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螺旋桨撕裂空气, 紊乱的风夹杂着刺骨的寒意,一波一波的撞在松田阵平身上,让他的有些困顿的意识又被拉扯着清醒。
面前的情况既紧张,又不太紧张。
虽然有boss观看, 但是对面的萩原研二也不可能提出真正让他难以招架的要求。
危机感不够, 松田阵平的思绪便漫无边际地发散。
他之所以能接通电话, 其实是boss想要知道对面那个让组织栽了跟头的人是什么情况,所以萩原研二与其说是和他提要求,倒不如说是间接和boss对话。
反正这次事件后,无论如何, 萩原研二都已经被上了组织的关注、甚至暗杀名单。
在这种时候对组织的态度暧昧一点,也许事情还有其他的转机,可以给他一点操作的余地。
松田阵平盘算着, 眼睛不再盯着画面中的萩原研二, 试着往他本人所在的方向看了看,但距离太远, 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人影。
于是他的视线又回到显示屏上。
结果萩原研二一开口,就让松田阵平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上午我们交换名字了,晚上你又主动给我打了电话。这就代表我们有进一步成为朋友的可能对吧?”
“……”
松田阵平费解地把这句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
萩原研二, 你是在当着boss的面试图挖走一个组织干部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匪夷所思地问。
“我知道。”画面里的萩原研二歪了下头,专注地看过来,
“既然你已经给我打电话了,那之后也不要拒接我的电话, 怎么样?”
但松田阵平已经冷静下来, 他眼也不抬, 毫不动摇地击破了萩原研二的逻辑,
“我可以不拒接你的电话, 但是可惜这个手机号码不是我的,你起码要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才行。”
对面的人露出被噎住了的表情。
顿了一下,他还不死心地开口,“那……”
松田阵平冷酷地挂了电话。
而这时,琴酒也已经通过直升机上放下的索绳上来。
直升机内没有开灯,只有各种仪器上面带着零星的荧光,因此松田阵平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发出的光线就十分显眼。
从对面舱门上来的琴酒,一眼看见他刚挂断的电话界面。
他走过来,“你在联系谁?”
松田阵平一掀眼皮,“在通敌。”
“抓卧底抓得开心吗?和朗姆合作的感觉怎么样?”
这时候boss那边已经结束了通话,所以松田阵平说话更随意了一点。
他打量了琴酒几眼,发现这家伙虽然看起来衣服破损,但实际的伤口只有被被弹片划伤的手臂。
此刻被他戳了肺管子,琴酒森寒的眼神刺过来:
“虽然是公安设的局,但也不代表他们三个人中一定没有卧底。”
身上同样只有一点擦伤的诸伏景光刚踩上舱门,就听见这句话,眼皮微微一跳。但还没等他看清琴酒正在和谁说话,跟他一起上来的基安蒂就面色更加狰狞地开口了。
她伤的严重,小腹被子弹一枪贯穿。
“我现在不想管什么卧底不卧底的,这个仇老娘记下了。日本公安是吧?我要……嘶!苏格兰你从哪里找到的止血喷雾?”
“我随身带着的。”
诸伏景光成功打断了基安蒂的怒火,随即感觉到机身轻微的晃动一下,更猛烈的寒风卷入呼啸的声音在周围盘旋,直升机开始升空加速了。
“把舱门关上……我要冻僵了。”
基安蒂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
无人回应。
“科涅克。”琴酒加重声音。
“科涅克?!”本来差点发火的基安蒂尖锐地重复,“他在这里?”
诸伏景光同样错愕地转过头。
“嗯,马上。”
随着不耐烦的声音,舱门滑动着关上,
琴酒走到一边,让那个本来被他挡住的身影,暴露在两人的视线之下。
基安蒂的脸色顿时更加苍白了,她沉默地闭上了嘴,又闭上了眼睛,仿佛一具尸体。
而诸伏景光却没有移开目光。
对面的舱门旁边,黑色卷发的青年懒散地倚着舱壁,坐在地上,放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散发着白光。
他快速地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便抬起头要说什么,结果恰好和诸伏景光对上目光。
青年愣了两秒,随机啪一下合上电脑,光线彻底暗了下来。
但就那么短短的几秒钟,诸伏景光还是看清了,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松田阵平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
诸伏景光沉默了好几秒,这期间,他脑中不断地闪回着松田阵平疲乏到有些迟钝的目光和泛青的唇色。
他以为,松田只是因为配合卧底审查的计划而被限制自由,没办法直接给他们传出消息,所以才间接的通过帕波米特来帮忙。
但是为什么他现在看到的科涅克,却比刚刚在枪林弹雨中躲过一轮的人状态还要差。
他真的只是被限制了自由吗?
“科涅克,怎么穿这么少?”
听见苏格兰关切的语气,旁边的基安蒂尸体发出一声冷哼。
“没注意,出来得太急,毕竟连某些人都求援了。”科涅克慢腾腾地声音响起。
基安蒂表情扭曲了一下,结果听见旁边的人居然站起来离开了。
她忍不住睁开一只眼,悄悄看过去,发现苏格兰居然真的走到了科涅克旁边。
等等,他把衣服披到科涅克身上了!
科涅克皱着眉扔回去……扔到一半,苏格兰低声说了什么,结果科涅克又拿回来了。
基安蒂连伤口的疼痛都忘了,瞪大了眼伸长脖子。
琴酒,你都不管吗?!
她质疑地转头看向琴酒。
结果发现琴酒在发邮件。
基安蒂:窒息.jpg
就在这样一片安静到诡异的氛围中,直升机停在一个隐蔽的位置。
松田阵平下来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气。
刚刚披上诸伏景光的衣服,被温暖包裹的一瞬间,那种强力地几乎让人瞬间失去失去思考能力的倦意就包裹了他。
他悄悄地掐了自己的大腿好几下,才勉强让自己清醒地撑到现在。
但即使如此,踩到地面上的时候还是感觉腿上一软。困的。
琴酒安排早就停在这里的车,先送基安蒂去组织的医院,随即自己也上了另外一辆车。
松田阵平指望琴酒能叫走诸伏景光,可琴酒上车的时候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两人,就独自离开。
松田阵平:……
“我要走了。”
他若无其事地挑选了一个眼熟的幸运车辆兼幸运司机。
结果诸伏景光还是说,“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还有事。”
就算两人一起回去,他现在的状态,路上也没办法再交流什么有效信息。
诸伏景光没有再说什么,但他从诸伏景光身边经过,就感觉自己衣兜里面多了一样东西。
松田阵平:……
就算是降谷零,也没有直接把定位器这种东西直接塞到他手里过!
他放在修理店里免费提供的定位器,不是让他们这样用在他身上的!
松田阵平憋着一口气上车离开。
而诸伏景光看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视野中,才自己开了一辆车从另外一条路离开。
对于松田阵平的拒绝,他也并不意外,在现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哪怕“苏格兰”是对局面并不完全明晰,开口送科涅克也符合人设,但是不被同意的几率同样很大。
不只松田,就算是他和zero也暂时不能见面,包括手机上面的消息,都要彻底清理一遍。
毕竟zero虽然安全从今晚的陷阱中脱身,但就像是琴酒所说的,并不代表这件事情已经彻底结束。
不管是彼此见面交流情报还是询问松田情况,现在都不是时候。
这也诸伏景光为什么要把定位器直接放到松田阵平手里的原因,如果松田阵平真的要去一些过于机密的地方,也可以直接把他毁掉,而不至于因为定位器而引起其他的误会。
如果松田阵平觉得去的地方还算安全,可能会到达之后,才销毁定位器,让他知道大概的情况。
毕竟松田阵平今天的情况,实在让他的心悬起。
这段时间,诸伏景光和zero一直在小心观察松田,发现松田虽然时不时的出现视觉和听觉上的问题,但整体的状态比他们猜测的情况好得多。
他们才刚刚松下一口气,结果昨天还能笑着和他们喝酒聊天的人,短短一天过去,就莫名地疲惫迟钝,甚至忽略外面的温度。
就算当做松田忘记穿厚衣服的借口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要坐在舱口,任由自己在冷风中冻到手指都发紫,都没想着移开,甚至连关上舱门都是琴酒提醒的。
诸伏景光换了车,回到自己的安全屋楼下,却没有立刻进去。
他盯着松田阵平还在移动的位置,忽然生出一个悚然的想法。
这种对自己身上经历的痛苦都变得钝感的状态,曾经也在松田阵平身上出现过一次。
就是那次遇到萩原研二后,他被琴酒带去那个研究所的地方,整整一个月。
明明状态极差,但自己却毫无所觉,仿佛置身事外,没有遭遇任何痛苦似的。
那今天,科涅克会不会……
诸伏景光关注着他的定位,忽地目光凝固,心重重坠落。
松田阵平信号消失的位置。
是那个研究所。
好半晌,诸伏景光都没有动。
而松田阵平到了T03所在的大楼,却没有立刻下去,而是随便先找了顶层的一个房间休息。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松田阵平昏昏沉沉地睁开眼。
他拿起手机,本来是要看一眼时间,结果惊得彻底清醒。
Boss的未接电话。
两个。
第72章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回复Boss的电话, 因为他发现自己换了个房间,从顶层来到了地下研究所的病房中。
松田阵平:?
他就睡得这么沉吗?
松田阵平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仪器,把贴在自己身上的几根不知道什么仪器上的线扯开,然后从床上坐起来。
这才发觉自己四肢酸软, 嗓子干涩, 还有些轻微的头痛, 但也还好,不算特别难受。
他又摸了摸额头,温度还有点低热,但应该没超过38度。
所以, 不会是Boss打了电话无人接听后,让人进来查看,发现他发烧, 于是叫人给他做了一个紧急治疗吧……
松田阵平盯着手臂上几个针眼, 若有所思。
他之所以来到T03,是因为之前Boss要求他如果过量用药需要去做检查。数据会被传送到像是S098那样, 专门负责他的情况的实验室。
既然这样要求,就代表每次过量服药后身体数据是有波动的。为了防止两次数据之间差异过大,松田阵平也没想过违反这个要求, 所以昨天直接过来了。
就在他打算回拨电话的时候,门咔嚓一响,被打开了。
穿着白大褂的茶发女孩抱着一个文件夹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他身上, 冷淡的神情微微松缓。
“你终于醒了。”
“……”松田阵平听这话, 感觉自己好像是生了重病似的。
他有点纳闷, “我烧得很严重?四十度了?”
“没有。”雪莉刚缓和点的神情又沉凝起来,“但你的血压和血氧很低。”
松田阵平想反驳他不是昏迷, 但面对年幼但相当有气场的“医生”,还是机警地闭了嘴。
至于雪莉说的其他状况,他也大概清楚,只是一些药物残存的反应,毕竟要是没有这些仪器可测量的体征变化,那药物无副作用这一点早就被发现了。
“那些不重要,反正我没事。”
他随口把这件事情带过,
“你给我打了退烧针?谢了。”
要是早知道Boss会打电话,他昨晚就直接留在T03。
一想到雪莉早上接到Boss电话或者邮件,来他房间检查,还要让人把他挪下来,也怪麻烦的。
“雪莉?”
他喊了声垂着头莫名其妙忽然不发一言的女孩。
“我采集你的血样做了检查。”雪莉终于道,“发现精神镇定类药物成分过量,这是你昏迷的原因吗?”
“……算是吧。”
松田阵平从床上下来,走到她面前,从她手里抽出那份文件,翻开了一下,悻悻地发现基本都是晦涩难懂医学术语。
他一直看到结尾,目光停在那句“意识模糊”一词上,忽然灵机一动。
希拉对昏睡没有办法,但是不代表药物不能有作用吧?
松田阵平眼睛亮起来,“你这里有没有可以让人快速清醒的药?”
雪莉怔住,“什么?”
“比如特别困倦的情况下,能让人不睡过去。”
毕竟每次提前吃药都困成这个样子,也太不方便了。
雪莉错愕地问:“你要自己用?”
