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那串电话, 对于萩原研二来说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他从诸伏景光那边得到这个电话后,早就悄悄把它熟记于心,陌生则是因为他始终没能找到机会,名正言顺地拨出这个电话。
这一瞬间, 怎么找出卧底, 怎么挑衅白兰地拉他下水, 全都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他只是机械性地拿起手机,就要按下接通键。
但这时,一只手横伸过来,先按在他的手上, 阻止了他的动作。
萩原研二茫然地抬头,对上降谷零严肃而警惕的目光。
“萩原,他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你打电话。”
“……当然、我当然知道。”
萩原研二眼睛不自然地眨了眨, “但是我总不能不接吧。”
他的声音流畅自然起来, 嘴角向外横向展开,牵动着脸颊两侧的肌肉, 形成了一个有点紧绷的笑容。
降谷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拦他,缩回了手。
萩原研二接通了电话。
“喂?”
“萩原警官。”冷淡而微哑, 同在港口那天一模一样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但却像是一捧冰雪当头浇下,让萩原研二发热的神经骤然冷静了下来。
萩原研二眼中轻微的笑意迅速凝结成霜,但语气词却还带着仿若轻快的上扬的尾音。
“嗯?真是意料之外的电话,难道是想我了吗?”
他甚至连那个代号都没有喊出来。
因为房间内足够安静, 所以旁边的降谷零, 诸伏景光和伊达航三人也能听到电话那边清晰的声音:
“你真的希望我想你吗?一个多月没找出我的联系电话, 我还以为你是后悔当时太出风头了?”
房间内三人因为这略微挑衅的语气而皱起了眉。
他们几个都在近期见过松田阵平,也听过他的声音, 自然不会认错人。但是这内容又太过于奇怪了,难道是松田想要对他们传递什么信息?但是也不应该找上萩原研二吧。
他们都察觉出了这通电话的违和感,但是谁都没没有发出一点的声响,互相沉默着对视了一眼,又重新将目光放在依然在和松田阵平闲聊般的对话的萩原研二身上。
萩原研二的反应也有些古怪,虽然他的语气轻松,但是真正待在他身边的三人却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有种难言的焦躁感,并且随着电话时长的推移,越演越烈。
他的态度,让三人心中的某个想法慢慢扩大,最后伊达航率先比划出手势:
‘对面的人不是松田?’
降谷零迟疑着点了点头,诸伏景光则是皱起眉,无声地说,‘但是电话确实是科涅克的。’
伊达航也用口型和他交流,‘我见过,上次做笔录的时候,他也留了这个电话。’
所以电话对面的人到底是谁?
三人、不,包括正在打电话的萩原研二心里面都冒出来了一个代号。
白兰地。
会是他吗?
汗水从掌心和指腹缓慢渗出,萩原研二攥着手机的手开始轻微的打滑。
他不是在恐惧。听着对面的人用他在梦里都会回响的声音,冒领着对方的身份和他交流,压抑的愤怒就在他的血管中叫嚣着呼啸着。
因此,当听对面的人约他明天见面的时候,他不假思索地含笑回应:
“好呀,那我现在就已经开始在期待明天中午了。”
他把“期待”两个字的读音咬得轻佻又甜蜜。
挂断电话后,萩原研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角拉平。他感觉到有身后有阴影覆盖过来,也依然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地说,
“对面的人不是松田阵平,我答应了他明天中午在鸟矢町的一家咖啡厅见面,但是他未必会来。”
“萩原……”是伊达航的声音。
萩原研二依然没有转头看他,只是专注的盯着地面,带着花纹的瓷砖淡雅洁白,但其间横纵交错的黑线,却鲜明又丑陋。
“这应该是一个陷阱,明天我过去之前会提前布置,没准能抓到一点线索。”
半长发的青年垂着眸,自顾自地说,“好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我们先快点圈定一下警视厅内部可能是卧底的人选吧,我已经大致有一点思路。”
降谷零却猛然站起身,冷着脸说,“萩原研二,你是觉得我们听不出来吗?你担心的事情,我们一样在担心,你非要到这种时候还要掩饰,是不相信我们吗?”
“我当然相信你们”萩原研二默然片刻,忽然苦笑,“但是现在卧底的事情……”
诸伏景光走过来,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叹息一声,“萩原,卧底的事情确实重要,但是不代表说我们就一定要把松田放在后面。”
萩原研二抿紧了唇。
伊达航一把勾住萩原研二的肩膀,把人推回沙发上,
“行了,都坐下吧,我们再好好想想。”
他们心中此刻的顾虑是一样的。
如果这是想要把萩原研二骗出来的陷阱,让松田本人打电话给他不是更合适吗,为什么是其他人用松田的号码打过来?
他本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还好吗?
“还好,不过就是暴露了而已。”松田阵平冷静的对着电话那边说明完情况,补充道,“萩原研二绝对发现了不是我。”
“白兰地,萩原研二有没有说什么,你凭什么能确定?”
贝尔摩德恢复了自己的本音,动作优雅地点了一支烟,满意地看见对面的人因为缭绕的烟雾而不满地拧眉,却因为电话那边的人没有出声。
不管是坐在了科涅克不允许其他代号成员进来的安全屋中,还是当着不抽烟的科涅克的面前点上烟,都让她心情愉快。
因此,即使是被白兰地当着boss的电话直接否认了伪装,她也没有紧张地反驳。
事实上反驳也没有什么用,因为boss直接肯定了科涅克的判断。
“果然如此,那我反而更放心了。”
哪怕是经过变声器,扭曲的电子音在对面的人不紧不慢的语速下,都显得从容不迫,像是没有什么能让他动摇似的。
而boss的声音还在清晰地传来,“不过这样一来的话,明天公安恐怕会有布置,你还要过去吗?”
他的态度就好像是真的给了白兰地选择的余地一样。
贝尔摩德一言不发的吸了一口手上的细烟,任由微呛的烟雾滚入喉中,尼古丁带来的兴奋麻痹了她轻微的紧张,也中和了她眼底的漠然。
不过无所谓,反正白兰地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当然过去。”
果然,卷发青年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哪怕这个计划进行下去,有可能会让他陷入危险,他也不会有丝毫的动摇。只要是boss的令,白兰地脑海中甚至不会生出任何推卸的想法,更别说是背叛。
贝尔摩德想,如果她是boss的话,大概也会喜欢白兰地这样的下属。他甚至不能用忠诚来形容,因为他脑中根本就不存在自己是在被人掌控着性,毫无自由地被安排的概念。
“贝尔摩德。”
“我在,BOSS。”贝尔摩德收敛思绪,恭敬的回复。
“明天你和他一起过去,如果出了意外就准备接应白兰地。”
“好的。”
“我不需要……”
“白兰地。”对面的人稍稍加重了语气,“别在没有意义的情况下涉险,你的不是用来浪费的。”
卷发青年只好道,“我明白。”
对面的BOSS放缓语气 “其他的地方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只要最后的结果不出错就可以。”
电话挂断,贝尔摩德手里的香烟也燃尽了。
“你可以走了。”卷发青年看见地上的烟灰,不带一点转折和委婉地直接沉下脸色赶人。
贝尔摩德反而笑了起来,灿金的发色在灯光下折射着迷离的光,她的姿态依然优雅,但语气却刁钻而恶劣,
“怎么,你撑不住了?我听琴酒说,你最近一直在过量服药?”
金发女人不顾他压迫性极强的目光,细细的打量卷发青年隐藏在平淡表情下有些恍惚的眼神。
“和你有什么关系?”
距离他提前吃药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松田阵平被强压下的困倦如浪涛般上涌,他闻着空气中的烟味,有点不爽地打开了新风系统。
倒不是他讨厌烟,只是他昨天提前吃药后,今天上午醒来还是困倦,但是今天还有事情要忙,所以趁机试了试促醒剂之类能让人从困倦中清醒的药品。
片剂和针剂都测试了,发现有的有效果,有的无效。而其中有效的还造成了一点微妙的后果,比如中枢神经过于敏感,甚至包括嗅觉,听觉等等感官都很容易轻易被调动,所以现在对烟味特别敏感。
因为不算是副作用,所以希拉也无计可施,只能等它一点点褪去。
而他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从把卧底的事情透露给诸伏景光他们之后,就要继续着手做第二层准备:
卧底的调查是在公安内部,他很难插上手。所以想要利用规则来保证诸伏景光安全,最快的办法就是自己人为的在制造一个针对诸伏景光的涉及生死的危险陷阱。
今天修理店将手环炸弹重新拆开,把那天测量的数据上传,又做了一些安排,找了合适的借口说服琴酒同意,确定针对苏格兰的计划可以妥善并且隐秘地进行下去后,才打算安心休息。
结果贝尔摩德居然不声不响地找到了修理店这边,还带来了boss的令。
试探萩原研二。
贝尔摩德坚持说她要来打电话,防止松田阵平把事情搞砸,松田阵平本来想要拒绝,但是后来又转为同意。
毕竟旁边有贝尔摩德,如果是他打电话,万一萩原研二没有防备,真的不小心透露出情报,那事情就麻烦了。
只有在发现对面的人不是他的时候,才能确保萩原研二一定会警惕起来。
幸好见面是在中午,那时候副作用大概已经过去了大半,松田阵平本来是这么想的,结果贝尔摩德一句话又提醒了他,
“你提前吃药,是不是要去t03检查,我送你过去。”
松田阵平:……
他昨天还逃了一次检查。
他本来对这些无所谓,也没想过会有故意不去的情况,但是最近提前吃药实在是太频繁,总不能天天检查吧。
松田阵平的犹豫却让贝尔摩德误会了。
金发的美艳女人面上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后,她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真是难得,我第一次看见你居然想要拒绝检查 ”
松田阵平刚想说话,贝尔摩德已经轻笑一声,起身离开。
她款款走到门口,才微微侧过头,淡金色的长发从她的肩头滑落,“看在你今天让我心情不错的份上,就帮你保守一下这个小秘密吧,白兰地。”
本来已经打算动身去t03的松田阵平:?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深夜出门的打算。
至于身体数据,上次他也问过雪莉,短期内应该不会偏差太多,最多能检查出来他最近有没有服药,是否过量,但还没有办法具体到天那么精确。
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强睁着眼给莱伊发了一封邮件,就直接睡到了明天上午10点多,但被闹钟叫醒的时候,还是觉得没什么精神。
他洗了个澡,擦头发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多了不少邮件。
来自波本的一概忽略,松田阵平甚至没有点开看过,反正如果真的有事的话,他们也不可能通过这个邮箱来联系。
苏格兰的只有一封,邀请他今天中午见面。
【今天没空。——科涅克】
他手指灵活地按动几下,快速回复了一句,接着点开了莱伊的邮件。
【安排好了,需要我过去吗?——莱伊】
松田阵平迟疑了下,最后还是发给了他一个地点。
赤井秀一拿到埋伏的地点之后,就立刻动身过去了,但他刚到附近,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并不清楚科涅克这个任务的具体情况,只是按照要求做出了一些布置,并且知道科涅克等下要在这里和人见面。
但是现在,这边附近位置最好的两个狙击点,居然全都有狙击手,而那家咖啡厅外停着的车,甚至路边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恐怕都有问题。
就算是他,单独进去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找到了新的狙击位置后,赤井秀一观察着不远处楼下的咖啡厅,考虑要不要劝说科涅克。这时,又一辆车停在了咖啡厅门口。
看见从驾驶座上下来的半长发青年后,赤井秀一瞳孔一缩。
萩原研二。
他还记得那张故意掉在他身边的名片,后来他让FBI的人暗中查过,也从组织内得到了一点隐约的消息。
这个表面上已经是失踪状态的青年,实际上是一个地位不低的日本公安,善于筹划,计谋精妙,前段时间针对他们三个的那个卧底审查计,就是他诱导朗姆完成的。
但根据伏特加的说法,萩原研二似乎有一个去世的朋友和科涅克长得非常相像,之前几次针对组织的行动,又都误打误撞的被科涅克破坏了,因此对科涅克很关注。
科涅克今天是来见他的?外面的人果然都是日本公安?
