。”沈溪兰使唤周晓鸥:“你去拿纸笔来。”
周晓鸥立刻往屋里跑去,不一会儿就拿出了笔墨纸砚。
沈溪兰开始将这些人一一写在纸上。
庭渊数了一下,一共有十五个人,“全在这里了?”
沈溪兰道:“这可能不是全部,但我在时,屋内就这么多人。”
庭渊转手递给周晓鸥:“你看看可还有遗漏。”
周晓鸥接过从头看到尾,十分肯定地说:“没有。”
庭渊将这张纸放在桌上,与沈溪兰说:“现在你需要把这些人的身份告诉我,还有他们与少东家的关系如何。”
沈溪兰非常聪明,“你是怀疑凶手在这些人之中?”
庭渊没有说话。
沈溪兰觉得自己是猜中了,随后开始指着这些人的名字,一一讲述他们与周少衍之间的关系。
十五人中,有六名女仆,三人原本就是周少衍院子里伺候的,二人是沈溪兰身边的掌事女仆,余下一人是夫人身边的贴身女仆。
沈溪兰、周家老爷、继夫人、周晓鸥、男管事、周家小公子。
“这余下的三个人是谁?”
沈溪兰道:“是少东家的朋友,也是今日要跟随少东家前往女方家里迎亲的侍郎。”
跟随新郎去新娘家接亲的男子称为——御,也可以称侍郎。
据他们所知,如今这周少衍只有一个弟弟。
却不在三位侍郎之中。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庭渊即便是来这里这么久了,许多礼制他也不清楚。
原来的庭渊并没有在学堂中学习过这些,通常婚礼由府中上了年纪的管事操持,与现代一样,有类似婚庆公司一类的人被称呼为知客,或者是赞礼。
婚礼当日的流程都是由这些人负责,新婚当事人也都是在婚前彩排才知道这些详细的东西。
庭渊根本没成过婚,哪知道这些详细的东西。
伯景郁有些纳闷:“通常侍郎该由新郎的弟弟或者是晚辈担任,这几人是什么身份?”
“是少东家母族的弟弟。”沈溪兰道。
伯景郁非常惊讶,“按礼制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只有在新郎没有亲弟弟或亲弟弟已经亡故,或不便行动等不可抗力的情况下,才能从父族或者母族中选年龄小的弟弟做自己的侍郎。”
他这么一说,庭渊也觉过味了,“是小公子拒绝了?还是少东家直接跳过了小公子?”
“周家这般大户人家,婚礼不按照礼制来,岂不受人嗤笑?即便再不合,也不该在婚礼上下人面子吧。”
刑捕就是当地人,周家是积水城数一数二的富户,这事儿说实话站在一个看客的角度来说,真的是个笑话。
沈溪兰有些尴尬。
庭渊问:“莫不是其中另有隐情?”
沈溪兰道:“不是小公子不想做少东家的侍郎,是少东家和少东家母族不想让小公子做侍郎。”
“为何?”伯景郁不解,“明知弟弟在世的情况下,由母族的表弟来做侍郎,那不是打了亲弟弟的脸,继夫人再如何出身低微,也是正室夫人,明媒正娶婚书为契约娶进来的。”
“这事情说来复杂。”沈溪兰叹了一声。
“便是再复杂,你今日也得把这些话都说清楚。”
他看向周晓鸥,“这么大个事在你眼里都不算事?”
都沟通这么久了,周晓鸥愣是没把这事儿说出来。
即便再不把继夫人和小公子放在眼里,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还不把人放在眼里吧。
沈溪兰看他们执意要知道,也就不能不说了,“继夫人出身卑微,这城中富户之间也是有圈子的,继夫人和小公子一直不被圈内的人认可,少东家母族势大,与圈内众家族交好,即便她是老爷明媒正娶进来的继室,圈内也只认先夫人,继夫人至今还没有管家权,空有继夫人的名头,在圈内众人眼中,她与妾室别无二致。”
这个世界本来就存在非常严重的阶级,再就是看重出身,尤其是男婚女嫁,最重出身。
“少东家母族那边认为他们这样的地位,小公子这种出身的人做少东家的侍郎,丢了他们的面子,所以才安排自家族中出色的晚辈做少东家的侍郎。”
大白话说就是瞧不上继夫人,也瞧不上小公子,觉得他们不配。
庭渊直摇头:“小公子和继夫人也会出席婚礼,婚礼上大家发现侍郎是先夫人娘家的人,继夫人和小公子往后要怎么做人?”
伯景郁刚才也说了,按照礼制只有亲弟弟死了或者是没有亲弟弟,亲弟弟行动不便才能从父族母族找年纪小的做侍郎,显然周少衍的情况不符合以上的条件,直接逾礼,岂不是昭告所有人,这娘俩不配,不被认可,屁都不是。
那不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跳起来甩娘俩巴掌吗?
再者,亲弟弟明明在世,却选了母族的弟弟,不就是在咒亲弟弟?
谁不要脸面。
原本就内宅争斗,现在直接拉到明面上,从周家婚礼这个架势来说,几乎是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这不是直接让这娘俩社会性死亡吗?往后提起周顾两家的姻缘,这娘俩不久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这还能不恨?
杏儿听完,有些心疼继夫人了小公子,“说实话要换做是我被人这么对待,我可能会发疯把他们都杀了,这简直是对人格的羞辱,竟然还能让婚礼正常举行?举行个屁啊——”
“出身又不是继夫人自己能够决定的,既然嫌弃出身,从一开始就不该让对方进门啊,进了门又跟防贼一样,啥都不给人家,光给一个名头,府上这些人多多少少瞧不起这母子俩也就算了,在这种重要场合还给人家搞出这种事情,这和在别人灵堂上欢声笑语淫歌艳舞有什么区别?”
庭渊也很疑惑,“你家老爷子就没有半点表示,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沈溪兰道:“管家权几年前就给了少东家,老爷子已经不掌权了,再就是老爷子因娶了继夫人对先夫人心生愧疚,江家不仅仅是先夫人的母族,也是老夫人的母族,对于老爷来说,不仅仅是岳丈家,也是娘舅家,江家不希望小公子做少东家新婚的侍郎,老爷也不能强迫。”
杏儿将几个人的话全都回味了一遍后,看着沈溪兰:“为什么我感觉你家老爷是个渣男。”
很难不这么想。
与继夫人少年订情,家里不同意,转而就娶了先夫人,先夫人过世后没多久就和继夫人死灰复燃,不惜绝食也要娶继夫人为妻。
看似好像很爱继夫人,转而又怀念先夫人,娶回了继夫人却没有给她相应的待遇,甚至没有维护她,府中任何人都能不尊重她,嫌弃她的出身。
婚礼逾越礼制羞辱继夫人和小公子,他也默许了。
“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自己的妻子,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妻子被人如此羞辱。外人都能想明白这场婚礼结束之后,继夫人和小公子根本无法做人,会沦为积水城的笑柄,难道他不明白吗?”
庭渊问沈溪兰:“难道这继夫人在你们老爷和先夫人婚姻存续期间还有牵连?”
沈溪兰摇头:“据我所知是没有的。不过至于她为什么要找到寺庙去,这我可就不清楚了。”
“那就是说这继夫人没有介入过先夫人和老爷的感情之间?”
“确实没有。”事实就是没有,沈溪兰也不能硬说有。
“继夫人又不是第三者,这么对待她,也太过分了吧!”杏儿为继夫人鸣不平,“继夫人和周老爷有两段情,一段在先夫人出现之前,一段在先夫人死后,即便她没有一个好出身,也不该被如此对待。”
其实她更想说:如果这是周少衍的主意,那他就是死有余辜。
但这个话她也只能是心里想想,不能说出来。
这跟站在头上撒尿有什么区别?
“男人就不能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不能对自己动过的情负责吗?”
院里的男人都愣了一瞬。
刑捕是最快接话的,“小姑娘脾气还挺火爆,你的愤怒我能理解,但你也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男人,比如我,我就很尊重我妻子,我们家,她说往东我绝不往西,她让我跪下我就绝不站着。”
伯景郁撞了庭渊一下,“你帮我说句话——我觉得我很负责。”
庭渊点了点头:“我作证,确实很负责。”
杏儿望着这桌上坐着的几个男人,顿时尴尬捂脸,“我也没有要一竿子打死你们的意思……我就是气愤上头了,口不择言。”
惊风轻咳一声,“赤风,点你呢。”
赤风立刻开口,“我肯定是负责任的好男人,大家都知道,我最有责任心了。”
杏儿的脸一红。
庭渊瞅了一眼杏儿,和平安对视后,同时低着头偷笑。
伯景郁的手也在桌子下不老实,两指交替前行顺着板凳挪到了庭渊的腿上,逐渐往腿根去 ……
庭渊身体一僵,转头怒瞪伯景郁——快把你的手给我拿开!
伯景郁面上笑得如沐春风,手上的动作是一点都没停下。
庭渊见他不挪开,抬脚踹了伯景郁一脚。
感觉自己那一脚踹得挺重,伯景郁却毫无反应。
庭渊愣了,接着又踹了一脚,我倒要看你疼还是不疼。
“嘶——”刑捕抽了一口凉气。
也不知道是谁踹了他两脚。
可这桌上坐的人,没有一个是他得罪得起的。
庭渊:“……”
伯景郁憋着笑,都快憋出内伤了。
庭渊现在快尴尬死了,也不敢再踹了,担心又踹到刑捕的腿上,既害怕又愧疚。
只能趁着旁人不注意,在伯景郁的腿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杏儿看向沈溪兰,问道:“这么多年你们老爷就一直默许继夫人被排挤被羞辱吗?”
第169章 极品渣男
沈溪兰没有接话。
她不敢接话,就已经能够说明一切了。
众人一阵无语。
庭渊:“我记得你是老夫人的贴身仆人,管家权一直都在你的手里,对吧?”
沈溪兰点了点头,“老夫人生东家那一年我就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当时就帮着老夫人管家,后来先夫人入府后,由我协助先夫人管家,先夫人生了少东家后身体一直不太好,管家权就还给了老夫人,我又协助老夫人管家,继夫人从一开始入府时老夫人就明说了,这个家她除了夫人的名头,其他什么都得不到,她自己也是再三保证什么都不要,老夫人临终前再三嘱咐我与东家,管家权绝不可以交到继夫人的手里,所以一直由我掌管,待少夫人入府后,学会了管家,我便会将管家权交给她,也该回家颐养天年了,帮着儿子带孙子了。”
沈溪兰今年已有五十出头,入这周府四十年,府上已经没有比她更有资历的人了。
“这些年继夫人和你家老爷关系怎么样?”
沈溪兰道:“也就那样吧,刚入府那两年关系是很好的,后来逐渐归于平静,继夫人生了孩子之后身材有些走样,带孩子逐渐憔悴,小公子也是古怪,除了继夫人之外,谁抱都要哭,府上请了许多乳娘帮忙带都没用,也不要乳娘喂养,只能由继夫人自己喂养,小公子小时候也算是体弱多病,不是咳嗽就是发烧,三岁之前都没怎么好过。”
“小公子夜间哭闹得厉害,吵着老爷无法休息,两人早早地就分了房,等小公子大了一些,不再需要继夫人的陪伴后,夫人才搬回了老爷的院子。”
庭渊:“……”
“这婴孩小时候哪有不哭的呢?”
绝大多数的小孩子都这样,又岂是晚上才哭。
庭渊都不敢想那时候的继夫人该有多崩溃,孩子只认她,丈夫不帮忙,仆人也帮不上忙,丈夫为了不被孩子吵与自己分开住,嫌弃自己身材走样。
女性的苦难往往是在多方面的。
以前他们家还住在单位家属院的时候,房子的隔音效果比较差,他的房间与隔壁邻居家房间共用一面墙。
邻居家的小孩每晚都哭,在婆婆和小姑子帮忙的情况下,老公还会体谅孩子母亲,四个人带一个孩子,都把情绪带崩溃了。
孩子也经常生病,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又要哭又要闹,孩子母亲患上了非常严重的产后抑郁症。
何况继夫人是一个人带孩子,得同时面临这些。
“妇人生孩子身材会发生变化才是正常的,嫌弃为自己生了孩子而导致身材走样的妻子?这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思维逻辑吗?”
这也是庭渊完全不能赞同理解的。
或许是因为他自幼跟着母亲一起生活,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重要的或不重要时间里都是由母亲在陪伴,他会比一般的男生更容易共情女性,他本就是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父亲在他的人生成长轨迹中只是一个背景板。
可庭渊的父亲也从未在任何时候对母亲表现出嫌弃之情,甚至常与庭渊说要好好照顾母亲。
沈溪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钦差,不知为何,自己的情绪也有些低落,半晌也就说了一句,“男人嘛,不都这样……”
或许是没有人会站在女性的角度,来替女性说话。
“世间恩爱夫妻少有,无论有孩子之前多么恩爱,有了孩子之后,很多事情都会改变,这是常态。”
“这是病态。”
庭渊觉得这个思想是很恐怖的,这些女性就是被时代压迫出来的产物,如果女性的意识不能觉醒,而这个世界本身就处于一种信息闭塞的情况下,上层不开口,下层就如同养蛊,这一代人的思想是由上一代人传递下来的,而这种思想是大环境的特点和个人特点相结合。
他很想说这种思想是错误的,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
她们是枷锁,也是被枷锁锁住的人。
她们是牢笼,也是被困在牢笼中的人。
屠刀会挥向她们,当她们被驯服后,就会挥起屠刀砍向别人,循环往复。
杏儿是由庭渊教出来的,她的世界观与庭渊的世界观是相似的,庭渊告诉她女性要独立,告诉她女性不是附属品,让她可以在书院教书,实现自己的价值。
此刻被冲击世界观的,岂止是庭渊一人,还有同样世界观的杏儿。
撕裂感在她的身上比庭渊还要严重。
庭渊终归是个男人,他能共情女性的苦难,可他终究不是女性。
杏儿则不同,她不仅能够共情女性的苦难,她的身上有这个世界原有的世界观,也有庭渊带给她的世界观。
想做突破桎梏的人,同时也是受压迫的人。
介于二者之间,被两种思想拉扯,一边是现实,一边是幻想。
杏儿此时的心中有一个非常强烈的念头,那就是——我不要成为这样的女子!
沈溪兰看着庭渊这张脸,愣了一会儿说:“你未来的妻子应该会很幸福。”
“我不会有妻子。”
沈溪兰直接懵了:“?”
伯景郁心里十分舒坦,庭渊不会娶妻,因为庭渊是他的,要娶的人是他。
沈溪兰缓了很久才缓过来。
庭渊转而问道:“那继夫人平日里与少东家之间可有什么明显的矛盾?”
沈溪兰摇头:“从老爷彻底将管家的权力交给少东家之后,继夫人也看开了,很多事情也不在意了。现在就是一心地想要小公子好好学知识。”
“若说最近闹得不愉快,也就是少东家婚礼的事情。”
“还有什么没说的?”庭渊投去探究的目光。
沈玉黎轻咳了一声,“一个是侍郎选了少东家母族的弟弟,还有一个就是拜天地的时候祭拜先夫人的牌位。”
伯景郁更纳闷了:“这拜牌位,倒也是应该的,毕竟少东家是先夫人所生,这有什么问题吗?”
沈溪兰有些难以开口。
众人看她这样,心中就做足了准备,只怕这又是一件逾越礼制的事情。
杏儿看她支支吾吾,大胆猜测,“难不成拉着继夫人一起拜先夫人的牌位?”
“那倒不是。”沈溪兰都被杏儿这猜测弄懵了,“倒也不必猜到这一步。”
“那你快说……”支支吾吾地不说,吊人胃口。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听,还有多离谱的事情。
沈溪兰唉了一声,“是拜天地的时候,将先夫人的牌位摆在桌上,带着少夫人一起拜牌位。”
伯景郁瞳孔猛地一震:“什么鬼?”
庭渊看向伯景郁。
伯景郁知道庭渊不懂这些,说道:“要带新娘子拜牌位,这倒也不是不允许,是合乎礼制的,毕竟是生母。如果生母不在世,继室之位空缺的情况下,高堂之上才能摆牌位,生母为大,养母继母为次,继母在世且对继子女有抚养之情时,牌位不能上高堂,拜堂之后另行祭拜。”
继母在世时,高堂之上,继母和生母的牌位并存,是对继母的不尊重。
这可比从母族找弟弟做自己的侍郎更侮辱人。
杏儿嘲讽道:“你们少东家还怪会膈应人的。”
这又是不让继母的儿子做侍郎,又要当着继母的面拜生母的牌位。
“你家少东家怎么不直接把继夫人也变成牌位?”
杏儿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你们不觉得自己这种行为非常地可耻吗?这就叫关系挺好的?你们真的没有一个人认为这是在羞辱继夫人吗?”
庭渊也觉得非常离谱,这件事就是家宅霸凌,“继夫人的出身是不好,可她没干什么恶劣的事情吧,她有伤害过少东家吗?没有吧。”
事实就是没有。如果有的话,他们这些人只怕早就说出来了。
可见他们就是瞧不起继夫人,就是觉得她不配待在这个位置上,所以才能够干出这种事情。
娘家人无权无势,所以就只能受欺负。
这时,许院判从屋里出来,与他们说道:“周老爷已经醒了。”
庭渊等人起身,现在都是一腔怒火。
归根结底,这娘俩的悲惨,都是周老爷造成的。
进入屋中,周老爷脸色苍白,看脸色是不太好的。
他朝沈溪兰投去目光,“兰姨,如何了?”
沈溪兰摇了摇头,给他引荐,“这几位,都是负责调查这个案子的官员。”
周老爷想要起身和他们行礼,被伯景郁制止了。
“犬子的死,拜托诸位大人一定要查出真凶,我愿重金酬谢。”
伯景郁抬手拒绝,“不必。”
庭渊问道:“你儿子的死,凶手你可有怀疑对象?”
周老爷摇了摇头,“实在不知,我儿待人一向和善,从不曾得罪任何人。”
“真的吗?”庭渊质疑道。
周老爷一怔,似乎也对自己的话产生了怀疑,收敛神色想了一会儿,随后坚定地说:“没有。”
庭渊此刻无语极了:“新婚拜堂时拜牌位,不让亲弟弟做自己的侍郎,而是从母族挑选弟弟做自己的侍郎,这些在你的眼里,都不算得罪人?”
周老爷顿了片刻,说道:“这都是有原因的,拜牌位礼法是允许的,况且生母为大,秦缨是继母,少桓与少衍不是一母所生,圈内大家公认的周家主母是江韵,江家势重,秦缨不得圈内众人认可也是事实。”
“她出身不好,不被认可,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周家的女主人!圈内的人不认可就可以被随意地践踏尊严?当初不是你绝食三天宁可将自己饿死也要娶她为正妻的吗?”
庭渊真的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如此渣且下贱的男人。
继夫人为他生育一子,可他的言语间全都是对继夫人的轻慢。
“念在她是我当年绝食三日威胁母亲退步才娶进来的夫人!我才没有休了她,已经是念在了夫妻一场的情分上。”
庭渊都给他说懵了:“?”
这个发言太炸裂了,庭渊都没缓过劲儿来。
这话带给他的震撼都快赶上董怡然男扮女装了。
杏儿问他:“你哪来的脸?你把她当什么了?当生育工具吗?”
但转念杏儿觉得这个说辞也不合适,因为小公子也不招他的待见。
“我只能说,你也应该去陪你儿子。”
简直是死有余辜!
庭渊缓过来了问:“你为什么想休了她?她做错了什么?”
“她让我丢了脸面,成为圈内的笑柄。”周老爷子气愤地说。
庭渊问:“她如何丢了你的脸面?”
周老爷即便现在想起来,依旧是耿耿于怀,“她一点文化都没有,粗鄙不堪,诗词歌赋一样不懂,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我带她出门参加宴会,她在宴会上洋相百出,让我沦为笑柄。”
还能带继夫人去宴会,想来是两人新婚之后不久的事情,那时候还在蜜月期。
如今继夫人嫁入周家快二十年了,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他记到了现在。
庭渊看着眼前这个老头子,觉得他的心眼就跟针尖一样大,一向好脾气的他也忍不住出言讥讽,“你娶她的时候难道不知道她不识字?不知道她出身农户吗?”
周老爷子一噎,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你明知道她的出身不好,明知道她什么都不会,觊觎她的美貌,不顾父母的反对硬要娶了她,当初你要娶她时,你的母亲费尽心力地阻拦,必然将她的种种缺点一一为你罗列出来了,可你还是娶了她,那不就默认了你接受了她除了样貌一无是处?”
周老爷子低下了头。
这么多年,还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过话。
“转头你嫌弃她出身不好,嫌弃她不如你的先夫人出身高贵,嫌弃她在宴席之上让你丢尽脸面,嫌弃她为你生了孩子之后身材走样,你对她不过是贪图她的美貌罢了,只是馋她的身子罢了……就是一个拔/屌/无/情过了河就拆桥的渣男!”