卷发青年漫不经心地点头。
雪莉的眼睛倏然睁大,碧绿色的深海中翻涌着波澜: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种药都是刺激中枢神经系统的,和你现在服用的要药性是冲突的,你是想彻底疯了吗?”
“那就是有?”
松田阵平脱口而出,看见对面女孩冷硬的脸色,又讪讪地闭上了嘴,
“不行就算了,这件事别说出去。”
他正琢磨着自己去买的时候,就听见雪莉压低的声音。
“科涅克,我是认真的。根据一直以来的检查结果看,你现在体内的各器官的机能维持在一个特殊的平衡范围。如果你随便用药,可能会导致平衡打破。”
“到时候某些机能崩溃,就算你停药治疗,也很难恢复,甚至一个不好,就会无可转圜地全面崩解。”
松田阵平觉得这段话有点耳熟,他想了想,终于想起来,
“十年前就有人这么说过,但我现在还好好的。”
雪莉咬牙,“你就不害怕吗?万一身体状况过于糟糕,可能会长期留在实验室里。”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终于意识到雪莉居然在关心他。
“……不会的。”
因为面前是半个知情人,所以他难得能说清楚,“这么多年,我在外面才对Boss更有用,不然他没必要花这么多心思研究S098。”
雪莉沉默,半晌才道:
“那你就不能控制用药吗?为什么会过量?”
“当然是因为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松田阵平叹了口气,“谁让有些家伙真的很能惹麻烦。”
雪莉抬头,忽然发现,卷发青年虽然实在抱怨,眼里却带着一丝笑意。
他说的是谁?
如果松田阵平能听见雪莉心里的问题,一定会回答,是好几个人,而且一个比一个麻烦,尤其是他那个过于大胆的幼驯染。
假死后为什么要到处乱窜,甚至在港口直接暴露在组织的摄像头下?
被念叨的萩原研二打了个喷嚏,裹紧了围巾,低头继续写检讨。
写着写着,手下的笔随思绪移动,检讨就变成了计划回顾。
如果说泼脏水给莱伊,还是形势所迫必须出面,晚上在港口的时候,他就本可以不露面。
但恰好,从昨天上午见到松田开始,他就已经开始想办法,怎么能将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合理化。
没有被组织发现就算了,既然直接撞上,那就绝对不能再藏起来。
不然他是安全了,松田却必然会遭受到组织的怀疑,甚至再一次经历洗脑。这绝不是萩原研二想要看到的。
因此,萩原研二才会来到到港口,甚至主动暴露在摄像头下。
萩原研二换位思考,如果他是控制松田阵平的那个白兰地,看见本来应该被松田阵平杀死的人又活着出现,确实会立刻怀疑松田阵平。
但是如果那个人甚至大摇大摆毫无顾忌,甚至直接挑衅组织,他会想什么?
是想松田阵平真的背叛了他吗?
不,这个人既然能用如此精细的手段去处理过去松田阵平的关系,又在这次的卧底审查事件中,借用波本和科涅克的关系直接将降谷零推入死局,这意味着他在心理谋算上面的造诣非常高。
像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只关注表面的情况。
如果萩原研二真的在意科涅克,怎么会在科涅克可能会被处罚的情况下,毫不顾忌和松田阵平的敌对身份,故意把一切说的暧昧不清。
这一系列行为,看似是在意科涅克,实际上却将科涅克置于十分危险的境地,毫不在乎他的安危。
再联想到他早上说过的话,白兰地就会意识到,萩原研二根本就没有把科涅克当做松田阵平,而是仅仅在利用两个人长相的相似,故意在挑拨离间。
也因此他故意越是表现的暧昧,被“拆穿”后,松田的安全性就越高。
当然,即使如此,也不排除白兰地担心松田会因此而受到影响,所以打算加强洗脑或者是暗示的可能,
所以萩原研二才在电话里提到了赤坂。
赤坂的意外相遇是偶然,今早的撞破行动还是偶然。
一直以来他们就不断地遭遇各种意外和突发情况,或者是卷入各种早有预谋的局中,于是只能见招拆招,险中求生。
仿佛在暴雨中挣扎的一艘小船,哪怕只是随意的一个浪头,都有可能让他们被彻底掀翻。
但现在,萩原研二觉得,是时候拿到主动权了。
所以在这次电话中,他故意将这些事情串连起来,营造出一种他早就是公安的人,并且对组织相当了解的假象。并且如果不是两次都被松田阵平撞见,可能组织已经在他手里损失惨重。
越是聪明人,就越不相信巧合,
只要白兰地相信了,就会将萩原研二当成一个极大的威胁。
萩原研二“以为”对面的科涅克只是和他的幼驯染长相相似,却不知道对方就是本人。
在这种情况下,松田阵平就是他手里一张,能给萩原研二的重大打击的底牌。
因此,他提出了保持联系后,以白兰地表现出来的对自己能力的自信和恶趣味,很可能不会轻易去对松田阵平的加强暗示,而是故意维持现状。
但这一切,只是萩原研二的推测……
萩原研二苦笑着放下笔。
他感觉就是像在一片黑暗中看不见赌局的赌徒,不知道怎样才能赢下,所以只能不断的提高赌注,压下筹码,试图去博得那一线生机。
小阵平,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松田阵平在回答Boss的死亡问题。
“你对萩原研二怎么看?”
“一个让人不爽的家伙。”松田阵平即答,“我想对他动手。”
“因为他把你当成那个拆弹警察?”
“……您解释了,他是故意装出来的。”
“是,也不全是。”boss轻笑一声,“他既然能够在赤坂的时候因为你而失利,那就意味着,你对他的影响足够大。”
松田阵平手指微微颤了一下,尽可能毫无异样地回答,
“但是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白兰地,人是会一直踩进同一个坑里的。”对面喟叹一句,似乎感觉到松田阵平毫无感触的样子,又无奈笑道,
“至于惩罚,也是你发现了他的计划,这件事就算了。”
松田阵平刚想松一口气,却在听见boss的下一句话后,寒意一瞬间窜上脊背。
“成功救下波本了,心情怎么样?”
第73章
果然, 还是被发现了。
像是定时炸弹终于倒计时读秒,松田阵平心神骤然绷紧的同时,又有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
其实一开始,他就没能指望能真正骗过boss。
昨晚情况太危急, 松田阵平是抱着哪怕被责罚被怀疑, 也要先把处理波本这件事拖下来的态度去做的。就算只拖半天, 事情也许就能有新的转机。
最后这么顺利,甚至误打误撞地算是成功,有大半的功劳应该要归于hagi的意外配合。
但是配合再好,破绽也早就在一开始就出现在了他这边。
他在组织里面主要负责的两部分, 一明一暗。
表面上的武器研发,暗地里的研究所。
这两者相关的任务以外,除非boss亲自下达令, 他为了让这位多疑的boss放心, 几乎不会主动参与,尤其是这个任务明显在将他排除在外的情况下。
可他昨天不仅不断关注情况, 还主动给boss打电话,哪怕话里话外推到了对朗姆的不满上,还是太过于异常。
boss能够察觉, 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就是boss在诈他。
但松田阵平不能赌。
当初他亲眼看着这个人是怎么轻描淡写地让卧底自己露出破绽,又如何血腥而高效清理了组织。
如果说让松田阵平把他认识的所有人做一个排名,那最难骗过的无疑就是boss。
别说是隔着电话, 哪怕是几年前, 还留在他身边的时候, 松田阵平都很难确定对方说出的话到底是真的这么想,还是仅仅在诱导。
松田阵平捏着手机的手变得僵硬, 两条腿像是陷在了泥潭里。
他张了两次嘴,喉咙才终于正常地产生振动。
“被您发现了。”
他听见似乎是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的声音。
“我还不想他死。”
说第二句话的时候,松田阵平终于想起了应该怎么做,他不再掩饰声音里的在意,低声道,“先生,我想留下他。”
而电话那边的人,一如既往的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别紧张,白兰地。你喜欢留着他就留着吧。”
“不过之前你和他在广岛的事情,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汇报过?”
松田阵平无声地松了一口气,按照最开始和降谷零说好的答案解释:
“我当时本来是想要招揽他进入组织,但是最后失败了。”
Boss却奇怪地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招揽,你当时也是想让他成为你的下属吗?”
“是。不然还能是什么?”松田阵平茫然,“如果是普通成员,我为什么要亲自找他?”
他就算编谎也要讲究逻辑吧。
boss迟迟没说话,松田阵平只好继续补充。
“一开始刚认识的时候,闹得很不愉快,我们还动手了。”他开始自由发挥,回忆起警校两人初见的时候,互看不顺眼的样子,“后来发现他实力很强,所以才有了招揽他的想法。”
“本来以为已经很熟悉了。”松田阵平快速地把时间线跳到警校毕业,真情实感地不满:“结果那个家伙,一声不吭就失踪了。”
“我以为他是看出来了不想加入,所以跑了,加上始终没和他说过组织的情况,所以也没有去找,只是把他的照片放出去,让人追杀他。”
那段时间安室透在广岛的追杀令满天飞,根本看不出来有没有科涅克的一份。
“没想到他不仅没死,最后居然被朗姆带回组织了。”
“嗯。”boss终于应了一声,语气有些微妙,“现在呢?为什么要留下他?”
松田阵平卡了一下,非常顺畅地找了了一个理由,“我想不通,为什么他能答应朗姆的招揽,不肯答应我的?”
这个理由太合情合理了。
松田阵平代入了一下,已经开始不爽,“我比朗姆差很多吗,那家伙什么眼光?”
“……好了,白兰地,我已经清楚了。”
电话那边的人敲了敲桌子,才加重了语气道,“不管怎么说,白兰地,你在他身上花费的精力太多了,也对他太过容忍了。”
“……”这一点松田阵平无法反驳,他低声道,“我之后不会了。”
“我教过你,值得你耗费精力和投入情绪的,都是应该是有价值的事情。”
“既然你要留下波本,你要学会使用他,如果想不到他的用处,就别在让我看到你在他身上耗费时间。”
“……是。”
等boss挂了电话,松田阵平无声地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接下来一段时间,还是和降谷零保持距离吧。
毕竟波本是朗姆的人,他又不能和boss说,我把波本策反了,这样等于给降谷零又埋下了一层隐患。
而且反复背叛的人,也很难能够得到boss的信任。
打定主意之后,松田阵平因为紧张而忽略的身体情况,开始加倍地昭显出存在感。
脸上的热度隐隐有升高的趋势,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暂时忽略,开始了解昨天事情的后续。
和他想的一样,伊森本堂第一个被排除出去,目前已经没有了嫌疑。
降谷零因为昨天晚上没能到达港口就被拦住,所以也好好的,大概回去和朗姆汇报情况去了。
至于朗姆……松田阵平看着看着,表情变得错愕。
帕波米特发来的加密邮件里写,boss把调查萩原研二的事情交给了朗姆派人去查,但是要将进度同步给科涅克,因为是他发现了萩原研二的计划?
那朗姆怕是要炸了。
松田阵平幸灾乐祸了一下。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好消息,虽然萩原研二的情报有公安那边掩饰,但他如果能同步得到消息,就能避免萩原研二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出事。
他接着看下一条,然后噌地站起来。
莱伊和日本公安的人接头。
开什么玩笑?
他感觉自己像是听了个愚人节笑话。
松田阵平刚想骂一句,猛地想起来,去卡拉斯号之前,他好像说过要污蔑莱伊是卧底,诸伏景光玩笑般接话,说要给莱伊做一个日本公安的身份。但后来他在船上发现了赤井秀一是MI6,就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该不会他们真的诬陷莱伊了吧?
松田阵平眼皮一跳,立刻给琴酒打了个电话,
“莱伊人现在在哪儿?”
“在审讯室里。”琴酒道。
松田阵平气笑了,“我把你从公安的包围圈里捞出来,你转手就把我的人扔进审讯室?”