赤井秀一眼神凝重,虽然几率极低,但是万一组织真的和日本公安搭上线,那在日本境内将一手遮天。如果不是,那今天的计划就是为了抓科涅克,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希望发生。
他给科涅克发了一封邮件提醒,对面回复的很快。
【我有把握。——科涅克】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继续隔着窗户和宽阔的街道看向坐在咖啡厅落地窗边,半个身子隐藏在射击死角中、正低头看手表上的时间的萩原研二。
还差五分钟。
萩原研二将视线从手表上移开。
因为知道来的人绝不会是小阵平,所以他的心情并不急切。
但也不太可能是白兰地,如果他真的那么容易就会露面的话,那在组织中的地位和身份就不会如此的神秘。
难道会是小降谷提过的那位被称为千面魔女的贝尔摩德?如果是昨天是她的话,难怪声音会如此的相似,几乎听不出任何区别。
但贝尔摩德也应该是那个组织的高层,她贸然出现的几率不大,所以最有可能的还是一个易容成松田阵平模样的普通成员,作为废棋被送过来。
只是不知道对方要传什么话,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
听见耳麦中看见来人的汇报,萩原研二漫不经心地屈起手指,按照特定的节奏轻轻敲了两下表示收到,接着听见皮靴踩在地上的利落响声。
他抬起头,淡紫色的桃花眼倏然瞪大,目光凝固在来人身上。
“阵……”
戴着墨镜,穿着黑色皮夹克的卷发青年气势凛然地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萩原研二嘴唇轻轻颤动了一下,硬生生将“阵平酱”的发音咽回了口中。
“完全没想到是你亲自过来。”他一开口,亲昵地抱怨就超乎自己预料地倾泻而出,“真的吓了我一跳。”
而卷发青年的态度也比之前在港口的时候好上很多,他坐在萩原研二对面,随口道:
“那是你胆子太小,外面那么多人,都不能给你一点安全感?”
“确实不能哦。不过看到你,我倒是安心了。”
萩原研二含笑说道,目光毫不掩饰地直白地盯着打量着他。
卷发青年没有什么反应,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目光。
隔着墨镜,萩原研二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却朦胧地觉得那双暗青色的眼睛上应该带着笑意的。
但是……就算这样,萩原研二还是很难忽视松田阵平身上那股隐约萦绕的倦怠和懒散。
总觉得他似乎很疲惫,是没睡好,还是经历了别的事情?
如果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萩原研二一定直接上手把他的墨镜摘下来了,但是现在,一想到外面的无数公安和有可能藏在暗处的组织的人,他就有点心烦气躁。
可恶,根本没想过是小阵平自己过来,早知道就要一个包间了!
虽然萩原研二明知道要包间也没用——他带着耳麦,松田阵平身上恐怕也有别的传讯设备——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活跃地抱怨了起来。
“不问我找你想干什么吗?”
也许是他沉默得太久,对面的卷发青年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不问不可以吗?”萩原研二故意绕开话题,“我直接把你带回去,那不就什么都能知道了。我还以为你走进来,就是想要和我一起离开呢。”
不远处坐在车里的贝尔摩德眉头蹙起,本来要送到唇边的烟也顿在了半空中。
萩原研二是个很难缠的家伙,连朗姆都在她
他手里吃亏了,白兰地不会真的在这里翻车吧?
科涅克的声音随后就从耳麦中传出,“你不会想这么做的。”
卷发青年靠在椅背上,大大咧咧地将自己的大部分身体暴露在落地窗前,简直是狙击手瞄准的最佳目标。
萩原研二看得心头一紧,比松田阵平本人还要不安,他是清楚自己这边狙击手的位置的,要是有谁一时冲动,不听令扣下扳机。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就感觉自己得呼吸都不稳了。
“好吧,那可以告诉我你找我做什么吗?”萩原研二轻声问。
“当然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卷发青年坦然道,“虽然你的事情不该我处理,但是我讨厌被人算计。”
“但是你之前又确实都遵守了承诺,所以我也给你一次机会。”
“我在东京放了三个炸弹,其中两个都在人流量极大的区域,还有一个……”
卷发青年歪了下头,“在这里。”
他不紧不慢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厚重的手环模样的东西。
不远处的高楼上,本来在通过瞄准镜读两人的口型的赤井秀一,看见那个眼熟的黑色的手环后,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而靠着车座椅抽烟的贝尔摩德,听见那沉重的重物落在桌子上的声音,也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这是一个靠心率控制的炸弹,你戴上它,我就给你另外两个炸弹的提示。”
‘白……科涅克,这和说好的计划不一样!’
贝尔摩德错愕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
‘这样他们不可能让你走的。如果炸弹万一真的引爆不仅计划完不成,连你也会被炸死!’
松田阵平无视贝尔摩德的声音,继续道:
“如果你成功在它爆炸之前,找到了另外两个炸弹,那我就再答应你一个要求。”
第82章
松田阵平将炸弹手环放在桌子上之后, 就看见萩原研二的面色沉了下来。
萩原研二有一副招人的好相貌,他天生爱笑,性格脾气都十分讨喜,所以认识的人提起他总是更容易想到他带着勾人笑意的多情目光, 习惯性上调的轻快尾音, 和对所有人都自来熟的称呼。
连本应该气势迫人的一米九的身高都总是会被别人忽视, 只在心中留下一个随和又好相处的俊俏青年的形象。
但也因此很少有人注意到,萩原研二的脸型轮廓并不柔和,而是那种棱角分明的硬朗。连那双下垂眼在收敛笑意的时候,比起忧郁, 更显得冷肃而沉凝。
事实上就算是松田阵平,也很少见到他这副模样。
他有点摸不准萩原研二生气的原因,无意识地屈起手指弹了一下杯的边缘。
杯身发出一声清脆的震荡声。
“敢不敢戴上?”他重复了一遍。
“那你呢?如果炸弹真的爆炸了的话, 那你可就跑不掉了哦~”
短短一瞬间, 萩原研二的表情又恢复正常。他眨了眨眼,语气暧昧不清地说道, “总不会是想要和我殉情吧?”
听到炸弹爆炸和跑不掉的时候,松田阵平手指忍不住颤了颤。
再想到他今天必须进行下去的计划,一时间, 高楼上的滚滚黑烟和震耳欲聋的巨响,还有几个月前从仓库中炸开漫天火光,忽然齐齐重现在他的脑海中。
松田阵平克制住自己稍显急躁的呼吸,垂眸握住水杯。
刚刚见到萩原研二时那略微松快的心情悄然落下, 一路上都缓慢啃食着他的焦虑, 又重新漫了上来。
他确实如贝尔摩德所言, 临时更改了计划。
昨天晚上贝尔摩德来的时候,只告诉了他boss想要借萩原研二的手, 来处理朗姆放在警视厅的卧底。
“我们处理一个已经生出异心的卧底,为什么要通过日本公安来解决?”
“因为boss对萩原研二很感兴趣。”
当时松田阵平相当庆幸自己已经提前通知过了诸伏景光警示厅有卧底,hagi绝不会像是上一次的降谷零一样,毫无准备地踏入boss的陷阱。
但是今天临出门前,得知了后面的完整计划后,松田阵平被炸得脑子一嗡,本能地先拿上了这个正好在手边的炸弹手环。
坐在贝尔摩德的车上一路来到约好的咖啡厅外面,他都没能想出一个好的办法。
结果等见到萩原研二,脑袋一热,居然就把这个炸弹手环拿了出来。
贝尔摩德说的是对的,这样下去公安绝对不可能放他走。
但他也没打算离开。
也许是因为他迟迟没有回应,hagi的目光投了过来,看似是探究和审视,但是松田阵平与他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却注意到了那眼神深处隐藏不住的担忧。
松田阵平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了一下,往椅子上一靠,回答那个半分钟之前的问题:
“你是觉得自己一定赢不了?那就算了……”
他伸手要拿回那个炸弹手环,结果手环却被另一双手按住了。
“别生气别生气,我可没说不带。”
萩原研二把话说得像是答应了什么小事似的,不顾耳麦中的阻止的声音,拿起了桌上的手环。
他满新奇地打量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这个锁的构造,接着习惯性的要扣上左手。结果注意到手腕上已经带着的手表,愣了一下,转而将炸弹戴在右手上。
手环内侧的显示屏上迅速显示出心率,差不多几秒钟就稳定在71、72。
“好了呦,你……”萩原研二才重新抬起头,对松田阵平晃了晃右手,却发现卷发青年正在盯着他左手上的表,但注意他的动作后,就又收回了目光。
萩原研二一时忘了刚刚想说什么,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
他含笑问道:“可以说提示了吗?”
让他看看白兰地引他出来,又演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
但松田阵平的下一句话,却让萩原研二的笑容彻彻底底地凝滞在了脸上。
“提示很简单。”松田阵平说,“一枚炸弹五亿日元。”
萩原研二猛地站起了身,心率直接飙到了一百,接着数字毫不停顿地上升,超过了一百二!
手环疯狂地震动起来,伴随着急促而危险的滴滴声。
除了心率以外,显示屏上也多了一个一串新的数字。
【00:30】
“如果你不能在30秒之内冷静下来的话,那我们两个人就要被炸死在这里了。”
卷发青年的语气平静而毫无波澜,像是刚刚说出的那句话和他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
萩原研二的嘴唇颤动了一下,他知道手上的这个炸弹八成是假的,但是还是强迫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终于卡在30秒的边界让剧烈跳动的心脏恢复了正常。
但即使如此,他的思绪还是混乱的。
一枚炸弹五亿日元,两枚就是十亿。
而两年半以前……那场到现在依然出现在他的噩梦中的爆炸,起因就是两个炸弹犯为了索要10亿日元,所以才在神谷町和吉岡町的两栋高层公寓上安装了炸弹。
他拆掉了第一现场的炸弹,但是位于神谷町的第二现场的炸弹却爆炸了。
虽然他现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中还存在着其他的因素,但是也不代表他能够忘记这场爆炸的起因。
萩原研二依旧没有坐下,他站在白漆的圆桌对面,目光勾勾却盯着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卷发青年,那种轻飘飘落不到实地的感觉,久违地又一次缠绕上了他。
面前的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单纯是他的臆想。
他会不会其实沉浸在一个漫长的梦中?
等醒来之后,他依然在搜查一课,依然在寻找着那个炸弹犯,想为死去的好友报仇?
萩原研二的灵魂仿佛被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心慌意乱,惶然不知所措;另外一部分却玩笑般地地讨价还价,让小阵平和他一起离开了咖啡厅。
前往那两个炸弹的地点。
事实上,萩原研二意识到炸弹的位置的时候,就已经升起了深深的抗拒。
他根本不想让松田阵平和他一起去,但是他又清醒的认识到:
此时此刻,作为公安,面对的是组织内的代号成员科涅克,他必须将人留下。否则就算是公安这一边有办法解决,小阵平回到那个组织内都有可能受到怀疑。
而小阵平拿出这个明显有他的改造痕迹的炸弹手环,同样是在表明要一起行动。
萩原研二带着松田阵平坐上一辆并非公安准备的车,一言不发地踩下油门。
最开始听到那个两个炸弹的计划的时候,他心中的愤怒已经燃起了。
一方面是针对白兰地的,另一方面却是针对他自己的。
他做错了一件事。
本来那天他故意当着组织的人的面,对小阵平暧昧不清,就是为了反向帮他洗清嫌疑,幕后的白兰地认为他并不在意科涅克。
但是昨天那个电话却让他失去了冷静,他当时满脑子都是小阵平被控制,想要知道小阵平是什么情况,却没有意识到这个想法其实就是白兰地想要让他产生的。
白兰地如果单纯是想要把他骗出来,根本就没有必要故意用松田阵平的手机,他这么做,就是想让萩原研二知道,松田阵平受他控制。
哪怕萩原研二的准备再充分,自以为安排万全,从他因为担心松田阵平而答应见面,就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因为他忽略了一件事情:
以他呈现给白兰地的身份,在收益不明确的情况下,本不应该轻易的出现在组织约定的地点。
他这么做就相当于承认,“和松田阵平长相一模一样的”科涅克,确实能影响他的决定。
萩原研二本来以为自己对科涅克的轻忽,能让白兰地保留松田阵平作为最后的底牌,但是没想到,白兰地一个电话,就让他暴露得彻底。
而他真正出现坐在咖啡厅的那一刻,就失去了第二次翻盘的机会。
他暴露了自己的私心,所以白兰地能肆无忌惮地让“科涅克”出现。
表面上是利用民众性挟持他参加的炸弹游戏,实际上却是摆明了要告诉他当年爆炸案的线索。
萩原研二无法拒绝,也不敢拒绝。他是咬住了珍贵的饵的笨鱼,哪怕明知道要被拽出水面,也依旧不敢松口。
将事情搞砸的内疚,让萩原研二甚至不敢看一眼就坐在副驾驶的松田阵平,沉甸甸地炸弹手环挂在他手上,反而给了他最后的一点安全感。
第83章
松田阵平不知道萩原研二的想法, 却能感觉到他压抑的心情。但是在两个人分别被公安和组织同步监听的情况下,他甚至没办法说句话来安抚对方。
而耳麦里贝尔摩德的声音少见的失去了优雅,变得冷厉起来:“科涅克你想好等下任务结束之后怎么和boss解释了吗?”