“我没有!”周老爷子的脸一下就红了。
怒瞪庭渊,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伯景郁站在庭渊身后,就是庭渊最有力的支撑。
周老爷子要真对庭渊做什么,伯景郁会让他知道自己错了。
庭渊深呼吸缓解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此时的他真的无比怀念现代。
虽然也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可人整体的素质还是要比这里高,虽然垃圾的男人一大堆,可像眼前这样的极品毕竟是少数。
在这里,眼前这样的狗男人,那是遍地都是。
像伯景郁这样的掌权者能有如此高的觉悟,如此好的性格,就像是一堆破烂里的珍珠钻石一样。
他转头与伯景郁说:“我真的要为自己以前对你的那些偏见而道歉,和这种人比起来,你简直好一千倍。”
伯景郁没想到自己还能因为这种烂事得到庭渊的赞美。
庭渊现在的表情可不是瞎说,那是十分地认真。
伯景郁心里美滋滋。
杏儿与庭渊说:“公子,还给他们查个屁呀,这种人死了就死了,查他们的案子,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早知道就不该让许院判救他!”
杏儿气得恨不得对周家老爷子的脸上踩几脚。
庭渊:“……”
杏儿的做法是很爽,大可以将这个烂摊子抛给别人,他们直接离开。
可案子查到这一步,无论凶手是谁,总得有个交代。
不能因为这人是个烂人,就直接扔着不管了。
即便是再十恶不赦,在没有查清罪名遭受审判之前,仍旧要保证其作为胜国百姓的基本人权。
就像死刑犯在终审之前,仍旧要有律师为其做辩护。
程序正义其实是在维护更多的人的利益。
第170章 遇人不淑
“夫人——”
门外的仆人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回头望去。
就见继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外,此时继夫人脸色铁青。
再看周老爷,脸上也有些心虚。
继夫人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屋,朝众人行礼:“民妇楚迎见过诸位大人。”
楚迎?
众人皆是一愣。
她不是叫秦缨吗?怎么自称楚迎。
想到之前沈溪兰说继夫人入周府时,被老夫人娘家的哥哥认作干女儿改了姓,抬高了身份。
难道这楚迎是本名?
听她自称楚迎,周老爷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叫秦缨!入府时就与你说过,从此世间只有秦缨,没有楚迎!”
楚迎一声嗤笑,视线落在周老爷的身上,“周镇孝,从此这世间再无秦缨,只有楚迎,和离也罢,休弃也罢,都随你。”
“你——”周镇孝指着楚迎,憋得面红耳赤,半天才说出一句,“你竟想与我和离?”
从他的反应来看,继夫人要与他和离,确实超出他的想象。
“没错,我要与你和离!”楚迎说得十分坚决。
周镇孝的手颤抖着竭尽全力地指着楚迎,“你可别忘了,当年你入府的时候说了什么。”
“不管我以前说了什么,我现在就想和你和离!”
“我为你绝食三天,你竟然要与我和离?”周镇孝难以接受,“你可别忘了,当年若不是我绝食三日,你根本进不了我们周家的门,这十几年你在周家锦衣玉食,转头你就想把我踹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楚迎的心中像是堵了一堵墙,让她无法喘息,“你为我唯一做的事情,也就是绝食三日了,你绝食三日,我被你困在这周府整整十七年!”
“你的三日,换了我十七年!”楚迎闭了闭眼,不想再做一个歇斯底里的泼妇,去引起他的注意。
她已经做过太多次泼妇了,一步步地被逼成了一个泼妇,他却嫌弃自己是个泼妇,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你知道十七年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从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变成了身材走样人老珠黄的黄脸婆,变成了你口中粗鄙不堪的泼妇。我的一生都被你给毁了——”
楚迎迅速擦掉自己脸上的眼泪,“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怪你什么,当年你确实为我绝食三日,我也为你改了姓氏入了周府,以为你会如自己说的那样,一直爱我疼我,是我自己天真,所以我活该受罪。”
“但现在,我不想再受这个罪了!”
周镇孝面部肌肉疯狂抽搐。
看来是给他气得不轻。
从言语之间,也不难听出,他是个非常要面子的人。
如今种种,就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他的脸。
“你想和离,门都没有,只有休妻,财产你一分都别想得到,少桓你也别想带走!”
周镇孝笑得脸部扭曲,“想走,可以,但属于周家的东西,你一个子都别想带走。”
“真当我稀罕?”楚迎嗤笑一声,“桓儿有脚,他自己会走,无须我带他走。”
“他是我的儿子!他哪里都不能去。”
“你现在想起他是你的儿子了,以前在做什么?”
楚迎走到他的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周镇孝,放肆大笑:“哈哈哈——笑话,你简直就是个笑话!”
“你的眼里从来只有江韵所生的少衍,他才是你的儿子,我的桓儿从不被你喜欢。”
这些她一直都知道。
“你是江韵的好丈夫,是周少衍的好父亲。却不是我与桓儿的,这么多年对我们母子二人,你向来是漠不关心,如今你大儿子没了,就能记起自己的小儿子了?”
“是你——”周镇孝似乎明白了什么,指着楚迎说:“是你,是你杀了衍儿。”
楚迎笑得更肆意了,她的笑声院外的人都能听见。
周镇孝怒斥楚迎:“疯了,你这个疯子,疯女人!”
“是你把我逼疯的!”楚迎指着周镇孝说:“我变成今日这样,全都是因为你,当年是你花言巧语的骗我嫁给你这个丧妻的鳏夫。”
周镇孝也不甘示弱地回怼,“那也是你想要嫁入高门跨越阶级,不然我再如何花言巧语,你也不会嫁给我!”
“我为了嫁入高门?”楚迎直接被气笑了,转念一想,觉得也没有必要和他争辩什么,“反正都要和离,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这么多年你不都是这么看我的。”
周镇孝看她不反驳自己,来劲了,指着楚迎和沈溪兰说:“看吧,被我说中了吧!”
沈溪兰叫了一声:“东家!”
即便是沈溪兰和楚迎相处下来,她也不能说楚迎当年嫁入周家就是为了跨越阶级,一开始她也是这么想的,可这么多年楚迎一直本本分分,几乎从不作妖,即便与周镇孝吵架,也从没往家业上动过念头。
同为女人,她其实挺心疼楚迎的。
选错男人,真的是毁了一生。
周镇孝就像是拉不住野马一样,反倒起劲了,“当初我娘提出的那么苛刻的要求,你都能同意,不惜和自己的父母断绝关系,改了姓氏认别人做干爹,也要嫁入我们周家,难道是我冤枉你不成?”
“你确实没有冤枉我,怪就怪我自己眼瞎,选了你这么个人渣!”
楚迎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如今你大儿子死了,也是你活该!”
说完她面向庭渊等人,“周少衍的死与我无关,与我家桓儿也无关,至于他得罪了什么人,我也不清楚。”
“我知道你们会怀疑我,但确实不是我。”
这般坦诚,倒是让庭渊等人没想到。
“总归还是需要证据。”不能你说没杀就没杀。
“明白。我与桓儿清清白白,不惧一查。”
楚迎:“若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你们且说,我母子二人必然配合,不能让人将这帽子扣在我们的身上。”
她这么坦诚,让人恍惚一瞬。
“我不和离,你别想!”
楚迎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像是在说:你活该。
她笑了笑,“你愿意和离最好不过,你不愿意和离,我就三跪九叩去衙门诉你!”
“我待你不薄,衙门不会判离的。”
楚迎冷笑:“真的吗?自打我生了桓儿之后,你便处处嫌弃我,认为我粗鄙不堪,不如江韵温柔大方,学识渊博,处处贬低我打压我。我因出身被人耻笑时你也从未想过要站在我的身边维护我,而是认为我让你蒙羞。”
“那年赫府赏花宴,你因众人调笑我而与我生气,将我扔在宴席独自离开,让我从赫府淋雨走回来,你又觉得我湿身归来丢了你的面子而训斥我,罚我跪你家祖祠三日,还是因我高热晕倒这才从祖祠出来,得知我有了身孕你才对我好些。”
“待桓儿出生后,你嫌桓儿吵闹,把我们母子赶到偏院去,一住便是几年时间,期间桓儿生病想见爹爹,我派人去找你,你却怕桓儿将风寒传染给你而不肯相见。每年衍儿生日总有礼物,桓儿生日/你完全不记得。”
楚迎叹了一声,抹干净自己脸上所有的眼泪,“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我要细数下来,便是三天三夜也数不完,你觉得县令有什么理由不判和离?”
“县令不判,我便上府衙,府衙不判我便上州衙!便是赔了我这条命,也要与你和离!”
如今她有这份决绝之心,也是因为攒够了失望。
周镇孝:“早不和离晚不和离,偏偏要在我儿惨死之日与我提和离,你怕不是想气死我,然后独吞财产吧?”
大家也都觉得挺奇怪的,突然之间就要提出和离,想要和离,过去那么多年有的是机会,为何非得是今日。
“你活不长了,我不想做你的未亡人,早年不提,是为了我儿能够利用周家的人脉学习知识,如今我儿学业已经完成,将来不管做什么,总归是饿不死自己,从一开始我们母子二人就没有想要争夺家产。”
“是你的衍儿把我们当作假想敌,是你不认可我们母子二人,纵容周少衍在婚礼之上祭拜他母亲的牌位,诅咒桓儿死亡,如今他被人杀了,那是他活该,我本也是要在明日与你和离的,只不过是提前了一天罢了。”
这倒是能说得通。
周晓鸥和男管事都曾说起过,继夫人对小公子管教得特别严,小公子经常会觉得继夫人更偏心大公子。
站在小孩子的角度来看,母亲逼着自己念书,却丝毫不管哥哥或者是弟弟,那就是不爱自己。
换到大人的角度来看,别人的孩子与自己有什么关系,管好自己家的就行了。
孩子小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罢了。
这话说完,确实给周镇孝气得不轻,差点气晕过去。
沈溪兰忙道:“夫人,您就别再气老爷了!”
她怕楚迎真的给周晓鸥气死。
楚迎哼笑:“往后有你受的,自求多福吧。”
满心满的在乎的大儿子如今死于非命,小儿子因为不公待遇恨透了他,可不是有他受的。
楚迎往他的心上补刀:“你晕血,想来是不能去看你儿子的尸体了,不然真想让你仔细看看你儿子的惨状。”
“楚迎你这个疯子——”
周镇孝一口老血吐了出来,直接晕了过去,说不清是气晕的,还是晕血。
楚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庭渊跟着她往外走。
“夫人请留步。”
楚迎回过头来,看向庭渊,眼神像是在说你有什么事?
庭渊表明了自己的意思:“我听夫人的话,对周少衍的了解还挺多的?”
楚迎:“到底是个便宜儿子,多多少少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一想这话倒也没说错。
楚迎看庭渊如此,笑着说:“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庭渊也就不遮掩了,“大公子的死,你与小公子是首要的嫌疑人。”
“这点我清楚,你想查什么,我都配合。”楚迎十分坦荡地说。
“你知道少东家得罪过什么人吗?”
楚迎倒是没想到庭渊会问他这个,转而笑着说:“我这不仅要洗清冤屈,还得给你提供线索啊。”
“我看你对周少衍,也确实没多严重的恨意。”
“的确没有,我犯不着恨他,我入周府也不是他让我入的,我嫁给周镇孝也不是他让我嫁的,当时他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
这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学识真的不能代表一切。”庭渊没想到楚迎能够活得如此通透,“那些比夫人更有学识的人,未必能有夫人这般胸怀。”
楚迎闻言轻笑,“我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人,周少衍多年来与我在面子上倒也是过得去,他的教养很好,人也确实是个好人,没在府中刁难过我和桓儿,我记着他的好。”
“可他在婚礼上拜牌位,又不让周少桓做他婚礼的侍郎……”
“就事论事我也犯不着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气归气,可人都死了,我总不能追到地府去和他计较。”
楚迎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受的气够多了,以前我也想过,也期盼过,也想做个尽职尽责的后母,但我所有的幻想都被周镇孝一一击碎,与其置气,不如去气别人。”
这精神状态倒是很符合现在年轻人的精神状态,不内耗自己,去消耗别人。
楚迎与庭渊说:“我再气,周少衍人捅了那么多刀,想着我也就不气了,往后都是好日子。”
庭渊点了点头。
楚迎又感叹道:“其实周少衍人不错,很有能力,周家在他手上能够发扬光大,只是看不起我和桓儿罢了。”
随后她释然一笑,“我们母子遭人排挤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早就什么都看开了。”
杏儿一直觉得她很惨,如今看到她会反击,也能放下种种,替她高兴:“夫人你真洒脱,只可惜遇人不淑。”
“路是自己选的,只怪自己年轻的时候太好骗,男人随便说两句甜言蜜语,就被骗得团团转。”她看向杏儿,这姑娘与她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以一个过来人给了她几句忠告,“姑娘,若你有的选,就莫要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男人的身上,男人,没有一个靠得住!”
杏儿应了一声。
庭渊也说过这样的话,要自己掌握命运,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
“要说周少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在我的影响力还是有不少的,周家的生意这些年扩张得挺快,自然是抢了不少别人家的生意。”
庭渊问:“那你知道都有谁吗?”
楚迎道:“江家,江家不少生意都被周少衍攥到手里了,部分是他母亲的陪嫁,还有一部分是他外公死前给他的,其中涉及了他们江家的家产分配。”
“周少衍非常有野心,想做这积水城说一不二的富户,娶顾家的姑娘,也是图谋顾家在城南的生意,两家算是联姻,各有所图。”
庭渊摸了摸下巴,“图什么?”
“酒的秘方,江家布,顾家酒,周家菜,周家的酒楼许多菜品秘方都是祖传的,而顾家的酒也是祖传的秘方,江家织布的手艺无出其右。”楚迎问他们:“不知你们可喝过周家最近推出的一款新酒?”
一直没说话的刑捕这时开口,“可是桂花酿和牡丹香?”
楚迎点了点头,“这两种酒,都是和顾家定亲的时候,顾家赠送的。”
他们周家自然有酒坊,可做的酒,哪能和顾家的比。
“原来最近在城中爆火的酒,竟也是出自顾家,我还以为是周家的酒坊研制的。”
第171章 疑似凶手
楚迎嗤笑:“周家的酒坊哪有这样的本事。”
庭渊问:“那顾家可知道周少衍的想法?”
楚迎点头:“自然是知道的,顾家如今的情况很复杂,大房二房闹分家,秘方传给谁现在还没定下来。”
“所以顾家五姑娘和周少衍成婚,也是为了让自己这一房多些胜算?”伯景郁大胆猜测。
楚迎嗯了一声,“按理来说,不希望这桩婚事办成得算顾家一份。”
“那江家又是怎么一回事?”庭渊问。
楚迎说:“周少衍有三个舅舅,江家老夫人当年是带着自家的绣坊嫁给江家老爷子,刺绣的技术非常好,江韵嫁给周家的时候,江老夫人给了江韵三成的份额做嫁妆,现在还有七成的份额,其中一成给了周少衍,剩下六成由周少衍的三个舅舅平分,一人两成。”
周少衍手里原本就有从他母亲的手里继承到的三成,外祖母又额外给了他一成。
江家三个舅舅如果不团结起来,不管其中哪个偏向周少衍,江家绣坊实际掌权人就是周少衍。
伯景郁嘶了一声,“若单打独斗,江家绣坊不就是周少衍的一言堂?”
楚迎点了点头:“目前的情况也确实是这样,周少衍想要完全掌管江家绣坊有阻力,江家三个儿子也是不停地内斗。”
“这种情况下他们居然搞内斗?”杏儿一个不懂做生意的人都觉得很离谱,“不应该是团结起来,守住江家的绣坊吗?”
“江家内部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我没什么权利,有些事他们闲聊听到的,江家三房不合在积水城内也不是秘密。”
庭渊有些不明白,“可江家的人杀周少衍,能够从中获得什么利益呢?”
按照继承的规则,周少衍死了,财产由其血亲顺位继承。
他的母亲已经死了,如今的血亲只有他的父亲周镇孝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周少桓。
按照继承的逻辑,没有第一顺位继承人的情况下,舅舅们才有继承的资格。
如今第一顺位继承人尚且在世,也就是说东西会落到周镇孝的手里。
在自己亲儿子还在世的情况下,周镇孝应该不会干出将到手的东西还给江家,东西正常的逻辑是周镇孝死后归周少桓所有。
逻辑上是有问题的。
他转头去问身后的周晓鸥:“你家少东家的三个表兄弟,如今在哪里?”
周晓鸥道:“都在正堂。”
庭渊:“周家倒了三个,他们全都在正堂,没一个人关心周家的情况?”
“是管事的将他们全都集中到了正堂,情况太混乱了,不想再闹出更大的乱子。”
“原来如此。”
这倒也是能够说得通,江家能来,是看在周少衍的份上,周少衍死了,他们和周家之间瓜葛也就不那么深了。
不知道为什么,庭渊总觉得这个案子的走向很奇怪。
越查背后牵扯的利益关系就越来越多。
“你帮我仔细回忆回忆,今天早上,周少衍的三个表兄弟中,有谁比较怪异吗?”
周晓鸥认真想了一会儿,说道:“四公子,当时就是他提醒少东家身上的玉佩不见了。”
“这么重要的信息,你刚才怎么不说?”赤风有些无语,“你们周家是不是祖传的,说话都是藏着掖着。”
庭渊细细地打量着周晓鸥,“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其他被你遗漏的重点。”
周晓鸥急得挠头,“这我真的想不起来,我这个脑子特别笨。”
庭渊:“……”
“管家跑哪去了?”杏儿突然想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啊,管家跑哪去了。
“叫他跟衙役去拿人,这都过了得有两刻钟了吧……”
庭渊:“或许是回了少东家的院子。”
县丞楚迎:还在那头。
楚迎道:“他刚才确实带了一堆人去桓儿的院子里拿人,桓儿晕血还没醒过来,如今应该还在那头。”
庭渊:“让我们随行的医士去帮你诊治一下吧,随行的医士医术了得。”
“那就有劳了。”楚迎和庭渊道谢。
如今整个周府都被衙门的衙役封锁了,人反正是跑不掉的。
庭渊道:“我们也该回去周少衍的院子看看大家的口供了。”
一行人转回周少衍的院子,县丞看到他们,忙道:“大人,你们回来了,我正要带着这些口供去找你们。”
伯景郁问:“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县丞道:“这些仆人的口供都没有问题,案发前后,确实只有周少衍一人回了屋,至于凶器大家四处找了,目前还没有发现。”
庭渊和伯景郁接过这些口供,从头开始一张一张地看。
彼此间的口供确实能够对得上。
楚迎母子二人至今还不能排除嫌疑,他们仍旧是本案的嫌疑人。
只是有一点说不通,如果凶手是他们二人其一,他们对周少衍还有可能有如此强烈的憎恨情绪,若他们指使仆人动手,仆人若只是一个杀人工具,为什么对周少衍有如此憎恶的情绪?
不能抛开事实不谈,事实就是凶手对死者绝对有着极其憎恨的情绪。
庭渊问:“仵作可来验尸了?”
县丞点头:“正在里头验尸。”
庭渊动身入内,屋内现场并没有被强烈破坏,仵作只是将尸体从地上转移到了床上。
褪去衣服,尸体身上的每一处刀口都清晰可见。
庭渊走进了细看这些刀口,杂乱无章,分布在躯干各处。
见有人来了,仵作回头,看到几个年轻人。
在看到后面跟来的县丞和刑捕,便知道这几人身份不简单。
伯景郁看着尸体,也不得不感叹上一句,“这也太惨了吧。”
庭渊问:“身上刀口多少处?”
仵作回:“三十三,我从事仵作二十年,验过上百具尸体,这是我看过最惨的一具。”
庭渊比了一下刀口的长短,根据刀口的形状判断,“双刃匕首,长度可有测出?”
“两寸。”仵作回。
两寸的双刃匕首。
“还有其他发现吗?”
仵作端来一个小盘子,给庭渊看:“这是在清理伤口的时候从伤口上清理出来的,凶手拿来遮挡在死者身上的布料上带有金线,从材质来看,不是一般的金线。”
“另外就是这个凶手应该是左撇子。”仵作指着周少衍身上的伤口说道,“如果凶手惯用的是右手,第一刀刺伤应该是在死者的左腹,这具尸体身上的第一刀是在右腹。”
杏儿拉着平安面对面试了一下,确实是这样。
凶手和死者是面对面的情况,如果凶手惯用右手,刺入的位置大概率是在左腹上。
一共有四条竖向的刀口,全都集中在了右腹,剩下的刀口则是斜向或是横向。
“如果是错位的情况下,也是有可能刺入右腹的。如果只是以此做判断,很可能会误导调查的方向。”
仵作立刻道:“这我清楚,伤口刺入是向左偏移的,并非垂直刺入,如果是右手往右腹刺入的情况下,想要做到刀体刺入身体后往左偏移,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庭渊点了点头。
周晓鸥在听到凶手是个左撇子,伤口还有金线的时候,猛然冲入旁边的杂物房。
庭渊他们纷纷跟出来,想看看他是想到了什么。
不一会儿周晓鸥从库房里出来,说道:“用来遮挡血迹飞溅的是一张长一米五宽一米的毯子,是少东家祖母在世的时候,给少东家绣了一个金丝祥云莲花金桂仙鹤的毯子。”
庭渊问他:“你知道有谁是左撇子吗?”