“……你的人昨晚想来港口,还用玛克挡枪。”琴酒冷漠道。
在琴酒看来,怀疑是叛徒,扔进审讯室根本不是什么值得一说的事情,更何况他还根本没有动刑,仅仅只是把人关起来了而已。
但松田阵平的心已经偏到没边了,他知道莱伊的丰功伟绩,觉得很好,于是闭着眼胡扯:
“那明明是科恩的枪不准,关莱伊什么事?”
“而且萩原研二连你的狙击位置都能发现,会发现不了科恩吗?莱伊如果真的是公安,那他为什么要当着玛克和科恩和他接头,巴不得你们发现不了?”
“也有可能是特意帮他排除嫌疑,反向操作。”
“那你昨天也被围了。”松田阵平单手穿上外套,拧开门把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那是不也要怀疑是公安特意帮你排除嫌疑。”
“科涅克,你明天再去把人领走,今晚……”
琴酒听到他那边的脚步声,皱起眉。
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啧。”
听见忙音响起,琴酒把手机放回大衣里,走回巷子深处。
绕过一堆杂物后,先看到了一个蓝灰色上挑眼,薄薄一层胡须的男人,他虚虚靠着墙,手里的烟只剩下小半截,在寒风里顽强地闪着微弱的火星。
而男人脚边,是一个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眼神呆滞的中年男人。
琴酒略微挑眉,目光从地上的人脸上,重新移向苏格兰。
苏格兰呼出一口气,热气凝结的白雾和氤氲的灰白色烟气一同模糊了他的面容,让琴只能听清他含笑的声音:
“我发现在这里能听到你和科涅克的电话,所以对他用了一点小手段。”
似乎是因为琴酒还看着他,苏格兰有些无奈了,“你总不能让我把我自己也打晕吧。”
“我保证没听到多少,只听到了莱伊在审讯室里。”
“你要回去审他吗?”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琴酒走过来,半蹲下检查他身上的物品,“不过现在没机会了,等我们回去,科涅克估计也到了。”
“我检查过了,没有发信器,而且问他什么都不知道。”
苏格兰后退一步,观察两边的情况,接着道,“我没想到科涅克居然这么护短。”
“护短?”琴酒站起来,嘴角扯了扯,“他只是圈地盘而已,谁想插手动他的东西,都会被他狠狠咬一口。”
昨天如果不是boss下令的话,他和朗姆根本就没办法把白兰地留在那里。
白兰地的人,只能他亲自处理。之前有人越俎代庖过,后果相当惨烈。但这点就没必要和苏格兰说了。
而诸伏景光虽然有点疑惑琴酒的说法,但还是先问出了他更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科涅克居然有这么大的权利,直接把审讯室里的人带走,不会受罚吗?”
琴酒转过身,探究的目光盯得他屏住呼吸。
“苏格兰,你很好奇?”
“好吧,我的问题太多了。”
留着薄薄一层胡须的男人举起双手,右手指缝间夹着的烟依然缭绕着升腾,苦笑道,“我以为我能知道。”
琴酒打开枪的保险栓,冷峻地道:“你既然已经知道白兰地了,那告诉你也没什么。”
“在日本,科涅克的令就是白兰地的令。如果他真要想做什么的话,就算是我也拦不住。”
诸伏景光的唇角凝滞在唇边,一直以来隐约的预感终于确定了下来。
白兰地的地位确实比琴酒高一点,是几乎和朗姆齐平的地位。而被他控制着,立在众人面前当做幌子的松田……被控制的程度该有多深,才能获得如此多的信任,真的只是单纯的精神操纵吗?
诸伏景光控制着自己的神色,不要表现出太多的异样。
而琴酒打量了他几眼之后,才转头举起枪,对准地上的男人的眉心。
“砰——”
负责审讯室的准代号成员脸上擦出一道血痕。
而就当他满脸恐惧的抬头的时候,气势冷肃凌厉的卷发青年再一次扣动了扳机。
求生的本能让他来不及愤怒,先扑通一下子趴在地上,头顶一道利风划过,带起一道灼烧的可怖热意。
一直到子弹嵌入墙中,他才回过神,发觉自己的双手双腿都在颤抖。
就差一点,他就真的死了。
科涅克居然真的要杀了他。
旁边不少人战战兢兢地靠墙,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阻止。
而门口的卷发青年转了一下枪,被墨镜遮住的双眼看不清情绪:
“什么时候,也轮到你们来拦我了?”
枪声从外面传到了赤井秀一所在的审讯室。
这个审讯室甚至还算干净,不存在什么边边角角的残留血迹,但即使如此,依然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朽的血腥味萦绕在鼻边,挥之不去。
那是经年累月的受刑者留下的哀嚎,并不是简单的清理可以处理掉的。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把漆成黑色的金属椅,椅子的四条腿都被死死焊在地上,坚固结实。椅子的两边扶手上和下方地面上,都有着手铐和脚铐,哪怕保持着一定距离,都能感觉到它正渗着丝丝阴寒。
不过赤井秀一没有被锁住,只是单纯地关在了里面。
他是那场闹剧之后被关进来的,到现在应该也已经有……赤井秀一在心里默算着时间,已经有十五个小时了。
不过他也不算担心,如果他组织真的对他怀疑浓厚,那就不会被留在审讯室里,十几个小时都没有人管。
正想着,就听见了皮靴踩在地面的声音,让赤井秀一一下子想到了某个人。
“开门。”
果然,科涅克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是声音却听起来有一些沙哑。
有点像是当时在船上,科涅克生病的时候。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时,门直接被人一脚踹开了。
他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戴着墨镜的青年站在门口,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旁边,脸上有伤的男人小心翼翼地从科涅克身边绕过去,把他面前的一重铁栏杆打开。
科涅克抬了抬下巴,“出来。”
赤井秀一从里面走出来,就听见他烦躁道,
“琴酒让你过来,你就跟他回来,你就这么蠢?”
赤井秀一哑然,难道他还要当场叛逃吗,坐实了日本公安的身份吗?
他放过这个话题,跟着科涅克往外面走,说道:“琴酒说你失踪,疑似叛逃。”
虽然他已经猜出来,这件事就是针对他们三个的怀疑布下的陷阱,但到现在还不清楚全貌。
而旁边的卷发青年听见这句话,却只是道,
“动动脑子,我不可能叛逃的。”
这句话的简直像是在说,担心他出事纯属自己犯蠢。
赤井秀一没回答。
他盯着面前的卷发青年的脸,对方依然是一副理所当然到近乎强硬的态度。
对于昨天那个所谓叛逃消息传出的原因,和他们这次的审查,也没有丝毫的解释。
仿佛认为旁边的人完全没有听他解释的资格,甚至因为落入陷阱的莱伊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所以极度不耐烦。
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科涅克的状态并不好。
虽然看起来步伐稳定,身姿挺拔,但实际上脸色和唇色都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有一种大病之后的虚弱感。
不,根本不是大病之后。
这家伙简直像是从病房里跑出来,急匆匆跑到审讯室来把他带走。
松田阵平都走到据点门口了,才意识到旁边人很久没有出声,他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莱伊的目光正凝在他的脸上。
“怎么了?”松田阵平愣了一下。
“没什么。”莱伊收回目光,“在想你是不是又在发烧。”
“什么发烧?”
一道熟悉的平和声音从背后响起。
松田阵平脊背一僵,逃避般的不想回头,但是没有用,那个人已经自己走过来了。
他对上那双蓝灰色眼睛透出的沉静目光,顿时觉得有些棘手。
完了,诸伏景光怎么会在这里?
昨天在直升机上,松田阵平不想穿诸伏景光的衣服,结果hiro旦那笑眯眯地低声道,
“那我们聊一下你上一次生病的事情吧,有的人比我更想知道细节。”
这个有的人,当然是指的是昨天见到了那个麻烦的家伙。
松田阵平:……这一茬能不能翻过去了,昨天这件事不应该已经结束了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说什么,跟着走过来的琴酒拯救了他。
琴酒扫了一眼莱伊,又看向他:“你确定要把人带走,如果出问题的话,你自己负责。”
“行了,我保证他不是日本公安。”
松田阵平毫不犹豫地回答。
诸伏景光听见这句,目光微凝,落在莱伊身上。
墨绿色的双眸和他对上视线,他神情平淡从容,不见一丝疲惫之色,完全不像是在审讯室待了十几个小时的样子。
反而是旁边的松田,黑色的卷发与其说是蓬松,还不如说是乱糟糟地被随手一抓。脸色更别说了,和莱伊一比,他才像是那个被关了一晚上的人。
诸伏景光心情糟糕透顶,唯一能有点安慰的是,松田阵平只在那个研究所呆了半天就出来了,可能只是单纯去和那里的某个人汇报情况。
但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琴酒已经走了进去,松田大概是心虚,趁机随手推了一下莱伊:“行了,我们走了。”
抬手间,手腕部分的衣服下滑,露出内侧偏上方的一个不起眼的红点,周围还有一小圈隐隐的淤青。
本来想先放过他的诸伏景光感觉脑子里有一根弦崩掉了,
“科涅克。”
松田阵平以为自己能混过去的时候,诸伏景光冷静到甚至有些冰凉的声音,将他定在原地。
“你的手上怎么回事?”他问。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低头,同时注意到,莱伊的目光也跟着看过来。
他唰地一下子用衣袖盖住手腕,镇定地丢了脑子:“发烧了,输液。”
“那是动脉。”
“记错了,是抽血化验。”
松田阵刚说到一半,在诸伏景光的注视下没了声音。
他检查了那么多次,就算再不在意也起码记得,除非情况危急病况特殊,否则根本不需要动脉采血。
第74章
诸伏景光盯着面前这个还想掩饰的人, 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但与此同时,心里面又蔓延出一种极深的无力感。
在卡拉斯号上,zero和他说过松田阵平可能是某个实验的试验品, 但是当时他们还更倾向于是精神方面洗脑控制的实验。
但是现在, 这个猜测被松田阵平手上的针孔彻底推翻了。
动脉抽血一般是用于做血气分析, 而除了几种病症以外,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休克,呼吸衰竭或者意识模糊。而动脉注射药物,同样是只有在病情极为危急的时候才会进行。
昨天晚上还见过一面的人, 就在和他分开的十几个小时之内身体状态急剧变差?
不……更可能的是,他本来就在经受着某种实验,而昨天中途出来了一次, 导致他的情况迅速恶化, 才不得不采取这种近乎急救的方式。
诸伏景光一时间说不出话,目光也凝滞在他的手腕上。
而对面的青年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总之没什么事情,你别多想。”
他语气有些僵硬地说完,就想把手塞进衣兜里。
没什么事, 别多想。
诸伏景光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一根弦崩掉了,他一把抓住松田阵平的手腕。但是在察觉手指碰到疑似针孔的位置附近后,又连忙卸下力气,转成虚虚地半握着。
本来想挣开的卷发青年却顿了一下, 压低的声音中有点无奈, “苏格兰, 这不关你的事。”
听见松田阵平语气中的提醒意味,诸伏景光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本来应该要冷静一点的。
昨天一连串的突发事情中, 他不断地压抑着调整着,即使面对zero的事情,也勉强保持了冷静——因为萩原曾经发邮件向他保证zero一定不会出事。
他始终不是孤立无援。
但是松田阵平呢?一旦他出事了,谁又能帮他?
他们终于度过一劫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他们拼想拉出来的好友,可能因为他们的事情正又一次遭受痛苦。
诸伏景光抓着松田阵平的手腕,痛苦又理智地意识到,在这种时候,他依然不能表露真正的关心,而是要想办法把自己的失态掩饰过去。
因为此刻旁边的莱伊已经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探究的眼神像是一把能切开脉络的锋利的刀,正细细审视着他。
赤井秀一确实是被苏格兰的语气惊住了。
但随即就和苏格兰一样,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松田阵平手上的针眼上。
他在这短短一瞬间,就想起了之前在卡拉斯号上,松田阵平明明只是低烧,却需要大量抽血,那个抽血量完全不像是正常医学检验的需要。
一个荒谬的猜测浮现在他脑海中。
科涅克身上该不会正在承受着组织的某种实验?