“不需要,我已经解释了。”松田阵平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事实上在这么近的距离下, 压低声音也没有用, 因此这句话刚说出口正在开车的萩原研二立刻转头看过来。
“别看了, 我不是在和你说话。”
青年平淡中透着嚣张的声音透过萩原研二的耳麦传到了公安的通讯频道,萩原研二目前的上司,警察厅警备局的渡边管理官,深深地皱起眉,
“确定这个代号科涅克的男人是那个组织的人吗?”
“萩原警官是这样上报的。”
对面的公安警察风见裕也迟疑地开口,
“我们本来预定的计划是对方出现之后直接抓捕,但对方用炸弹来威胁, 所以萩原警官为了获得线索和争取疏散民众的时间, 冒着生危险答应了戴上手环炸弹……”
“冒死争取时间?简直混蛋。”渡边管理官忍不住骂道,
“他如果是为了争取时间, 那一开始就不应该这么快戴上手环炸弹,更不用说还要和这个男人一起去炸弹现场,只要留在咖啡厅拖延时间就可以了!”
“两个地点都已经调动了警视厅的警察去处理, 根本不需要他。他身上还带着炸弹,现在居然不顾令,直接带着对方离开了公安的埋伏圈,到底想干什么?”
“……”
风见裕也也想不通。
但是萩原研二是他的新上司降谷先生亲自申请调动过来, 并且降谷先生还私下嘱咐他尽量配合萩原研二行动, 所以他只能努力为对方说话,
“对方的手里应该有炸弹的控制器,如果惹怒对方的话, 很容易酿成惨剧。萩原警官配合对方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风见,你太小看萩原研二了,他如果真的想把人留住,就不是现在这个场面。”渡边理士官的声音冷肃,刀刮似的目光更是刺透看透人心一般,
“萩原研二作为计划的第一执行者,却出现这种低级错误,我会重新评估他的能力和决心。”
“还有,对比这个男人的长相,尽快确认身份。”
“……是。”
风见裕也走出去之后,快速把这件事情报告给了降谷零,最后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渡边管理官一直都对萩原警官很看好,所以对他的要求标准也更高,但是萩原研二这次的表现确实有点失常。”
但对面的降谷先生对这一点没有什么反应,反而严肃地问道:“你是说渡边理事长要调查科涅克身份?”
“没错。”风见裕也迷茫地回应。
这本来就是常规操作,就算渡边管理官不说的话,他们也一样会查。
对面的降谷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昨天安排你散布出去的消息,已经散出去了吗?”
“是的!从昨天一直到今天上午,行动异常的一共有三位,分别是刑事部搜查一课特殊犯罪三系的增山警部、警备部机动组爆炸物处理班的高桥警部,还有搜查一课强行犯三系的长谷川和辉。”
“长谷川和辉?”降谷零愣了一下,“这个人并不在我一开始给你的监视名单上吧?”
“……这位是伊达警官提出的。”
“班长?”
“对,长谷川和我一样,是今年从交番调入搜查一课的。”
伊达航接到降谷零的电话之后,离开办公室,来到楼梯间的角落里低声说,
“之前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只是两年前神谷町高层公寓上,他是最后一个见到松田阵平的巡警,也就是最后把矢野绘美带下楼的人。你当时提过她听见了松田提到白兰地,按理说长谷川和辉也应该能听到,但报告的时候却没有这件事。我觉得有些奇怪,所以这次多观察了一下,发现他今天早上忽然请假了。”
“也就是说,三个人今天同时请假了。”降谷零心中生出不安,而伊达航已经继续发问了,
“萩原那边的情况我听说了……”
“你也觉得他现在情绪不冷静,很容易出事吗?萩原有分寸……”
“不。”伊达航打断了他,担忧道,“我现在担心的是松田。”
“我们谁都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这个情况,摆明了是要重演当时的局面,他真的没问题吗?”
降谷零听得心中一凛,才想起来自己忽略了这个关键问题。
按照矢野绘美所描述的情况,他们还没刚刚走下楼就已经爆炸了,松田阵平虽然很有可能早就知情,但是他到底是怎么从爆炸现场活下来并成功假死的,当时的伤势如何,这些他们一概不知情。
尤其是现在松田的记忆和不稳定,故地重游有没有可能会刺激到他?
这也是萩原研二担心的问题。所以哪怕他现在心情紧绷,也没敢直接把车往神谷町开,而是选择了先去吉岡町的方向,但是还没到达目的地,就得到了两个熟悉的仿佛噩梦般的消息。
吉岡町三丁目的那栋高层公寓人员已经疏散正准备拆弹,但是前往神谷町的警车却因为突发车祸被堵在路上。
“没有调动直升机重新从本部直接派人吗?”萩原研二在十字路口停车,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今天恰好有其他任务,目前可调动的直升机都已经出动了,正在紧急回调,道路也在疏通。而且根据巡警拍的照片,炸弹非常复杂,目前堵在路上的正好是擅长这类炸弹的那位警察,而另一位高桥警官今天正好休假,我们也正在联系。”
堵车,刚好休假的另一位警察……
萩原研二喉咙里泛出了一股不存在的腥甜,无暇顾及的手环上,心率快速地向上攀登,
“我说,你是害怕了吗?”
熟悉的声音猛地将他从可怕的幻想中拽回。
萩原研二本能地望向左侧,黑色卷发的青年懒散地靠着副驾驶座的椅背,手上晃着不知何时摘下的墨镜,那双露出的暗青色眸子正挑衅般注视他,却又仿佛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鲜活的笑意。
萩原研二惶惶不安的心忽然重新稳定地落回胸膛间,浅淡的笑意同样攀爬上他的唇角,“我怕什么?”
“怕去拆弹?”卷发青年歪了下头,“从我们这里只要十几分钟就能过去吧?我听说你之前可是爆炸物处理班的王牌,怎么不敢自己过去?”
萩原研二怔忪了一下,才发现确实如此。他现在正在吉岡町和神谷町的岔路口上,这个方向虽然也有点堵车,但是对于他来说……
萩原研二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握紧方向盘,唇角扯开的弧度骤然扩大,“坐好抓稳!”
正前方,刺目的鲜红信号灯转为柔和的青色。
萩原研二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绕是松田阵平早有准备,也被他这个起步速度,甩得撞在了副驾驶座椅上。
“别太过分啊……”
街上的鸣笛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他的嘟囔也被撕裂的风声和轰鸣的引擎声掩盖。
最后只花了10分钟,萩原研二就带着他就赶到了目的地楼下。
松田阵平中途本来想把手环先关掉,结果却惊异的发现萩原研二的心率居然基本稳定在了100以下。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感觉心脏快跳出嗓子眼了?
“还好吗?”萩原研二从车上下来,侧过头来专注地看他。
“不好。” 松田阵平相当不满,他已经很久没坐过萩原研二的车了,有点不适应,脚刚踩在实地上的时候,甚至腿软了一下。
周围的巡警过来,在萩原研二出示了证件之后,快速地解释了情况。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垂眸,甚至不想往上多看一眼。
其实这两栋楼都是在之前的基础上重建的,已经和爆炸时的构造有一定区别,但是同样的地理位置和差不多的高度,让上辈子他每次远远的看见这栋楼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起那一幕。
这辈子稍微好些,但如果不是这次boss的计划,他根本不会来到这附近,松田阵平有点烦躁的拽了一下衣领,却忽然注意到,萩原研二的手指在轻轻的发颤。
他的动作停住了,目光缓缓上移,注意到旁边半长发的英俊青年唇边的笑从容不再,僵硬而凝滞。
“确定上边已经没人了?”
呼吸,发出声音,稳定的站在这里,这几个简单的行为已经耗尽了萩原研二全部的力气,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只能凭借着警察都素养来刻板的询问。
听到肯定的答复后。萩原研二意识到自己该上楼了,但是却怎么也迈不动腿。
不想让松田阵平跟着他重新踏入这栋楼,就在他差点要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你好磨蹭。”略微不耐烦的声音撞进他的耳朵,“要不我把这里直接炸了怎么样?这样你也不用考虑了。”
萩原研二其实没太仔细听他说什么,但是小阵平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正和他说话,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了。
他缓慢的吐了一口气,感觉僵冷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我只是在想,怎么能说服你和我一起上去?我可不放心你留在下面。”萩原研二轻笑道。
“别想了,我和你一起。”卷发青年理所当然地道。
他不等萩原研二再说什么,率先大跨步迈进公寓楼中。
20层。
两人从打开的电梯中走出,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和……极为轻微的呻吟声。
萩原研二脸色一变,快步跑向呻吟声的源头。
松田阵平在原地定了一定,又低头按了一下手机,才跟了上去。
刚走过拐角,就听见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
“松田……阵平?”
第84章
萩原研二循着声音一拐进来, 就看见了被分别绑在椅子上的三人,巧的是,这几人都十分的眼熟。
正好就是在听到了白兰地的消息后行动异常,也就是最有可能是卧底的三个人。
最左边的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是高桥警部, 高桥邦彦。他和松田之前在爆炸物处理班的上司。
萩原研二本身并不想怀疑他, 甚至之前几年的相处中也从来没觉得对方有什么问题, 只是松田阵平当初也不过在爆处班待了一个月熟悉的人不多,这位上司就是其中的一位。
最重要的是,高桥警部是最后接到松田阵平电话的人。
而中间那个被绳子勒得面色青红的壮硕男人,是刑事部搜查一科特殊犯罪三系的增山正树。
萩原研二没有直接和对方打过交道, 之所以把他划在怀疑名单,是因为两年多以前的那个11月6号,他和松田阵平一起在宿舍的时候, 就是增山正树联系了高桥警部, 临时调动松田去港口帮忙勘验爆炸痕迹。
至于第三位,正在笨拙地想用墙棱来蹭反绑在椅子上的手上的绳子的青年, 是目前和班长都在搜查一课的长谷川和辉,也是萩原研二之前的同事。
还没等到他去申请讯问,白兰地就已经把这三个人送到了他面前……
这种“贴心”的举动, 让萩原研二心头笼上一层阴影。
最左边的高桥警部最先注意到了他,用软布塞着的嘴拼发出了呜呜的叫声。
萩原研二迟疑了一下,快步走过去,把他嘴上的布扯掉, 接着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跟了过来。
等下……萩原研二刚觉得不妙, 但面前的高桥警部已经认出他身后的松田阵平。
高桥警部瞪大了眼睛喊出松田阵平名字的时候, 面上的神情掺杂着震惊、不可置信,还有真切的喜悦。
那个卧底不是高桥。
萩原研二瞬间分析出来, 他来不及去看松田阵平,目光锐利地扫向另外两人。
增山正树虽然也十分震惊,但眼中却藏着一丝恐惧不安,而长谷川和辉除了错愕,还露出了轻微的恍然。
萩原研二的心提起。
高桥警部记得的松田阵平还算正常,毕竟松田曾经是他的下属。
但是和松田阵平只见过一次的长谷川和辉以及只是在警视厅大楼里面偶尔见过几次的增山正树,反应都很不对劲。
“松田?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高桥警部的声音唤回了萩原研二的思绪,就在他正打算找个借口把这件事情敷衍过去的时候,身后松田阵平的话,却让他猛然僵住了。
“是啊,我还活着。”
小阵平这是……承认了他的身份?没问题吗?
萩原研二顾不上他们三人的反应,匆匆转过头,看向将眼镜挂在衣领上的卷发青年。接着他不安地发现,松田阵平的脸色看起来比上楼之前苍白了一点。
他似乎想要走过来,但是却顿了一顿才迈出腿,像是在悄无声息地克服某种忽然出现的不适。
萩原研二的手攥紧成拳,嘴角拉平,抿成一条直线。但却没有阻止他,也没有出声关心。
而这时,松田阵平已经从萩原研二身边经过,走到了高桥警部的对面。
他刚刚承认身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头晕目眩,一阵阵的反胃感汹涌而来。
脑内,希拉有点疑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松田阵平的运线,刚刚忽然向你偏移了一大截。]
[但是你现在的行为在Boss的眼里面应该是扮成松田阵平来刺激萩原研二,顺便让萩原研二认为组织在警视厅的卧底是害死松田阵平的人,为什么这种时候反而会让运线偏移了?]