周晓鸥认真想了又想,随后走到一位仆人中,揪出了一个女子,“她!”
这女子被他拖到庭渊等人的面前,用力一推。
庭渊问:“叫什么名字。”
“熹映。”周晓鸥指着她说:“熹映,原来是少东家外祖母身边侍奉的仆人,送来给少东家做通房,少东家不乐意,把人留下了,但是没碰过她。”
庭渊上下将熹映打量了一番,对她道:“把你的手伸出来。”
杏儿见她不动,直接上去将她的手拽出来。
庭渊看了看,她的指缝干干净净,身上的衣服也干干净净。
庭渊记得当时的笔录,熹映和另外两个姑娘在一起,当时正在比较远的地方给树系红绸,不具备作案的时间。
“紫染和菱悦是谁?”
两位姑娘走出来。
庭渊看向他们:“你们确定当时熹映和你们在一起?”
两位姑娘纷纷点头:“确定,是少东家出门的时候吩咐我们的,要我们给那大树也系上红绸。”
周晓鸥点头:“的确有这事,但我所知道的左撇子,只有她一个。”
庭渊对熹映说:“把手摊开。”
熹映不为所动。
杏儿直接拽过她的手给庭渊你看,仆人多要干活,惯用左手和右手,会有明显的区别。
庭渊仔细看了,熹映的左手手心略微有薄薄的茧子,而右手完全没有,左手看着也要比右手粗糙一些。
的确符合左撇子的特征。
可她的不在场证明是完整的。
庭渊再度看向紫染和菱悦两位姑娘,“你们确定当时她和你们在一起?”
两位姑娘纷纷点头,“是的,当时我们的的确确在一起。”
“不可能!”周晓鸥一口否认,“府上只有她一个左撇子,再无旁人。”
伯景郁道:“既然不愿意说,那就将她捆了,上刑。我就不信她的嘴能有那么硬,能扛得住牢狱的刑具!”
他说完,刑捕就立刻让衙役捆人。
伯景郁指着紫染和菱悦说:“把她们也捆了,一并上刑,让她们伪证。”
紫染和菱悦慌了。
紫染忙挣扎道:“不是的,我们没有作伪证,她当时真的跟我们在一起!”
菱悦也说:“是的,她当时是真的跟我们在一起,我对天发誓,假如我有一句虚言,便不得好死。”
伯景郁也只是想吓唬一下她们,看看她们有没有作伪证。
如今看这两位姑娘的反应,应该是没有说谎的。
那就怪了。
“你有双生姐妹吗?”
熹映闭口不言。
这是庭渊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可能了。
眼前之人确实是左撇子。
按照当初推论的四点,这人全都符合。
庭渊与刑捕说:“找人去熹映的房间搜查一下!”
“是。”
“暂且将她捆了,剩下等我们去找别人将事情查清疑惑之后再说。”
几人从后院转到前院,入了正堂,一群人纷纷起身。
看到县丞,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主动开口询问:“大人,抓我外甥的凶手,你们可曾抓到?”
他称外甥,想来就是周少衍三个舅舅中的一个。
庭渊问:“不知道你是他的哪位舅舅?”
“我是他的二舅,我叫江哲。”
庭渊点了个头,“你对曾经在你母亲身边侍奉的仆人熹映了解有多少?”
“熹映……”江哲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姑娘如今不是在少衍身边服侍吗?”
“是啊,熹映这姑娘怎么了吗?”旁边一人问道。
庭渊没有明说,而是问他们:“熹映姑娘可有双生姐妹?”
“有。”另一人给出了回答,“我记得熹映有个妹妹叫熹月,两人是双生子,有一年我与妇人的去城外寺庙上香,在寺庙遇到,当时喊她没有答应,追上问了才知道,她是熹映的妹妹熹月,熹月在我们的绣坊里做绣娘。”
“原来如此。”庭渊又问,“如果两人同时站在你们身前,可能认出来?”
对方想了下,摇头:“如果不开口说话,光看长相,应该是看不出来了的,两人的样貌没有差别。”
突然旁边一个年轻人说:“我记得熹映的手臂被烫伤过。”
“啊对对——”这人也突然想起来,“是了是了,前年夏天的时候,熹映给我母亲熬药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药罐,烫伤了胳膊,我母亲心疼了好久。”
“妹妹过世之后,母亲一直很悲痛,后来遇到熹映,觉得她合眼缘,就把她叫到了身边,我记得有意让她做少衍的通房侍妾,母亲去世前就把她送到了少衍身边。”
伯景郁立刻与惊风说:“你去瞧瞧,看看这姑娘胳膊上到底有没有烫伤的痕迹。”
惊风转身就往外走。
庭渊则是问道:“江四公子是哪个?”
“是我。”江家四公子主动站出来,看法庭渊,“不知大人找我做什么?”
庭渊:“听说今日早上是四公子提醒周少衍身上的玉佩不见了?”
江四公子点头:“确实是我提醒的表哥,那玉佩对表哥非常重要,从不离身,今日没看到,所以我才提醒他。”
庭渊转而问周晓鸥:“这四公子与你家少东家可有什么恩怨纠葛?平日里关系好吗?”
江四公子脸色一变,“怎么,大人是在怀疑我对表哥痛下杀手?”
周晓鸥道:“四公子平日与我家少东家关系是最好的,少东家在江家书孰念书的时候,和四公子关系最亲。”
江二公子道:“人前表现得是最亲的,人后谁知道呢?老四可不是个老实的人。”
“四哥不是也喜欢顾家五姑娘吗?”江五公子道。
江五公子的父亲周少衍的小舅叫江策,他有些惊讶,“呦,四郎竟也喜欢顾五姑娘?这怎么不早说呢?”
江二公子的父亲是周少衍的大舅,叫江澈,他看向四公子的父亲江哲,“二哥,你家四郎喜欢顾五姑娘,这事儿你知道吗?”
“江城海,你是不是有病!”江四公子怒瞪江二公子,这个把火往他身上引的王八蛋。
江二公子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老五说你喜欢五姑娘的!我只是说你喜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江策摸着胡子说:“这倒是与二哥有些相似……还真是二哥的亲儿子。”
第172章 引入歧途
江家……的确不和。
楚迎说他们内斗,如今可算是真真切切地见识到了。
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果然,只有亲兄弟间,才能下死手。
江四公子气得脸都扭曲了:“你们简直是不可理喻——”
江五公子揶揄:“四哥哥,你倒是说说,你喜不喜欢顾五姑娘啊。”
他突然一惊一乍,“不对,现在应该是我们的表嫂了,你是不是喜欢我们的表嫂啊。”
江四公子顺手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朝江五公子丢过去,“江城非你也想死是不是?”
江五公子连忙躲到江哲的身后,“二叔,你看看四哥哥,说不过就要动手,当着官差的面还威胁要杀了我,你管管四哥哥!”
江二公子江城海怪叫一声,“老四,不会真的是你杀了少衍吧,你这整天把杀人挂嘴边上。”
江五公子与二公子说:“二哥哥,我觉得这事儿四哥哥能够赶出来。”
江哲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没完了是吧,我儿与少衍关系最好,我看是你们两家看我们二房和少衍走得近,心生嫉妒,所以杀了少衍栽赃我们二房。”
江哲把江城非推回他父亲的身边,“老三,管好你的儿子。”
江策掏了掏耳朵,“管不住,谁爱管谁管,反正我不管。”
主打的就是一个你有能耐你管啊。
管得着吗你!
这果然是儿子随父亲。
“都别吵吵闹闹的,谁再唧唧歪歪,掌嘴五十。”
热闹看一会儿就行了,要是纵容他们这么吵下去,耳朵都得起茧子。
规矩得提前立下。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
周家独苗,没有旁人。
顾家随新娘来吃席,还没到。
目前前厅里只有江家的人。
伯景郁顺手给庭渊扯了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县丞见状连忙给伯景郁也搬了一把椅子。
刑捕很有眼力见的给县丞搬了一把椅子。
众人:“……”
“问什么你们答什么,谁要是啰嗦一句,等着掌嘴。”
这椅子实木精雕,岂是能够随意挪动的,别人得要两只手才能搬动,伯景郁一只手就能拎起来。
这巴掌要是落在脸上,还得把头扇飞。
眼前这人冷着脸,看着是真的不好惹。众人忙不迭地点头。
伯景郁对他们的表现得非常满意,和庭渊邀功——看吧,对付他们,就不能给好脸色。
庭渊没回应他,而是看向了四公子,“江四公子,你喜欢顾五姑娘这事,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重要吗?”江四公子反问,“反正她是要嫁给少衍哥哥的人。”
庭渊道:“当然重要,还请四公子如实作答。”
“我确实喜欢她。”江四公子坦荡承认,“可我不会因此杀害少衍哥哥。”
“周少衍并未发现自己贴身的玉佩不见了,是你提醒了他玉佩不见了,他才返回房间寻找自己的玉佩。”
“这只是巧合。”江四公子望着庭渊说,“这真的只是巧合,我已经解释过了,这玉佩对于少衍哥哥很重要,我看到他身上没带玉佩,提醒了他,仅此而已,没有任何的阴谋,至于他回房之后会遇害,真的与我无关。”
江四公子极力地解释,他怕自己解释不清,这个锅就要落到自己的头上了。
江四公子看庭渊依旧是一种审视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心凉了半截,“大人,你要是真觉得是我干的,那你直接捆了我吧,我也没办法了。”
江哲道:“少衍与我们二房关系最亲近,我们是最不可能朝他下手的,还请他人明察,还我和我儿一个清白。”
伯景郁看着眼前的江四公子,感觉他是真的被冤枉的。
庭渊没给出任何的表示。
江四公子说:“我真的没有理由杀少衍哥哥,我是喜欢顾家五姑娘不假,可她又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二哥哥。”
四公子无奈地说:“我早就知道她不喜欢我,早就放下了,根本没想过别的,顾五姑娘和少衍哥哥的婚约本就是一场交易,他们这你情我愿的事情,即便我杀了少衍哥哥,顾五姑娘也轮不到我的头上,那不还有二哥哥在前头,你说我杀他做啥,况且少衍哥哥和我关系好,他还要带我赚大钱。大叔三叔都防着他,不服他,我很服啊,我只要钱。”
江二公子江城海连忙撇清关系,“顾五姑娘喜欢我这事儿我先声明,事先我一点都不知情。”
江哲道:“少衍的死与我家无关,他们两家有没有关系我可说不好,我们家和少衍的关系很近,他们两家一直不服少衍。少衍如今有江家绣坊四成的股,加上我们二房的二成有六成,我们是与少衍统一战线的。”
“要说少衍的死与我们江家有关,那你们就查大房和三房吧。”江哲指着江策和江澈说道。
江策和江澈不干了。
江策指着江哲说:“二哥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们杀了少衍?”
江澈:“老二你倒是怪会往我们头上泼脏水的,是你的儿子提醒少衍没带玉佩的,又不是我儿子提醒的。”
江二公子附和道:“就是就是,我都没注意到少衍没戴玉佩,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别什么都往我们头上推。”
江五公子也说:“我也没发现少衍哥哥身上没带玉佩,是四哥哥提醒的,害了少衍哥哥被杀,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江四公子看向庭渊,“大人你说句话啊,我这真的就是个巧合,我只是提醒了他。”
伯景郁觉得他们说的都挺有道理的。
这时惊风回来了。
庭渊朝惊风投去视线。
惊风道:“熹映姑娘的手臂上没有烫伤。”
“没有?”
惊风点头:“的确没有,两只手臂都看过了。”
“那此时我们看到的人就不是熹映。”伯景郁道:“那就把双生子中另一位找过来,看看对方手上有没有伤疤。”
伯景郁沉思片刻,与庭渊说:“如果我们看到的人不是熹映,那真正的熹映,会不会就是凶手?”
庭渊道:“很有可能。”
打眼看的情况下认不出来,周少衍见到熹映进入婚房,肯定不会觉得奇怪,毕竟熹映本就是他的仆人。
当时熹映也在房间里,完全可以将玉佩藏起来。
“马上去找双生子中另外一个。”
庭渊想了想,又说:“不,直接把那个双生子带到前厅来,让他们辨认一下。”
惊风立刻照做。
之后/庭渊就没有再说过话,正厅里非常沉默。
江家人心里发慌。
不一会儿,刑捕的副手带人过来了。
“可有什么发现?”刑捕问副手。
副手摇头:“并没有。熹映的房间非常干净,我们全都翻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
凶器和挡血的毯子肯定是要销毁丢弃的,不可能留着。
没有人会在杀了人之后还把凶器带回自己的住所,这点庭渊之前就已经料到了。
“辛苦了。”
伯景郁问庭渊:“那接下来怎么办?”
这个案子查到现在,有些线索看着很清晰,却什么都查不出来。
庭渊从头到尾把江家人扫了一遍,站起身。
伯景郁紧跟着起身。
庭渊朝外走去,没做任何交代,伯景郁他们也跟着往外走。
出门时,庭渊与县丞说:“将他们暂时先扣押在这里。”
出了门伯景郁问庭渊,“你有什么头绪吗?”
庭渊道:“凶手的杀人动机还搞不清楚,熹映是这个案子的突破口。江四公子提醒周少衍他忘了戴玉佩这件事究竟是巧合还是蓄意为之,现在我也无法断定,还缺点证据。”
庭渊与伯景郁说:“这个案子难就难在,周少衍的死,受益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最不希望婚礼办成的,应该是顾家。可顾家到现在都还没露面。”
顾五姑娘和周少衍结亲是一笔交易。
伯景郁:“那我让人去把顾家找过来。”
“不用,我想他们也应该快到了。”
两家结亲当日,新郎惨死,新娘家从头到尾不露面是不可能的。
若他们真的不露面,那可就出问题了。
伯景郁一想也是,“那我们就等顾家来?”
“还可以趁这个时候审一审熹映,熹映身上能够给我答案。”
“她什么都不说,我们很难从他的嘴里问到我们想要知道的东西。”
庭渊叹了一声,“这都是常态,很少有犯罪嫌疑人会主动交代自己做的一切,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的,真正坦诚的人非常少,都是被逼到绝境或者是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才会讲述事情的经过。”
“辛苦你了。”伯景郁与庭渊说。
伯景郁不擅长这些,准确来说,他不擅长破案,没有庭渊这种逻辑思维,即便是他们跟在庭渊的身边,也只能帮着庭渊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庭渊摇了摇头。
惊风带着熹映来到前厅外面。
熹映身上已经被捆了绳子,想跑是不可能的。
庭渊站在他的面前,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问道:“我该叫你熹映,还是该叫你熹月?”
熹映没有回话。
庭渊也不意外,“我们认不出来,你的父母总该是能够认出来的,不管你是熹映还是熹月,其实都不重要,你没有作案时间,不代表双生子中另一个没有作案时间。”
其实他们现在也不能确定是双生子作案。
庭渊只是在诈她。
正常人,如果自己不是凶手,被诬蔑了,必然要自证清白。
一句话都不说,那才是有问题的。
“你知道吗,你不说话,反而是最好的证据。”庭渊勾起唇角,“如果有人诬蔑你偷了东西,你是会自证清白说自己没偷东西,还是会一言不发?”
除了哑巴和聋子,都能在一时间给出回应。
带到杀人中也是一样的。
被冤枉杀人了,第一反应就是要自证清白,我没杀人。
伯景郁看他找到了突破口,也就不担心了。
刚才他还在担心如果这个人不说话怎么办,现在不用担心了。
庭渊看熹映是有反应的,就知道她听进去了。
转而庭渊看向周晓鸥,“平日里你接触的熹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晓鸥道:“人挺好的,心地善良,处处为少东家着想,非常细心,我有时候觉得少东家不肯收了她做通房是少东家的损失。”
熹映的样貌并不差。
但感情这个东西,谁知道呢,不是所有人都凭借样貌找对象。
有些人注重内在,样貌只是社交的门面。
长得再好看,若是蛇蝎心肠,也不会有人喜欢。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与接触,一定是从外在向内在逐渐转移的一个过程。
不契合的两个人再如何拧巴到一起,也不会有好的结果。
或许对于周少衍来说,熹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不是他想要找的那个人。
对于周少衍,庭渊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人物画像。
在他那样对待楚迎后,楚迎还能帮他说话,说明他这个本身的聪明才智是没有问题的,性格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城中众人对他的评价非常高,也能够从侧面证明他是个不错的人。
人都是有多面性的,每个人都有双重的标准,见人下菜碟也是每个人的天性。
周少衍是天生的商人,重利,有野心,会不惜一切手段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庭渊问周晓鸥,“当初熹映被老夫人送来你们少东家身边时,是她自愿的,还是非自愿的?”
周晓鸥道:“是她自愿的,少东家当时并不想收她,是她主动提出留下,只想留在少东家的身边照顾他,如果回江府,她的日子会不好过,少东家也是考虑了种种之后,将她留了下来。与她说得很清楚,不会与她有超出主仆的关系,让她自己把握机会,找个喜欢的人,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少东家的身上。”
庭渊的视线重新落在熹映的身上,问她:“为何你会主动选择留下,是因为喜欢周少衍心甘情愿地来给他做通房,还是因为你不想回江家?”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
如果她自己不愿意,老夫人把她送来给周少衍做通房,周少衍不同意,给她机会回江家,她是可以回去的,但她选择留下来。
周少衍又与她提前说好了,不会有主仆之外的关系,这才把她留下来,说明她是喜欢周少衍,心甘情愿来给他做通房,只是周少衍不愿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庭渊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熹映在两年前给老夫人煎药的时候烫伤,你是熹月。”庭渊停在距离熹映两步之外的地方,“不管你是谁,你都不是江老夫人送来给周少衍做通房的人。”
他顿了顿。
微风吹过,吹起了眼前女子鬓角的碎发。
庭渊站在风里,轻声道:“熹月姑娘,我说的对吧。”
熹月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庭渊不再继续逼问,“你到底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会一清二楚。”
“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杀了周少衍。”
凶手是双生子中的另一个,是那个喜欢周少衍的女子。
伯景郁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凶手是熹映,那江四公子提醒周少衍没戴玉佩,不就是随机事件?”
“凶手可不止一个人。”
伯景郁:“!!!”
伯景郁的视线仔细地在庭渊的脸上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多遍,确认他没有在开玩笑后,问道:“为什么?”
“你还记得整个作案过程吗?”
伯景郁点头:“当然了。”
有人早上在房间给周少衍换衣服时拿走了周少衍的玉佩,江四公子提醒周少衍没带玉佩,周少衍回房间去找玉佩,凶手进入房间后利用周少衍的缺点将他杀害。
“还记得我们当时疑惑,凶手为什么能够料定周少衍一定会回房间取玉佩吗?”
“记得。”这个问题现在都还没有找到答案。
庭渊:“看似从周少衍发现自己的玉佩没有佩戴,再到他返回房间取玉佩,存在非常大的不确定性,其实只要是熟悉周少衍的人,就能够排除掉所有的不确定性。”
“如何做到的?”
“周少衍在知道自己的玉佩没有佩戴时,会做出两个决定,一是回房间取,二是让别人回房间取。排除掉第二个选择,那就只剩下第一个选择。”
庭渊:“你再回忆回忆,他为什么自己回房间取。”
管家说的是周少衍发现自己玉佩不见了,回婚房取玉佩。
周晓鸥第一次说周少衍发现玉佩不见之后,本来是由他去帮周少衍找玉佩,周少衍拒绝了。
在刚刚周晓鸥才补充了一个细节,是经过江四公子提醒之后,周少衍才发现自己的玉佩没有戴,这才返回婚房取玉佩。
庭渊提醒他:“时间,人物,地点。”
伯景郁瞬间明白了。
管家当时说了时间,辰正时分(早上八点)出发前往顾家接新娘。
辰时三刻(早上七点四十五)江四公子提醒周少衍没戴玉佩。
从正门口到婚房的路程大约是三十到四十息(两分钟),死亡时间在辰正前一盏茶(十分钟)的功夫——七点五十左右。
往返加上找东西最少半盏茶,最多一盏茶,而他们距离出发的时间还有一刻钟,时间上完全来得及,即便晚一些,路上稍微走快一点就行。
他们留的时间本就是宽裕的。
母亲的遗物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几乎从不离身,在时间充足的情况下,他自己要回去拿,只要没有人阻止,他就一定能够回去拿。
他不能回去拿的选项已经被排除掉了。
伯景郁:“这是一条定好的路——”
“没错。”
这个计划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看似都是周少衍自己做的决定,事实上却是有人提前帮他搭好了梯子,让他只能顺着梯子走。
甚至于周少衍换了衣服出婚房的时候身上到底有没有戴玉佩都难说。
周晓鸥是早上卯正时分叫醒周少衍,这个时间天没有彻底亮起来,人刚睡醒本就迷迷糊糊的。
熹映和熹月样貌相同,早上混在一堆人里进入院子藏起来。
等到杀完人之后,再趁乱离开,那时候院子里都乱成一团了。
出了院子就往竹林方向跑,能够躲避很多人的视线。
趁乱逃脱的可能性非常大。
现场干干净净,没有别的发现,当询问周边的人有没有看见谁进入房间时,就进入了他们的误区。
“没有人会关注凶手是怎么离开的,都会关注凶手是怎么进去的。”伯景郁叹了一声,“我们被引入歧途了。”
他突然看向庭渊,“不对,你没有被误导!被误导的只有我们!”