但科涅克在组织这么多年,地位不低,手上的权力也不少,组织居然还敢在他身上做实验,就不怕科涅克不堪忍受,有一天真的背叛了吗,组织有什么底气这么做?
还有苏格兰,他对科涅克的在意程度,是不是太高了?
赤井秀一盯着苏格兰,感觉脑海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是还没想清楚,就看见苏格兰无奈地笑了起来。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情呢?”
赤井秀一甚至觉得这可能是一种天赋,苏格兰的笑容中就是有一种惊人的亲和感。没有什么冲击力,像是温柔的风,让被吹拂的人情不自禁地放下警惕。
“我会担心你。”苏格兰说。
赤井秀一清晰地看到科涅克的脸上立刻掠过了一丝不自然,像是被撬开了壳的贝,连缩回手的动作都显得仓促狼狈。
更糟糕的是,连赤井秀一都看不出来苏格兰此刻的态度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他作为琴酒的人,当着组织成员的面表现对科涅克的在意,不怕引起误会吗?
如果是演出来的,那苏格兰未免也太可怕了。
一直到两人上车,坐在驾驶位的赤井秀一,还能从后视镜看到苏格兰往他们离开的方向望着。
但这时他的唇边的笑容已经收敛,目光蕴静而深沉,让人捉摸不透。
赤井秀一心中的违和感再次一掠而过,他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副驾驶的科涅克,却发现他正把左手按在右手的手腕上,神思不属,似乎正在想什么。
赤井秀一:……
有那么一刹那,他心里苏格兰的威胁程度一瞬间拔高,弯道超车,直接越过了波本。
不,最好这两个还是一起远离科涅克吧。
他握紧方向盘,打断科涅克的思绪:
“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虽然是问出口,但赤井秀一也没指望科涅克告诉他,结果科涅克奇怪地扫了他一眼:“原来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驾驶座上的长发男人怔然。
松田阵平看他这个表情,立刻闭嘴。
他以为赤井玛丽会告诉莱伊,也对,赤井玛丽连白兰地的事情都帮他保密了,更别说药了。
“不知道就算了,这个不重要。”
松田阵平目光扫到路边的一家餐厅,转移话题道:“就停在这边吧,我们去吃个饭。”
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口饭没吃过,现在肚子都已经开叫起来,而莱伊在审讯室里面估计也没吃东西。
结果等两人到了餐厅,他点的咖喱饭刚上桌,一口还没进到嘴里,就先收到一条代表麻烦的邮件。
“怎么了?”对面的莱伊问。
松田阵平盯着邮件里的资料看了几分钟,随口道:“没事,有任务。”
他看莱伊依然看着他,似乎等他解释,便继续说,
“告诉你也没事,组织盯上了一款据说是正在研发中的新药,要拿到资料看一看有没有价值。”
说话间,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虽然已经睡了一觉,但是也许是烧还没退下去的原因,总觉得有些乏力。
他又扫了一眼资料,就将手机先放到了一边,随手用勺子搅了搅盘子里的咖喱饭。
“如果你好奇,明天你和我一起……”
“我自己去。”
莱伊打断了他的话。
松田阵平不解地抬起头,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平静地道,“这种任务我自己就可以完成,没必要两个人。”
松田阵平只当莱伊想要趁机多掌握组织的情报,便答应了下来。
但是他没想到,接下来一段时间,莱伊以各种理由直接承包了他手里面本来就数量不多的,需要亲自出去的外勤任务。
松田阵平莫名其妙闲了下来,暂时又不好和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私下见面,于是不知不觉开启了去武器研发部浪费经费,随机挑选一个幸运任务来实验新品的循环。
组织内一时间愁云惨淡,闻科涅克色变。
但也不是没有特例。
其中一个就是苏格兰。
苏格兰和许多代号成员关系都不错,但港口那天从基安蒂口中传出的消息,让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变得诡异了起来。
卡尔瓦多斯忍不住去问苏格兰:
“那天科涅克真的是穿着你的衣服,从直升飞机上下来的吗?”
难得没有留在靶场,而是坐在吧台前喝酒的苏格兰听见他的问话,摸了摸下巴上那一点胡茬,露出回忆的表情。
就在卡尔瓦多斯怀疑苏格兰是要找借口否认的时候,就听见他语出惊人:
“科涅克也不是第一次穿我的衣服了,这有什么吗?”
卡尔瓦多斯瞳孔地震。
“你和科涅克……”到哪一步了?
苏格兰笑而不语。
自从苏格兰不否认开始,组织内前段时间暗地里的议论就像是风吹草长一样茂盛了起来。
赤井秀一却对这个情况有些惊讶。
以往苏格兰对于这些暧昧的流言,采取的态度一向是低调再低调。他把波本推到前面,自己在暗地里,从来不显露,为什么忽然改变了态度?
他对这件事情多少是有点在意,所以依然保持了之前的习惯,尽量和苏格兰一起搭档。
毕竟除了科涅克那边的任务,他还有组织内部直接派发下来的。
“所以你这么忙,真的没问题吗?”
虽然摸鱼确实是很爽,但松田阵平感觉这样下去,他良心都有点痛了。
这天他在武器研发部琢磨着搞个新东西的时候,莱伊过来找他汇报。
松田阵平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来,震撼地发现他的精神依然饱满,甚至连那头长发看起来都依然很有光泽。
“这算什么。”
莱伊的态度倒是很轻松,他从烟盒里推出一根烟,衔在口中,然后摸了一下大衣口袋,皱起了眉,“有火柴……打火机吗。”
“我是说,你既然要藏拙就好好地藏,如果让琴酒发现了,到时候就不是上次那种玩笑般的审查了。”
松田阵平没好气地扔出打火机给他。
结果猛地发现不对,一把就要从他手里抢回来。
“这个打火机坏……”
结果莱伊忽然合住手指,硬生生将打火机留在了手里。
松田阵平错愕地抬起头,就看见这个一向沉稳的男人,露出略带得意的笑容。
带着金属光泽的黑色打火机在他手指间轻灵地跃动了一圈。
“我想来想去,你身上最不对劲的就是这个了。”
“你不抽烟,但却随身带着打火机。”
“我也不是……”不是不抽烟。
松田阵平刚想反驳,蓦然才发现不对。他上辈子在hagi死后,确实抽烟抽得很凶,有时候可能一天半包一包就下去了。
但是现在在组织里时不时就要做一次体检, Boss不允许他抽烟,所以他早就算是半强制性地戒了。
只是因为过去的习惯让他选择一个东西做掩饰的时候,下意识选择了上辈子这个年龄时常用的打火机,结果反而成了破绽。
莱伊拨弄了几下,发现了打火机上面的小机关,等推开之后,不出意料地看到了里面的白色药片。
“果然是这样。”
长发的男人声音低沉:“组织用药来控制你?这就是你留在……”
“不是,你想多了。”
松田阵平抢过来,在注意到男人那墨绿色双眸中的沉郁后,不爽地拧起眉,“莱伊,收起你那种同情的表情,我从来都不是被药留住的。”
他不是被药留住的,而是为了摧毁这个组织而留下的。
“这是我自己选的。”
面前的卷发青年理所当然地道。
赤井秀一恍神了一瞬,却又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一声。
如果一个人从少时起,思想就被人控制影响着,那他的决定,真的一定是出于自身意志吗?
科涅克,你是自愿留在组织,还是你根本不知道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如果你真的那么忠诚,又怎么会悄悄救下矢野一家,又隐瞒他是卧底的事情。
他垂眸掩下情绪,暂时熄了想问科涅克到底是什么类型的药的心思,换了另外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藏在做成打火机的药盒里?你怕谁知道?”
组织里能接近科涅克的人不多,像是基安蒂他们这种,根本不会关注科涅克有没有吃药。
而如果不是为了对特定的人掩饰,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而科涅克是从最近才开始用带着这个打火机的,所以也应该排除琴酒……
赤井秀一脑子里面转了一圈,表情有些迟疑:
“苏格兰还是波本?”
松田阵平猝不及防听到这么目标明确的指向,惊得肌肉骤然绷紧。
但也幸好就是前段时间刚刚被boss吓过一次,所以他对这个两个代号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性,因此在听见的同时,他就条件反射般地先皱起了眉:
“你怎么想到他们的?”
莱伊叹了口气,“我不是在试探你,如果是他们的话,那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但是药效他还是要试着去查一下,或许雪莉那边能有突破口。
而松田阵平等到莱伊走了,才无奈地抓了抓头发。
算了,其实莱伊知道也没什么,只要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他们别知道就行。
他深呼吸了一下,靠在椅背上。
上次针眼的事情,诸伏景光虽然一直没有直接问,但是他们在用邮件交流的时候,已经关心了他的身体好几次。
松田阵平总担心只要一见面,就会被他拉去检查身体。
要是这件事再让他们知道,那就真的不好解释了。
松田阵平有点发愁地翻了翻邮件,接着就发现忽然多出来了一堆萩原研二的调查情报。
甚至包括萩原研二之前呆在爆炸物处理班,以及警校期间的资料。
松田阵平稍微紧张了一下,但点开来看,发现内容真假参半,尤其是警校时期和家庭资料的部分。
七分真三分假,乍看都没什么问题,实际上和真实情况差的很远。
松田阵平神情松缓了一点,但是等他看到萩原研二后期转到本部,也就是警视厅的某些资料时,目光骤然凝结。
这一部分,应该是警视厅内部保密的。
朗姆的人是怎么拿到的?
第75章
松田阵平瞬间就想到那个糟糕的可能性, 警视厅内有朗姆的人。
他试着通过资料中的情报,来划定那个人的身份地位范围,但是却发现因为萩原研二当时参与的任务保密程度不够高,可能知情的人太多了。
警视厅内他鞭长莫及, 这件事情只能够从内部查, 应该要交给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等下, 景光……
松田阵平忽地悚然。
和他们两个人重新遇见这么久,虽然他没有主动问过,但是也根据他们的话差不多摸索出来一部分情况。
和直属警察厅的降谷零不一样,景光的档案似乎就在警视厅内, 如果警视厅之内真的有卧底。而对方的地位又比较高的话,那景光岂不是危险了!
不行,这件事情必须要赶快告诉诸伏景光他们。
仅仅是转过了这个念头, 松田阵平就眼前一黑, 头晕目眩。
希拉的声音反应很快地响起来,
[你不会打算直接说吧?]
松田阵平心动了一瞬, [如果我直接说的话,你能不能……]
[不能,我拦不住。]
希拉无机质的声音都出现了波动, [我最多能够在你现在想办法的时候,帮你遮掩一下。你可以想个办法,像上次在船上的时候一样暗示他们,不然估计你说到一半就彻底晕过去了!]
[但是上次在船上的时候也根本就没有成功。]
松田阵平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他实在是想不通, 他那几个同期一个比一个聪明, 为什么都已经猜到了大部分过程, 最后结果还能够跑偏。
相信他是白兰地有这么难吗?他都快把答案摆到眼前了!
松田阵平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他也知道, 这不能怪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毕竟他们是卧底,想的必然要比其他人多一些,除非听见琴酒喊他白兰地,不然他们根本就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
但是琴酒那么谨慎,明知道他是隐藏身份来的日本是绝对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
希拉一时没有继续说话,松田阵平便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于是走出武器研发部,路上继续琢磨着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他是白兰地也就算了,卧底的事情必须尽快告诉他们。
可他又不得不顾虑另外一个问题。
[我现在更担心,如果因为提前查那个卧底,导致蝴蝶效应,反而让景光的身份提前暴露出事怎么办?]
[也不是没有办法。]希拉接话。
松田阵平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忘了吗?我可以让运不因为你的干扰而发生更改,就算是你直接说诸伏景光是卧底,他都可能不会有事。]
[我记得这件事。]
即使有希拉的遮掩,松田阵平现在眼前的行人和车辆也开始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时亮时暗,还会发出杂乱的声响。
他没太在意,专注地继续问道,[但是我又怎么能确定他现在运的变动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其他人?]