[……不知道。]
松田阵平到现在也没摸清楚规则到底是怎么判定他是松田阵平的。
毕竟除了第一次萩原研二确认他身份,后面虽然断断续续出现了偏移,但却几乎都是他什么都没做的时候。
松田阵平想不通,即使是这样思考,他就觉得脚下摇晃起来,面前的景象也开始坍塌融化。
他借着萩原研二的视觉死角,将拐过来之前悄悄含在嘴里的药咽下。
这时,耳麦里的声音已经消失很久。
松田阵平推测贝尔摩德应该是已经和Boss取得了联系,甚至现在同步听着他的声音的,可能已经多了一个人。
他不想让萩原研二产生他真的是被警视厅的卧底谋害的错误认知,但是科涅克临时不听令跟上来,还可以用希拉知道那个那个理由来解释,如果蓄意破坏计划,事情就真的无法挽回。
警视厅卧底的事情只能之后再想办法解释,此时此刻,必须先推动Boss的计划。
他对着绑在椅子上的,兀自震惊的高桥警部开口: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哈?你这个臭小子在开什么玩笑,当初可是我亲自把你和萩原研二从警校挖过来的,结果你们两个……”
高桥警部说到一半,声音哽了一下。
松田阵平看他一副想问什么,但又没有开口问的样子,猜测他应该是认为自己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假死的。
这个反应应该够了吧。
松田阵平状若镇定地弯腰,要帮高桥解开绳子,其实是心虚地不敢回头,只能用余光注意萩原研二的反应。
萩原研二也确实早就看出松田阵平在做什么了,他想用死而复生的松田阵平的身份,让那个卧底自乱阵脚暴露。
虽然这是一个好办法,甚至证明了他们当时的猜想是对的,松田当初被迫假死,确实和组织在警视厅的卧底有关。
但他没忘记,小阵平现在受控于白兰地。
既然白兰地故意摆出这样的局面,同意小阵平这样做,就说明这个卧底和白兰地并不是一条心,很有可能是降谷零和他说过的朗姆的人,而白兰地想借他的手除掉卧底。
但真的是这么简单吗?白兰地凭什么认为他会动手?
萩原研二总觉得还是不对。
“唔唔!”旁边两人挣扎着发出声音。
萩原研二猛然回神,而他的耳麦中的声音也在一瞬间嘈杂了起来,接着,那边有些古怪的声音响起。
“萩原研二,刚刚警视厅那边报告说有三位警察失踪了,是不是在你面前?”
萩原研二轻轻敲了一下耳麦,表示肯定,这才走到中间的增山正树面前,这位警部的鬓角已经被汗水浸透,眼神更是慌乱。
如果不是高桥邦彦,那人选就在这位增山警部和长谷川和辉之间了。
在萩原研二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打量增山正树的目光已经冷如寒霜。
但刚把增山警部嘴上的布扯下来,他就急促地开口,“炸弹在我身上!”
萩原研二低头,果然从增山正树的衣领处看见了里面的一排炸弹,但上面没有计时器,应该是遥控爆炸。
他正想要把增山正树身上的绳子解开,仔细观察下,忽然手顿住了。
高桥警部身上没有炸弹,增山正树身上却有?
他缓缓缩回手,不顾增山正树的阻止,先走到最右边的长谷川和辉旁边。他低头检查了一下长谷川和辉身上,发现果然也没有炸弹。
他拿下堵在长谷川和辉嘴上的布,这个微胖的青年努力喘了口气,“萩、萩原警官。”
“长谷川酱,你们是怎么被绑到这里的?刚刚检查的警察没发现吗?”萩原研二半蹲在他面前,柔声问。
“我们之前被藏在旁边的公寓里,等巡警下去之后被人搬出来的。那个人蒙着脸,看不清长相。”
长谷川和辉努力形容了一下那个人的特征,但是却没有什么显眼的地方。
“这样啊。”萩原研二推测应该只是组织之内的一个普通的外围成员,甚至根本就不是。
“那个,萩原警官……能不能给我解开绳子。”长谷川和辉悄悄看一眼他的表情,瑟缩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还有炸弹,增山警官身上的炸弹,我看见那个人绑上的!”
萩原研二没有立刻动。
结果突然听见旁边一声震惊地大喊:
“松田,你也给我解开,快拆弹……等等,你干什么?”
萩原研二连忙转头,错愕地看见松田阵平把一支麻醉针刺入了高桥警部的体内。
“没你的事了。”松田阵平对高桥警部解释了一句,但萩原研二觉得还不如不说。
起码听见这几个字的高桥警部看起来更生气了,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嘴唇翕动两下,似乎很想骂上一句。
但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在椅子上垂下了头。
增山正树的脸色跟着变了:“松田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看见的这样。”
松田阵平走到他面前,语气平淡地回答。
“萩原警官?”长谷川和辉脸上的慌乱也更加明显,“这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不是来救我们的吗?”
萩原研二垂眸,“是哦。”
但是他依然没有动,哪怕耳麦中的声音已经语气严厉地询问他情况。
“萩原研二,你旁边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和两年前牺牲的爆处班警察松田阵平长得一模一样?”
萩原研二迟疑着打算解释一句,但还没来得及说话,通讯忽然断掉了。
他怔愣了一下,就听见不远处的松田阵平忽然出声。
“来看这个。”
萩原研二下意识先站起来,走到增山正树面前,发现松田阵平已经拉开脸色铁青的增山正树的衣服,从炸弹上拿出一个纸条。
萩原研二伸手,想从松田阵平手里把纸条抽出来。
可松田阵平的动作却没有他刚刚叫萩原研二过来的语气那么干脆利落,先是用力攥了一下,才放松力气,任由他把纸条拿走。
萩原研二隐隐意识到什么,展开,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要不要问问增山警部两年前的11月6日,把松田阵平的照片发给了谁?】
萩原研二无声地念出这段话,感觉像是五脏六腑被利斧凿过一轮。
现在确实是一个好时机,他冷漠地想,不管是什么人,在生受到威胁的时候,总是更容易说实话。
附近的一栋高楼里,贝尔摩德保持着用望远镜看向对面的动作,继续和Boss对话:
“Boss……科涅克迷晕了那个□□处理班的警部,但是把纸条展示给萩原研二了。”
“我已经知道了,他总是那么沉不住气。”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不急不徐,仿佛早有预料般喟叹,“一开始想要杀人的是他,到最后要改变主意的也是他。”
“您是说……他想救下萩原研二?”贝尔摩德愣住了。
“先看看吧。”
贝尔摩德只好继续看下去。
公寓楼上,增山正树在看到萩原研二展示给他纸条的瞬间,就已经面如死灰。但即使如此,在萩原研二的讯问下,他还是咬死了,没有说出他那天联系的人。
松田阵平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事实上当他今天出来前知道了增山正树是朗姆插入警视厅的卧底后,就大致明白了那天的情况。
那天晚上他和琴酒他们炸了港口,他没有立刻离开,结果却撞上了增山正树,对方把他当成了爆炸物处理班的松田阵平,于是强行拉着他去勘验现场的痕迹。
对方应该知道这是组织的任务,也知道其中有科涅克的参与,所以就迫不及待地将他的炸弹勘验报告发给了朗姆。
但是现场拍摄的照片里不小心带上了他,朗姆就发现了松田阵平和科涅克长得一模一样,于是让增山正树去调查。
但是还不等增山正树能做出行动,11月7号,他就遵循着死亡置换之后的运轨迹死于爆炸。
不过也幸好增山正树没来得及做什么,不然的话某种程度上应该也算是过去的他被现在的他影响,没准就会导致死亡置换出现什么差错。
松田阵平思索着,忽然感觉到旁边灼热的视线,转过头,发现长谷川和辉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看我干什么?”他问。
“那天爆炸后,我好像又见过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长谷川和辉吞吞吐吐地小声回答。
松田阵平稍微回想了一下,发现两年多以前确实见过这个人。
那天早上,他在修理店那边确认了萩原研二已经到达了吉岡町并且顺利拆弹后,就赶到神谷町的公寓楼。
恰好看见这个当时还是巡警的青年和一个女孩一起下楼,接着爆炸发生。
估计是在人群中看到过他吧。
松田阵平也给了他一个睡眠套餐。
萩原研二对增山正树的询问,也被他们两个的对话打断了。
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增山正树心虚的反应和咬死了一个字不肯说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萩原研二没有阻止松田阵平迷晕长谷川和辉,甚至没有去拆那个没有计时器、不知道何时会爆炸的、或者说只要动手拆就有可能被远程直接引爆的炸弹。
“问完了?”卷发青年随口道。
“问完了。”
萩原研二垂眸。
他摸了摸自己的始终没有再回复通讯的耳麦,忽然了悟,白兰地其实不需要他亲自动手杀人。
那太不可控了。
白兰地只需要他的迟疑。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真相。
哪怕小阵平不在这里,当两年前的爆炸案的场景重现,相关人被摆在他面前,炸弹又只绑在在一个人身上,再加上如此明显的暗示,他真的能无动于衷吗?
而一旦他迟疑了,问出了第一句关于松田阵平的内容,而公安那边又已经查到在咖啡厅和他见面的人和他“牺牲”的好友长得一模一样,公安会怎么想?
在他应该解释的时候,通讯又恰好断掉,看起来像什么?
卷发青年走了过来,懒洋洋地说:
“加入我们,我可以给你一份证明他是组织卧底的证据,你可以把事情都推在组织身上。”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补完了后半句:
“如果不加入,那就是我自导自演一出组织威胁公安的戏码,实际上私刑审讯,最后和三位警察同归于尽?”
“啊,没错。”
事实上,一开始根本就没有前面那个选项,是松田阵平硬生生加上的。
Boss本来想要的是当场解决掉萩原研二和不受他控制的增山正树,并且还要将组织彻底从整件事情中摘出来,推锅给已经因为情绪不稳定被公安怀疑的萩原研二。
但如果能将萩原研二拉到组织,一点不涉及情报的暴露,也在组织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这就是他给Boss的临时更改计划的理由。
所以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得到Boss令他终止行动的信息。
但其实……这并不是松田阵平想要的。
让萩原研二加入组织,短期内确实能保证他的安全,甚至萩原研二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帮助下,也许还能获得公安的信任,不被怀疑。
可萩原研二到时候要做的,并不仅仅是传递一些情报,他这种身份,注定无法避免接踵而来的试探,和各种作为投名状的打破底线的任务。
他相信萩原研二可以保持本心,也相信萩原研二可以坚持到最后。
但是松田阵平不想这么做。
站在黑暗里的人已经够多了,萩原研二的双手不需要染上鲜血。
“想好了吗?”
卷发青年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某种只有萩原研二能感觉到的安抚和歉疚。
本想顺势答应下来的萩原研二,心中忽然萌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我……”答应。
萩原研二的声音僵死在了喉咙里,惊恐将他从头到脚劈开。
一个刺眼的红点,不知何时伏落在了松田阵平的左胸膛。
第85章
看见那个红点的一瞬间, 萩原研二思绪彻底中断,什么也来不及想,身体爆发出自己也难以想象的速度,要将松田阵平扑倒在地上。
但他却还是晚了一步。
先是子弹穿过人体血肉的一声轻响。
接下来的一切, 就仿佛慢镜头, 松田阵平上半身后仰, 被子弹的冲击力撞的后退了几步,最后撞在窗边。
用望远镜观察着这边的贝尔摩德猛地站起来,脸色遽变。
“有狙击手!怎么可能?”
他们既然把陷阱安排在这里,自然也已经准备好了如果出了意外就直接开枪射杀几人的打算。
但是这附近根本就没有几个高度角度合适的狙击点, 仅有的几个已经被组织的人暗中监控着,更何况科涅克站的位置,从始至终都防备着狙击枪。
这一枪是从什么地方打出来的?
距离足足一公里外的某购物大楼天台, 赤井秀一收起枪, 装入琴包,快速扫清可能留下的痕迹后避开监控下楼, 坐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而他的手机里面,某个加密的邮箱,静静的躺着几条还没来得及删除的消息。
【你的最远狙击距离多少?】
【你需要多远?】
【……从坂久大厦到神谷町三丁目22番地。】
【目标信息, 照片。】
【我。瞄准心脏或头部都行。】
【你已经疯了?】
【还早,等我走到固定位置后射击,下来后会有人接应你帮你收尾,这件事别告诉任何人。】
赤井秀一不想同意这个荒谬的要求, 他上一次在科涅克失控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科涅克的反应, 速度力气和敏捷都远超出常人, 但是这不代表科涅克能躲过子弹,更别说还是射速极快的狙击枪。
但接下来他发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赤井秀一担心影响科涅克的计划, 只能开出了那一枪。
他刻意打偏了一些,就算是科涅克没能反应过来也不会致。但直到看见科涅克做出躲避那一枪确实只中了左肩偏下接近锁骨的位置后,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赤井秀一坐在科涅克安排的车里,觉得科涅克的态度和行为逻辑越发扑朔迷离。
他能看出来今天整个计划就是针对楼上的那个公安警察的,但却不能理解科涅克为何冒着生危险也要救下对方。
那个叫做萩原研二的警察,和科涅克又有什么关系?
