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卫珩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多久。
宜臻跟母亲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便让母亲莫再耽搁功夫, 先把临行前的琐事都处理了才最要紧。
左右不是真的马上就要启程, 等祖母那里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也还有工夫继续说话儿。
母亲此次随父亲前往黎州就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嫁妆单子里头一些不那么要紧的铺面庄子, 田契地契,甚至好些过时不用的首饰摆设, 都要早些处置了换成现银, 不然他们
更何况祝二太太打心底里觉着, 满库房的器物摆设留
便是折价变卖了, 也不要便宜那些子佛口蛇心的中山狼。
......
这时辰, 父亲正
唯一可惜的便是大姐姐了。
她月初正好随大姐夫前往金陵探亲, 也不知这时刻到了何处,一时半会儿连信都不到,更别说赶回京城。
不过母亲
宜臻便觉得也是。
趁着母亲
木匣子本就不大,匣壁又厚,里头装不了多少东西,不过一卷羊皮画,一只样式古怪的项链,还有一盒雪人桃酥。
宜臻最先尝了那雪人桃酥,一口咬下去酥脆松香,甜口的很,竟完全是她的喜好。
事实上,除非是府里已经摸透了她脾胃的厨子,外头的桃酥,很难得有这么贴合她的口味的。
因为她的口味实
早些年写信时,她就曾经与卫珩提到过,倘若是菜品,譬如什么糖醋小里脊,咕噜肉,羔烧白果,她是一口都咽不下去,尝到一丝甜味便犯恶心。可若是酥饼果酱这些,她就喜欢不要命地往里头加糖,一般人都觉得甜腻的,她反而觉着刚刚好。
那时候,她本意是想让卫珩哥哥给她再寄些糖来的。
九岁的宜臻尝过之后,真是惊为天人,趋之若鹜,好想再要。
因而未到月底,便巴巴儿地写了封信去问好。
结果卫珩什么糖霜都没寄,反而只回了本书和一封信。
信上淡淡道:还是平日里吃太饱。
言下之意就是说,她这样的富贵小孩儿,自小没饿过,自然不晓得粮食的珍贵,才挑三拣四的,没得白矫情。
宜臻那时虽然委屈又伤心,但心里头其实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没想到到头来,他还是记住了自己的口味。
少女垂着眼眸,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
半晌,她才把这盒桃酥放置
——就说卫珩怎么平白无故地送幅画给她,原来不是画儿,而是一幅地图。
图上画了南疆、巴蜀与一部分琼越,正中央处恰好是黎州。
羊皮卷展开来很有些长度,卷轴背面另绘了一副更细致的黎州附图,里头不仅描绘了地形气候,还标明了地方上几家大族的势力分布。
其中有家的名头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红圈,宜臻知道这是卫珩的习惯,画了红圈的便表示是个好的,与他应当还有些联系。是
这是极珍贵,极用心,极好的一卷地图。
宜臻揉了揉眼睛,觉得心里头有些小感动。
珩哥儿可真是个好人。
她想,日后哪怕做不成夫妻,她也会把他当作大恩人瞧的。
小姑娘又捡起那条项链。
项链做的十分致,一个小小环扣一个小小环,连起来就是一条如绳子般柔软易卷曲的金链子,可挂着的东西又实
上头雕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挂
宜臻拧着细眉叹息,看来十年未见,卫珩的品味又差了不少。
正当她打算把项链先起来时,手里却不知道按到了什么机关,挂着的扁圆球忽然“嗒”的一声,弹开成了两半,把她吓了好一跳。
冷静下来后仔细一瞧,才
这样式十分眼熟。
让宜臻一下想到了前些日子亭钰刚到越州时,
说是可以随身揣着,上头的机关还是永动的,只要带着怀表,随时都能知晓时辰,怀表将一个时辰细致准地分成了六十份,实
只是他又说,那表里头的机械十分细,便是连卫珩大哥,花了无数心血和银钱,如今也只得了那么一只,所以不能给她寄来玩玩了。
此刻,屋子内静悄悄的,宜臻瞅着掌心里滴滴答答转着的指针,听着耳旁烛火燃蚀的声响,忽然觉得有些想落泪。
夜风拂过庭院内的矮树,叶子飒飒作响,为这灼热的夏夜带来几分凉意。
她把怀表放进匣子里
无功不受禄,这样珍贵的物件儿,卫珩给了她,她自己心底都害臊。
这么些年,她没给卫珩带去点好,没有报成恩,反而一直
小姑娘难过地垂下眼眸。
她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小麻烦噢。
......