希拉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思索了一会,才缓缓出声,
[就和你想要更改运的时候是一样的,如果你想要改变已知的运,那么你本人在里面插手的情况越小就越有可能成功。]
[反之,你在对他造成威胁的事情中所占的作用性越大,那诸伏景光的安全性就越高。]
祂不太确定地说,[因为上一次已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所以这次,我应该可以确定到那个安全的范围。]
松田阵平听见这句,眼睛顿时亮了,
[那如果这次再次成功了的话,你之后有没有办法反向确定,我参与的占比大概到小什么程度,才最有可能更改注定的死亡。]
[……有可能,但是不能保证。]
[那也要试试。]
这已经是松田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从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够一头雾水的摸索,到现在有了大致的范围,进展已经很大。
哪怕有一两成的几率,都值得他尝试一下。
[你要在组织内针对诸伏景光吗?]希拉猜测。
[当然不是。]
既然要骗过规则,这件事就不能告诉诸伏景光。但他也不想诸伏景光真的因为这件事困扰。
而且苏格兰是琴酒的人,他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去针对对方。
[暗中的计划也可以吧。]他问希拉。
[当然算,只要是你做的就可以。]
松田阵平这才放心。
[好了,接下来我就先想办法暗示他们警视厅有卧底。]
[让他们也加入对萩原研二的任务中,顺理成章地看到萩原研二的情报?]
[好像可以……啊,不行。]松田阵平反应过来,[万一将来有针对hagi的行动,两边行动冲突,反而会束手束脚。]
[算了,我再想想办法……]
松田阵平在心里说着,没注意到脚下,踩在了一块石头上,身体立刻晃了一下。
还没等他调整好重心,就忽然感觉到有人伸手过来。
松田阵平肌肉骤然绷紧,就要避开,却忽然听到有些失真,但依然熟悉的浑厚低沉的声音:“小心!”
松田阵平避开的动作停滞,任由对方扶住了他。
他抬起头,面前的人就好像是一团团丝线缠绕而成的阴影,但是那个过了两米的身高却相当显眼。
“还好吗?脚有没有扭伤?”对方关切地问。
“没有……谢谢。”松田阵平干巴巴地回答。
“嘛,不用客气…神…奈先生……记得我吗?我给你做过一次笔录。”
断断续续的声音,但勉强能让人理解。
松田阵平只好道,“记得。”
这种心知肚明的无营养话题来过一轮,松田阵平觉得有些尴尬,但是对面的人反而很高兴地笑了起来,
“哈哈,太好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松田阵平嘟哝了一句,也放松了下来。
但他却不知道,伊达航的表情却不像是松田阵平以为的那样爽朗的毫无阴霾的开心,反而隐隐约约有些沉重。
伊达航没有掩饰得很彻底,因为他早就发现了现在的松田阵平,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早在几分钟以前,伊达航就已经发现松田阵平了。
卷发青年两手抄在兜里,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着,明明两个人相对而行,甚至松田阵平的目光有两次扫到他身上,却依然没有丝毫的停顿,像是完全认不出他。
伊达航虽然是第一个发现他视力有问题的人,但是再次真的确切的看到这种情况后,还是忍不住心痛和愤怒。
他克制住没有喊出松田阵平的名字,打算就这样假装不认识地从松田阵平身边走过。
可眼睁睁看见松田阵平看不清脚下的石头,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伊达航还是忍不住出手扶住了对方。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松田完全认不出他的准备,结果没想到在他出声之后,对方还是迅速反应过来了。
‘神奈先生,大晚上就不要戴着墨镜了,不然很容易摔倒。’
伊达航扶住他的时候,本来还想故作轻松地开一句玩笑,但是想到对面的人实际的情况,又实在说不出口。
可能对于松田来说,戴不戴墨镜都是一样的吧,反而这样还能作为掩饰。
比如现在,隔着墨镜,伊达航也不确定松田阵平的目光是否真的对准了他。
“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走在这边?要我帮你打一辆车吗?”
他实在不放心这样的松田一个人走在路上,但是也不好主动提出去自己亲自去送,这样反而会让松田为难。
结果戴着墨镜的卷发青年,却忽然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像是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伊达航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站在一边耐心地等他说话。
结果这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伊达航拿出来一看,发现是目暮警官的。
“稍等我一下……”
“是,报告已经交上去了……啊,那我明天重新交一份。”
伊达航三言两语迅速挂了电话,就要继续和松田阵平交流,结果对面的卷发青年神情却有些怔忪。
“……神奈先生?”
“警视厅的电话?”
“对。一点小事,不重要。”伊达航盯着松田阵平,却发现他的态度似乎和刚刚有了差别。
他忍不住主动问,“你刚刚想要说什么?”
“没什么,帮我打车吧,我要回去了。”卷发青年垂眸道。
伊达航的心沉了沉,张了下嘴,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但又不知道松田阵平的顾虑源于何处,最后只能答应道:“好。”
松田阵平上了出租车,便让司机开往吉岡町。
他刚刚确实是忽然想到,好像也不一定非要暗示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从hagi之前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他们几个之间一定是互通消息的。
那他如果想办法把警视厅有卧底的事情隐晦地说给班长,是不是也可以。
但是听见班长的电话后,松田阵平又觉得这样欠妥。
别看班长一副稳重的样子,实际上行动力超强,而且他现在人就在本部。要是他说到一半,因为规则没能说完,导致班长误会,自己先贸然调查,出现危险了怎么办?
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冒险。
松田阵平耐心地等到了第二天,然后通过权限查到了诸伏景光的任务,给苏格兰的邮箱发了邮件。
【明天我过去。——科涅克】
行动组的某个据点里,刚出完任务回来的诸伏景光看了一眼手机,笑了起来。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高兴?”卡尔瓦多斯随口一问。
“明天的任务,科涅克说他会参加。”苏格兰态度和熙,说出的话却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刺骨。
周围五米之内,所有听见苏格兰说话的人,都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
最后是基安蒂先开口:“明天没我的事!我先走了!”
“我也,走。”科恩立刻道。
其他代号成员也三三两两火速散开。
只剩下一个茫然又绝望的卡尔瓦多斯。
“苏格兰,明天你的临时搭档不是我吧?”他的语气仿佛真的失忆了似的。
“我可以自己去。”苏格兰在卡尔瓦多斯激动惊喜的眼神中,补完后半句,“只要琴酒同意,或者有人愿意替你。”
“怎么可能有人愿意……连琴酒自己估计都不愿意。”卡尔瓦多斯差点硬汉落泪。
“我和你换。”
卡尔瓦多斯陡然转头,就看见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走了过来。
那双冷静的墨绿色的眼眸随意地扫过他,最后目标明确地停在苏格兰身上。
“我和你一起去。”
“好啊。”
苏格兰微微笑了起来。
第76章
这次的任务其实是一场交易。
交易时间被定在黄昏, 地点在一个偏僻的公园角落。
诸伏景光先去预定的狙击点那边转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人埋伏后又出来,正要和莱伊汇合进行最后确认时,先看到了姗姗来迟的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戴着墨镜, 冬天的尾巴还没过去, 他就已经换上了更轻便的皮衣, 加上同色的长裤和皮靴,整个人看起来气势迫人。
仅仅是平平淡淡的走路,都已经让不远处的行人小心翼翼的避开,估计怀疑自己碰上了某个极道的大佬。
诸伏景光上下打量一番, 发现松田阵平的气色还不错,稍稍放下心,但随即目光一转, 注意他左手上多了一个黑色的手环。手环足足有一指厚, 看材质不像是金属的,但又比塑料看起来更有质感些。
“科涅克, 你手上是什么?”
科涅克走近了,诸伏景光才看到这个手环内侧似乎还显示着数字。
“啊,这个……”松田阵平在上面按了几下, 拆了下来,“要不要试试?”
诸伏景光还没来得及说话,胳膊被松田阵平拽起来,接着腕部一沉, 那个有点重量的东西就被锁在了他的手腕上。
诸伏景光:……
他低头琢磨了一下, 发现找不到开关在哪里, 而手腕内侧已经出现新的数字:68、69、68……
“这是测量心率?”诸伏景光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你为什么带着这种东西, 你身体不舒服?”
诸伏景光差点就胡思乱想到糟糕的情况上了,但是下一秒松田阵平的话,却否认了他的猜测
“不是——”松田阵平拖长了声音。
这是他武器研发部某个小组的新成果,他试着拆开改良了一下,加了一些特殊的功能,特意带过来的。
“这是一个通过心率来引爆的炸弹。”松田阵平咧开嘴故意,吓唬诸伏景光道,“只要超过120,就会砰的一声爆炸!”
话刚说完,他就看见,诸伏景光的手环上心率直奔到了一百。
不,景光你这个心理素质不行。
松田阵平讶异一挑眉,刚想嘲笑一番,就听见诸伏景光少见的冷淡到甚至有些凌厉的声音:
“那你刚刚一路就是戴着这个过来的?”
松田阵平嘲笑的表情还没展开,就凝滞在了脸上。
等下,这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为什么忽然开始兴师问罪了?
“……我根本没有开,它现在只是显示心率而已,不会引爆。”松田阵平不满道,“我没这么蠢吧?”
话刚说完,他就看见诸伏景光的心率匀速缓慢下落,逐渐恢复到了六七十的范围。
松田阵平感觉似乎被骗了,他错愕地抬头,果然看见对面的蓝色猫眼的男人微微一笑,晃了晃手腕上有些沉重的黑色手环,慢条斯理地说,
“我就是诈你一下,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喂!”
诸伏景光含笑眨眨眼。
其实他刚刚是真的担心了一瞬,那句几乎算是斥责的话,也完完全全是脱口而出。
不过刚说出口,诸伏景光就反应很快的意识到,松田阵平没有理由这么做,所以硬生生改口,装作根本就没有被骗到的样子。
也算是一点点小小的好胜心吧。
但很少撒谎的人撒一次谎,就是有这样的优势,起码松田阵平真的相信了。
本来想要吓唬人,结果被诸伏景光反将了一军,松田阵平不爽地吐槽,“太黑心了吧。h……旦那。”
他磨了磨后槽牙,因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而把那个差点无意识喊出的外号咽在了肚子里,转头看过去。
“莱伊,你为什么和卡尔瓦多斯换了?”
松田阵平昨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但是没来得及问。这也是他今天比较松懈的原因:毕竟这次的任务里,真的可以说得上是全员自己人了。
但莱伊迟迟没有出声。
这个一向沉稳淡定的长发男人,仿佛凝固在了三步远以外的位置。
在松田阵平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莱伊终于给了反应,但却依然没有回答,而是先问: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随便聊几句。”松田阵平敷衍道,他也不是非要知道卡尔瓦多斯干什么去了,于是也没有再重复问题。
但莱伊却反而对他的答案不太满意的样子,背着琴包,双手插在兜里,墨绿色的双眸定定的盯着他。
诸伏景光忽然往前一步,挡在了他与莱伊之间,让松田阵平一时看不见莱伊的表情,只能注意到莱伊的目光似乎向下移了移,然后缓慢出声:
“苏格兰,你手腕上是什么?”
“炸弹。”
“炸弹。”
松田阵平的声音恰好和诸伏景光的声音的撞在了一起。
“我和苏格兰开了一个玩笑。”
松田阵平说着,从诸伏景光的背后走出来,却第一次看见一向冷静的莱伊眼中出现了清晰的茫然。
这让松田阵平都觉得尴尬了。
虽然他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不单单只是一个恶作剧,但是单独说出来,真的很幼稚。
松田阵平干咳一声,迅速的把苏格兰手上的炸弹拆了下来,装作无事发生过的样子,
“好了,时间快到了,行动吧。”
三人带上耳麦,莱伊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转头去了交易的地点,诸伏景光到了高处的狙击点,松田阵平则是在距离莱伊不远不近的一条巷子里。
等待的过程中,莱伊忽然在通讯频道开口了:
“那个炸弹是怎么用的,心率控制吗?”