赤井秀一透过车窗,遥遥看向神谷町的那栋高层公寓。
公寓的顶层,萩原研二踉跄着跑过去,想拉住松田阵平,却被冰凉坚硬的枪管抵住了胸口。
他知道自己应该做出点什么表情,但是此刻他眼里只有松田阵平身上的伤口。
大片大片深沉的颜色晕染黑色的皮衣,浓郁的刺鼻的铁锈味灌进他的气管,灼烧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我小看你了,萩原研二。”即使受伤势不轻,卷发青年的声音也依旧平稳,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似的,只是有一点疑惑,“你早有准备?你怎么知道?”
“不……”萩原研二想说不是自己开枪的,但是松田阵平漠然排斥的神色,像是一盆凉水当头浇下,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终于迟钝地明了刚刚松田阵平眼神中歉疚的缘由。
但是你怎么能这么对你自己?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萩原研二的大脑嗡嗡作响,舌头像是生锈的齿轮,好半晌才能发出正确的声音。
“我没想伤到你的。”
不管是被绑着的三个人看不到萩原研二的表情,但却能够听见他轻柔又不知所措的声音。
远程安排人去接应,正拿着望远镜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的贝尔摩德听见这句,瞳孔微缩,生出一丝不安。
这个语气很不对劲。
松田阵平也敏锐地发现了,他拿着枪的手差点抖了抖。
意识到萩原研二很生气,非常生气。
但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真的就让你在这里受制于组织吧。
松田阵平在明知道萩原研二听不到,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解释了一句。
提前安排一个狙击手,假装是公安的人利用他自己来牵制组织,这已经是他能够在短短的时间里面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希拉之前破解过几条相当实用的规则,比如“提前预判子弹的方向后就可以躲开子弹”,“只要送入医院就不会死”。
有这些规则打底,哪怕是最坏的情况,他也能保住自己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等下可能跑不了路了。
窗棱硌着他的脊背,药物带来的困倦感让他意识模糊,但左肩上连绵不绝的剧痛又让他清醒。
松田阵平得以继续念他准备好的台词:“让我走,否则我就直接引爆楼上和你手上的炸……”
他还没说完,忽然卡顿了一下,吓得清醒了几分。
萩原研二居然直接用手握住了手枪的枪管。
“不可以哦。”萩原研二柔声说,“你想炸就炸吧,大不了我们一起死,但我不可能让你离开。”
“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特意把他留在外面。”
“谁?”松田阵平懵了一下。
“增山正树。”对面的青年笑了起来,说出的话却讽刺意味极重,“他难道不是你们组织的卧底吗?查我的情报时,也要记得把自己的手脚收拾干净才行。”
松田阵平看着面前这个拼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人,一时间脑子有点转不动了。
他的本意是想让 Boss认为萩原研二早就发现了神谷町的炸弹,而不是让Boss认为萩原研二,早就发现了卧底故意用卧底来钓组织的代号成员。
这两件事情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萩原研二是还觉得自己身边不够危险吗?
“这样啊。”松田阵平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气得伤口都不觉得疼了,真情实感地想要骂人。
但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萩原研二却忽然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
“不过……”
不过什么?
“我这也算是,帮了你们吧?”
这句话让松田阵平怔愣了一下,反抗动作也没能立刻做出。
结果就迟疑了这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隐形耳麦就被取出,接着耳边咔嚓一声,估计是直接被捏碎了。
松田阵平:……
他只好用眼神示意还有一个。
萩原研二默不作声地从他的衣领那一侧拿出一个微型窃听器,一并毁掉。
贝尔摩德可以听到的声音彻底断掉,她脸色难看,纤细白皙的手指按在红漆的窗沿,“Boss,我现在过去想办法救回科涅克,能不能让琴酒也一起行动。”
“……” Boss那边却没有立刻回答。
一片沉默中,贝尔摩德越发不安焦躁。
但松田阵平的心情却要好上很多。
哪怕明知道还有贝尔摩德从远处看着,他的精神还是不由自主的稍微松懈了几分。
于是更强烈的困意趁虚而入。
松田阵平一时恍惚站立不稳,身体摇摆了下。但还没等从窗口跌出去的惨案发生,整个人就被萩原研二往回拽,接着伤口被按住。
也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hagi止血的动作过于轻柔熟练,松田阵平更困了。
“别睡,别睡。阵……科涅克。”
压抑痛苦的声音让他一个激灵清醒的过来。
“我死不了。”
松田阵平将努力将半阖的双眼睁开,抓住萩原研二的手,按在那个被他早有准备悄悄关掉的炸弹手环上,却没有解锁。
“萩原研二,你刚刚想叫我什么?”
萩原研二眼睫毛颤了颤,淡紫色下垂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
“小阵平。”
声音通过电波传到了另一人耳中。
贝尔摩德终于听见Boss的回答,“白兰地暂时不会有危险,你和琴酒安排救人吧。”
“时限七天。”
“虽然我不希望得到这个结果,但如果超过七天,任务改为带回白兰地的尸体,”
贝尔摩德听见这句,感觉心脏像是被冰冷的潮水裹住,恐惧缓慢地在她脊背间翻涌。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七天这个昭示着不详的数字,还是因为任务改变意味着的死亡和他们可能承受的惩罚。
“是,Boss。”贝尔摩德声音干涩地回应。
而在琴酒这边天降一个限时营救任务时,萩原研二也已经把绑在增山正树身上的炸弹拆下来。
松田阵平强撑着没有睡着,感谢伤口的疼痛,让他维持了岌岌可危的清醒,甚至还能和拆弹的萩原研二说两句话。
但是等到了上了救护车之后,就实在撑不住了,像是断线一样昏睡了过去。
萩原研二把三人直接交给公安,该签署保密协议的签署保密协议,需要送进审讯室的也送进审讯室,他自己则坚持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
结果就眼睁睁地看着松田阵平闭上双眼,没多久就呼吸急促,像是喘不过气,甚至手脚轻微的抽搐。
周围的医疗仪器同时滴滴的报警,哪怕萩原研二不知道它们的具体用处,但也知道现在的情况绝对不妙。
他脸色苍白地退到一边,看着医护人员给松田阵平戴上氧气罩,紧张地抢救起来。
怎么回事?
伤口他检查过了,子弹没有留在体内,也没有伤到要害,失血不到危重的程度,为什么会忽然情况恶化?
萩原研二茫然地跟着担架一起下车,最后被拦在了手术室外面。
手术的两个小时,他想过了各种可怕的可能性,连伊达航什么时候过来的都不知道。
一直到温热的水杯递到他手上,萩原研二才迟钝地抬起头。
“班长,你说会不会……”
“不会。”
伊达航斩钉截铁地说,“你要相信他。”
相信他的安排。
伊达航没有说完,但是萩原研二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说的对。”他喃喃一句,忽然抬起头看向手术室的方向。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松田阵平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室内一片漆黑,只有熟悉的电子屏荧光和各种微弱的机械运作声。不用侧过头,松田阵平都知道都有什么医疗仪器。
他稍微动了一下左边身体,发现没什么感觉,只有一点轻微的疼痛提醒着他伤口的位置。
[你可以谢谢我。]希拉幽幽道。
[谢谢。]
松田阵平谢得真心实意,毕竟这一系列的行动,没有希拉根本没办法万无一失的完成。
[所以我现在是在公安的医院?应该是,现在大概凌晨一两点。]
他自问自答,右手撑着床想要坐起来,却忽然注意到旁边还有另外一个轻浅的呼吸声。
松田阵平顿了顿,极小幅度地转过头,努力不让语气里面的心虚太过明显:
“你不会一直守在这里吧?”
第86章
松田阵平的话音刚落, 就感觉一只手落在他的右肩上,没有用太大力气,但不想让他移动的态度非常明显。
于是松田阵平难得非常识趣地保持着躺在床上的姿势,没有动弹。
接着, 他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站起身走到旁边, 随着轻微的啪的一声, 柔和的白光扑洒下来。
松田阵平先是眯了下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才重新缓缓睁开,不出意料地看见了病房的布置,和正弯腰打算按下床头的呼叫铃的萩原研二。
“不用。”松田阵平连忙阻止他, “我现在一点事没有,只是肩膀上中了一枪,现在都不疼……”
还没说完, 他就看见萩原研二的脸色就微微地变了, 松田阵平反应过来,讪讪闭上嘴。
但嘴唇闭合间, 却没有那种平时从药物带来的嗜睡醒来之后的粗糙干裂感。
松田阵平怔了怔,有点费力地转过头,果然在旁边的柜子上看见了一个盛水的纸杯和几小根棉签。
他一下子意识到, 萩原研二大概完全没有休息,始终在看护着他。
“那个,我……”
结果他的动作却被萩原研二误会了,萩原研二一言不发地走过来, 沉着脸把床头摇起, 又拿出一个新的纸杯, 从旁边的保温杯中倒出一杯水。
这明显在生气的态度,和生气也依然照顾人的动作, 让松田阵平的愧疚从普通小溪流直接溢满奔涌的堤无津川。
身体后面干净柔软的枕头和床垫忽然像是生出鳗鱼的细刺,扎得他躺也不是坐也不是。
等水杯直接被递到唇边的时候,松田阵平也没敢说自己不渴,抬起右手自己接过来,把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好了,我们聊聊。”他主动说道。
不过在那之前,恐怕还有别人想和他见面。
松田阵平抬起头,目光对上房间角落里那个并不隐蔽的监控探头。
正在值班的公安透过显示屏幕对上那双深沉冷淡的暗青色眼睛,莫名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按下了呼叫键。
“松田阵平已经清醒,萩原警官正在和对方交流。”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把白兰地当成了松田阵平?”
查到了白兰地被公安带走的地址后,感觉稍微有些不对劲的贝尔摩德,将消息禀报给BOSS。
结果却得知了一个荒谬的可能性。
“白兰地他……”贝尔摩德仿佛忽然失去了自己灵巧的舌头,声音都有些磕巴,“就算是这样,等到他一醒来就会穿帮吧。”
“白兰地恐怕不太擅长演戏。”贝尔摩德说这句话都感觉自己说的委婉了,与其说是不擅长,不如说是半点不会。
指望白兰地在演技上骗过那个多智近妖的萩原研二,不如指望他一睁眼就装失忆。
“你想的太复杂了,贝尔摩德。”
即使在这种时候,Boss的解释也可以说得上是耐心,
“松田阵平的前上司都没办法区分出白兰地和松田阵平,说明他们两个的性格的确有相通之处。而且科涅克恰好又是白兰地这两年才使用的代号,此前在组织内从未出现过。这些巧合叠加在一起,足够让萩原研二反复琢磨。”
“而且,如果萩原研二不在乎白兰地,就不会冒着生危险走进我安排的陷阱,就为了把白兰地抓走。”
“但是白兰地是忽然决定和萩原研二一起上楼的,如果白兰地没有上去的话……”
贝尔摩德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思路有误,水绿色的双眼泛出了冷光,轻声道,“那萩原研二也不会上楼。”
Boss在嗯了一声,表示认可,于是贝尔摩德继续分析,
“白兰地最后被狙击手击中的时候,萩原研二的慌乱不是演的。正是因为白兰地和他一起上楼,又陪同他一起问出了当年的事情,所以他才真的怀疑白兰地是松田阵平。”
“到了这一步,不管白兰地表现得像还是不像,萩原研二都不敢完全确认,除非他检查DNA和指纹。”
“但是松田阵平的信息当初基本上都被白兰地毁了,也没有亲人在世。”
贝尔摩德越说心情越复杂,没想到白兰地误打误撞,反而让连boss都没能处理掉的萩原研二栽了进去。
再想想朗姆新提拔的那个手段狠辣,心性莫测的情报专家波本,也是到现在都紧盯科涅克不放。
她开始怀疑,白兰地是不是专克这种心思复杂深沉,喜欢筹谋算计的类型。
说起来,boss也算是……
贝尔摩德心神一颤,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想到了不该想的,
“你已经通知琴酒了吗?”电话中传来敲击桌面的声音,接着boss的声音又响起。
“是,下午就已经通知了。”
几个小时前,琴酒收到贝尔摩德的消息的时候,正和伏特加在组织的一个新建的靶场中。
这个靶场整体像是还没装修完就匆匆拿出来用的毛坯房一样,硬装十分潦草,但是天花板上侧墙上却散乱有序地嵌入了一些半圆弧度的黑色金属机械,同时还有一些类似中央空调但看起来更精密的排风控温装置。
琴酒走到墙边的一排按键前,把旁边简洁的非常有科涅克风格的说明扫了一遍,接着按下几个按钮。
整个房间骤然光线消失,再亮起时,已经变成昏暗的夜晚,而他所站的位置变成了一栋高楼的顶层,远处则是不息的车流,和灯红酒绿的商业街。
带着些许凉意的干燥夜风吹拂起他的大衣,车辆的鸣笛声和人群的喧闹声远远的传来,整个场景近乎真实。
琴酒的眼神动了动,没露出什么明显表情,旁边的伏特加却震撼地忍不住伸手,“这是科涅克新研发的?”