第173章 接连反转
“你什么时候察觉出来有问题的?”
庭渊笑着说:“我从没相信过任何人的话。”
“包括楚迎?”伯景郁问。
庭渊点头,转而他说:“她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动机不纯。”
“如何不纯?”伯景郁不解,他没发现楚迎有什么动机。
“她倒也不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小白兔。”
“何以见得?”伯景郁实在是没看出来,他只看出来这楚迎是个可怜的女子,周镇孝辜负了他,把她骗得很惨。
“周少桓可是周少衍的死直接的受益者。”庭渊戳着伯景郁的心口,“在所有证据查清楚之前,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
伯景郁轻咳两声,还是想不通,“我真的没觉得楚迎有什么问题,而且你不是也挺信任她,对她好一通夸。”
庭渊笑看伯景郁,“我最会骗人了。”
“我越来越不明白了,周少衍的死难道还有楚迎母子二人的份吗?”
“没有。”庭渊果断摇头。
伯景郁抱臂看着庭渊,“你要把我搞糊涂了,你说周少桓是最大的受益者,又说楚迎母子二人和周少衍的死没有关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庭渊就站在那里,静静地陪着伯景郁,看他什么时候能够想明白。
伯景郁也不负所望,不出二十息,便想明白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
“不希望这婚事办成的,得算顾家一份。”
这是楚迎的原话。
“这话有什么问题吗?”伯景郁不理解。
庭渊提醒他:“我对凶手的判断是什么,你可还记得?”
“你说凶手极端恨周少衍。”伯景郁眸光一闪,若有所思。
庭渊打了一个响指:“现场的情况来看,凶手十分憎恨周少衍,顶多能够联想到这是个人仇怨。”
仇恨有很多种。
若只是想阻止婚礼,何须连捅多刀。
是她的这个思路让庭渊察觉出了问题,“她在引导我们朝顾家和江家的身上查,当她不知道案情的情况下,她是如何判断出这是不希望婚事办成所以要杀周少衍?”
这么一说,伯景郁觉莫出味儿了。
“她直接给周少衍的死定性质了。”
“对。”
她把这两家拉出来,坐山观虎斗,到头来两败俱伤,她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不管她是否与周镇孝和离,周少桓是周镇孝儿子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除非周镇孝做散财童子,将所有的家产全都送出去,不然周少桓就是家产的唯一继承人。
而通过他们对周镇孝的理解,这个人极度地自私。
“这心眼子可真多——”伯景郁无奈叹气,“你说得很对,我很好骗。”
“吃一堑长一智。”
庭渊觉得多掺和一些案子,对伯景郁也有好处,查得越多,越能让他见识到人心不古,接触更多的人更多的细节,也能让他时刻保持警惕。
在这种案子上栽跟头,自己还能帮忙兜底,可真要在涉及家国的问题上栽跟头,他可就无能为力了,权谋是他不擅长的领域,只能靠伯景郁自己提高警惕。
庭渊非常认真地与伯景郁说:“七分听三分信,办案,只信证据莫信人!”
办案带着主观情绪随意轻信别人,是要吃大亏的。
有的人天生就是演员,一分真九分假,真假难辨。
伯景郁点了点头。
这不是第一次了,可他还是容易轻信了别人。
微微叹了口气。
“别气馁,你没有经过专业的培训,这很正常。”
庭渊在警校学习多年,又做了多年的刑警,过手的案子没有二百也有一百了,看过的案例成千上万,他只专攻刑侦这一个领域,这是他的专业领域,伯景郁自然是无法比的。
不够敏锐的人做不了刑警。
就像很多在各自领域做到极致的人,面对全新的领域也不可能什么都会。
有庭渊的鼓励,伯景郁内心非常温暖。
视线落在他的唇上——想亲!
上一次亲他,还是在今早,已经过去一两个时辰了。
庭渊可太了解他了,看到他的视线往下移,就知道他干嘛了。
提醒他:“周边都是人。”
伯景郁当然知道,“晚上补回来。”
庭渊嗯了一声。
伯景郁心情大好。
外头传来脚步声,几人朝外看去。
一衙役进来禀报,“县丞大人,门外有一批人,自称是顾家的人,周家的亲家。”
庭渊和伯景郁对视一眼——来了。
县丞看向庭渊,“可要放他们进来。”
庭渊:“自然是要的,去通知一下周夫人,若是小公子醒过来了,将他也一并叫来。”
顾家是周家的亲家,周家的人怎能不在。
周少衍已经死了,周镇孝现在应该还在昏迷中,楚迎就算再没有实权,此时她也是正儿八经的周家夫人,周少桓也是周家唯一仅剩的继承人。
县丞立刻吩咐人去办。
顾家的人很快就进来了。
庭渊数了一下,足足来了九个人,没有女眷,老的少的都有。
看着满院子里都是官差,顾家的人也没有太摆款。
江家的人见顾家来了,上前与对方打招呼。
“节哀顺变——”
伯景郁在一旁和庭渊小声吐槽,“可真虚伪。”
一方是新郎的母族,一方是新郎的妻族。
都与新郎有亲戚关系,可不是得节哀顺变。
“凶手找到了吗?”顾家二房的人问。
江家二房的江哲回道:“暂时还没有,这些官爷还在查。”
顾家众人朝他们行礼。
庭渊他们客气地回了礼。
江哲问:“五姑娘怎么没过来?”
五姑娘的父亲说:“小五听到少衍的死讯,情绪过于激动,晕倒了,如今还在府中医治,她母亲在陪着她。”
江哲叹了口气,“这事儿确实闹心,五姑娘还没进门,就出了这种事。”
顾家大爷叹息:“也是命苦,还未过门便没了夫婿,往后只怕难嫁。”
顾家二爷看向庭渊等人,“诸位官爷既然是负责调查女婿的死讯,还请诸位官爷好生调查一番我大哥一家。”
庭渊倒是没想到顾家二爷会主动说起此事。
“二爷可是有所怀疑?”
顾家二爷道:“周家如今是积水城首富,是最有钱的,我们家小五能嫁入周家,顾周两家联姻,是强强联合,只是可惜有人不乐意。”
“谁不乐意?”
即便已经从楚迎口中知道了很多内容,庭渊还是装作不知。
顾家二爷瞥了一眼顾家大爷,“我大哥,顾超。”
顾超当即脸色一变,“老二,你在胡说什么?”
顾家二爷没有受到他的影响,接着说:“我们顾家的酒非常出名,销量很好,各大酒楼都有我们家的代理,周家立志要将生意开遍西府,如今少衍能力出众,仅用几年的时间就将生意做大了数倍,我们家老爷子非常看好少衍,主动提出联姻。”
“顾家一共只有两个姑娘,我大哥的姑娘排老三,我家的姑娘排老五。三丫头四年前就已经嫁给了李家,顾家适婚的只有我家五丫头,于是少衍便与我们家五丫头结亲,老爷子希望顾家的酒能够发扬光大,如今我与大哥正要分家,大哥担心我们和少衍结亲后,父亲会把酒的配方交给我们家,他是最不希望我家五丫头与少衍结亲的人。”
庭渊听完后点头赞同,“有理有据。”
他看向顾家大爷顾超,“你可有何辩解?”
顾超上前一步:“我们两家还没有开始分家,我与顾免确实在争抢配方,但我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地要杀周少衍!”
“还请大人明察。”顾超弯腰行礼。
顾免也弯腰行礼,“请大人明察。”
庭渊看向顾免,“你说你大哥是幕后凶手,可有证据?”
顾免道:“如今少衍占据江家绣坊四成的股份,又手握周家全部的生意,是这积水城里最有钱的人,我大哥的夫人李氏可是江家大房夫人李氏的亲姐姐,两人是连襟。”
江澈和顾超是连襟,江澈的夫人和顾超的夫人是亲姐妹。
搞了半天这还是自家人。
江澈听顾免这话,不乐意了,“我与顾超确实是连襟,我们也的确沾亲带故,可你要以此诬陷我们两家,那我可就不干了!”
“不能因为我们两家是连襟,你就觉得我们合起伙来杀了少衍吧,我可是他的亲舅舅!”
江澈一转身指着江策说道:“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还怀疑是江策联合你杀了少衍,来诬蔑我们!毕竟你们两个也沾亲带故的不是吗?”
庭渊和伯景郁对视一眼,怎么还有沾亲带故的。
江策冷笑一声,“你们的事情扯我做什么,别拉我下水,再说了,你们才是最有嫌疑的,按照顾家老爷子对少衍的满意程度,将配方给免哥是十有八九的事情,我们三房和少衍之间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只有你与顾家大哥押错了宝,觉得李家比周家好,与李家联姻,顾周两家联姻我们三房可是得益的人。”
“少衍手握周家全部的资产,我们绣坊少衍本就有四成股份,二哥和少衍关系好,相当于有六成的股份,再加上我手里的二成,你就只剩下二成了,李家失势被少衍吞并是迟早的事情,李家如今自身难保,自己当初站错了队,没了后悔药,便对少衍下手,这才说得通。”
虽不知道顾免和江策之间是沾了什么亲,但很明显顾家大房和江家大房是捆绑在一根绳子上的,顾家二房和江家三房也是捆绑的。
原本三房对少衍掌权江家绣坊很有意见,如今少衍和顾家二房联姻,他们仨捆在了一条线上,周家和李家是对家,且在对弈之中已经落败,顾家大房和江家大房如今也是秋后蚂蚱,唯一的破局便是周少衍死。
周少衍一死,周家完了,江家二房三房和顾家二房都完了。
李家起势,盘活李家,顾家大房得到配方,江家大房借势而起,虽不能直接掌管江家绣坊,可那时候他们就有共同的敌人——从周少衍手里继承到江家绣坊财产的周镇孝。
庭渊盘完这个逻辑后发现这背后还牵扯到了李家,真正坐收渔翁之利的是李家。
伯景郁现在是彻底看不懂了。
在顾家出现之前,他们盘的逻辑,江家二房的四公子应该是参与其中的。
难不成二房倒向了大房?
从同盟上看,顾家二房和周家联姻,串起了江家的二房和三房,他们形成了一个战略同盟,顾家的酒庄,江家的绣坊,周家的酒楼,几乎已经被他们牢牢地掌握在了手里。
李家被踢出局,很快江家的大房和顾家大房也要被踢出局。
局面对他们是利好的,周家和顾家是姻亲关系,和江家是舅甥关系,他们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将周少衍杀死,这于他们是不利的。
顾家大房和江家大房才是最不希望他们捆绑在一起的,破局点就是组局的人不存在,他们才是最有可能杀周少衍的人。
如今的破局关键便只有江四公子了,庭渊看向他,“四公子,你当时到底为什么要提醒周少衍没戴玉佩,我希望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三房和顾家二房的人此时都在盯着他。
在这样的威压之下,四公子有些胆怯。
江家内斗的情况很严重,这点在积水城不是秘密。
二房的情况比较特殊,二房的夫人没有什么大背景,不似大房夫人出身李家,也不似三房和顾家二房有关联。
江家的绣坊是他们母亲的嫁妆,外祖家没有男丁,只有母亲一人,母亲加入江家之后绣坊也就成了江家的,而江家本身是书香世家。
江哲是江家老二,按照家中的安排,娶了当时同为书香世家的赵家女。
正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女儿和周家联姻,儿子和李家联姻,当时的江家风头无两,名利双收。
周家和李家成了死对头。
二房的站队显得尤为重要,早年间母亲还在的时候,江家绣坊还在母亲的手里,母亲去世之后,江家绣坊由他们几个平分股权,这时周少衍已经展现了他的铁血手腕,夹缝之中二房只能和周少衍拉近关系捆绑在一起,没有后台就会被其他两房吞得渣都不剩。
顾免看向江哲,“江二爷,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庭渊也在持续向江家四公子施压,“四公子,你可要想清楚。”
周少衍的死和四公子脱不了干系。
如果此时的四公子足够聪明,他就该知道,要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供述出来。
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
楚迎和他的儿子周少桓过来了,一同的还有消失许久的男管家。
楚迎看着院中这么多人,十分抱歉地说:“家中突逢变故,姗姗来迟,还望亲家赎罪。”
顾家二房哼了一声,直接没搭理楚迎。
江家也是同样不曾搭理楚迎。
楚迎也是见怪不怪了。
顾家大房顾超倒是和楚迎打了招呼,“周夫人言重了,这么大的事情,任谁也不能事事都处理好。”
众人:“……”
从前他们对楚迎不屑一顾,如今的楚迎举足轻重。
周少桓冷笑一声,是实打实地在嘲讽他们。
楚迎倒也无所谓旁人对她的态度,这么多年不都这样过来了。
她看向庭渊,“大人,您有眉目了吗?”
庭渊看向江四公子,“四公子,还不打算说吗?”
伯景郁:“四公子,如今好声问你,你不说,是打算皮开肉绽时再说吗?”
楚迎也看向江四公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江四公子的身上。
让人意外的是到了这个时候,江家竟然没有人站出来落井下石了。
庭渊可还清楚地记得,一开始他问江四公子为什么提醒周少衍忘了玉佩时,大房和三房可是没少调侃他。
真遇到事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老实。
四公子低着头,片刻,说道:“一切真的只是巧合,没有别的意思。”
庭渊眼神一冷,“四公子,我以为你是聪明人。”
江四公子道:“我没干过的事情,你就是硬按在我的头上,我没干过,就是没干过。”
“希望你在受刑的时候,还能有这样的骨气。”庭渊倒也不与他过多地纠结这点。
他将视线投向江哲,“二爷可有什么要说的?二爷有几个儿子?”
江哲看向自己的儿子,踹了他一脚,“你到底干了什么!”
庭渊转而看向周晓鸥,“你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周晓鸥一双眸子干净通透,与庭渊对视上,毫不回避,“大人,你在说什么呢,我能是什么角色,我就是从小和少东家一起长大的仆人啊。”
庭渊抱臂,上上下下地将他看了一遍,“是吗?”
周晓鸥点头:“当然是了,大人可别开玩笑,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可没和你开玩笑。”庭渊微微勾唇,“一点点地引导我们的思路,把我们往江四公子身上引,你倒是把自己藏得挺好。”
“大人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明白!”周晓鸥连声否认。
伯景郁也懵了,刚刚还在追问江四公子,怎么转头就往周晓鸥的身上引。
但他清楚庭渊不会无缘无故地怀疑别人,开始寻思是自己又遗落了什么细节。
庭渊看着周晓鸥说,“你先是隐瞒了四公子提醒周少衍忘带玉佩的事情,把我们的视线往继夫人和小公子身上带,而后又和我们隐瞒了周少衍对继夫人和小公子的羞辱,一步步引导,在继夫人将我们的视线朝着顾家和江家的身上引导时,转头又将四公子抖出来,把我们的视线往四公子身上引导,四公子,你什么都不说,注定了要成为替罪羊。”
周晓鸥怒道:“我没有——你瞎说!你这是诬蔑。”
“我真的是在污诬蔑你吗?其实你伪装得挺好的,真的,我一开始也对你深信不疑。”
庭渊对他的演技给予肯定,确实差点就骗过他了。
“你知道你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吗?”
周晓鸥一脸无语的表情,“你在胡说什么,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不能因为你官大,就随便编故事诬陷我吧。”
面对周晓鸥的怒火,庭渊底气十足,“你是最早发现周少衍死亡的人。”
“是,的确是如此,我也说了,少东家回去了很久都没有出来,我便回去找他,免得耽误吉时,这有什么问题?”
“这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周晓鸥气愤不已,迫切地需要庭渊给他一个说法,“那你为什么要污蔑我与公子的死有关?”
第174章 远走高飞
“你与周少衍自幼一起长大,想必感情十分深厚吧。”庭渊问他。
周晓鸥道:“那是自然,我们亲如兄弟。”
庭渊点了点头,“试问一句,你兄弟死了,你会毫不伤心难过?”
周晓鸥:“伤心难过一定要表现在脸上吗?非得大哭大闹悲痛欲绝才算伤心?”
“姑且我就当你是一个天生不爱表达情绪的人,你内敛深沉,自己消磨苦难。”庭渊话锋一转,“你是最先发现周少衍尸体的人,同时是周少衍身边最亲近的人,他死了,在我们尽力调查是谁杀害周少衍时,你屡次隐瞒关键性的信息,不觉荒谬?”
“起初我也以为你是记性不好,忘记了,可当熹映进入我们视线时你给的反应,让我起了疑心。”
周晓鸥一脸的你有病的表情看着庭渊,“是你们告诉我凶手是个左撇子,也是你们告诉我凶手杀害少东家时用来遮挡防止血液飞溅的东西上有一根金线,少东家外祖母给少东家绣的毯子我见过,金线非常难得,一米金线一两银,只有熹映是左撇子,我联想到熹映有什么问题吗?”
“逻辑上是合乎情理的,但你的行为不合乎情理!”庭渊道:
“在这个案子里每一个节点上,你都跳出来为我们做了指引,却把话全都藏了起来,很多你明知道的事情,却不肯全盘托出。”
伯景郁也有这个感觉,整个案子好像都是由周晓鸥在串联他们,一步步引导他们指导着他们的办案方向。
“第一:你将我们的视线往继夫人身上引导,给我们讲了很多继夫人和老爷子之间的事情,却隐瞒了非常关键的信息——少东家要带新娘拜牌位。”
“第二:你讲了少东家与小公子之间的不和,却未讲少东家逾越礼制不让小公子做他的侍郎,而是让母族的兄弟做了他的侍郎——此处隐瞒了少东家对小公子的羞辱。”
“第三:在我们与沈溪兰了解情况时,你就在旁边听着,明确说了我们怀疑的凶手就是当时在房间内的人,屋内一共十五人,其中就有江四公子,以及熹映姑娘,周少衍得罪过谁,身为他的仆人,你会不清楚吗?在这个时候你也不曾提及当时是江四公子提醒周少衍东西玉佩不见了,也不曾提起熹映姑娘对周少衍有爱慕之情。”
“第四:你说熹映是府上唯一一个左撇子,那么她在当下那个时间节点里面,就是最符合凶手特征的嫌疑人,而你在这种情况下,又选择了隐瞒他和少东家之间详细的情况。第一次你的原话说她是江家老夫人送来给少东家做通房侍妾,少东家不乐意把人留下但没碰过她,侍女们说当时她们和熹映在一起,你一口咬定不可能,她就是凶手,但你又没有把话说完,等到第二次问你的时候你才说明她被送来做通房侍妾是她甘愿留下的,在你明知道熹映对少东家的心思可能因爱生恨的情况下,你并为这个情况如实告知我们,又一次选择隐瞒。”
复盘完整个逻辑之后,庭渊问他:“你真的想知道是谁杀了周少衍吗?还是想以此把水搅浑?”
听完了庭渊这个逻辑复盘,赤风拍了一下手,“怪不得我说哪里奇怪,还说你们周家是不是祖传的话说一半留一半,原来不是错觉——”
庭渊道:“其实你在这些关键的逻辑点上都没有什么大的问题,问题就出在当你非常肯定凶手就是熹映的时候,却没有把她锤死,如果你真的在意周少衍的死,难道你会不希望我们抓住凶手?”
一个正常人逻辑一定是,我怀疑这个人可能会因为某种手段而杀害我最亲近的在乎的人,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地将我所知道的所有内容全都告诉查案之人,希望他能够抓住这个凶手,而不是我知道她可能是凶手,但我选择隐瞒。
“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在这个案件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了吗?”庭渊看向周晓鸥。
“这不能代表什么!”周晓鸥道:“我认为在当时那个情况下,证据已经充足,她是左撇子,有且只有她一个左撇子的情况下,不会有第二个人是凶手。”
“那么为何在知道眼前的人不是熹映而是熹月后,你又将所有的一切都讲了出来?这又是为什么呢?”
在知道凶手是熹映的情况下,在保熹映,在知道眼前之人不是熹映的情况下,忽然就不保了。
庭渊猜测:“其实你早就知道熹映要杀周少衍,在看到周少衍死后想要把水搅浑保住熹映。但当你得知眼前这个人不是熹映而是熹月时,选择落井下石。”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伯景郁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想保谁?”