他也看到了上面的数字。
“嗯。是啊。”
听见科涅克漫不经心的声音,赤井秀一闭了下眼睛,脑子里难得有些混乱。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科涅克和苏格兰的关系比较特殊,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苏格兰居然能同意科涅克直接把炸弹挂在他手上。
刚刚科涅克开锁的时候他也看到了,那种复杂的结构,假如炸弹真的爆炸,除非科涅克自己打开,苏格兰未必能够短时间内拆下来。
这相当于把性交到科涅克手里了。
苏格兰虽然平时都是一副温良模样,但实际上冷漠偏执,又极为谨慎低调。
这种行为……就算说是情趣,对于他们这种刀口舔血,谁都不能真正信任的人来说,也太不可思议了。
更何况还有他刚刚过去的时候,听到的那个模糊的尾音。
如果他没听错,那个词应该是……旦那。
英国出生,短暂在日本待过几年就去美国读大学的并成为FBI的赤井秀一,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日语水准。
他当然知道这个词不只是妻子用来称呼丈夫的,也可以解释为老爷,当做科涅克在和苏格兰开玩笑……
调侃、示弱般地说出这种称呼,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真的吗?
可那是科涅克。
那个强悍又毫无顾忌,直接和琴酒呛声,哪怕对波本退让的时候,也仅仅只是闭口不言的科涅克。
赤井秀一狼狈地挪动了一下脚步,让树的阴影挡住了狙击点的苏格兰可能看见他表情的角度。
他实在想不下去了。
赤井秀一维持着面无表情,一直到交易完成,耳麦里响起了苏格兰的声音:
“确认无异……等下,莱伊后退!”
早在他说话之前,赤井秀一就感觉到不对劲,迅速右撤两步。
一发子弹从他身侧擦过,打在了旁边的树上。
接着又是一道空气的爆破声。
苏格兰开枪了。
“我打伤了他左肩,莱伊,在你的三点钟方向那栋楼的五层……第二间,一个身高大概170公分的男人……科涅克过去了!”
苏格兰的声音停顿了好几次才说完。
赤井秀一这时候已经在往那个方向去了,但是还没到,就听见科涅克慢吞吞的声音从频道中响起,
“人跑了,房间里没人,应该是撬锁进来的。”
苏格兰没出声,赤井秀一便问道:
“有人提前得知了计划,在这里埋伏?”
“啊。”
松田阵平打量着房间……他让人提前布置的,还特意紧紧p了一些和莱伊侧影比较像的女性的照片。
他忍住笑,说出了他准备好的话:
“你是觉得有内鬼吗?”
他走到窗边,低头往下看,正好看见莱伊进入楼中。
这时,诸伏景光在频道里说,“科涅克,离开窗口,那边比较危险。”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
[他是不是忘记这里了?]希拉问。
[按理说应该不会,大概只是试探下。]
松田阵平没有离开窗边。
眩晕感迟钝地笼罩了他,但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
松田阵平心情轻松了一点,他压下反胃感,深呼吸了一下,努力按照当前的情景来回复。
“你的位置才是比较危险的。”
他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有内鬼的话,狙击手是先被干掉的。”
“……好吧,那我们谁都不安全。”诸伏景光轻声回答道。
[可以了!到这里为止。]希拉急促地说。
松田阵平扯了下嘴角,继续道:
“不,只用提供情报不用过来的人才比较安全,比如……。”
他还没说完,就感觉桌子、椅子、窗台,还有窗台上摆着的花盆忽然全部旋转了起来。
天花板下坠,地面上升,他就像是被死死挤压在其中,动弹不得。心理上的窒息感,让他即使大口的呼吸,也感觉肺腔中没能吸进去氧气。
松田阵平终于站立不住了,他一手揪着胸口的衣服,另外一只手想撑住窗台,结果却一下子按空,猛地摔倒在地上。
第77章
瞄准镜中, 松田阵平忽然晃了一晃,毫无征兆地倒下,从诸伏景光的视野中消失,接着耳麦里来肉体撞到坚实的声响, 各种叮叮咣咣东西摔在地上的声响。
诸伏景光浑身上下的血液一瞬间凝固。
他不假思索地收起枪, 冲下楼, 初春料峭的风割在在他脸上,从他的鼻腔口腔灌进咽喉,扎进肺里。
二百多米的距离,一颗子弹0.2秒就可以到达, 跑步却居然需要二十多秒。
“科涅克!科涅克!能听到吗?”
诸伏景光在这二十多秒里不断地喊对方的代号,但是那边的松田阵平却始终没有回复,只有滞涩而粗重的呼吸声。
“科……”
子弹上膛, 扳机扣下。最后, 子弹穿破空气的爆裂声,几乎同时从耳麦和前方的居民楼中传出。
接着是短暂的撞击声、衣物摩挲声。
通讯被对面的人关闭的一瞬间, 诸伏景光隐约听到松田阵平痛苦的闷哼,声音极其微弱,却极其清晰地撞在他耳膜上。
仿佛半个身体都被寒风穿透过去。
诸伏景光脑子嗡了一下, 就要跑上楼。
但一发子弹射在他前方。
诸伏景光仰起头,看见莱伊站在五楼的窗口,黑色的长发被风吹得飞舞,
“苏格兰, 站在楼下等。”
他看清了莱伊的口型, 和莱伊手里科涅克的枪。
赤井秀一用子弹逼停苏格兰后, 又去把门锁上,才头疼地转过来看一片狼藉的室内。
他本来正在楼下等电梯, 在听到那声重物落地和和苏格兰喊出的科涅克后,立刻放弃电梯,从消防通道往上跑。
结果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卷发青年半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
似乎听见脚步声,科涅克猛地转头。
一身密不透风的黑衣与极度苍白的脸色,形成了惊心动魄地强烈对比。
赤井秀一刚要出声,就对上科涅克那双狠厉又涣散的暗青色双眸。
他心生警兆,猛地后退,躲过了一发本该打到他腿上的子弹。
险些挨了一枪,赤井秀一没有生气,也没有出声质问。
要是他再看不出科涅克现在认不出他,那就不用当卧底了,回去照顾弟弟妹妹算了。
赤井秀一又稍微试探了一下,发现科涅克完全没有意识,单纯是凭借本能开枪后,很快就压制……不,也不是很快……
赤井秀一按住胸口闷咳了一声,到今天,他才知道科涅克的体术这么好,即使是毫无章法,那个强悍的力量也让他差点栽了。
后面与其说是他制服了科涅克,不如说是科涅克自己忽然停下放弃抵抗,任由他把枪拿走,关上了通讯。赤井秀一这才能拿了科涅克的枪,阻止了苏格兰上楼。
把门锁上后,赤井秀一又转身回到科涅克身边。
卷发青年的呼吸已经逐渐趋于平稳,苍白的脸色涌出一抹血色。此刻他正靠着墙,右腿屈起,手肘搭在膝盖上,另一条腿伸直。
赤井秀一在科涅克眼前摆动了一下手掌,发现科涅克的目光已经能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不再像是刚刚一样完全失焦。
但是这并不代表科涅克已经恢复了,他脸上那种平静到近乎漠然的神情,依然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他现在的异常。
异常。
赤井秀一咀嚼了一下这个词,感觉像是咀嚼暴露在空气中整整一个月的干硬面包。而他面前的科涅克却忽然开始摸索自己的上衣口袋。
他似乎落了个空,露出一丝茫然。
赤井秀一隐约意识到了他在找什么,四处看了看,余光注意到窗边地上那个眼熟的黑色打火机。
果然……赤井秀一弯腰捡起来,试探着递到了对方的手上。
但卷发青年的眼珠动了动,低头看了看打火机,脸上却出现了一点轻微的困惑。
那个样子,像是无法理解手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
开什么玩笑?
本来想出声的赤井秀一忽然像是被卡住了嗓子,面上终于露出惊容。
他缓慢地缩回了手,脑中不期而然地浮现了在组织之内听过的本来以为是夸大其词的传言。
“科涅克是个疯子。”
并不是疯了,科涅克现在的样子就好像是认知出现了障碍,所以他认不出人,也分辨不出放到他手中的物体。
亲眼验证了一件事情,本应该是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但赤井秀一却没有丝毫的愉快,反而生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静默蔓延的悒郁。
就算不考虑科涅克可能非自愿地进入组织,在组织内多年都还保留着底线的情况。
单纯作为敌人,他也值得被尊重。
可是组织呢,把他当成趁手好用的工具,当成当成拴着锁链的野兽,他没有过正常人的生活,没有过正常的概念。
这些就已经足够让赤井秀一觉得难以忍受,但后续发现的事实却更加残酷,科涅克被药物控制,不止身体在被实验摧残,甚至连精神状态都不稳定,只能靠药物维持认知。
他在难言的沉抑中重新拿起打火机,而在这时,门外也响起了脚步声。
赤井秀一稍微提起了警惕,而松田阵平却还毫无所觉。
在希拉屏蔽压迫感后,他终于缓过来,但眼前彻底变成一片昏昧流离,耳边的声音也嘈杂混乱。
然后他就看见对面线条拧成的乱麻一样的人形,往他手里塞了……一小滩的黑色石油般粘稠又有光泽的液体
这是什么?
松田阵平觉得自己必须得吃药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发现那个装着药片的打火机药盒似乎掉了出去。
他集中注意力,努力的观察了一下四周,试图从各种各样的扭曲的或者是融化的物体中辨别出来。
结果忽然感觉手上的东西被捞起来,接着刺啦刺啦的声音挤进他的耳朵。
一小片冰凉的白色被扭曲的人形线条贴到他唇缝间。
松田阵平:……
他反应很快地吃了下去。
过了半分钟,重新落到他手上的粘稠液体凝结成块,变成了凹凸不平的打火机的模样。
周围的环境还是稍微有一些扭曲,耳边的声音也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但也勉强够用,剩下的反正等睡一觉之后,自然就能缓过来。
松田阵平终于能看起对面的人。
“……苏格兰呢?”
诸伏景光站在门外,听见松田阵平有些含混的声音隐约的透过门板传出来。
“就在外面。”
皮靴踩在地面,发出清脆利落的声音。
门开了。
松田阵平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黑色的皮衣上也出现了两道划痕。那双暗青色的双眼和他对视,看起来毫无异样,但仔细看就会发现瞳孔微微放大,像是看不清东西后的自然反应。
从对面跑过来,再到被枪逼停,最后跑上楼,诸伏景光的心情几次跌宕,但是真见到了科涅克之后,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有莱伊在,他不能在这种地方去多询问松田阵平。而且就算他询问,松田阵平就能够说出来吗?
松田从来不是遮遮掩掩的人,在明知道有人会担心的情况下都难以说出口,就意味着他确实没办法说。
既然如此,逼问他只能让他为难,并不能够带来任何好的结果。
诸伏景光坚持要上来,只是想要确认松田阵平现在的情况,只要他暂时没问题就好……
就……
诸伏景光的目光无意间越过了松田阵平,看见了同样有些衣衫凌乱的莱伊。
他深吸了一口气,抓住了松田阵平的手腕,在那双暗青色的双眸瞪大的时候平和地问
“我们聊一聊可以吗?”
“可……”
没等松田阵平说完,他已经把人拉出门外,然后砰地关上了门。
被关在房间里的赤井秀一:……
他今天就不应该来出这个任务。
赤井秀一冷静地开始检查房间。
而松田阵平猝不及防被诸伏景光拉出门外,倒也没有反抗。
“我……”
他打算找个理由,先想办法解释过去刚刚忽然摔倒的事情。
其实上次在邮轮上,被降谷零撞破后,他就考虑过这件事。
既然既然他们已经发现了一部分,并且认为他视力有问题,而这件事情又暂时解释不清,那不如干脆就接着使用这个理由。
毕竟心理上的问题,将来某一天忽然好了也是正常的,比起难以治疗的身体疾病来说,给人的压力更小。
但是还没等他重新从轻微扭曲的空间中找准诸伏景光的视线,一只手轻柔地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看不清的话,就不要看了。”
诸伏景光沉默了片刻,又低声问道:
“能听清楚我的声音吗?”