“不是,是他前段时间推进了不到13就放手不管的半成品。”
琴酒拿起旁边手感上和真枪没有任何区别的这个靶场专用狙击枪,架好后,他瞄准目测七百多米外坐在咖啡厅里喝咖啡的中年男人,扣下扳机。
场景中,男人的左肩轰然炸开,但依然面带愉快的微笑,显得十分诡异。
“枪械精度不行,”琴酒啧了一声,又抬起手感受了一下,继续道,“风速和湿度也不符,浪费研发经费。”
伏特加默默擦了一把汗,没敢接话,就看着大哥把枪放在一边,关上投影和其他设备,又单手从大衣中掏出手机。
但没半分钟,琴酒本来轻松的表情倏然冷凝。
“他落到了公安手里?”
公安?
伏特加悚然,就听见琴酒问,
“莱伊今天上午在哪里。”
“你怀疑是他动的手?我记得他的狙击距离没那么远。”
琴酒因为她轻慢的语气皱起了眉,
“但他有可能提前告诉过莱伊他的行踪。”
“我也已经派人查过了,上午白兰地给莱伊派了任务,他一直都在任务现场,应该没有嫌疑。”
“我去安排行动,你继续确认他被关押的的位置。”
说完之后,琴酒就要挂断电话,结果贝尔摩德忽然声音低沉下来,“琴酒,别忘了boss说,我们只有七天时间。”
“用不了那么久。”琴酒嗤笑一声。
旁边伏特加蹭过来,不敢置信地问“是科涅克出事了?”
“嗯。”
“那我们……”
“把人带回来。”琴酒扫视了一眼关掉设施后显得十分破烂敷衍的场地,“然后让他把这个搞完。”
松田阵平打了个喷嚏,感觉伤口被扯了一下,但又因为疼痛感太弱而仅仅有些麻痒。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碰被纱布裹着的左肩,结果手刚刚抬起来,就被萩原研二按住了。
对面的人发出轻咳,松田阵平只好重新抬头看向着对面的高瘦男人,
“事情就是我刚刚解释的那样,两年前爆炸案那天,我确实到了神谷町,但是我还没来得及上去,楼上就已经爆炸了。”
说完这句话,他眼角余光看到旁边的萩原研二猛地扭过来,
“我说的是真的。”
松田阵平真的没有说谎,作为科涅克的他确实没有上去过,他最多只是准备了一箱炸弹,拦住了本应该去神谷町的其他拆弹警察。
当初希拉和他说,死亡置换就是将他的死亡节点和萩原研二的死亡节点互换。
本来应该活到26岁的他,从22岁起,运线就会被截断,后面4年的运线则是续给了萩原研二。
也就是说,上辈子的11月7日本来应该被前往神谷町拆弹的萩原研二被安排到吉岡町,而本来应该被安排到吉岡町的他则会被安排到神谷町被意外炸死。
虽然两件事最大的区别仅仅只是高桥警部的一个令,但却是涉及到因果运方面的极为复杂的变动。
如果希拉不是利用了其他规则,又将他投放到17年前,那他就相当于已经死在了22岁那年。
事实上当时在墓碑前,希拉提到过,这两种规则叠加使用的时候,祂自己都不能百分百确定可以成功。
但松田阵平想反正也不可能更糟糕了,所以就答应了,结果出乎意料的幸运。
这些事情,松田阵平没办法对公安和萩原研二说,一来他根本说不出这么多情报,二来就算是他能说,真的讲清楚了,那在场所有的公安连带hagi,就要被他一窝端了。
“关于增山正树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你们还是自己问他吧。”
反正到时候问完了增山正树,他们也应该就明白这两件事情没有关系,全是boss的设计而已。
“我们确实问了增山正树一部分组织的情报,但是他知道的也不多,没多久就趁看守人员不注意自杀了。”
结果对面的高瘦男人,也就是渡边管理官开口道。
松田阵平:……?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卷发青年质疑的眼神太过明显,让渡边管理官都噎了一下。
他缓了缓,最后心平气和地决定直入主题
“松田警官,我们希望你能提供组织内的情报,尤其是白兰地的。”
松田阵平的眼皮跳了一下,心想这是最没用的情报。白兰地本人已经在你面前了。
但是他只是心中转了一下告知的念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电锯割在大脑神经上,怪异的声响和震颤感带来强烈的眩晕。
松田阵平眼前一黑,还没缓过来,就又感觉无形的活物蠕动着从胃里往咽喉爬出,冰冷黏腻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捂着腹部弓下了腰。
他强忍着呕吐感深呼吸,视线内的色彩和形状却开始轻微扭曲,洁白的床单和地面上流动起来,令人烦躁不堪嗡鸣声,鬼怪呜咽般的流水声,还有各种形形色色的声音盘旋缠绕,填满了他的双耳。
“阵……小阵平!”
一道熟悉的焦急声音忽然响起,猛地压过了周围无数的怪异声响。
松田阵平就像是被人从幻觉中硬生生的拽了出来,眼前都短暂的清晰了不少。
他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又转头看向前方,发现前面的椅子居然空空荡荡,渡边管理官不知何时离开了。
是发现他状况不对说不出口,还是萩原研二把人赶走了?
感觉到肩膀上温热的触感,松田阵平抬起头,对上半长发的英俊青年担忧的目光。
“我没事。”
就是这次规则的反应出乎他意料得快,也就是说,把情报直接告诉公安的高层,比先告知降谷零,再由他们间接传达给公安更加严重。
“你说你没事?”旁边的萩原研二依然按着他的右肩,他的表情不像是生气,反而像是难过。
松田阵平张口刚想解释,结果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挑眉,坐直身体,盯着萩原研二,“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我还以为你要装哑巴到明天早上。”
萩原研二瞬间的心痛都被他这莫名其妙的秋后算账给堵死了。
他的嘴张张合合,很想要说些什么谴责松田阵平,但目光扫过卷发青年苍白的面色和病号服中隐隐露出的纱布,白天在公寓楼上的伶牙俐齿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组织了好几次语言都没成功后,萩原研二最后干脆气恼地摆烂,“不,我就是还在生气!”
“太小心眼了,hagi。”
松田阵平一本正经地说。
萩原研二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是小阵平太过分了吧!”
“你说的对,我道歉。”
结果卷发青年爽快地认错了,暗青色的双眼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要不你打我一拳出气,我不还手。”
“……”萩原研二本来那点火气已经因为他的道歉而消了下去,但是看他一副对自己身体完全没数的提议,又皮笑肉不笑扯起嘴角。
“好啊,你说的。”他学着以前松田阵平的样子,捏起了拳头。
松田阵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快速地补充,“等我伤好……”
他没说完,一个拳头冲着他的脸砸过来!
松田阵平猛地闭上眼睛,结果等了半天没等到疼痛,意识到萩原研二只是做做样子吓唬他。
他正要睁开眼睛,却忽然被人避开伤口用力抱住了。
另一个人的发丝擦过脖颈间,时隔多年的萩原研二式的亲昵动作让松田阵平忽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小阵平……该道歉的是我吧。”
他听见萩原研二的低喃。
松田阵平停顿了几秒钟,抬起没受伤的右手回抱萩原研二。
半分钟后。
松田阵平冷静地问:“萩原研二,你有完没完,你手腕上什么东西,硌到我了。”
萩原研二慢吞吞地坐直,对他晃了晃手腕上的表,“是这个哦~”
卷发青年一把抓住他过于活跃的手臂,低头好奇地打量了下那块很有机械感的手表,
“你什么时候开始戴表了?感觉这块不像是你的风格。”
第87章
松田阵平随口问了一句, 看向萩原研二。
而半长发青年缩回手臂,很自然地做出沉思的表情,直到松田阵平不耐地拧起眉,才慢吞吞地回答:
“想不起来了, 可能时间太久了。”
松田阵平眯起眼睛。
“说谎, 你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在想借口没有想到。”
松田阵平无情地直接拆穿, 吐槽道:“一块表有什么可隐瞒的。”
“诶?被发现了。”
萩原研二大惊失色,然后在松田阵平看白痴的目光中恢复正常,笑嘻嘻道,
“好嘛, 这个表确实有秘密哦,不过不能告诉小阵平。”
“怎么这副表情,想要的话, 我可以送你一块~”
萩原研二故意又在他面前晃了晃, 还提高声音说话,掩饰自己的不安紧张的心跳声。
本来探究地盯着他的卷发青年切了一声, 把他的手拍开,“我不要。”
松田阵平虽然有点好奇,但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虽然说hagi多出来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习惯, 但是他却没有什么陌生感,反而因为亲眼见证了22岁之后的萩原研二拥有的更多的可能性,而生出欣快喜悦。
这意味着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了,闲话时间结束, 我们聊聊。”
松田阵平抬头看了一眼监控探头, 不出意料地发现上面的红点已经熄灭了。
萩原研二则是收敛了笑容,
“今天情况紧急,只能先把你安排在这, 明天就给你换个房间。”
“不用。”
松田阵平其实不是很在意这些,再早几年的时候,他24小时都在监控的范围下,一开始很不适应,但慢慢也习惯了。
而且按照今天的公安的态度,应该基本确认了他是两年多以前“死亡”的□□处理班警察松田阵平。
但即使如此,公安也不可能完全相信他的立场,他现在的待遇这么宽松,估计hagi还有降谷零他们三个人都出了不少力。
松田阵平坐直身体,正色盯着萩原研二,“hagi,我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刚刚他被问及组织的情报后,反应那么强烈,谁都能看得出来不正常,但是萩原研二却一个字都不问,连那个姓渡边的公安也没有多问,像是早就知情。
可问题是他们到底知情什么?
松田阵平很肯定他们没想到超自然的部分,不然绝对不是现在这个神志清醒的状态。
他主动问出口后,就目光灼灼地盯着萩原研二。
但被他盯着的半长发青年,却别过头,盯着空白的墙壁:“我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
松田阵平刚想反驳,就因为萩原研二接下来的话而沉默下来。
“没错,小降谷他们曾经说过,你一旦想告诉我们情报的时候就会承受痛苦,就像是刚刚你和渡边管理官说话的时候那样。我们也确实有过很多猜想,也很想知道答案。”
“但昨天跟着昏迷的你来到医院后,站在手术室外面,我恐惧得动都动不了。对于那时候的我,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松田阵平心虚地抿了抿唇,声音不由自主地变低,
“……抱歉。”
“我不是在怪你。”
和他相识了十几年的好友,搭档,家人笑了一下,但眼角微微泛红,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从松田阵平的心脏上刮过。
“小阵平,我确实希望你能现在立刻告诉我一切,然后健健康康地回到你本来的生活中,就像是两年前,或者更早的时候一样。”
“但这是不切实际的愿望,对吧?”
松田阵平徒劳地张合了一下嘴唇,却没能说出任何反驳。
他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如果他不答应死亡置换,现在萩原研二已经死去,如果他没有进入组织,就算重生了,可能也没办法救下潜伏在其中的诸伏景光降谷零他们。
但看见萩原研二因为他而痛苦,松田阵平还是愧疚而无措,想做出保证却又做不到的感觉让他也烦躁起来。
“小阵平!别这幅表情!”萩原研二忽然凑过来了,用手捏着他的脸。
“喂,hagi!你干嘛!”松田阵平往后避了一下,没能甩开,声音都含糊不清了,只好伸手把他的手拍下来。
“我说……”
萩原研二无奈揉了揉被松田阵平拍红的手背,看向松田阵平的淡紫色双眸中透着坚定,“我的意思是,我要帮忙。”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
就看见半长发的青年收敛了笑容,正色道:
“虽然你从来没和小降谷和小诸伏说过,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有一个目标或者一些计划,是不是?”
松田阵平眼皮跳了一下,迟疑地点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应,对面的青年反而没有立刻露出高兴的神色,而是更紧张了。
“那……告诉我,你的计划最后的结果,关于你的部分。”
“我还没想好。”
“啊?”