庭渊:“那就只能问他了。”
动手的人是熹映,是熹月顶替了她的位置在假扮她,伪造不在场证明。
只要熹映的不在场证明完整,根本查不到她的身上。
即便她是左撇子,也可能是有人故意陷害。因此庭渊当时并未急于将熹映确认为凶手。
熹映的的确确没有作案时间的情况下,神仙来了也不能说她就是凶手。
按照这个思路,查案人员只会认为是有人栽赃陷害她。
庭渊之所以会猜测熹映是双生子,完全是她什么都不肯说,他的思路一向是什么都不肯说的人嫌疑最大,但这时他还没有确定熹映是凶手。
直到确认熹映是双生子,而她依旧是什么都不说,庭渊就开始觉得奇怪了。
能够想出这种方案的人,脑子应该还不至于这么笨,留下一个小尾巴。
一般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什么都不说你拿我没办法,除非有实证。
二:开不了口,不能说话。
再返回来盘逻辑的时候,庭渊就发现问题了,周晓鸥这种行为就像玩狼人杀的时候,狼队友跳上桌子打,自爆狼的身份吸引火力而保全狼队友。
他将熹映从一群人里拽出来后,直接就说熹映是凶手,熹映在这个时候如果能够开口说话,她只要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没干,紫染和菱悦就是她的证人,并且门口的侍卫也没有看到她在那个时候进出婚房,就能坐实熹映的身份,绝无可能被怀疑。
周晓鸥在前面引出了继夫人,周少桓,江四公子,都是在给熹映脱罪做铺垫,那些不合理的地方,再回头看就合理了。
这些人都有可能因为记恨周少衍,从而杀害周少衍,嫁祸给熹映,让熹映做替罪羊。
庭渊看向周晓鸥,“其实你也没想到,此时站在你面前的人不是熹映而是熹月吧,她骗了你——”
周晓鸥后退了好几步,庭渊这话如锤子一样,砸在他的心口上。
看他这个反应,庭渊就知道自己肯定是猜中了。
“现在可以说了吗?”庭渊问他。
他不说问题也不大,还有江四公子。
之所以先击破周晓鸥,让江四公子看戏,就是想瓦解他的意志,让他明白自己是被利用的。
从同盟的情况来看,他们江家二房的确没有必要参与到杀周少衍的计划。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被有心之人利用了,还傻傻地搞不清状况。
周晓鸥一脸的难以置信,“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这怎么可能呢?”
其他人也是一脸懵逼。
在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信息里,庭渊还能把这个逻辑捋出来,找出破绽。这真的是人的思维能够做到的吗?
伯景郁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庭渊的逻辑缜密程度他远赶不上。
如果一个坏人拥有他这样的思维方式,那就太恐怖了,逻辑缜密到旁人很难找出破绽,可以做出完美的凶杀案。
天才和疯子只有一步之遥。
周晓鸥自认为自己做得非常隐蔽,却被庭渊给识破了。
县丞和刑捕已经彻底听懵了。
如果这个案子庭渊没有出现,落在他们的手里,按照周晓鸥这一通指引,或许他们根本找不出任何破绽。
庭渊问熹月:“为什么你不肯说话?你是哑巴吗?”
整个案子的破绽,就出在她的身上。
只要她开口说话,这个案子就查不到凶手。
江策这时说道:“熹月不是哑巴,当初我和夫人上香遇到她时,她是可以说话的。”
杏儿左看右看,“不是哑巴,却不愿意说话,为什么呢?”
伯景郁抱臂摸着下巴,“或许她是故意的。故意不说话,露出破绽。”
“那不是把队友全卖了?包括她的姐姐在内。”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四公子,还看热闹呢?”庭渊回身朝他投去目光。
江哲又是一脚踢过去,直接将他踹翻在地,“蠢货,还不说,等着被砍头吗?”
江四公子爬起来,也是庭渊对周晓鸥的压迫,让他认清现实,所有的谎言在庭渊这里都会无处遁形,这才道:“是熹映让我这么干的。”
“你怎么就这么听她的?她给你什么好处?”江哲气不打一处来。
江四公子此时的头低着完全不敢抬起,像只鸵鸟一样,“她说让我帮她一个小忙,只要她杀了少衍,顾五姑娘就是我的了。”
“你是猪脑子吗?”江哲对着他的头就是两巴掌,声音啪啪地,是真的要把头扇飞的架势。
“江城垚你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落在肚子里忘记给你了?”江城非简直气得恨不得把他弄死,“顾五是吃了能长生不老还是能让你长脑?”
顾免也懵了:“合着你是叛徒!我们精心谋划都毁在了你小子手上!”
顾免是气不打一处来,周少衍不死,顾家往后就是他说了算,现在周少衍死了,他们家还怎么起来?
不知道是该说他家小五生得太美,还是该说江城垚脑子不好。
江城垚清醒了也来不及了,周少衍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你真是色迷心窍!”
江城非想不明白,“你那么爱财的一个人,你把自己的摇钱树给弄死了,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江城垚是真的很爱钱,巨抠门,就像貔貅一样只进不去。
怎么想的要帮着熹映搞死周少衍。
脑子简直是坏掉了,被夺舍了。
所有人都清楚,周少衍就是摇钱树。
江城垚:“……钱没了可以再挣,五姑娘没了那就真的没了。”
江家大房和顾家大房在一旁看热闹。
江城海嘴角的笑都快压不住了。
周少桓和楚迎在一旁看戏,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庭渊问周晓鸥:“熹映到底许给你什么了?让你这么帮她?”
总不至于他也喜欢顾家五姑娘吧。
事已至此,周晓鸥说与不说,熹映都跑不掉了,“她说等她杀了周少衍,我们一起远走高飞。”
庭渊:“?”
其他人:“?”
——得,又一个恋爱脑。
熹映的样貌确实出众,若是放到现代,说是能做女明星也是不为过的。
这样的女子,周晓鸥会喜欢上倒也说得过去。
但是喜欢是一回事,怎么就能信她的话。
庭渊:“你们要在一起,周少衍也不会反对吧,再说了,你们两个要远走高飞走就完了,难不成周少衍拿绳子把你们拴住了不让走。”
动脑想一想就是骗人的呀,怎么就能这么轻易信了这种鬼话呢?
“她到底为什么要杀周少衍,就因为周少衍不愿意让她做通房侍妾?然后就对周少衍心生报复?”
早不干晚不干,婚礼当天干,这不是纯扯?
庭渊望着周晓鸥,“你能想到这么多办法帮她脱罪,你的脑子应该不笨,怎么就能相信她的鬼话呢?她都喜欢周少衍喜欢到得不到就要毁掉的地步,你凭什么认为她会在杀了周少衍之后跟你远走高飞?”
周晓鸥:“……”
但是很多事情不能以常理来论。
就像大部分被骗的人,其实潜意识里是知道自己被骗了,却仍旧对骗子的话深信不疑。
他对周晓鸥说:“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周晓鸥摇头。
“熹月姑娘,该说一说为什么你要故意不说话,让这个案子出现破绽了吧。”
所有人都朝她投去目光。
熹月抬起头,“为了报恩。”
“报什么恩,你报谁的恩?”庭渊追问。
现在的证据告诉他,熹映杀周少衍的案子没有这么简单。
“报江四公子的恩。”
江四公子懵了:“啊?”
怎么又把他扯进来了。
别说他懵了,在场的众人都懵了。
熹月道:“去年绣坊着火,四公子把我从火海里救出来。”
江四公子看着熹月,“我那时候救的人是你?”
熹月点了点头,“是我。”
江四公子嗐了一声,这说得他都有些脸红了,“我那也不是为了救你,是进去救绣品,顺便救你。”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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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月倒是毫不意外:“我知道你是为了救绣品,你本可以不管我,但你还是把我救出去了。”
“姐姐不该利用你的,她让你陷入危险。”
周晓鸥:“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犯蠢,害得我们全都得死?”
熹月转而看向周晓鸥,“可你也犯蠢害死了周少衍,不是吗?”
周晓鸥语塞:“……”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江城垚却感觉自己也挨骂了!
庭渊问:“你为什么要同意帮你姐姐作伪证杀周少衍?”
总不能因为他们两个是姐妹关系,所以她就要帮助熹映杀周少衍吧。
那两个是恋爱脑倒是能说得过去,总不能她是个姐妹脑吧,要真是,那她就不会在关键时刻把她姐姐给卖了。
第175章 成为尸体
所有人都想得知识这个问题的答案,视线都落在熹月的身上。
熹月道:“因为她是我的姐姐。”
“你这是在助纣为虐。”
“那她也是我的姐姐。”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庭渊:“……”
“你姐姐现在在哪里?”
熹月摇头,“我不清楚,自从早上我与她换了身份之后,她就消失不见了。”
“你们是什么时辰换的身份?”
“给周少衍换完衣服之后才换的身份,他们把我装在箱子里,抬进了周少衍院子的杂物房里,后来他们给周少衍换了衣服后,我就顶替了姐姐的位置,姐姐留在了院子里,我跟紫染菱悦在一起,其他的我便不清楚了。”
庭渊又问:“周少衍死后,你还见过你的姐姐吗?”
“见过,不过她是趁乱逃出,而我则是留在了屋内,为她做不在场证明。”
“之后呢?”
“一直和紫染她们在一起,一直到你们来调查,我都再没见过她。”
庭渊问管家:“我记得你案发之后你立刻就让人封锁了整个周府对吧。”
管家点了点头:“不错,我确实是在第一时间派人封锁府上各个出入口,然后派人去衙门报官。”
“那也就是说只要有人离开过周府,家丁肯定有印象。”庭渊看向县丞:“你手下的衙役去找府上的仆人做口供都做完了吗?”
县丞道:“应该差不多了,我去催一催。”
庭渊嗯了一声,问管家,“府上一共有几扇门可以离开?”
管家道:“四个,这宅子偏四方,东西南北一共有四道门,南门是正门,北门废弃,东门一般是府上的管事出门采买,西边是马棚杂役出入。”
“从周少衍的婚房出来穿过竹林,往哪个门比较近?”
“西门。”管家说道。
庭渊问周晓鸥,“你进房间后屋内的现场和我们后来看到的现场区别大吗?”
周晓鸥摇头:“不大,我进去的时候现场就是那样的,之后管家他们过来,包括其他人过来,现场都没有人挪动过。”
这点庭渊倒也能相信,屋内过于整洁,尸体确实没有挪动过的痕迹。
他又问刑捕:“那些寻找凶器的人,现在都找得怎么样了?”
来来回回过去了得有一个时辰了,怎么着也该找完了吧。
刑捕:“我这就去问问他们的进度。”
庭渊嗯了一声,“先问清楚那些人,今日熹映有没有离开过府中,如果没有,她应该就在府内。”
“若她还在府内,就一寸一寸地搜,把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搜一遍,一个大活人,不会凭空消失。”
“好。”刑捕应下。
庭渊看向江家和顾家的人,“诸位暂且还不能离开,等这边调查清楚了再放诸位离开。”
江澈道:“我们大房自然没有意见。”
江策:“三房也没意见。”
江哲:“二房也没意见。”
顾家人道:“我们也没意见。”
楚迎道:“大家也别在院子里站着了,进屋坐。”
她张罗仆人,“快加椅子。”
本来今日周家喜宴就是要在府内开席,开席要用的桌椅板凳早就备好了,只等婚礼仪式结束,就将桌椅板凳都摆好,只待开席。
加椅子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喜宴肯定是办不成了,待案子查完直接办丧宴。
众人刚坐下,顾家大房的顾超就与楚迎说:“周夫人,我们家五姑娘与你们家少衍这还没拜堂,这亲……”
楚迎看了一眼顾超,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不卑不亢地说:“顾家大爷,这事儿我一个没有实权的主母还真做不了主,不如你等我们家老爷醒了,与他聊。”
转而她又说:“这五姑娘与我们周家的婚事,大爷应该也做不了主,得二爷做主吧。”
她的视线落在五姑娘的父亲顾免的身上。
顾免对楚迎一向是看不上眼,一个没有实权的主母,他都不带搭理的。
江家大房的江澈说:“顾二爷如今还没有摆正自己的姿态,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乘龙快婿已经飞了,继夫人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按理说得叫上一声周夫人,可江家毕竟是先夫人江韵的母族,对于妹夫的继任夫人,能称一声继夫人,已经是给面子了。
顾免脸色铁青。
周少衍死了,一切就都完了,周家完了,他们也跟着完了。
“小人得势,且看你能逍遥多久。”顾免冷言讥讽。
江澈轻笑,“总是比你逍遥得久。”
庭渊在此时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顾二爷可知道你的五姑娘喜欢江家二公子?”
江城海看向庭渊,“大人怎又将这笔旧账翻了出来?”
庭渊:“二公子是被喜欢的那一个,对此不知情又何须紧张。”
江城海把玩着自己身上的玉佩,“大人说的是。”
庭渊问顾免,“顾二爷可知?”
顾免摇头:“不知,婚姻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五喜欢谁不重要。”
“江四公子,你可还记得自己当初说过什么话?”庭渊看向他。
江城垚坐在江哲身后的次位上,现在俨然一副不敢造次的表情,“我今日说过很多句话,哪能句句都记得。”
“那我提醒一下你,你承认自己喜欢五姑娘,知道五姑娘喜欢江城海,即便你杀了周少衍,五姑娘也落不到你的头上,这话是你说的吧。”
庭渊故意停顿了一下,给他一些时间反应,然后才说:“你说你只要钱——”
“对呀!”江城非拍了一下桌子,“四哥你这么爱钱的一个人,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和钱过不去!而且五姑娘喜欢的是二哥,又不是你,你帮着熹映杀少衍哥哥,这不像是你能干出来的事!”
庭渊优哉游哉跷着二郎腿,看着江城垚,等他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伯景郁这次是跟上了庭渊的思路。
庭渊那是那么好骗的,他扯个谎就能圆过去,怎么可能呢?
伯景郁对庭渊还是挺有信心的。
江城垚:“我就是一时被鬼迷心窍了。”
庭渊指了指一旁的周晓鸥,随即敲了敲自己的脑子,“你是觉得我脑子不太好吗?”
江城垚道:“大人,我是真的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扮猪吃老虎,你倒是玩得挺溜的。”
江城垚依旧是一脸迷茫地看着庭渊:“大人,你在说什么呢?”
庭渊轻笑:“你知道干我这行的,会面对多少凶杀案,会面对多少嫌疑人吗?经我手的案子,破案率九成九。”
伯景郁与庭渊对视了一眼,在所以都还在懵逼的过程中,他解释道:“还是逻辑上说不通,熹映与周晓鸥之间的关系,周晓鸥能引出这么多人替熹映脱罪,熹映何必冒险走江城垚这一步险棋。”
“周晓鸥他可是周少衍身边最亲的仆人,由他发现周少衍的玉佩不见了,不比江城垚发现这一点更合理吗?”伯景郁看向江城垚,“这不是画蛇添足?”
“九成的嫌疑人在面对质疑的时候,都会说不是我干的,非要证据甩脸上了,才肯承认。”
伯景郁看向庭渊,这话庭渊说了很多次,如今他也能用上了。
庭渊朝他点了点头,对于伯景郁能够跟上他的思路,能够多思考,他非常开心。
这是好事,就是要不断地思考,才能够让自己的思维更活跃。
庭渊入警队第一天就是跟着柏峙凛,柏峙凛于他亦师亦友,柏峙凛当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怕你有问题,就怕你有问题不问出来。
有问题,提出来,解决问题,这才是他们刑警该有的态度。
有问题,不敢提,憋在心里,下次遇到了还是不会,这样的态度做不了刑警。
庭渊从来不怕任何人提出问题,只要他们提出来,从自己的专业角度,自己会的自然毫无保留。
只要伯景郁愿意,他可以将自己所有学到的都教给他。
犯罪心理和行为逻辑分析是刑警的必修课,庭渊要真这么好蒙骗,怎么以优异的成绩毕业的。
庭渊:“我赌熹映没有离开这座宅子,并且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江四公子,赌不赌?要是熹映没有死,我放你离开,如何?”
“什么?”周晓鸥一下冲到了庭渊面前,“你说什么,熹映死了?”
庭渊都给他吓了一跳。
从他动的那一刻,伯景郁、赤风、惊风三人就已经盯住了他。
在不会武功的人眼里,周晓鸥的动作非常快,可在他们三个人眼里,这动作很慢。
有没有杀气,习武之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要真敢对庭渊下手,保准他走不到庭渊的面前。
“你若是不信,大可把这府衙先翻一遍,你若找不到她的尸体,或许她就没有死。”
这是薛定谔的死亡。
庭渊看向江四公子,“你是赌,还是不赌?”
其实他赌与不赌,对庭渊来说根本不重要。
只不过是先给他施加压力罢了。
即便伯景郁已经解释得非常清楚了,江家和顾家多数人还是理解不了。
为何说江城垚是在扮猪吃老虎。
连江城垚的父亲此时都是一脸懵逼。
庭渊倒也不忙与他们解释,等找到尸体再说。
找到了尸体,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至于尸体在哪里,反正是在府里,绝不可能毁尸灭迹。
倒是周晓鸥此时非常难受,没想到熹映会死,他以为熹映逃了。
周少桓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庭渊。
盯着庭渊恨不得把他看个对穿。
伯景郁非常不满意周少桓这般打量庭渊,好像有人惦记着自己的东西一样。
“周二公子,这么看人是不礼貌的。”伯景郁出声提醒。
周少桓这才收起自己的眼神。
庭渊看着和他差不多大,却有如此才能,着实令人畏惧,也让人对他生出几分探究之心。
这脑子聪明的就不想是个人。
怎么做到的?
顾免看着江城垚,“江四公子,晚些时候若真的找到熹映姑娘的尸体,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江城垚:“顾叔叔怎么就信了他的话。”
庭渊非常有信心这具尸体一定能够被找到。
今日本就是周少衍的亲事,这周家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人,尸体往外运不容易,府内到处都是人,人多的地方就更不可能去了,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处理好尸体呢?
只要用心找,就一定能找到。
他们现在耐心等待就好了。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报了,“禀大人,四处家丁都说过,没有人见过熹映姑娘出府,如今已经在带人搜寻尸体了。”
庭渊嗯了一声。
伯景郁也确实有想不明白的地方,江四公子的作案动机,他找不到。
按照情况来看,江四公子的确没有作案动机。
顾家和周家联姻,他们抱紧周家的大腿,这是最优解决方案。
顾周两家的联姻黄了,同盟瓦解是不争的事实,即便他能娶顾家的五姑娘,可他到底不是周少衍,取代不了周少衍的位置。
不过这一切,只能等庭渊之后给出答案了。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众人在正厅里等得也心焦。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传来了消息。
“大人,发现熹映的尸体了。”
众人:“!!!!!!”
之前持有怀疑态度的人,在此刻完全被震惊。
尸体都找到了,说明庭渊的猜测是正确的。
说一句料事如神也不过分。
众人纷纷起身。
庭渊看了江四公子一眼,问:“尸体在哪里找到的?”
来报信的衙役说:“在北边竹林后头的枯井里。”
庭渊问管家,“北边的出口为什么废弃了?”
这个问题原本早就该问了,但他刚才没问,是不想其他人被误导。
管家道:“那边的枯井连着地下河,早年是能用的,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井里的水总是臭烘烘的,没办法饮用了,就荒废在那边了。”
庭渊哦了一声。
“带路。”
一众人朝北边走去。
周家的宅子还挺大,七拐八拐地穿过花园,假山,竹林,这才到北边。
老远地就能闻到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臭味,像是从那口井里发出来的。
地上躺着的姑娘,身上的装扮和熹映一模一样。
走近了一看,的确是熹映。
周晓鸥的情绪崩溃了,“为什么,为什么?”
他问庭渊:“为什么熹映会死?”
庭渊再度看向江城垚,“四公子,不解释一下吗?”
江城垚依旧是一副我什么都不懂的表情看着庭渊,满脸的无辜,“你要我解释什么,我和他们都在前厅,难不成这人还能是我杀的不成?”
“当然不是你杀的,但和你脱不了干系!”
庭渊走向地上熹映的尸体,将她的袖子撸了起来,手臂上果然有烫伤的痕迹。
她是熹映无疑。
“四公子,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画蛇添足地介入这个案子里,编出一个离谱的理由!”
江城非问庭渊:“大人,我四哥哥到底和熹映姑娘以及少衍哥哥的死有什么关系?”
庭渊道:“从一开始他就可以一口咬定自己提醒周少衍没戴玉佩是意外,我手里其实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能够证明,即便是确定了周晓鸥有问题时,我也还没能够确定他也有问题,他只要咬死不认,我就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跟这个案子有关,唯一的破绽就是他在三房和顾家二房的视线之下,有些胆怯。”
江城非愣了:“胆怯?就凭这个?”
庭渊点头:“不错,就凭这个,我始终记得他的那句——我只要钱!如果江城垚真的只是要钱,他就没有理由参与到这个案子,他提醒周少衍就只是巧合!”