第78章
不太清晰但是依然泄露出担心的声音, 和眼睛上微颤的温热手掌,让松田阵平的声音短暂地被夺去了几秒。
他忽然意识到,他好像犯了一个错误。
松田阵平在人际交往上始终都带着一点粗疏,他很少会去判断一个人的性格, 哪怕直觉会带给他一部分答案, 他也不去细想, 鲜少分析。
但在警校的时候,松田阵平就模糊地觉得诸伏景光有一些很厉害的特质。
比如他很会处理情绪。
哪怕时时刻刻记挂着父母的仇恨,甚至晚上做噩梦,白天也丝毫不影响任何课程。偶尔心不在焉, 依然能顺畅地接上大家的话,还会体贴地注意到其他人的情绪。
他的行为和感情,仿佛可以分别运行似的。
但是现在, 这样理智冷静的诸伏景光, 却因为他在一个明明可能不太安全的环境下暴露真实的情绪。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他会担心你吗?]
[……不,这不一样。]
松田阵平的心绪纷乱。
对于他来说, 警校时期和同期相处的时光,是一段他可以铭记一生的过去。但是那段过去距离他太遥远了,以至于他回顾起来, 总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隐约看不真切。
逻辑上松田阵平当然知道他们担心他,但是情感上却迟钝地没能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也因此,不管是当时在卡拉斯号上, 还是今天, 他总是倾向于更高效更粗暴的计划, 把他们的感受排在一切计划之后,完全没考虑他们到底在承受多大的压力。
[好吧, 我是个混蛋。]
松田阵平在心里喃喃一句。
诸伏景光问出那句后,就有些后悔,在他努力重新组织语言,把这打算把这件事情带过去的时候,松田阵平忽然出声了:
“抱歉。”
诸伏景光愣了愣,因为他这不同寻常的语气和出乎意料的内容抬起头。
而本来被他覆盖着眼睛的松田阵平也忽然抬起手,抓住诸伏景光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下来。
卷发青年的眼睛先微微眯了一下,又定定的盯了诸伏景光几秒,才成功地与他的双眼对上。
他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诸伏景光想过很多松田阵平会说的话,却没想到这个桀骜又任性的同期,会先向他道歉。一时间,异物感从喉咙一直堵到了胸口。
但下一秒,诸伏景光的情绪就被手腕上的疼痛打断。
松田阵平抓着他的手猛然用力,力气大到诸伏景光甚至怀疑骨节会因为松田阵平的动作而发出嘎吱的声响。
接着,诸伏景光看到了那双暗青色的眸子中燃起的火焰。
“虽然我确实看不清,但是别做出这种表情啊。”
好吧,还是那个熟悉的松田。
诸伏景光唇角翘了翘,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老旧的居民楼里,顶灯已经因为接触不良而轻微的闪动着,但依然顽强地照亮了整条走廊。
而本来被他拉出来之后,就靠在走廊墙上的卷发青年已经站直了身体。
明明两个人身高相仿,此刻的松田阵平还身体还有些虚弱,但是强硬的傲慢的气势。却一下子笼罩了诸伏景光。
“我有时候会看不清,有时也会听不见,还有点别的小问题,但是那又怎么样,又不是真的好不了了。”
卷发青年坦诚后,就又不爽地道,“我早就想说了,你真把我当成什么易碎品了吗?”
诸伏景光没能立刻回应,就眼睁睁松田阵平的神情变得莫测而危险。
他松开了抓住诸伏景光手腕的手,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嘎嘣一声脆响带着威胁的意味。
“要不要试试?反正任务结束了。”卷发青年心平气和地问。
诸伏景光所有的情绪都当场中断,他冷静地按下松田阵平的拳头,从容地说:
“不了,我觉得莱伊应该等急了。”
松田阵平挑挑眉,也没有在说什么,转身往房间去。
结果刚走两步,就听见诸伏景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莱伊知道你的情况吗?”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实话实说了,“他知道。”
诸伏景光没有再问,而是快步走过来,和他一起走回房间。
而莱伊这时候已经检查完了,甚至已经开始坐在沙发上休息。
看见两人进来,他平淡地扫了一眼,也没多问,直接说起了他的搜查结果。
“应该是一场意外,这个杀手在等的是一个叫做板井香织的……长发女人,”莱伊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才勉强道:“侧影和我有一点像,所以认错人了。”
诸伏景光:……
他忍住笑。
事实上,在发现这个位置是松田的安全屋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件事情是松田安排的,目的大概就是说出刚刚的那些话。
他扫了一眼松田,果然发现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于是便装模做样地检查了一下房间,然后坐到莱伊对面的凳子上,看似认真地拿起照片看了看,就附和了莱伊的意见。
既然如此,后续就很好处理了。毕竟交易已经完成,整个任务环节也没有出其他差错,直接把搜查这个杀手的事情交给普通成员就行。
等到任务结束,本应该直接解散的时候,赤井秀一毫不意外地听到了苏格兰提出了开车送科涅克。
但他没想到的是,科涅克居然拒绝了。
“莱伊送我。”
赤井秀一听见他强势的安排,没有反驳。
而苏格兰也没有多做纠缠,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之后,就驱车离开。但赤井秀一已经怀疑自己又被苏格兰记上了一笔。
再加上之前那一枪,赤井秀一感觉,照现在的趋势,早晚有一天,苏格兰会忍不住把狙击枪对准他。
“你要去哪里?”
等苏格兰走后,赤井秀一问科涅克。
结果科涅克只是扫了他一眼,就伸出手:“把药还给我。”
赤井秀一故意道:“我刚刚帮了你,你都不愿意付一点利息吗?”
明明算是被威胁了,但卷发青年看起来却并不算生气,只是有点轻微的不耐烦,
“你研究那个东西也没有用,那个药是专门针对我的情况的,也算不上是组织的重心。”
赤井秀一看出他说的是实话,但依旧没有把自己拿走的两片药还给他,保持着自己双手插兜的姿势,靠着车看向对面的卷发青年,眼光冷峻:
“你断药了之后会怎么样?会疯?还是会死?”
科涅克表情不变:“会疯和会死有什么区别吗?”
赤井秀一一时失语,沉默片刻才道:“我可以把这个药交给绝对保密的医学实验室去研究……”
“不需要。”
赤井秀一愣了一下,耐心地解释:“我没打算告诉FBI,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
他说到一半,就看见科涅克眼神茫然了一下。
赤井秀一稍微顿了顿,还以为他动摇了,结果等了片刻,科涅克一直没有出声。
赤井秀一有些不解,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就被科涅克打断了。
卷发青年缓慢但坚决地说,
“就算相信你,你也不能保证那个实验室没有问题,而且就算是实验室没有问题,这件事情也没有必要。”
什么叫做没有必要?
……难道他以为组织会永远给他药吗?
万一哪天他没有用了,甚至组织都能直接省了处理的步骤。
“那假如有一天组织被毁了呢?”你也要陪着它一起沉沦吗?
赤井秀一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换了一个问题。
他等待着对面的人反驳,也许会说一些组织强大到无法撼动之类的话。
结果,科涅克却没有。
穿着黑色皮衣的青年站在和他相隔仅仅一步的地方,漫不经心地说:
“那就毁了,还能怎么样?”
第79章
哪怕赤井秀一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屋, 科涅克的表情依然时不时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科涅克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留在组织里的。
他恨组织吗?赤井秀一看不出来。
但是他真正忠于组织吗?也不尽然。
科涅克清晰又混沌,不受常理束缚,也不受生死束缚。
赤井秀一难以判断,便情不自禁想到了另外两人。
对科涅克越来越在意的苏格兰, 还有……这些日子以来, 如同困兽般的波本。
“波本怎么了?”
松田阵平还在试图联系赤井玛丽, 想询问他儿子怎么会是FBI。结果忽然接到了帕波米特告状的电话,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
而电话对面的帕波米特不可置信地直接三连问:
“你就从来没有关注过?不是你让我关照他的吗?难道你们两个已经闹掰了?如果是的话,那我立刻就……”说到最后帕波米特的语气已经充满了杀意。
“没有!”松田阵平迅速说道,“我知道他最近一直在忙朗姆那边的任务, 也知道你们两个人一起搭档了几次,但不是都很顺利,没有出任何差错吗?”
“任务确实没有出差错。”帕波尼特的声音阴恻恻, “但是再这样下去, 我和波本迟早要死一个。”
自从科涅克故意回避了所有和波本有交集的任务,而凭借波本的地位又没办法掌握科涅克的行踪之后, 波本就频频在朗姆面前出头,接到了不少高难度的任务。
“这些就算了,他还特意点我做任务。”帕波米特幽幽道。
帕波米特在组织里面多年, 始终表现的阴狠又小肚鸡肠,有实力但不知分寸。因此干什么朗姆都不会先想到他,只是找替补的时候可以勉强一用。
去年的时候卡沙萨因为自作主张被朗姆放置下来,玛克又在这次卧底审查任务中失利, 在这种情况下, 朗姆依然是先提拔了新人波本, 而不是同样在东京的帕波米特,就知道他在朗姆心里的地位了。
波本接连漂亮的完成了几次任务之后, 虽然在人脉的累积上还不如他,但是表面上的地位,已经完全超过了。
因此,当波本暗箱操作或者直接点名两人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他居然没办法直接拒绝。
“如果只是任务的话倒还好说,但是这个家伙……”
波本现在已经不像是去年的时候一样肆无忌惮,能为了调查科涅克将组织内翻了个底朝天。他变得更加神秘莫测,也更难缠了。
有次整场任务,帕波米特都没看见他人在哪里,但是当他悄悄经过宴会场外的一条走廊打算做些行动的时候,波本忽然发来消息,让他留在原地别动。
帕波米特惊出一身冷汗,但找遍周围一圈,甚至检查了自己身上 都没有找到任何的监控设备。
无孔不入的控制,深不可测的心机,难以捉摸的行踪,再加上早就展现过的可怕的洞察力和情报搜集能力,让帕波米特感觉,波本都两个字都带上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所以哪怕和波本出任务百分百不会遇到科涅克,愿意和波本一起出任务的人都已经是凤毛麟角。
帕波尼特试图让松田阵平理解他的感受,但是松田阵平想起来的却是这家伙时不时就往他身上塞一个定位器的行为。
这种事发生了太多次,他连一点惊讶的情绪,都懒得出现,更别说是生气了。
“然后呢?”他耐着性子问。
帕波米特噎了一下,阴阳怪气道:“然后就是这家伙因此成功把自己在组织内的人缘搞成了日本分布的倒数第二!”
但是倒数第一毫无自觉,“还好,他的地位提高了就行,他为什么要经常点你做任务?”
“当然是试探你最近为什么要远离他的事情。”
帕波米特已经被波本问得害怕了,每说一个字都要斟酌一遍。生怕自己不小心把家底都抖落完了。
松田阵平听到这里,却突然想起白天诸伏景光担心的态度,他当时在船上对降谷零说出组织的情报的时候,也是这样毫无顾忌……当时降谷零也被他吓到了吧。
“你对他怎么说的,不会是实话实说了吧?”