“就是还没想好啊。”松田阵平理所当然道,“可能想办法回爆炸物处理班,不行的话去开个修理厂……啊,要不还是想办法回去吧,我还是比较喜欢拆炸弹……但是拆弹好像也不是非要回爆炸物处理班不可,”
卷发青年艰难比较的样子,让萩原研二嘴角带上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好啦,小阵平。”
他唤回松田阵平的思绪,笑着道,“既然这样,让我参与你的计划,哪怕不告诉我原因都可以,你可以只告诉我要做什么。”
松田阵平动摇了一下,而对面的半长发青年幽幽地补上了暴击:
“小阵平,我不想总在事情结束后,听受伤的你或者刚清醒过来的你说一句不轻不重的没事。”
松田阵平最后的拒绝也偃旗息鼓了。
“行了,我会让你帮忙的。”
松田阵平嘟哝了一句。
接下来的事情,也确实需要萩原研二的配合。
他出来之前,已经猜到自己有可能会回不去,担心如果被公安带走,身上的药会被搜出来,所以只带了一片,在公寓楼上的时候就已经吃了。
好处是公安没有发现他服药,所以不会刻意的去检验,处理枪伤时的普通检查和各种影像学检查基本上没办法判断出来他的真实情况。
糟糕的是除非他主动找萩原研二要同类型的药,不然的话这几天的幻觉会越来越严重。
而根据组织那边的检验结果,最多7天他的情况就会恶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如果7天没能回去的话,除非给组织表演一个医学奇迹,不然白兰地的身份就算废了。
琴酒那边应该已经开始想办法着手营救了,所以他也要尽快和萩原研二说清,让公安配合做一场戏,等琴酒他们想办法制造破绽的时候,他趁机离开。
“你……”
松田阵平刚要说这件事,忽然盯着萩原研二无害的表情,迷惑地顿了顿。
hagi是不是到最后都没有说他们怎么想的?
他就这样被hagi绕过去了?
“我怎么了?”
萩原研二看松田阵平迟迟不说话,疑惑地问道。
靠在床上的卷发青年扫了他一眼,思索着说:
“爆炸那天的事情,我说压根没有上去的时候,你不惊讶吗?”
不能说出情报的原因确实可以不知道,但松田阵平记得,之前他们应该还认为他因为险些被爆炸有了ptsd,所以产生了心理问题,导致了听力和视觉不稳定。
可在公寓楼的时候,长谷川和辉说在爆炸后在楼下看见他,萩原研二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他刚刚对渡边管理官也说自己没有上楼,只是在楼下看见爆炸,萩原研二也没有觉得奇怪。
在推断和事实矛盾的情况下,萩原研二还能逻辑自洽,这其中一定有某些原因,松田阵平却想不出来。
难道是很离谱的推测?
松田阵平继续低头琢磨着,却忽然意识到,萩原研二却迟迟没有回应。
他随意抬起眼皮,却看见半长发青年下颌绷紧,神情也带着忧伤痛惜。
松田阵平:“hagi?”
“小阵平,不用试探我了。”萩原研二无声地叹气,“我知道你的记忆有问题。”
松田阵平猛地坐直了身体,错愕地问:“你说什么?”
萩原研二没有抬头,因此没注意到他震惊恍惚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道:
“就算是小降谷他们没有说过,我也已经能看出来了。”
萩原研二笃定的语气,让松田阵平不安了起来,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镇定下来,继续问:
“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手表哦。”
萩原研二无奈极了,“这是小阵平你送我的,而且我从国中就戴手表啦,怎么会是最近才有的习惯。”
不可能……
松田阵平忽然觉得胃部痉挛了起来,左肩的疼痛忽然剧烈得让他喘不上气。
他明明记得,萩原研二从来不戴表,有次萩原研二生日,千速姐送给了他一块表。但萩原研二只戴了几天,就觉得不习惯摘了下来。
“手机看时间比手表更方便啦,而且现在连国中生都有手机了,不像是我们那时候,每次溜出去玩后,都是听到上课铃声匆匆往回赶。”
松田阵平深以为然,于是那块表最后被他拆成了零件。被千速姐发现之后,两个人头上一人挨了一下,最后千速姐扬言他今年的生日礼物也没有了。
年少的记忆如此鲜明生动,就仿佛还在昨天。
但是记忆中的另外一个主人公却说,事情并非如此。
是萩原研二的记忆出错了?还是他的记忆?
如果都没有,那面前的人是他认识的萩原研二吗?
或者说……他是萩原研二认识的那个松田阵平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他是谁?
萩原研二认识的松田阵平,又在哪?
神谷町浅井的公寓楼上,两次爆炸的场景交叉着在他眼前回放,已经远离他两年的噩梦重新席卷而来,带着更可怕的更让他无法接受的结果。
松田阵平被恐惧擭住,像是有人用锯子沿着他凝结成冰的血管上割扯。
他被冻得麻木,哪怕四分五裂也不觉得疼痛,甚至没有流出一滴血。
“是这样啊。”他听见自己稳定的声音。
“行了,我知道了。这里不需要人照顾,你去休息。”
萩原研二看了过来。
松田阵平注意到他那双下垂眼颤了一下,嘴角似乎也微微下撇。松田阵平顿了两秒,才迟钝地理解萩原研二是不想离开。
他在萩原研二说话之前,故意看了一眼萩原研二的黑眼圈,
“你这个样子就算是去参加联谊,也会被女生当做不认识吧。”
“欸?怎么可能,我明明是最受欢迎的才对。”萩原研二的声音轻快。
“是,为了保住你最受欢迎的头衔,赶快滚去睡觉。”
“我真的不能留在这里加张床吗?”
“不能。”
两人你来我往地打岔了几句之后,萩原研二才从病房中离开,临走前还贴心地关上了灯。
随着萩原研二关门的动作,走廊的透出的光线由宽变窄,最后如同细丝。
最后,门锁舌弹入凹槽中,发出一声轻响,整个房间陷入黑暗。
而松田阵平脸上不耐烦但又轻松的表情,也如光线一样,骤然被擦去了。
走廊中,萩原研二往前迈了两步,忽然生出一丝不安。
他回头望了一眼被他亲手关上的病房门,莫名地萌生出一种再次进去,确认一眼里面的人的情况的冲动。
但是他的脚尖刚刚一动,就看见一个公安警察小跑过来。
“萩原警官,渡边管理官还在等你,想要谈下松田阵平的事情。”
“我这就过去。”
心头萦绕的异样感被打断,再也捕捉不到,萩原研二只好先跟着来传消息的公安离开。
渡边管理官那边的事情也不出萩原研二的意料,都是降谷零和他之前分析过的。
松田阵平是组织代号成员,而且地位不低,表面上又是被公安抓过来的,并不会被组织认定为背叛。
所以公安应该更倾向于让他回到组织中。
小阵平虽然还没说,但应该也是这样想的,而那个组织应该也已经就有所行动了。
所以公安这边会要抓紧时间,先对松田阵平的立场做评估和审查。等到通过了,在对他的心理状态进行评估,可能会进行几次谈话,做一些测试卷。
立场方面应该没问题,但是心理测评可能是个麻烦,萩原研二想起松田阵平的记忆问题和视力听力问题,有些担忧。最好是提前和小阵平说一下,想办法糊弄过去,
萩原研二打算的很好。
但是第二天清晨,他来到松田阵平的病房前敲门的时候,里面却始终没有回应。
他推开门,看见了凌乱又空无一人的房间。
松田阵平消失了。
从戒备森严的公安医院里。
第88章
萩原研二握在门把上的手打滑了一下, 才把门彻底推开。
他心慌意乱地大步跨进房间,目之所触是一片狼藉,不少医疗器械都被拆成了散落一地的零件,一看就是松田阵平本人干的。
他盯着另一个角落里眼熟的金属和塑料残骸看了看, 若有所觉地抬起头, 不出意料地发现监控探头也被拆了下来。
几根红黄绿色的电线从房梁上黑黢黢的圆形洞口张牙舞爪地探出, 嚣张的样子如同不告而别的某人。
所以松田阵平不是因为进来悄悄潜入公安医院的人被迫离开,而是自己主动逃走的。
萩原研二心中生出了浓重的不安,小阵平虽然做事我行我素了一些,但是从来不是不守承诺的人。昨天还说好有计划就一定告诉他, 按理说不会突然改变主意。
而且,他去哪里了?是回到了那个组织里吗?
“没有。Hiro说琴酒似乎还没正式行动,我也没听到科涅克已经回来的消息。”
降谷零眉头紧锁, 压低声音对着话筒说, “现在组织内的情况也很乱。”
昨天的炸弹威胁虽然看似严峻,但实际上爆炸并没有真的爆炸, 又因为从一开始就是公安接手,将新闻报道全都压了下去,所以外界根本得不到这场爆炸事件的详细情报。
降谷零试着从组织内部探听, 但是只看他查到的信息,推断出的结果却是萩原研二早就发现了卧底公安的增山正树,然后利用卧底,故意设计了科涅克, 把人抓到了公安。
“但实际上, 朗姆不相信科涅克是真的被抓了, 他怀疑你和科涅克是一伙的,或者说, 他怀疑你是白兰地的人。”
朗姆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安排了好几个代号成员一起去查,波本就是其中之一,所以降谷零对其中的情况还算清楚。
他联系萩原研二就是想说这件事情,但是却没想到先得知了松田阵平失踪的消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松田阵平身上出过的状况太多了,哪怕人就在公安里,降谷零昨天也觉得很不踏实,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后反而很快的镇定了下来。
但萩原研二大概和他相反,因此听到自己的危险状况,也分不出心思去在意。
降谷零也发现他现在听不进去别的,只好道:
“你昨天一直在帮他,他忽然从公安医院中消失,不仅会影响公安对他的信任度,而且还会影响到才到没公安没多久的你。”
萩原研二根本没想起来这件事,听降谷零这么说,不由愣了一下。
降谷零继续在电话里说:
“所以他离开一定是有突发状况,这个情况让他来不及考虑其他的因素,不得不离开。”
“但是他在公安医院里面根本联系不上别人……”萩原研二说到一半,脸色变了。
如果说松田不是因为外部原因不得不离开,那就一定是他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会不会是因为白天提到了组织,导致他的精神状态或者是身体情况恶化了……”
萩原研二想起松田阵平白天被问到组织的情报时,满头冷汗唇色苍白的样子,大脑一片空白。
昨天小阵平受了伤后,曾经有一段时间状况极为危险,但是术后各项指标又基本恢复了正常,没能查出来原因。
医生建议明早给松田阵平做一个详细检查,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和小阵平说,人就已经消失了。
难道是他的情况突然恶化了?
因为不知道松田阵平身上做过什么实验,所以萩原研二脑中的想象越来越糟糕,他捏紧了手机,声线不稳:
“小降谷,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小阵平在卡拉斯号上面杀了一个曾经对小阵平……的研究员,他的身份查到了吗?是负责什么方面研究的?”
“已经缩小范围了,但身份还在排查,我把资料也发给你。”
降谷零声音低沉了几分,
“我倒是觉得不是身体的问题,他能一个人从公安医院离开,就算是中途屏蔽了所有的监控,干扰了红外探测仪,也还要想办法避开值守的人,如果身体出问题是做不到的。”
他说到这里,却没有再说下去。
不是身体的问题,那就是……
记忆。
“如果他刚失忆了,还没想起现在的情况,只记得自己是科涅克,又发现自己被监禁,肯定会想办法逃走……”
“我找理由去他的安全屋看看,公安那边就当做犯人越狱逃跑的流程来找,你不要露面。”降谷零严肃地说。
等萩原研二答应了,降谷零立刻动身。
但松田阵平却没有回安全屋,他去了警视厅警察学校。
警校时期对他来说,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但是松田阵平还依然记得,他们几人曾经一起翻过靠近西边小路那一侧的围墙。
萩原研二还发现那边墙角下有个半个巴掌大小的洞,他当时从里面翻出了半盒已经生出霉斑的香烟,不知道是哪一届的前辈藏在这里的。
松田阵平特意绕过去,果然发现了哪个和印象中一模一样被石头挡住的小洞,然后从里面发现了那半盒香烟。
松田阵平定地在原地。
他分明记得萩原研二找出来之后,诸伏景光就把这盒烟扔掉了。
“万一有人晚上发现了,抽了带霉斑的烟,最后中毒就不好了。”
当时诸伏景光是这么说的,松田阵平记得很清楚,但是这盒烟现在却原样摆在这里。
松田阵平觉得荒谬。
[希拉。]松田阵平不知道多少次在心底呼唤这个名字。
而随着他的呼唤,诡谲的难以描述的可怖声响在耳边回荡。
松田阵平开始眩晕,脚下的地面起伏晃动,像是地震。
他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又重新睁开,
[是你在和我交流吗?]