等到老太太院里派人来请四姑娘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宜臻换了身干净衣裳,拾掇好自己,随祖母身边的大丫鬟荔枝往寿安堂去。
荔枝性子温柔,往常和半青处的最好,心里自然也偏向五姑娘。
一路上细细提点她:“今日二老爷的消息下来后,老太太伤心了好一阵儿,念及五姑娘您还
“这会子五少爷和大太太也
宜臻知道荔枝的意思。
是想让她拿亭詹作筏子好留
祖母一向最宠爱亭詹,平日里就没有不应的要求,倘若亭詹哭闹着非要五姐姐留下来,祖母未必不会心软。
但是没必要。
她弯弯眉:“亭詹如今也要进学了,日后搬到外院去,总不能还这样赖着姐姐们,这个年纪,总要让他学着自立些。”
荔枝一怔,倒也没再说什么,只笑了笑:“也是呢。”
心下却是感叹五姑娘稳的住。
出了这样大的事儿,说话依旧和和气气,温温柔柔的,眉眼不动一下,看不出心思深浅。
这份气性,满府里也只有二姑娘能比得过了。
正这样想着,前头小道折角,就忽地走出几个身影。
说曹操曹操便到,领
二姑娘向来是不同一般闺阁女子的。
府里其他姑娘都
二姑娘今日穿了一身雅致的青绿色长袍,踩着木屐,头
祝亭霜看见迎面而来的少女,挑了挑眉:“五妹妹”
宜臻微微一顿,上前福身道:“二姐姐好。”
而后一一向永平郡主和两位皇子行了礼。
若说这府里有谁是宜臻最不愿遇上的,那一定是二姐姐。
倒不是有多么刻薄难缠,而是她身边总有这样那样的人跟着,每一见面都要行许多礼,问个好都耽搁好多功夫。
今日都算是好的了。
太子和四皇子略微点了头,永平郡主处事温和,也微笑着回了一礼,至于宋菀妙,她无品级身份,宜臻便只屈身福了福,可对方一贯是个清高的性子,轻飘飘地扫了宜臻一眼,连个平礼也未回。
问了好后,宜臻便退到一边,等他们先行。
她并没有像方才遇见的四姑娘那样,问二姐姐要往哪儿去,做些什么,也半点不提为何两位皇子会到府上来,甚至连多寒暄的意思都没有,只恭谨地低着头,态度内敛,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这倒是让他们略有些惊讶了。
“你身子可大好了”
祝亭霜问道。
少女颔首,微垂着眼眸,神情宁静又乖巧:“已经好了。”
“你今日回了府,是送行,还是要随二叔一块儿启程”
宜臻就一下没有回。
她晓得这个二姐姐是没有恶意的,因为她志向大的很,并不屑于
大伯母算计的那些子事,二姐姐也向来是不听不管不闻不问不掺和。
所以宜臻不喜大伯母,却对二姐姐没什么意见。
只是今日她问的这话,就让她一时不晓得如何回答。
说送行,或是说一起前行,都不太好。
说不知道,也不好。
就有些让人为难了。
宜臻垂着睫毛,任性地
“祝姐姐何必这样问呢。”
那宋菀妙轻轻嗤了一声,“圣上下的调令,如何能不去,难道还要抗旨不成。”
她的面上还带几分嘲意:“周栾大将军
“菀妙。”
永平郡主不赞同地蹙了蹙眉,“人家与你无仇无怨的,何必说这些话落脸面。”
“表妹这话没说错。”
太子抬了抬眸,面无表情,“有胆子做,便要有脸面认。将士们
......
当着宜臻的面,说这样的话,不论放
且字字诛心,打
但宜臻从头至尾没有反驳过一句。
静静地站
她心里头清楚的很,他们不是不懂看脸色,也不是不会顾全大局保重脸面。
只是被贬了职的祝二老爷,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压根儿不值得全脸面。
更何况当年,祝二老爷是捡了亭霜父亲的便宜,这才袭的爵,这些年却对亭霜没半点看护之情,实
忍不住便要说话刺一刺。
唯有永平郡主,觉得这样冷言冷语地对待一个小姑娘,也实
祝亭霜微颔首,径直朝外走去。
方才他们说话时,她只
事实上,宜臻是不是难堪,是不是想哭,根本就不值得这些人费心。
反正整个伯爵府,他们也只瞧得上亭霜,其余那些子,连摆
脚步声渐渐走远,遥遥的还能听见谈笑声。
月光透过树枝,
宜臻抚平衣袖,睫毛盖住眼眸,神情平静:“走罢,别让祖母等久了。”
珩哥儿说,打不过人时,便要学会忍。
怎样也要忍。
谁让自己没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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