伯景郁也能证明:“在他说出自己只要钱之后,我问过庭渊,给我的答案是无法确定是巧合还是蓄意而为。”
第176章 半步死亡
江城垚觉得很扯,“就凭我一个胆怯的表情,你就能断定我和周少衍的死有关,是不是太武断了一些。”
庭渊摇头:“我从来不是一个武断的人,你的胆怯,只是让我对你起了疑心,我这个人一旦对人起了疑心,就一定会百般试探。”
“你只要咬死不认,我根本没有办法将你和周少衍的死关联起来,可你偏偏胆怯了,你一个只在乎钱的人,能够和他们据理力争分析利弊来证明自己和周少衍的死无关,说明你的思路是非常清晰的,你与周少衍的死无关你只在乎钱,那么你胆怯什么?”
庭渊质问江城垚。
这从逻辑上根本说不通。
“干了就是干了,没干就是没干,你有什么好胆怯的?因此我对你起了疑心,一遍遍地逼问你,不断地给你施加压力,即便是你胆怯了,我也只是怀疑你,也没有十足的证据,直到你扯了一个让我难以信服的谎,我突然反应过来,你这是在扮猪吃老虎。”
在旁人的眼中,江城垚看着有几分小聪明,只要钱,别的一概不认,喜欢五姑娘,但很有自知之明。
这个形象塑造得十分成功。
庭渊顿了顿,给大家一些时间反应,消化他刚才说的话,自己则是观察着熹映的死因。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接着说:“其实道理江城非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一个爱财之人,头脑清晰,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摇钱树弄死,何况你无法取代周少衍的位置,周少衍死了,顾五姑娘也不可能嫁给你,你所说的熹映姑娘以此和你做交易,事成之后你就能得到五姑娘,这点根本不成立。”
“如果你说熹映姑娘只是想借此和周少衍单独相处片刻,让你帮她一个小忙,这还能说得通。”
扯什么不好,偏偏要扯能得到顾家五姑娘。
顾家和周家联姻的目的所有人都清楚,江城垚看得比谁都透彻,怎么可能相信熹映这种鬼话。
江城垚的母族没有任何支撑,若说周少衍死了婚约作罢,顾五姑娘和江二公子或者周少桓,江五公子联姻,都比和江城垚联姻要好。
二房没有能力在周少衍死后,还能盘活江家和周家,救顾家二房脱困。
顾二爷也说了,婚姻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五姑娘喜欢谁不重要。
江城非又问:“这我理解了,可四哥哥和熹映姑娘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两者看起来毫不相干。
在此之前他们都不知道熹映姑娘已经死了。
庭渊回头看了一眼熹月,“这就与熹月姑娘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了。”
江城非看向熹月。
熹月此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地站在一旁。
“还记得我当时问熹月姑娘为什么要帮熹映姑娘完成这个计划吗?”
江城非点了点头,“记得,她说是因为那是她的姐姐。”
庭渊嗯了一声,“因为熹映是熹月的姐姐,所以她要帮熹映作伪证,让熹映有时间去杀周少衍,然后为了报恩,所以在最后关头一句话都不说,让我们发现其中的破绽,给出的理由是要报恩。”
庭渊问熹月,“你报哪门子恩?你姐姐杀周少衍,你只要坐实了不在场证明,就能把江城垚排除在外,这事儿本可以了结,因为你的闭口不言,我们才找到破绽。”
整个逻辑关系是有问题的。
庭渊道:“你报对江城垚的恩情,反手把你姐坑了,而江城垚本与这个案子就没有什么关系,在你入前院之前,我们就问了江城垚为什么要提醒周少衍没戴玉佩,当时你并不在场,你是如何提前得知江城垚会被卷入到这个案子里来的?”
“江城垚是最后被确认有问题的人,而你是最早被确认有问题的,你闭口不言,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如果说江城垚从一开始就被怀疑,你什么都不说让这个案子露出破绽是说得通的!”
众人这才恍悟——是这么个道理。
当熹月扯谎的时候,庭渊根本没有相信她。
庭渊:“你们本来是有别的计划,但是江城垚浪着玩把自己浪进去了,成了我的怀疑对象,你自作聪明,以为可以用这样的手段帮他脱险,所以顺着他的话扯谎说自己这么干是为了报恩,想把他排除出去,当时江城垚非常震惊。”
“当时他震惊不是因为你说你这么干是为了向他报恩,而是因为你自作聪明,可你的话已经说出了口,覆水难收,他没有办法只能顺着你的即兴发挥帮你补窟窿,你们四人之间的循环就完成了。”
听着庭渊的一通分析,众人都觉得头疼不已。
这是什么变态,能对别人的话逐句分析,还能捋出其中不合理的地方。
伯景郁倒是没有想得这么深,他只是想到了第一层,江城垚拙劣的谎言,熹月这么干也另有目的。
可他没想到,江城垚和熹月之间还有这么一层深层次的关系。
周少桓问:“大人,我不太明白,他们之间什么样的循环?”
“从目前所有的证据来看,顺推是熹映对周少衍怀恨在心,利用周晓鸥帮她打掩护,再利用熹月为她做不在场证明,接着利用江城垚提醒周少衍没戴玉佩促使他返回婚房取玉佩。”
周少桓点头:“不错,情况的确是这样。”
“这里面的逻辑问题我之前已经盘过了,有周晓鸥这样的一个人在,何须找江城垚去推进周少衍返回婚房。”
在这个计划里面,江城垚是多出来的那个人。
“对哦——”江城非坐到一旁的石头上,“四哥哥这盘棋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庭渊看向江城垚:“因为他本就是计划外的人,自己乱入的。”
江城非问江城垚:“四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呀?”
“因为浪——”庭渊给出他这个答案。
众人不禁乐出了声。
如此严肃的情况下,庭渊居然给出了一个这样的理由,怎么看都是在恶搞。
当然不是了。
庭渊非常严肃地说:“就是因为太浪了。他只是想浪一下,却被周晓鸥当成了挡箭牌拉出来。”
“周晓鸥的视角里面,他的同盟队友没有江城垚,所以对于乱入进来的江城垚,自然而然地就被他拉出来做了挡箭牌,用来隐藏自己。”
庭渊问周晓鸥,“熹映有让你提醒周少衍玉佩不见了吗?”
周晓鸥点头:“本该是我提醒的,但我当时有些犹豫,内心十分挣扎,毕竟事关少东家的生死,在我挣扎的过程中,四公子提醒了少东家,最后我还是不想少东家死,提出去帮少东家拿玉佩,被他拒绝了,这才由他自己回去,我并不知道四公子与熹映杀少东家有关,只是以为一切都是巧合。”
由此可见,江城垚提醒周少衍完全是他自己的行为,都是浪的。
庭渊继续说:“熹月姑娘一开始也不知道是四公子提醒的周少衍,她以为提醒周少衍的人是周晓鸥,这里面还存在许多巧合。”
江城垚对此无话可说。
伯景郁问庭渊:“他为什么这么做,要让自己陷入险境?”
“他这么做并不会导致自己陷入险境,完全可以解释得清清楚楚,一切只是巧合,是他自己松了口,导致后面出了一系列问题。”
江城垚就像是在刀尖上舔血一样,这种赌徒心理,有部分凶手在杀了人之后会主动地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或者是参与到案件之中来寻找刺激感,这是他们的一种特殊的心理,喜欢追寻这种刺激感,从中获得满足。
“按照你们原本的计划,熹月应该是要将所有的一切推给熹映,然后来个死无对证。”庭渊的视线落在熹月的身上,“熹月姑娘,我说的对吧。”
熹月没有回话。
江城垚也没有什么反应。
庭渊也不急一时半刻。
周少桓问:“熹映姑娘是杀死我哥的凶手吗?”
“熹映确实是杀死周少衍的凶手,从她指甲里没洗干净的血痕就能看出来。”庭渊举起熹映的手,指甲缝里还有红色的血迹残留。
“熹映的死是自杀还是他杀?”伯景郁问庭渊。
“他杀。”
“何以判断?”
庭渊:“你看看自己的鞋底。”
此时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的鞋底,鞋底处都有一层绿色的东西。
“青苔。”
北院阴凉,常年荒废,铺路的石头上都有绿色的青苔和藻类,他们一路走来,踩在有青苔的地上,自然鞋底就会附着青苔。
再看熹映姑娘脚上的鞋子,鞋底没有青苔。
今日周少衍成婚,府上众人都穿着新衣服新鞋子,因此她去过哪里,从鞋底很好判断。
“她是被人扔进水井里的!”
说话的是江城非。
伯景郁蹲下看了熹映尸体的情况,说道:“她是被淹死的。”
不久前他们刚看过肖无瑕的尸体,当时庭渊给他讲过,被淹死的人面部发绀,指甲内会有异物,尸体发生痉挛后会将挣扎时抓东西的状态保留下来。
这与面前这具尸体情况相吻合。
庭渊嗯了一声。
“她是被人弄晕了扔进水井里,在水井里淹死的,进入水井之后她醒过来了,这时已经无补于事,她已经不行了。”
“这是灭口。”伯景郁看向熹月,随后又觉得不对,“熹月和江城垚当时都没有作案时间,不是他们两个,那会是谁在这个时候杀了熹映?”
庭渊站起身,“看他们的鞋底,谁的鞋底有青苔,就从谁开始查。”
“江四公子,熹月姑娘,到了这一步,你们两个再藏着掖着意义也不大了。”
对于如今这个结果,很多人都还觉得像做梦。
江哲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垚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杀了周少衍,对他们确实毫无好处,所有的谋划全都毁于一旦。
庭渊觉得让熹月姑娘开口,比让江四公子开口要容易一些。
他问熹月:“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狠,要将你的亲姐姐置于死地?”
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妹,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双生胎之间有很深的血缘羁绊。
“你们有着一样的容貌,江城垚有什么好的,让你可以将自己的姐姐置之死地?”
江城垚的样貌甚至比不上周晓鸥,就是普通的长相。
“难道就因为他在火场里救过你?你就可以为她放弃你姐姐的性命吗?”
这个逻辑并不难推,熹月和江城垚是同一战线的,熹月帮着熹映作伪证,但她早就知道熹映会死,所以才会在周晓鸥按照既定路线的将“熹映”推出来时,选择闭口不言背刺周晓鸥故意露出破绽。
甚至有可能是她怂恿熹映杀周少衍,将熹映作为棋子,用完就杀,将所有的一切推到熹映的身上,即便熹映的尸体在水井里被找到,大家只会认为熹映是自杀而不是他杀。
熹映一死,一切死无对证。
江城垚如果不浪,他也不会出事,这个案子就此了结。
庭渊问熹月,“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将自己的姐姐置之死地?你的父母得知这一切不会难过吗?”
江家那边也在逼问江城垚,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分明就是百害而无一利。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作出的愚蠢决定,把我们都害死了!”
顾家二爷抓住江城垚的衣领一通摇晃,“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呀?”
不管怎么问,他们都不说,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到了庭渊的身上。
希望庭渊能够给他们一个答案。
庭渊在众人的注视中不知该说什么:“……”
实话就是他也没有想明白,江城垚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走向江城垚,“周少衍死了,你破坏了周家和顾家的联姻,也葬送了你们江家二房和三房的前程,更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即便是扮猪吃老虎,庭渊也想不到江城垚能够从哪里顶替周少衍的位置。
“即便之前你有很好的方法能够顶替周少衍的位置,可如今你自身难保,纵使你有三头六臂,命就只有一条。”
“你已经失败了——”
江城垚突然像发了疯一样扑向庭渊,两人站得本来就很近,庭渊猝不及防地被他推到井口,半身悬空,随时都有坠井的风险。
“不准过来——”江城垚怒视身后朝他冲过来的人。
伯景郁距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伸手就差半尺就能抓住江城垚的肩膀。
一切都太快了,庭渊走到江城垚身边时,伯景郁并没有跟过去,距离庭渊还有三步远。
他即便反应再快,也慢了一步让江城垚得手了。
危险的是庭渊,可伯景郁却像是站在了万丈深渊的边上,半步踏空便死无全尸。
江城垚眼神凶狠地看着庭渊,“死之前我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死之前,总要让我做个明白鬼。”庭渊知道现在江城垚已经到了最脆弱的时候,“你到底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弄死周少衍?”
江城垚:“你这么想知道,下去了我慢慢说给你听啊。”
庭渊:“死后哪能记得生前的事情,你不如现在说与我听。”
江城垚将庭渊往井口又压低了几分,“要命还是要答案?”
“当然是答案。”庭渊毫不犹豫地说:“早死晚死都得死,可答案,死了就不知道了。答案可比命重要。”
“庭渊!”伯景郁急得眼睛都要喷火了,“不准胡说。”
江城垚回头看了一眼,见伯景郁着急上火的模样,“我可真羡慕你啊——”
第177章 以命起誓
庭渊看过去,见伯景郁此时着急上火,恨不得把江城垚碎尸万段。
隔空与伯景郁的视线对上,庭渊能够感受到伯景郁对他的担忧。
他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问江城垚:“你羡慕我什么?羡慕我有男人吗?”
众人: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江城垚也被他问懵了,一瞬迟疑,眼神看向庭渊好像在说——你有病吧。
伯景郁:“……”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难道你喜欢周少衍?”庭渊一脸认真地问。
当然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是故意打断江城垚的情绪,让他不要被自己上头的情绪所控制。
众人也是无语了。
甚至真的有人信了,朝江城垚投来探究的目光。
毕竟庭渊面前展现了非凡的推理天赋,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以至于这些人对他有盲目的信任。
甚至开始怀疑江城垚杀周少衍是因为周少衍要娶五姑娘。
江城垚怎会感受不到这些人的视线,用力掐着庭渊的脖子将他继续往下压,“你少胡说。”
“你又不说你羡慕我什么,我怎么知道你羡慕我什么。”庭渊看了伯景郁一眼,“刚才你不就是看着我男人,跟我说羡慕我吗?因为他满心满眼的都是我啊——”
杏儿和平安在后头嘴巴已经长得能塞进鸡蛋了。
啊?
啊?
你男人?
平安看看杏儿,杏儿看看平安。
两人一并看向站在距离庭渊和江城垚不远处的伯景郁。
他们两个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都没有人说过!
伯景郁现在都急疯了,哪怕是庭渊在这种情况下承认了他的身份,他也没办法不担心。
庭渊的半个身子已经被压到井口,现在很危险,如果江城垚用力推上一把,庭渊就会头朝下载进水井里,这种水井打得很深,少说得有五米以上,头先下去,冲击力能把天灵盖砸个粉碎。
杏儿刚想问问赤风是什么情况,发现赤风在小心往边缘挪。
而惊风也在慢慢靠前。
他们都在随时准备营救庭渊。
反倒是庭渊脸上的表情十分淡定,明明就差半步直面死亡,却能气定神闲地跟江城垚开玩笑。
江城垚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情况,庭渊丝毫不怕,这副表情让他很不爽。
这种时候不说话其实才是最优的解决办法。
庭渊偏偏开了口,“所以你到底羡慕我什么?”
“你就真的这么想知道,一点都不怕死吗?”江城垚问他。
他想从庭渊脸上看到恐惧,可庭渊偏偏是一脸探究的表情,就像他在前厅里意气风发地盘逻辑击溃周晓鸥时那样,他也用这样的表情反复地审视过自己多次。
江城垚,“你这种表情,看着真叫人生气。”
庭渊的手抓在井口上,面上依旧毫不慌张,“你给我答案,我陪你赴死,如何?”
“有些话,你不说,永远憋在心里,就不会有人知道。”
江城垚问他:“比如呢?”
庭渊:“比如你想要什么?你在羡慕什么?”
江城垚往外看了一眼,这些人的视线都落在他们的身上,多数都是在看庭渊,他们害怕自己把庭渊推入水井。
“我羡慕你有很多人在乎,而我什么都没有。”江城垚的语气中带着浓郁的失望。
他与庭渊说:“他们都很在乎你,却没人在乎我。”
庭渊:“你有父亲,有母亲,也不是一无所有。”
江城垚嗤笑一声,“我有一个窝囊的父亲,一个毫无背景的母亲,无论我做什么,都没有人关注到我。”
“我的父亲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你看看你的少衍哥哥,如果你能有他一半的聪明,我也不至于在他的面前委曲求全,仰人鼻息。”
“你和周少衍一样,你们都是闪闪发光的人,能够聚集所有人的目光,而我是黑暗中那个连影子都看不到的人,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想法。”
“从小到大他处处胜过我,他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是大家眼中最优秀的孩子,他们都说他是江家和周家的未来,连顾家也把宝押在他的身上,我就像他的附属品一样,生长在他的阴影下。”
“无论我多么努力地经营江家的绣坊,祖母还是把她最得意的作品给了周少衍。他明知道我喜欢顾家五姑娘,可他还是和我说,他必须娶五姑娘。”
“我知道顾家五姑娘不会选择我,我没有什么竞争的资格,可是他却让我当他的侍郎,随他一起去顾家迎娶五姑娘,让我亲眼看着我所爱的姑娘跟他拜堂成亲,他一向是这样的一个人,看着很高尚,背地里却不干人事。”
庭渊问:“他干了什么?”
周少衍对外的形象实在是太好了。
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男人。
可越是完美的男人,缺点就越是最致命的。
周少衍羞辱楚迎和周少桓的方式,也的的确确是让人所不齿。
“去年绣坊着火,当时祖母身体不好,我自幼跟着祖母,绣坊由我打理,祖母想将绣坊交给我,他找人在绣坊放了火,让绣坊损失惨重,祖母觉得是我能力不足,将绣坊的管理权交给了他,原本他就有从姑姑手里继承到的三成陪嫁股份,祖母又额外地给了他一成,确保了他在江家绣坊的地位。”
所有人都惊呆了。
江哲很震惊:“当时不是说风吹倒了烛台点燃了布料,布料易燃,这才导致大火吗?”
“那火根本就是他放的,烛台距离布料有三米远,即便是滚落在地,也很难滚出那么远,火是从墙角起的,墙角烧得最严重,祖母明知道这事,偏说是晚上刮了西风导致火往东边烧墙角才烧毁得最严重。”
如果江城垚的话是真的,那就说明祖母心中更中意的人是周少衍。
生意人更看重利益,也更看重计谋。
祖母即便是知道周少衍让人放了火,心中也是偏向周少衍的。
熹月一直没有说话,这时突然开口了,“当天晚上我的绣品没有绣好,所以留在了绣坊二楼赶工,着火之前听到楼下传来咚的一声,去窗口查看情况时,看到有一人匆忙离去的背影,以为是那人发出的,就没有太在意。”
“当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烧焦了,烟味冲人,屋内也越来越热,往楼下一看,楼下的布料已经着火了。我想趁着火势还没那么大时逃出去,结果被燃烧支撑不足倒塌的木架压在了火堆里,吸入了大量的浓烟,很快就失去了意识,我清楚地记得下楼的时候火烧得最旺的地方是东北角,若非四公子冲进来抢救绣品的时候看到我把我救出去,我就丧生火海了。”
江家众人都听愣了。
这事的真实情况原来是这样。
可见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就是偏心周少衍,能在周少衍干出这样的事情后,还将绣坊交给他掌管。
当时绣坊原本在江城垚的手里,老太太以他管理失职致使绣坊损失惨重,收走了他的管理权。
不过这倒是周少衍能够干出来的事情,他们只是惊讶这件事的真相,却没有人惊讶周少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说明他们都很清楚地知道周少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就是一个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这种人做事情特别狠辣,不出手风平浪静,出手就直接是杀招。
江城非猛然一拍脑门,“我记得管事的女儿死在那场火灾里了吧!”
众人看向管事的。
江城垚道:“不错,他的女儿在绣坊里学绣工,在隔壁的仓库里挑布料,火烧过去把门堵死了,她出不来,被闷死在仓库里了。”
没有被火烧死,布料燃烧后产生了大量的浓烟,她是吸入过量浓烟憋死的。
当时大家都以为这是一场意外。
没有人知道管事的女儿还在仓库里,是火烧完了去清理的时候才发现仓库里还有人。
庭渊指着管家说:“他就是杀熹映的凶手。”
他记得很清楚,管家给他们带路的时候,他的鞋底粘着绿色的东西。
只不过周府很大,他也不确定是否就是在这里沾到的,如今听了江城非这话,再联系管家消失了很久,几乎就可以确定,他就是杀了熹映的凶手。
管家也没有要跑的意思,站在那里等他们抓,“不错,是我,我的女儿与我相依为命,被周少衍害死了,如今也算是报了仇。”
江城垚看向庭渊,“你想知道的,我都说完了,现在,我们可以去死了。”
伯景郁瞳孔猛缩:“庭渊——”
庭渊看着江城垚勾唇一笑,腿部往上一定,抵住江城垚的裆部稍微一用力,江城垚往前一扑,庭渊用力一个起身,拿头撞向江城垚的头。
所有人都听到砰地一声。
只见庭渊手肘顶向猛地顶向江城垚的胃部,一用力,江城垚后退了两步,庭渊两手紧紧地抓住水井的边缘,趁着江城垚后退的间隙一脚踹中了他的腹部,将他踢得后退了几步。
往前一用力便从井口翻了起来,直接扑进了伯景郁的怀里。
而江城垚那边,则是被惊风直接按在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的速度太快了,很多人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伯景郁就已经接住了庭渊,而江城垚也趴在了地上。
“你骗我——”江城垚死死地看着庭渊。
庭渊探出头看了一眼江城垚,笑着对他说道:“兵不厌诈,弟弟,下辈子好好学吧。”
“兵不厌诈。”伯景郁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心跳剧烈,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你快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怎么敢把自己置于那样的险境。”
如果江城垚真的突然爆发将庭渊推下去,超过五成的概率他拉不住庭渊。
庭渊:“别担心,我没你想的那么不堪一击,身体不好是一回事,能不能打那是另一回事,你忘了我在浮光县的时候撂倒陈之了吗?”