要是让降谷零知道他救人的想法被boss发现,他还被boss警告,恐怕又要想东想西了。
“我当然没和他说实话……”帕波米特的目光闪了闪,镇定地说。
他只是说得更严重更模棱两可了一点。
比如,科涅克可能因为杉下裕情报泄露的事情受罚了,和……
“白兰地知道了松田想要救我。”
降谷零苦笑了一下,对悄悄找过来的幼驯染说:“我本来以为,是因为我前段时间被怀疑是卧底审查,而且又是朗姆的人。所以在白兰地明显针对我的情况下,科涅克自然要回避。”
“但是帕波米特却告诉我了另外一个答案。”
诸伏景光听见这句,呼吸骤然一停,按在桌子上的手不觉用力。
他想到前段时间港口的事情结束后,科涅克身体糟糕的状态,
“是因为白兰地给他的惩罚,他那时候身体才这么差……”
诸伏景光震惊的低喃,但对上降谷零的沉郁的眼神,又忍不住开口:“zero,那不是你的问题,你不能因为这种事责怪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的。”金发青年垂眸,回应了一句,又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说服自己。
但就在诸伏景光想要安慰他之前,他已经迅速地振作了起来。
“hiro,你刚才说松田给了你一个暗示?”
诸伏景光点点头,把当时松田的话重复了一遍。
“情报人员指的是在情报部门的我。”降谷零表情严肃地推测道。
所以合在一起就是,如果有内鬼,降谷零的位置安全的,但诸伏景光有危险。
“所以内鬼可能在警视厅。”诸伏景光过来之前,其实就也已经猜到了这点。
降谷零却悚然站起:“我立刻报告,让人去查。”
“先等等!”
诸伏景光跟着一起站起来,按住因为他的安危受到威胁而不太冷静的幼驯染的肩膀。
他对上降谷零紧张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在行动之前,我们必须要搞清楚另外一件事。”
“松田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诸伏景光迟疑了一下。
虽然松田主动承认了关于自己视觉和听觉的问题,但是这反而让诸伏景光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了,他的忽然倒下绝对不止如此。
当一个人想要用一件事情掩盖另外一件事情的时候,只能说明被掩盖的那件事情更加严峻。
比如,留在他身上的某一些苛刻的精神暗示,让他即使想要传出一部分情报,都要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但问题是,警视厅有内鬼的事情,为什么会让松田的应激反应这么严重?
第80章
诸伏景光至今还记得那时在耳麦中听到的。
仅仅只是呼吸声, 他都能感觉到对面的人正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你还记得,松田上一次反应这么严重是什么时候吗?”
“记得……”降谷零垂眸,脑中又浮现了松田阵平浑身是血的模样,那时候他不断的喊着松田的名字, 但是对方却仿佛失去了意识, 对外界的声音全无反应, 神色仿佛在忍耐痛苦,按着胸口想要呼吸却喘不过气,像是溺在某些残酷的记忆中无法挣脱。
“是在卡拉斯号上,他杀了那个研究员后, 向我透露组织的真正目的和他身上的实验有关。”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他们两个又打消了将情报上报给公安的想法。
之前在船上的时候,萩原告知他们松田阵平对白兰地拥有一定的信任, 他们又从阿利克莫里森那边得知, 早在几年前,白兰地就以松田的容貌在英国行动过。
当时他们曾经忧虑白兰地可能会知道他们的身份, 考虑过向上级禀报。但是在松田主动说明组织的核心目的就是实验相关的,并且这个实验曾经在他身上实行过的时候,两人就立刻放弃了。
大部分是因为私心。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很清楚, 日本的上层也并不干净,一个牵涉到一个跨国组织的真正目的的实验,必然会引起很多政界的高层的注意,如果松田将来有一天真的能够离开组织, 也依然因为某些原因被人盯上怎么办。
所以哪怕这件事情会让他们承担一定的风险, 两人都没过多犹豫, 就决定将这个还不明确的组织目的和松田的事情全盘隐瞒下来,甚至没有通过文字方式传递给萩原他们。
而接下来白兰地故意针对波本的卧底审查计划, 反而让他们确定了白兰地确实不知道他们两个的身份。
否则的话也不会这么复杂的去针对朗姆,直接将降谷零的身份挑破就是对朗姆的一个重大打击。
而今天,诸伏景光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白兰地早就关注了松田,为什么会不知道我们?”
他们在警校的半年的时间闹出过不少事情,虽然这些事情后来都被遮掩下去了,但是如果在当初就注意到松田阵平的话,可能不注意到他身边的几个人
“会不会他是在警校毕业之后,才注意到松田阵平的?”
诸伏景光摇摇头:“我后来又试探过阿利克莫里森,发现他见到的那个和松田长相一模一样的白兰地,很可能是在五年前。”
这件事情他甚至还没有敢告诉萩原研二。
“……所以白兰地有一段时间没有关注松田,是他放弃了吗?不,他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和精力在松田身上,不会突然放弃。”
降谷零喃喃自语,
“那很有可能是发生了某些事情,导致他无法继续观察松田阵平,或者是他觉得松田已经彻底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放松了观察。”
“后者的可能性太小了,就算白兰地觉得松田已经在他的掌控中,也不可能丝毫不关注他在警校的情况。”诸伏景光排除道。
降谷零点点头,
“所以只能是前者,两年多或者是更久之前,一定发生过什么,让白兰地暂时不能监控松田的情况,甚至也没办法派人观察,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松田在警校毕业,然后……”
他的声音忽然卡顿了一瞬,表情变得恐怖了起来。
诸伏景光努力扯了下嘴角。眼里却没有任何的笑意,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
“然后就在松田进入爆炸物处理班的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再次落入白兰地的掌控,最后不得不假死。”
“在这中间,那个警视厅的内鬼可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所以松田才会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反应这么痛苦。”
诸伏景光的声音极轻,像是怕惊动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
早在之前,他们就认为白兰地关注松田阵平是私人行为,并非组织的安排,那在无人知情的情况下,还有谁能让他针对性地放弃松田阵平的监视。
只能是松田阵平自己发现,然后做了什么事情。
如果说这个猜测是真的,那松田可能有一段时间,已经想办法脱离了白兰地的控制。但是却因为这个卧底,彻底的陷入了万劫不复当中了。
降谷零僵立在一边,像是雕塑般一动不动地伫立了很久,忽然平静地出声。
“那我们对卧底就有一个排查范围了,可以先锁定警视厅内和松田阵平接触过的人,然后再扩大范围,松田阵平只入职一个多月,交际圈不大,这件事情应该很容易。”
他的神情冷硬,语气中没有一丝波动,仿佛毫无触动一样,但就是这样,更让诸伏景光担心了起来,
“ze……”
“我没事。”
降谷零冷静打断他,几乎是令道,“现在优先处理的是卧底的事情,因为不知道那个卧底目前的身份,所以安全起见,我会先把你的档案调到警察厅,你先暂停和上线的联系,剩下的由我来处理。”
“你就是这样和诸伏说的,他难道没和你生气吗?”
某家西式餐厅的包厢里,大概听完了全部内容的伊达航先是因为松田的事情沉郁,然后又因为降谷零生硬别扭的操作而感慨。
降谷零的表情僵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用刀叉切开牛排:“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伊达航看穿了他的掩饰,头疼地叹气,
“不要想着事后去道歉,事情先解决就好了。就算是再重视对方,也不能专行独断的为对方做决定。”
降谷零放下餐刀,抿紧唇,“我和他解释了原因。”
“但是他同意了吗?虽然你的职级比他高,但是你们可不单纯是上下级的关系。还是说你真的觉得诸伏特别听话,绝对不会反抗令?”
降谷零开始坐立不安,他太了解自己的幼驯染了,虽然表面上温柔体贴,但绝对不是真正的循规蹈矩。
而伊达航进行最后的重击:
“如果你率先拒绝了交流,那假如景光因此决定自己单独行动,也不告诉你怎么办?想想你们两个现在的身份,万一在这个过程中,其中一个人因为缺少交流而出事了,另一个人是不是要痛苦一辈子?”
降谷零早在伊达航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已变了脸色,“我……”
伊达航顿时笑了起来。
他在降谷零不满地瞪视中说道,“人在隔壁。两个。”
降谷零急匆匆走进隔壁包间的时候,麻木地发现hiro正在和萩原研二低声讨论着什么,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诸伏景光一定看见了他进来,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
还是萩原研二看不下去降谷零有点无措的样子,率先开口招呼他坐下。
“好啦,你们不要闹别扭啦。”萩原研二站起身笑眯眯地把降谷零按在诸伏景光旁边坐下,沙发陷下去的巨大力道,让诸伏景光的身体都歪了一歪。
“我没有闹别扭。”诸伏景光缓缓开口,“我只是怕有人看见我之后直接令我回去。”
降谷零如芒在背,狼狈解释,“我当时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诸伏景光是真的没有生气,或者说生气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毕竟他知道降谷零也是关心则乱。
故意说这句话,也只是想让zero以后不要想着把他排除出去,
而且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卧底和……
他看了一眼听完了松田的全部情况,依然保持微笑的萩原研二,默默地想,真正棘手的问题在这里。
他已经完全看不出萩原研二在想什么了。
刚才他讲完松田的情况的时候,本来以为萩原研二的情绪会异常激烈,甚至已经做好了安抚对方的准备。结果没想到萩原研二比降谷零还更快地冷静了下来,甚至和降谷零提出来了一模一样的观点。
“我们最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把卧底找出来。小阵平的事情不是立刻能解决的。”
萩原研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的态度十分平和。
但诸伏景光却感觉不妙。
幼驯染被人控制,努力挣扎出来后却再次陷入泥潭,身边的自己却毫无所觉。
他换位思考,如果出事的是zero的话,他现在已经被愧疚感折磨疯了,自然也明白萩原研二心里有多不好受,可是他的表面上却平静得过分。
情绪可以发泄出来,就还好处理,但若是埋在心里,将来有一天引爆的时候可能会更严重。
诸伏景光好几次想说些什么,但萩原研二摆明了拒绝交流这件事,他也不好直接戳破。
伊达航走进来,把门带上后坐下,发现几人都诡异的沉默了,只好率先开口:
“我有件事还没说,三天前我见过松田一次。”
三人惊讶地看过来。
伊达航解释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才道:“他当时应该也是想和我说警视厅的问题,但是后来放弃了。”
“我是想说,以松田的行动力,如果早就知道警视厅有卧底,而景光你的处境危险,那他不可能拖到已经和你们遇到几个月后的现在才说出口。而且他当时的状态也不太好,甚至完全看不清我的样子。”
不用他继续说,其他几人已经明白了。
诸伏景光推测道:“……很可能是他之前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但是当天又因为某些刺激重新想起来了。”
萩原研二垂眸:“如果是这样,那最有可能是我的情报,前段时间我在组织面前露面,可能为了调查我,出动了警视厅的卧底。”
“对你的调查是朗姆负责的,中间经手的人很少,就连我也没能看到详细情报,如果是这份情报暴露了警视厅有卧底,那松田就很容易被发现。”降谷零立刻补充。
这是个大问题,绝对不能让松田受到牵连。
四人寂静片刻,萩原研二忽然道:
“那就不让人猜到知道我们调查什么就好了,先圈定一个人选范围,放出一个足够有诱惑力的假消息,让警视厅的卧底不得不动起来,然后从中甄别。”
这话说完,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表情顿时古怪了起来。诸伏景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降谷零质疑道:
“这和朗姆之前做的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萩原研二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围巾,“但是你觉得,如果你是刚刚被我坑过一次的朗姆,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怎么想?”
“会被当做挑衅,朗姆不蠢,不会在这种时候上当。”
“那如果这个情报,是关于白兰地的呢?”
萩原研二愉快地笑了起来:“在白兰地眼里,我们应该不知道他借力打力针对波本的计划的。同样,朗姆也不知道白兰地曾经试图杀你。”
“对朗姆来说,这是一个不咬一口不安心的饵。但对白兰地来说,这是一个他一眼就能看透的“拙劣”计划。
那他会什么都不做吗?”
萩原研二的语气轻柔,却让伊达航看向他的眼神复杂纠结了起来。
诸伏景光同样默然,感觉自己的预感被验证了。
“萩原,你……。”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降谷零的声音
萩原研二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看到上面的一串数字后,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最先瞪大了眼睛。
伊达航瞥了一眼,也愣了,“这不是……”
而萩原研二反应最大,他噌地一下子站起来,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