“刚才就差一点你就下去了!”伯景郁真的是气急了,一边着急一边生气,拽着庭渊的胳膊像大人打小孩那样,对着庭渊的屁股抽了好几下,“以后你要再敢这样,看我不把你屁股打开花。”
虽说伯景郁是收了劲的,可庭渊也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疼,说很疼倒也不至于,但也不是完全不疼。
伯景郁觉得只有疼了才能长记性。
庭渊也没生气,将头埋进了伯景郁的怀里,语气可怜巴巴地说,“这么多人都在呢,你当着他们的面打我屁股,多丢人啊——”
尾调上扬,带着点小卷音。
“我那玉树临风精明强干足智多谋的形象都被你毁了……”
庭渊语气呢喃,分明就是在撒娇。
杏儿和平安原本是要过来看庭渊如何了。
两人现在抱在一起,他们也不好意思过去了。
庭渊轻声带笑:“我刚才可是承认了你的身份——”
伯景郁当然知道,可在那种情况下,就算庭渊对他说我爱你,他也高兴不起来。
“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一定站在你身后,不会让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伯景郁叹了一声,用力地想要将庭渊揉进骨子里,“庭渊,我上一次这么害怕,还是你心跳停止那晚,我疯狂按压你的心口想要你的心重新跳动醒过来,那时我还没有喜欢你,就已经那么害怕了,如今你是我放在心里,掉根头发我都心疼的人,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庭渊勾住伯景郁的脖子拖向自己吻了上去。
伯景郁没有回应他,偏开了头,面无表情,语气冷若冰霜,“我不要你用这种方式来哄我,让我消气,我要你承诺以后绝不拿自己的生命冒险,你对我来说很珍贵,我要你好好活着。”
本就没几年的日子,伯景郁小心翼翼地,就是想让他能多活几天,就是想多与他待上几天。
庭渊多活片刻,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伯景郁不想与庭渊吵架,也不想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让两人都难受,能沟通就沟通是他的原则,“庭渊,我不喜欢你这种对自己的生命漠视的态度,你答应过我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就别当做是玩笑,也别当做是哄我玩随口说说的话,就当是为了我,行吗?”
“还是……我不够资格让你为了我珍惜自己的生命?”
话到最后,伯景郁的声音轻得庭渊差点没听见。
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撕扯着自己的心脏。
“没有的事。”庭渊忙道。
他将伯景郁的脸摆正与自己对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以后我一定不会干这种危险的事情,相信我,你怎么会没有资格呢?你也是放在心里的人啊,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我的这条命,都可以放心地交到你的手上。”
伯景郁严肃道:“那你发誓,你要是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我就不得好死。”
“哪有人拿发誓用别人的性命。”庭渊拒绝。
“那你就做第一个。”伯景郁态度坚决。
不戳着庭渊的痛处,庭渊就绝对不会当回事,他太了解庭渊了。
伯景郁又说:“我不是别人,你自己亲口说的,我是你男人,你我是一体的。”
庭渊叹了一声,“你也说了,你我是一体的,你让我拿你的生命起誓,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喜欢,是一丁点伤都不想对方受,希望对方一切都好,无病无灾。”
庭渊的手在伯景郁的心口点了点,“你把我放在心里,我又何尝不是把你放在了心里,看作比性命还重要。”
“既然知道,你便不该如此不重视自己的性命。”伯景郁重新将庭渊抱进怀里,“若你下次再这般,那我可就自己起誓了,那时就不是不得好死这么简单。”
第178章 终极反转
庭渊知道这事伯景郁肯定能干得出来。
他认真地说:“以后我一定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你放心。”
伯景郁嗯了一声,“若你再毫不在意,我真的会很生气。”
“好。”庭渊爽快应下。
伯景郁又抱了他一会儿,将这件事说透了,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和同样跳动的心,他的心才算安定。
伯景郁和庭渊在一起这事还未对外说过,此时身边的人还在震惊之中。
赤风与惊风是早知他们两个在一起了,从伯景郁对庭渊哼出那首求爱的曲子,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只是没想到两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一点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杏儿和平安是能察觉到两人互相喜欢,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两人都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看到这两人卿卿我我,对他们的打击还挺大的。
毕竟是庭渊身边最亲近的人,却一直被瞒着,好像有种不被重视的感觉。
等庭渊开始后知后觉地害羞时,已经来不及了。
面对杏儿和平安,他有些心虚。
这种事情隐瞒他们确实是不好,只是庭渊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和他们坦白,再就是他和伯景郁之间刚确定关系,庭渊也怕两人不能稳定下来,万一分开了大家一起共事很尴尬,想着等稳定下来了再与他们沟通。
当初庭渊和伯景郁激吻之后,承认了自己的心意,也没有立刻答应伯景郁就和他在一起,给自己留了一些时间适应。
当初说要一些时间,这话说过之后就像被风带走了,和伯景郁之间的亲昵不少反多,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
伯景郁求庭渊嫁给他,庭渊也同意了。
这是确实是他处理得不够好,庭渊有些心虚的看向平安和杏儿。
两人也在看着他们这边,有生气,有震惊,脸上的情绪很复杂。
庭渊后退一步,从伯景郁怀里分离,“这案子还没办完,咱们得有始有终。”
周少桓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他刚才盯着庭渊看的时候,伯景郁会这么生气,合着是盯着他的人让他吃醋了。
庭渊看向江城垚。
惊风和赤风已经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他的脸上擦破了,衣服也沾了地上的青苔,样貌看着有些狼狈。
江城垚要杀周少衍的动机已经清楚了,是嫉妒和憎恶。
嫉妒周少衍出众的能力能够得到所有人的关注,憎恶周少衍放火从他的手里抢走了绣坊的管理权,同时憎恨周少衍娶姑娘还要他做侍郎,杀人又诛心。
熹映杀周少衍是因爱生恨,而她被管家所杀。
每个人的杀人动机都有了,还缺一条将整个案子都串起来的线。
而这条线就是熹月。
熹月是熹映的妹妹,江城垚是熹月的救命恩人。
庭渊看向熹月,“熹月姑娘,既然已经开口了,也讲述你与江城垚之间的事情,现在是否可以说一说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
事情的主体已经查明,不管熹月说与不说,都难逃一死。
总要弄清楚谁是主谋,谁是从犯。
这才能算案件条理清晰,才能以此定罪。
或许是事已至此无处可逃,熹月选择了开口。
她望着地上熹映的尸体,眼中的情绪很复杂,“我与她一母同胞,有着同一副面孔,在外人眼里我们没有什么差别,可我的父母并不喜欢我,她们只喜欢熹映,家里所有的东西我只能用熹映剩下的,明明我们是双生胎,可我在家中就像隐形人,父母出远门回来不会给我带礼物,却会特地给姐姐买她爱吃的糖葫芦,逢年过节会给她做新衣服,会给她买漂亮的首饰,我就只配用她剩下的东西……”
“明明我们一母同胞,为什么他们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姐姐,我做错了什么吗?”
熹月泪流满面,活了近二十年,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和熹映到底有哪里不同,她可以得到父母的喜爱,而自己只能得到父母的厌恶。
“每次我问他们,他们就说,你和你姐姐不一样,我们到底哪里不一样,都是一母同胞,有着一样的长相,到底哪里不一样。”
杏儿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会这样,都是一个母亲生的,双生姐妹,家里人怎么会这样对待她?”
平安小声道:“人心,不能以常理而论。”
庭渊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看过的一个新闻,那个新闻也是类似的,双生胎,一儿一女,母亲不喜欢女孩,只喜欢男孩,将所有好东西都给了男孩,女孩什么都没有。
都很令人费解,不明白为什么会区别对待。
事实上在多子家庭里,父母能够一碗水端平的少之又少。
总有些孩子得不到父母的爱,或者被父母偏心对待。
熹月这样的遭遇,错的未必是她。
面对熹月声嘶力竭地质问,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出她答案,包括她的父母,也不一定能够给出答案。
父母的偏心往往他们都说不出缘由,却又实实在在地偏心。
庭渊问她:“究竟是熹映主动找上你,还是你主动找上的熹映?”
“是她与我诉苦,说周少衍要娶妻了,而她在周少衍身边待了一年多的时间,他都没有对她动心过,她恨不得杀了周少衍。”
“其实周少衍已经跟她说得一清二楚,不喜欢她,不管她做什么,都不会喜欢她,但她像是失心疯一样,非要留在周家,非要倒贴。”
“当她说出她想要杀周少衍时,我是很震惊的,我觉得她疯了。可我又觉得,如此也好,她杀了周少衍,总要替周少衍赔命,如此她必然也活不了,到时她不存在了,父母的眼中便只有我。”
江城非觉得有些奇怪,“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设计这么一出,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而不是直接让她去杀周少衍,让她拉着周少衍同归于尽?”
那样不是能直接锁定嫌疑人,还用搞这么大一圈。
庭渊道:“是她想让熹映死,不是熹映自己想死。”
如果熹映自己想死,早就直接杀周少衍了,她只是想让周少衍死,没想要自己也死,而熹月想要熹映死。
江城非这才明白过来。
熹月道:“没错,是我想让她死,她想杀周少衍,但是不想给周少衍赔命,所以一直下不去手,于是我给她出主意,让她去勾搭周少衍身边的仆人,这仆人对她有意思。”
“等两人勾搭上了,仆人彻底沦陷之后,她再进行下一步计划,杀周少衍,思前想后,我们决定在周少衍成婚这天动手,这天府上众人都忙,没有人有那么多的时间关注小事情,是最容易下手的。”
这点他们想得没错,成婚之日,府上所有的仆人都很忙,都有自己的事情,很多小事情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
若是平日里大家都无所事事,对于周边的事情总是会多加留意,到时候熹映想要逃走也是不容易的。
庭渊追问:“然后呢?”
熹月道:“这个计划不算万无一失,破绽很多,但我还是忽悠熹映相信了,周晓鸥再如何,毕竟是从小跟周少衍一起长大的,让他帮忙作伪证脱罪,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周少衍死,谁都说不准他能不能做到。”
“对我来说周晓鸥能不能做到不重要,只要熹映能做到杀了周少衍就行了。”
事实证明周晓鸥不仅做到了,还超常发挥了。
一顿输出,差点就带偏了整个案件的思路,让他们集火朝向楚迎母子。
站在熹月的视角,按照她的描述,这些是能够说通的。
这个视角里面又多了一个人——江城垚。
无论是在熹月还是周晓鸥的视角里,都没有看到江城垚。
可江城垚却是实实在在地参与进了这个案子,并且他知道很多东西,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巧合。
他自己也承认了。
那么他为什么会被熹月从这个案子里抹掉?
庭渊问她:“如果你是主谋,你想利用熹映杀周少衍来害熹映,江城垚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你还在试图将江城垚从这个案子里推出去,这根本不可能成功,江城垚已经一步错步步错,他和这个案子断不开的。”
庭渊转而看向江城垚,指着熹月说:“你说无人在意你,无人关注你,可她,一直都在关注你,在乎你,即便到了这一步,还想把你在这个案子里的痕迹抹除。”
江城垚朝熹月摇了摇头,“不用再坚持了,我也活不了了。”
他都已经对庭渊下手了,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熹月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摇头,不想让江城垚认罪。
江城垚淡然一笑,“傻姑娘,不必如此,这个罪你认不下。”
江城垚看向庭渊,“是我,这个计谋是我想的,从周少衍放火烧绣坊时,我就恨透了他,熹月也知道一切,因此我们两个人一直在找机会报复周少衍,熹映一心喜欢周少衍,起初熹月想以熹映的身份潜入他的身边刺杀周少衍,但是这样她就逃不掉了,当时我拒绝了她,不想她为此付出生命。”
“后来周家和顾家联姻,刺激到了熹映,这就像瞌睡的时候有人递枕头一样,熹映想要报复周少衍,但她不想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我们两人看到了机会,于是便琢磨出这个计划,赶在周少衍大婚之前对他动手。”
“计谋是我想的,熹月只是参与者,老管家也是我主动联系的,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了他,本意是不想让任何人为周少衍的死付出代价,熹月想要熹映死,而老管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所以原本完美的计划,才变成了这样。”
按照原本的计划,如果庭渊他们没有发现什么,这个计划里只有熹映和周少衍会死,其他人都不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后院的水井本就没有人去,等案子查完了,找个机会把尸体运出去埋了就是了。
谁都没有想到庭渊会发现破绽。
按照原本他们的计划,只要熹月为熹映做了不在场证明,这个案子再如何,也很难给熹映定罪。
熹月不为熹映做不在场证明,致使这个案件走向直接与他们的预想南辕北辙。
这与他们的诉求不符合。
庭渊敏锐地觉得其中还有问题,他问熹月,“你的诉求是想要熹映死,没错吧?”
熹月点头。
“既然如此,熹映在你们的计划里本就是要死的,她杀周少衍,你们杀她,你作伪证顶替她的位置,这就形成了一个闭环。”
“你想让熹映死,她在你们的计划里就已经死了,本来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真正想害的人,真的是熹映吗?”
庭渊越捋这个逻辑越觉得不对劲,一开始她以为熹月这么做是想背刺熹映,可若是在他们原本的计划里熹映就是要死的那一个,他们再怎么背刺一个死人,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这个逻辑链就没有办法形成闭环!
伯景郁觉得不对,“如果她想要害的人不是熹映,那你前面的所有推理,岂不是要推翻?”
庭渊点了点头,“我当初的推论是她想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熹映的身上,可即便是如此,她也无法逃脱。如果她只是想要熹映死,守口如瓶证实自己的身份就是熹映,她的诉求就已经达到了。”
伯景郁这么一想,觉得也是,何必多此一举,把所有人都牵连出来。
“这个案子里的涉案人员,还有周晓鸥和江城垚,她想害谁?”
“周晓鸥。”庭渊给出了为什么不是江城垚的原因,“当时她闭口不言时,并不知道江城垚已经卷进来了,所以她的目标是周晓鸥。”
此时周晓鸥也懵了,怎么就冲他来了。
他看向熹月,“熹月姑娘,我没得罪你吧?”
熹月勾起唇角,看向周晓鸥,“你确定没有?”
周晓鸥十分肯定地说:“我的确没有得罪过你。”
熹月道:“绣坊失火,我看到的那个背影就是你!是你放的火——”
众人:“!!!!”
庭渊问周晓鸥:“火是你放的?”
周晓鸥急忙摇头:“不是我,我没干过这种事情。”
庭渊又问熹月,“你如何确定他就是放火的人,你当时只是看了一个背影。”
熹月道:“因为他身上穿的衣服是出自绣坊的,制作的时候我看见过,我当时只以为他是绣坊的人,所以在听见动静之后,我并没有下楼。”
“后来我偶然间看到那身衣服穿在了他的身上,问过熹映,熹映说那衣服是少东家给周晓鸥的生辰礼物!”
庭渊问:“你可还记得衣服的样式?”
“记得,那衣服是一件靛蓝色的苍梧锦上面绣着百花团鹤纹。”
周少桓道:“我记得这件衣服,周晓鸥不止一次穿过。”
庭渊再度看向周晓鸥,“火真的不是你放的吗?”
周晓鸥这才低下了头,“是我放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承认?”庭渊问。
“我当时没想到楼上还有人,也不知道仓库里还有人……只是奉命行事。”
周晓鸥道:“没想过要害死任何人。”
可事实却是害死了管家的女儿,差点害死熹月。
周晓鸥放火差点害死熹月,熹月发现是他之后,心生记恨,当熹映提出自己想杀周少衍时,她便和江城垚想出了这样的计划,一石三鸟。
江城垚如果没有乱入进这个案子,老老实实的,他就不会出事,这个案子就变成了熹月与熹映和周晓鸥之间的恩怨。
“如此就能说得通了。”
第179章 坦白关系
走出周府的大门,庭渊感觉自己一身轻松。
门外围满了人。
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往后倒去。
一只手从后托住了庭渊的腰。
太阳过于刺眼,让人短暂性地失明。
伯景郁伸手将他揽住,忙问:“怎么了?”
庭渊站稳了说道:“没事,就是有点晕。”
身后是跟出来为他们送行的县丞和刑捕。
这个案子查完了,仅用了一个早上,不到两个时辰,梳理完这么复杂的关系网,庭渊的能力不言而喻。
县丞原是邀请他们前往衙门,为他们接风洗尘。
伯景郁拒绝了他的邀请,此行本就是路过,在此夜宿。
插手周少衍的死,本就是意外,处理完了案子,自然是按原计划南下。
县丞见留不住他们,便也不强留。
这些人身上拿的是钦差的令牌,应当也是有公务在身,也不便强留于此,误了行程。
朝廷每年派往各地的钦差无数,还有独立在朝堂之外的三院,时常会有钦差路过,很正常。
“那我等便在此拜别诸位钦差,案件还需收尾,恕下官不能远送。”
早上他们入周府是赤风与衙役分来了一条路给他们通过,如今离去,百姓们自动为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这个案子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算太简单,涉案人员个个都很聪明,都有自己的心眼子。
周晓鸥的超常发挥,也属实让人惊叹,很有头脑同时也是个恋爱脑。
回到马车上,伯景郁给庭渊倒了茶水。
见许院判从马车外经过,他将许院判喊上了马车。
“给他瞧瞧可是有什么问题?这会儿怎么脸色如此惨白。”
许院判给庭渊诊脉,又观庭渊的脉象,得出了答案,“王爷,只是劳累过度,让他好生休息,吃点东西,很快就能恢复了。”
“好。”伯景郁撩起帘子,喊赤风,“你先回客栈,让店里的伙计准备一些好吃的。”
“是。”赤风骑上马。
杏儿突然拦住赤风,“我跟你走。”
赤风倏地睁大眼睛,“你说你要干嘛?”
杏儿认真地说了一遍:“我跟你走。”
赤风:“我是要骑快马回客栈,不是走回去,你跟我走你怎么走?”
杏儿:“你骑马带我回去。”
赤风:“那样会坏了你的名声。”
杏儿无语了:“谁会在乎,这大街上都没有人认识我,即便认识我又怎么样?”
惊风也无语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这是想干什么,这样怎么能追得到姑娘。
平日里赤风对杏儿那叫一个好,却从不越雷池半步,会与杏儿保持距离,不会让人觉得是杏儿的问题,即便有人会误会他也会和对方解释清楚。
平安站在马车旁,喊杏儿:“坐马车吧。”
“你坐,我不坐。”杏儿哼了一声,看赤风:“你就说你带不带吧,你要是不带我,那我找别人。”
赤风看出她似乎有点生气,猜测她生气是因为庭渊和伯景郁在一起了,但是没告诉她。
对她伸出手,“可说好了,要是坏你名声,你到时候可不能怨我。”
“你啰嗦死了——”
赤风一个用力,就将杏儿拉上了马。
平安见杏儿不愿意上马车,也就不强求,自己上了马车。
庭渊脸色不太好,刚才没站稳他也看见了。
先前被压在井口,让人担忧他的状况。
庭渊没看见杏儿,问平安:“杏儿呢?”
“走了。”平安回。
庭渊有点差异,“她走哪去了?”
“客栈。”平安又回。
平安的语气冷冷淡淡的,也没有和往常一样关心庭渊,甚至表现出疏远。
庭渊能感受到他情绪上的变化,问道:“怎么了?”
“没事。”平安说。
庭渊猜测:“生气了?”
平安摇头,“没有。”
那就肯定是生气了。
庭渊也猜出原因了,与平安说:“不告诉你们是有原因的,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
“不听。”平安偏头拒绝沟通。
庭渊有些无奈,求救地看向伯景郁。
伯景郁耸了耸肩,那意思是你自己惹生气的,你自己解决。
庭渊:“……”
庭渊轻叹了一声,“实在是事出有因,我慢慢给你们解释,你们生气我也能理解的,没告诉你们是我不对。”
伯景郁一点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自己不好插手。
得让庭渊自己解决,这是他们之间信任的问题。
从周府回客栈不算太远。
赤风带着杏儿在街道上疾驰。
“你家公子肯定不是故意要瞒你的,你也别太与他置气,且看他之后如何给你们解释,再考虑要不要生气也不迟。”
杏儿轻哼一声,“别给我提他。”
赤风:“王爷也没告诉我们。”
“那不一样。”杏儿说:“你们与王爷是上下级的关系,而我们与公子像亲人一样,对我来说他和亲哥哥一样,我虽然叫他公子,可心里是把他当哥哥的。”
想想杏儿还是挺难受的,“虽说他没有义务告知我这些事情,可陪着他一路从居安城出来,跟在他身边,我是希望他能够对我和平安哥哥没有保留的。”
“能理解。”赤风说道:“我非常能够理解,这就好比飓风和惊风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却没有告诉我,我也会觉得自己不被尊重,毕竟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拿命相搏,一起出生入死可以把性命交给对方的人,在战场上我们是彼此的战友,是要把命交到对方手里,后背交给对方来守护的,一旦信任出了问题,安全就得不到保障,所以我非常能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杏儿叹了一声,她也不是那么想和庭渊置气,只是心里稍微有些不舒服。
赤风将她心中所想全都表述了出来。
杏儿道:“让我自己静一静,自己消化一下,即便我现在坐在马车里,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倒不如跟你一起。”
赤风轻笑一声。
杏儿有些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赤风:“我高兴,你能在这种时候,想起我,能够需要我。”
杏儿:“……”
或许是最近接触得很多,杏儿对赤风的信任度也很高。
以前他们处于对立面的时候,她觉得赤风这个人有些不正经,如今相处下来才发现,他只是看着不正经,人还是很不错的。
言行举止各方面从不轻浮,也很会尊重她。
和赤风在一起相处,杏儿觉得非常舒服,也没有什么需要自己顾虑的。
赤风武功高强,思维敏捷,各方面都很好。
或许是因为从小和伯景郁一起长大,他们身上都有一种世家子弟才有的气质。
杏儿会被赤风的种种所吸引,也知道赤风的心思,但她不敢确定这人能不能跟自己走一辈子。
人生漫长,他们之间还存在阶级。
杏儿不想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女性,在她的心中另有一片天地。
她想做一个能够为女子申冤,能够庇佑女子的人,注定了她不会再将自己困在内宅里。
不想被婚姻束缚在一个狭小的院子里。
赤风跟在伯景郁身边,过的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身为王爷的侍卫,一切应当以王爷为重。
杏儿做不到以自己未来的丈夫为重,未来的丈夫也做不到以自己为重,两人如果没有一个折中的点,很难长久地走下去。
暂时她还没有考虑好,也不敢冒险。
马车内,平安和庭渊之间也没有什么有效的沟通,他也在生气。
庭渊把自己能说的都说了,平安依旧没有与他说话,只能让平安自己静一静。
回到客栈,没在一楼吃饭的地方看到杏儿。
赤风喂马回来。
庭渊问道:“杏儿去了哪里?”
赤风指了指楼上,“回来就上楼了,她还在生气,我已经尽力了,只能是你自己去哄。”
“多谢。”庭渊往楼上走去。
走了几步,到了楼梯边上,他回身到伯景郁的身边,牵起他的手说:“你与我上楼。”
“平安,你也上来。”
惊风微微用力将平安往前推了一步,“快去吧。”
等许院判从马车上下来,客栈内只有惊风和赤风。
许院判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递给惊风,“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能折腾,不像我,一把年纪了,折腾不动了。”
惊风将药箱放到桌上,和赤风一左一右地给许院判捶着肩膀。
他们每日赶路少说几十里,马车颠簸,对于许院判来说,确实挺为难的。
他年纪不小了,等陪着伯景郁巡查完,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
“您辛苦了,一会好吃的上来了,您多吃点。”
许院判指了指他们,“你们这些臭小子啊,怪会折腾人的。”
许院判在太医院为官数十年,也算是看着惊风他们长大。
虽说如今他只是一个五品的官员,却是太医院的二把手,太医院的一把手院使官职正四品。
胜国医官最高也就正四品,虽按照级别是正四品,可拿的却是正一品的俸禄。
主要原因是他们不参与朝政,只管为京城内的官员和皇城内的贵族诊治,设立之初就只正四品,一百多年延续下来。
从五品以上的太医被称为御医,只给皇家或者是贵族诊治,五品以下的统称太医,给官员诊治。
许院判官居正五品,相当于前朝副相。
惊风赤风等人隶属武官,又是皇家内卫,虽是正三品,可许院判论资历还是有资格教训他们的。
何况许院判看着他们长大,从小到大都不知道被许院判诊治了多少次,能活到这么大那得有许院判一半的功劳。
赤风说:“等您老人家将来回了京城,我保准孝敬您,让您有享不完的福。”
楼上,庭渊站在杏儿的房门外敲门。
“杏儿,你开门,我们聊一聊。”
“有些话,总得说开。”
他们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以为杏儿不会开门了,杏儿却来给他们开门了。
她站在屋里,眼眶红红的,看样子是哭了一场。
庭渊有些心疼,“你这姑娘,哭什么,我惹你不高兴了,你骂我就是了。”
杏儿哼了一声。
庭渊拉着伯景郁进屋,又转身将门外的平安一并拉进屋里。
反身将门关上,靠在门上,“对不起,是我的错,没有告诉你们两个我和景郁在一起了。”
庭渊解释道:“我们在一起到今天十多天,是在霖开城贺兰璃死之前我们在一起的,当时我还没有确定自己和景郁能不能走下去,我们两个之间毕竟隔着太多东西,我怕自己会反悔,想等稳定了再与你们说,出了霖开县之后一直都在赶路,我和景郁之间也还在磨合培养感情,原是想着等我们磨合好了,找个时机认认真真地告诉你们。”
“你们也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这具身体也不知道能撑几年,你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也是视为亲人的人,是我非常在乎的人,我不希望我对待感情轻浮,也不希望对待你们过于随意。”
“这里的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我所在的世界里,婚姻也好,恋爱也罢,都是自主选择的,我们不会轻易地把自己喜欢的人介绍给自己的家人,如果要将自己确定携手一生的人带回家见家里人,那就意味着认定了这个人,此生非他不可。”
“现在我很确定我要和伯景郁在一起,所以我带他过来,郑重地和你们公布我们之间的关系,希望他能够得到你们的认可,也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祝福。”
这番话庭渊说得情真意切,非常走心。
他毕竟是一个现代人,思维方式和这里的人有所不同,处理事情的方式上也会有差别。
几十年磨炼出来的为人处世的方式,不可能来了这里一朝一夕就会改变。
他的这些话感动了杏儿,也感动了平安。
二人生气只是很轻微的,觉得自己被隐瞒了,但也没想过说真的要在这件事上就与庭渊决裂。
伯景郁没想过庭渊承认他的身份,会是这样的一个情况下,与他想的有所不同,但他能接受。
对于庭渊来说,这两个人是他最重视的人。
庭渊的真诚也打动了他,被庭渊所重视,让他很高兴。
庭渊说想要和他执手一生,说此生非他不可,这种话比“我爱你”“我喜欢你”更能让他满足。
伯景郁也说了一句心里话,也是他对庭渊的承诺,“庭渊,无论是什么将我们阻隔,千山万水也好,千万世界也罢,或是阴阳两隔,我都将永远忠诚于你。”
“我从来都知道我们之间的阻隔是什么,也知道你的顾虑是什么,但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走向你,我控制不了对你的情感。”伯景郁非常真切地说,“庭渊,我的所有选择都是自愿的,我可以为我所有的决定承担责任,你活一天我赚一天,你亡一天我眷一天。”
庭渊深呼出一口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对于他们来说,没有未来,只有当下。
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
庭渊抬手捂住自己的脸,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从指缝流出。
千山万水只要想跨便不是阻隔,可他无法跨越生死,也无法跨越世界,这里不是他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他的生命也不是无限的。
杏儿和平安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抑制自己的情绪。
他们早把庭渊视作家人。
平安很清楚,这副身体是他一起长大的庭渊,灵魂是他敬佩当作亲人的另一个庭渊。
他们对他来说同样重要。
杏儿擦掉眼泪,笑着说:“哥哥,我祝福你们,我希望你能够开心,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你把我当妹妹,我也把你当亲哥哥,我也希望你好,你过得好我比谁都开心。”
第180章 情难自抑
大家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哭完了,事情也就翻篇了。
所有的情绪全都通过眼泪排解掉。
杏儿也是由衷地替庭渊高兴,伯景郁是个很好的人,不会亏待庭渊。
能够看到庭渊在这个世界上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杏儿比谁都高兴。
她知道庭渊在这个世界上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家的人,像浮萍一样漂泊。
如今有了伯景郁,他在这个世界上也算有了一个家,有了依靠。
平安道:“哥,我也一样祝福你。”
庭渊对他道:“很抱歉,我占据着庭渊的身体。”
平安摇了摇头,“这也不是你能选择的,我想如果你能选择,你也不会离开自己原来的身体原来的世界来到一个你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他能够理解庭渊,他也很希望自己原来一起长大的那个庭渊能够回来,但这一切不是如今穿越过来灵魂占据这具身体的庭渊的错。
他道:“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有自己的想法,你想要为这里的人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你在努力地维护着你心中的正义,点点滴滴我都看在眼里,公子,你做得很好。我想即便是与我一起长大的公子知道你会穿来他的身体,也会愿意将这副身体给你。”
从前的庭渊体弱多病,一直被困在庭府狭小的四方天地中。
可他却能熟读律法,对于胜国以往的律例滚瓜烂熟,穿过来后/庭渊拥有了他的记忆,从他喜欢看的书籍和话本子中也能感受得出来,他也有一颗公平正义的心,也想做一个维护时间正义的人。
平安自幼与庭渊一起长大,又怎会不知道他所思所想。
如今的庭渊跟在伯景郁的身边,维护律法正义,也正是原来的庭渊所想要的。
他走不出的四方院子,庭渊替他走出来了,他想要的行侠仗义律法公正,庭渊正在执行。
有时候平安看着眼前的庭渊意气风发地推理案件,甚至会想,这会不会是庭渊落水昏迷后所创造的世界,而如今这个庭渊是他的化身,代替他做了所有他想做却无法做到的事情,毕竟有的时候他们真的很像很像。
他总是会想,如果公子身体健康父母健在,或许也会成为这样一个人。
他与庭渊道:“你不是他,你亦是他。你们的灵魂不同,但你做了他想做的事,他会很高兴的。”
“我不认为你来到这个世界灵魂进入他的身体,是抢走了属于他的一切,相反,我认为你来到这里,是上天对他的恩赐,让他可以做那些他无法去做到的事情。”
“所以,公子,不要有负罪感,坚定地做你所认为的正确的事情,去守护你心中所认为的正义,无论是他,还是我,我们都很支持你。”
这也是庭渊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平安第一次以这样的一个角度,将所有的话都与庭渊说穿。
他刚穿过来不久平安就发现了他不是原来的庭渊,他们之间始终是有隔阂的。
庭渊也知道平安和杏儿不一样,杏儿跟他出来,是怕他回不去居安城,他们再也见不到。
平安跟出来,一是怕见不到他,二是怕他走以后这具身体无法回到居安城入土为安。
原来的那个庭渊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父母早亡,他没有享受过多少父爱母爱,想要和父母埋葬在一起,一家人在地下可以团聚。
不止平安会想这一切会不会是庭渊的一场梦。
有时候庭渊自己也会想,是不是自己因为落水救人而陷入昏迷,创造出了一个世界,他们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上一次心脏骤停,他在冥冥之中自己的耳畔是听到了医院监测仪的警报声。
有那么多巧合,他不懂这个世界的律法,庭渊最爱看的就是书就是律法,他是刑警,庭渊最爱看的就是探案类的话本子,他是因为救人落水,庭渊被人推下水。
或许冥冥之中,一切早有注定。
有了平安这一番话,庭渊心中的割裂感也被抚平了不少。
伯景郁算着时间,与他们说:“一大早就跑去周府查案子,忙得晕头转向,体力消耗巨大,哭这么久也该哭饿了,可以下去吃饭了。”
杏儿破涕为笑,被伯景郁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的,她握拳挥舞,“你要是欺负我们家公子,我可不管你是不是王爷,照揍不误。”
伯景郁的手搭在庭渊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摸着他的脸,与杏儿说:“放心吧,我可舍不得欺负他。”
杏儿哼了一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庭渊也跟着笑了,往后仰头抵在伯景郁的腹部,“听到没有,骗人的鬼。”
平安站起身,“虽然我打不过你,但你要是欺负我们家公子,我也是要打你的。”
伯景郁笑着说:“放心,我一定绝不会欺负他,要欺负也只会在床上欺负他。”
庭渊:“!!!”
反手在伯景郁的腰上拧了一把,“胡说什么呢,他们都还是孩子,你怎么能当着他们的面乱说!”
杏儿捂嘴偷笑,急忙说:“我还是个宝宝,我不懂我都不懂,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平安也伸出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庭渊看伯景郁这一副阴谋得逞后的奸诈嘴脸,红了脸,“伯景郁——”
“在呢在呢,不用这么大声,你男人我听力很好的。”伯景郁的手顺着庭渊的耳畔伸向他的脖颈,中指摸过了他喉结轻轻按了一下。
庭渊被他这一摸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好在是伯景郁在他的身后站着。
“不准闹!”庭渊收手去扒拉伯景郁的手。
伯景郁用膝盖抵住庭渊的后背将他推起,“好,不闹了,该下去吃饭了。”
庭渊从凳子上起身后,躲着伯景郁,生怕他又过来对自己动手动脚。
作为一个身体极其敏感的人,轻微的触摸就能让他浑身汗毛竖起,他可受不住。
杏儿和平安走在前头,伯景郁从房间出来反身关门。
几人往楼下走,经过伯景郁的房门时,伯景郁一把搂起庭渊的腰往上一送庭渊便双脚离地。
接着就见他单手推开自己的房门,将庭渊以最快的速度抱进他的房间。
庭渊:???
这也可以?
杏儿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没看到庭渊和伯景郁。
懵了。
平安推着她下楼,“大人的事情,我们小孩子少管!”
杏儿:“……”
虽然庭渊说他们是小孩子。
可是,他们年龄都差不多的。
平安比庭渊小不了多少,比伯景郁要大。
杏儿虽然小点,可也成年了。
已经过了能够成婚的年纪。
杏儿:“可是我们下午还要出发继续赶路。”
平安:“不用操心,肯定不会耽误出发的。”
想也知道两人大白天在客栈里不会做那种事情,这种客栈的隔音都不怎么好,谁要在房间里做点什么,大家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屋内,庭渊直接被伯景郁压在了门上。
他的心跳得飞快,“你要做什么。”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伯景郁微微弯腰,与庭渊平视。
庭渊从伯景郁的眼眸中看到了一头饿狼,仿佛下一秒就扑过来,将自己吃干抹净。
瞬间脸红到了脖子,“大家都在等我们,而且说好了一个半月,现在才过去几天时间,不行——”
伯景郁轻笑,下一瞬就吻上庭渊。
庭渊的头磕在了门板上,伯景郁将他挤压在门上半点没有松懈,让他避无可避。
在一起这段时间,根据庭渊的估算,两人一天得亲四五十次。
以前小时候看电视剧,电视剧里男女主接吻,又温柔又有情调。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像是一头饿了百八十年的饿狼,伯景郁每次都是把他亲到快窒息了才松开他。
一点都不温柔,更多地像是在蹂躏他的双唇,每次亲完双唇麻木。
吃点辣的东西嘴巴都疼。
趁着喘息的空间,庭渊与伯景郁说,“温柔点,我不是你的猎物,别像饿狼一样……”
他快站不住了,谁能想到接吻变成了体力活。
伯景郁将他抱起放到了桌上,从脖子一点点往上亲,“控制不住,你对我有致命吸引,我控制不住。”
“你知道情难自抑吗?”伯景郁细细碎碎地一点不停地吻着庭渊,“哥哥啊,哥哥,我控制不住自己,都是你的错,谁让你这么迷我。”
喘息声时而重叠时而交替起伏。
“你是不是对我使用了什么幻术,你是妖精吧……”
庭渊的手撑在桌上,难以控制的喘息声,以及那一双泛起朦胧水雾隐隐闪烁的眸子,对伯景郁来说,就像蜂蜡对蜜蜂有致命吸引力一样,本能会让他丧失理智。
“真想快点到一个半月后……”
庭渊开始后悔,如果自己当初不肯退步,把时间延迟到两个月,该有多好啊。
现在只是亲一亲,他都这样了,等一个半月后,他想都不敢想。
早知道该说三个月的。
这样还价到两个月。
伯景郁替庭渊整理了被弄乱的头发,“别怕,到时候我会温柔的。”
庭渊:“……”
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信吗?
反正庭渊是不信的。
伯景郁的所有动作都不粗鲁,就是非常非常地不懂得节制。
在他的世界里好像没有节制的概念,像永动机一样,有使不完的力气。
人的体力是有极限的,伯景郁好像没有。
庭渊不敢想一个半月后的自己会成什么样。
杏儿肚子饿得咕咕叫,茶水都喝了几大碗了,“怎么还不下来,再不下来就要给我收尸了。”
平安也是一样,眼巴巴望着楼上。
快下来吧,再不下来,就真的要饿死在一桌饭菜前头了。
伯景郁还想再亲,庭渊捂住了他的嘴,“我不行了,你再亲下去,要么我被你亲到窒息而死,要么我被你饿死,我现在的脑袋晕沉沉的,真的不行了……”
他真的很有必要和伯景郁普及一下知识,过度接吻对于有心脏病的人是不好的事情,会导致心跳加速诱发脑血管疾病。
他的心脏本身就有点问题,要是长期如此,真的很容易引发心脑血管的疾病。
伯景郁望着庭渊,看他实在是不行了,没劲了,这才应允,“好吧,下楼吃饭。”
听到楼上传来的脚步声,所有人都抬头望去。
庭渊是真的脑子发懵晕沉沉的,下楼梯都感觉自己看不清眼前的台阶,两腿发软,伯景郁不扶着他,他随时可能倒下去。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伯景郁过度接吻。
如果这个世界有吉尼斯世界纪录,伯景郁或许可以去申请一个。
能因为长时间接吻导致大脑缺氧的昏厥的,他也可以去申请一个吉尼斯世界纪录。
“终于下来了!!”杏儿当场飙泪。
他们在楼下等了得有两刻钟,茶水都换了好几壶。
杏儿擦着眼泪,“公子,你再不来,我就饿死在这里了。”
饭就在眼前,一口都吃不到。
桌上摆着一桌子好菜,他们一口都还没动。
庭渊原本早就要下来了,伯景郁压着他亲不让他走。
看着一桌子人因为自己吃不上饭,庭渊的内心深感愧疚,用手肘顶了一下伯景郁。
“快吃吧。”伯景郁也有点尴尬。
他拉着庭渊坐下,与他们说:“往后你们吃饭就不用管我们了,我们要是没来,你们就自己先吃,不用等。”
他也不是有意如此,实在是忘了这回事。
这些君臣的规矩,既然出了京城,也不必过于遵守规矩礼制。
他正想给庭渊夹菜,筷子伸出去,都不知道该夹什么菜好,所有的菜基本被瓜分完了。
庭渊说他:“瞧瞧你给他们饿的。”
转而他又和他们说:“慢点吃,吃太快了不消化。”
杏儿说:“吃慢了就饿死了。”
庭渊招呼小二照着这些菜再上一份,顺带多上一份鸡汤。
平日/他们吃饭得两刻钟,今日一盏茶不到,所有的菜和饭一扫而空。
庭渊碗里就只有一个鸡腿,是伯景郁趁着菜还没吃完的时候给他夹的。
庭渊将鸡腿给了平安,“你还要长身体的。”
他与伯景郁说:“你有没有觉得平安好像比跟我们刚出来的时候比,要高一些了。”
“有吗?”伯景郁看了看,“我没太注意。”
居安县按照地理方位地算南方,不像北州和京州东州的人个子那般高大。
按照现代的身高计算,伯景郁他们这些人的身高都是奔着一米九逼近两米去的。
西府这边的人相对矮一些,也就一米七的样子。
他们所在的居安县,严格意义上的划分是在北府,只不过偏向东府,划分在东北次府,归北府管辖,居安县的居民多数都是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身高。
平安以前大概是一米七出头,现在看着应该上了一米七五以上。
庭渊问伯景郁:“你多高?”
“按旧的长度计量是七尺九(1.975米),按新的长度计量是六尺六(1.98米)。”
旧的计算单位是女君开国初期依照旧制定的,一丈是两米五,十尺一丈。
新的计算单位是女君晚年新定的,一丈三米,十尺一丈,之间的误差比较大。
说身高,人们还是喜欢按照从前的计量单位来算,会显得自己比较高。
按照新的计量单位,一米八才六尺,不足一米八的大有人在。
将来史书上记载,身长五尺有余,后人不知道,还以为堂堂大将军只有一米五。
“晚点量一量,看看平安多高了。”
要是真的长高了,说明平安还在长身体,就多弄些好吃的,让他再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