诡谲的声音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突兀地消失了。
松田阵平从兜里拿出一小瓶药,是他凌晨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顺手牵羊的。
他倒出十来片一股脑扔进嘴里,又觉得太干了咽不下去,于是走到马路对面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瓶水。
仰头喝了半瓶顺下去后,他把剩下的水扔在旁边垃圾桶里。
眼前的景象重新清晰,松田阵平也翻进了警校的档案室。
十几分钟之后,他登录了警校的系统,找到了松田阵平的档案。但档案却不完整,很多内容是缺失的,甚至连指纹信息都标注丢失。
不,不是丢失,是有人特意处理过。
是组织吗?但组织没有必要这么做。
处理掉这些信息,除了能保护松田阵平本人以外,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人不能通过生理信息来判断松田阵平和科涅克是同一个人。
当年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他自己。
但是他没做过这件事。
松田阵平重新走在路上的时候,初春的第一场雨夹着细雪被风吹着斜斜飘落下来。
路上匆匆走过的上班族抖了一下,缩着肩膀匆匆往前赶。
松田阵平却不觉得冷,他面无表情又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任由冰凉的雨丝和冰粒浸透他的领口。
“松田警官?!”
一道惊呼声响起。松田阵平转过头看见那个有点眼熟的微胖青年瞪大眼睛望着他,嘴张成了圆形。
他先是紧张地左右望了望,然后小跑过来,将自己手上的伞也遮在了松田阵平头上,压低声音问:
“松田警官,你这样出来没问题吗?”
松田阵平盯着他,忽然想起面前的这个叫做长谷川和辉的青年,好像是最后一个见到松田阵平的人。
代替萩原研二死在神谷町的那栋高楼的20层的松田阵平。
“我有事情要问你。”他说。
长谷川和辉犹豫了一下,最后伸手抓住了松田阵平的手臂。
松田阵平身体立刻紧绷,神情冷了下来。
长谷川似乎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吓得立马缩回了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慌慌张张道完歉,小心翼翼地往旁边巷子指了指。
松田阵平跟着这个比他还小心的警察走进去,才听到他说,
“是公安那边的任务吗?松田警官你问吧,不过涉及到警局内部的保密内容的话,我也要经过上级同意才能告诉你。”
“不是。”松田阵平凝视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点表情,缓缓问道,“两年多以前,11月7日你在那栋楼上,是看见了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吧。”
“诶,是。”他有点不安地保证,“绝对是一模一样,而且他还拿出了您的警察证,要不然我也不会搞错……”
“你把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告诉我。”
长谷川和辉原原本本的把那天的情况叙述了一遍,但实际上也没有太多内容,当时的情况非常紧急,松田阵平上来之后,也只不过就是出示了警察证,在巡警撤离民众的时候独自在炸弹面前等待。
“当时所有人都撤下去了,我看他一个人在那里,其他爆处班的警察又没来得及赶过来,所以凑过去问他需不需要帮忙,结果他语气特别严厉地嚷我下楼……接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忽然从走廊里走出来……”
松田阵平沉默地听长谷川讲起那个似乎是他,但是却又不可能是他的人,感觉身上的力气一点一点被抽离干净。
如果这不是梦,如果那天站在楼上的是和时光倒流之后的萩原研二、以及他认识的所有人,都共同拥有着另外一份记忆的松田阵平……
“哦,对了!”
长谷川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我和那个女孩下楼的时候,听到他最后说‘别……白兰地’。但是隔得太远了,只听见了这两个词。”
松田阵平愣住了。
如果那个松田阵平是另外一个人,那他为什么会提到白兰地?
他是怎么知道白兰地的?
松田阵平满心茫然,但神情却依然是漠然平静的,旁边的长谷川和辉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他的脸色,似乎没看出什么,最后犹豫地问道,
“这件事情我当时没想起来,需要我把这件事情重新上报上去吗?”
“不。”松田阵平声音沙哑地阻止,“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等长谷川和辉答应了之后,松田阵平拒绝了他的伞,独自离开。
[希拉。]他又试着喊了一声,得到的依然是诡谲幽远,几乎使人陷进去的深渊般的声音。
眼前的半融化的雪粒落在身上,由沙沙声化作阴森的呢喃,空气中涌动着闪着荧光的连绵的网,脚下的路像是泥沼一样缠绕着他的腿。
松田阵平每走一步,眼前的景色就越发虚幻。
他开始怀疑,希拉是真实存在的吗?会不会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他是不是已经疯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松田阵平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抬起头,看见了一处怪模怪样的建筑。
他迟钝地分辨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走到了吉岡町,这里应该是他的修理店。
松田阵平走到门口,盯着张开嘴露出两排利齿、还在嘴角滴落漆黑液体的怪物,不太想把手伸进去按下密码。
于是他就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由本来站在不远处的模糊人影走来,风衣随着步伐扬起,割开落雨和空气,伯莱塔抵在他的后心。
“琴酒,你这是什么意思?”
松田阵平甚至提不起惊讶的情绪,于是连神情带声音都比初春的寒风还冷淡。
但琴酒的声音更为凛冽:
“该解释是什么意思的人是你。”
松田阵平本来有些迟滞的思维,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什么?”
一个黑漆漆的东西被扔了过来,松田阵平下意识伸手接住,没有摸出来。但却已经意识到,这是他放在修理店里特意没有拿走的药。
“你是故意被公安抓走的。”
修理店旁边的小巷中,一个乔装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听见这句,瞬间肌肉绷紧,手摸到腰间的枪上。
而修理店外,琴酒幽绿色的双眸微微眯起,审视地盯着衣服几乎尽数湿透,满脸倦怠和不耐烦的卷发青年。
卷发青年的要害被枪口指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他没有回答这个尖锐的质问,转过头,眼中像是翻滚着晦暗漩涡。
“琴酒,我什么时候允许你进去了?”
琴酒对上那双暴乱凶戾的眼睛,脸色倏然阴冷,毫不犹豫地直接开枪。
但还是晚了一步。
白兰地的身体素质有多强悍,认真起来之后反应有多敏捷,整个组织都没有人比当初被迫教过他一段时间的琴酒更清楚了。
因此在左手传来一阵剧痛、子弹落空的一瞬间,琴酒果断顺着科涅克向前拽的力道提膝撞向他肋骨。
如果是普通人,这一下直接能让肋骨断裂。哪怕落在科涅克身上会打个折扣,也起码是剧痛难忍。但科涅克硬生生扛下,只是闷哼了一声,就反手继续攻击。
倒不是琴酒不想用武器,他身上虽然带着匕首军刀还有其他的,但是科涅克的动作快而狠,不硬挨几下根本拿不出来。
转瞬间,两人又过了几招,谁都没有留手,每一下拳脚冲着对方的要害。最后琴酒率先放弃,找了个空挡抓住他的拳头,后背因为作用力狠狠地撞在墙上。
松田阵平刚想抽拳,琴酒就目光幽冷地森然道,
“白兰地,你发疯够了没有!”
“我说过了,在日本别叫我白兰地。”
松田阵平不耐烦地拧眉,下意识回了一句。
然后,他缓缓瞪大了眼睛。
别叫我白兰地。
而小巷中,因为两人的拳脚声而紧张的男人,也猛然僵在了原地,满眼不可置信。
白兰地?
第89章
降谷零不是没有猜想过白兰地的身份, 那个一直模糊不清,但带来强烈的威胁感的隐秘的组织高层到底是何方神圣。是男人还是女人?老年人还是中年人?
但是降谷零从来没想过,那个形象能和他的同期,“牺牲”两年之后出现在他卧底的组织里面的松田阵平重合。
这件事太荒谬了, 让降谷零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外面的人一定不是松田阵平, 有可能是白兰地派人易容,或者是他亲自易容成的。
但是他的理智却在提醒他,被公安抓走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科涅克,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是白兰地,这是琴酒亲口说出的,绝不可能出错。即使降谷零现在大脑一片混乱, 他超强的逻辑能力依然让他清晰又顺利的得到了这个答案。
那他们之前的猜测呢, 又算什么?
难道从一开始就错了,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松田阵平被白兰地胁迫, 不得以假死还受白兰地控制的事情?松田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们?
而这,还引出一个更可怕的疑问,白兰地是组织里可以和朗姆分庭抗礼的高层, 比琴酒的地位还稍高一些,这个代号更是延续了十几年的代号。
松田阵平是什么时候成为白兰地的?两年前?还是更早的时候,比如……他们认识之前?
那游轮上hiro遇到的那个红发雀斑青年阿利克莫里森,当时在英国遇到的, 难道真的是松田阵平本人?
降谷零克制着自己不在此时想下去。
他紧紧攥住拳, 用手背挡住口鼻, 阻止自己发出过于粗重的呼吸声,引起还在说话的两人的注意。
寂静的小巷中, 他甚至可以听到雨丝打在帽檐上的细微声响和剧烈如架子鼓一般急促不停的心跳。
等下!
降谷零心中忽然飘过一丝警兆,他急匆匆将围巾往上拉了拉,转身就要从小巷的另一条出口离开,但还没来得及迈出脚,前方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穿着黑色风衣男人侧影。
男人单手按着帽檐,银色的长发被雨水浸得半湿,上面的细微雪粒闪着冰冷的莹光。另一只手则冲着他的方向,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掌中,□□黑铁色的枪管对准他的心脏。
“看我发现了什么,一只藏头露尾的老鼠,”
琴酒阴鸷又愉悦地勾起唇角,“波本,你在这里干什么?”
降谷零在看见人影转出来的一瞬间,就已经反应极快的拔出了枪,但是面对着琴酒压迫性极强充满了杀意的目光,脊背上还是迅速渗出了冷汗。
他脚尖轻微动了动,就听见反方向也传来了脚步声。
是松田……白兰地。
降谷零心中五味陈杂,居然萌生出一种不想转身看向松田阵平的逃避念头。
但随着身后之人脚步声的越来越近,他还是拾起了波本惯常的态度,阴阳怪气中带着难以忽视的恶意:
“我应该叫你什么?科涅克还是白兰地?你们就算杀了我也已经晚了,我已经告诉了朗姆大……”
他一边侧过头,一边开口,但在目光对上旁边的人时,骤然失了声。
“科……科涅克?”
卷发青年身上穿的不是他平时习惯的皮衣皮靴,应该是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随便找了一身。
也不知道他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夹雪中走了多久,此刻略微轻薄的外套已经被细微的雨丝完全浸透,往日蓬松的卷发此刻湿漉狼狈,被雪粒浇得黑白参半。
但这些,甚至泛青的唇色和面上不太正常的苍白都不算什么,真正让降谷零心惊的是松田阵平的眼神。
暗青色的双眸中,极度的漠然和暴乱的酷戾交织,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注视着降谷零,降谷零却觉得自己像是嗜血凶兽爪下的猎物。
那不是松田阵平看降谷零的眼神,甚至也不是科涅克看波本的眼神。
降谷零本来预备好要说下去的话,忽然卡在了喉咙里,甚至没有注意到琴酒始终站在远处,没有过来,
“科涅克,我要检查他的手机。”
琴酒终于出声,但松田阵平却连头都没有转过去,“他没发出去。”
降谷零怔了一下,就又听见琴酒的声音,“那直接把他处理掉吧。”
他心中一凛,却发现琴酒虽然这么说,但自己却依然站在巷子口的位置,和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降谷零忽然意识到,琴酒其实是在征求松田阵平的意见。
因为白兰地的地位要比他稍高一些,而这件事情又涉及到的是白兰地,所以哪怕是琴酒也没办法越过白兰地直接做决定。
再一次意识到白兰地的地位之高,降谷零又想起他们之前针对白兰地所做的种种猜测,哪怕是在如此危机的情况下,他心中都不断的在形成压抑的阴影。
他想要集中精神先解决面前的危机,但还没来得及说话,松田阵平却先拒绝了琴酒,
“不用,我会让他不向朗姆告密的。”
“科涅克,只有死人的嘴才能保守秘密。”琴酒的声音变得森然,“你是因为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心软了?想一想你现在暴露的后……”
他的声音猛地顿住,错愕地微微睁大双眼。
飘着细雨的巷子中,卷发青年缓缓抬起右手,苍白的指尖探入厚实绵密的围巾中,抚摸着金发青年脖颈一侧的要害。
而平日里狠辣神秘的波本,却只是抿紧了唇,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
以琴酒的视力甚至可以看清随着科涅克的动作,波本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喉结上下滚动,但即使如此,波本的神情中却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排斥。
琴酒拿着枪的手差点抖了一下,顷刻间面沉如水。
科涅克却全然不理会,保持着这个姿势,凝视着波本:“告诉我,你会把今天听到的事情说出去吗?你会向朗姆告密吗?”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金发青年握着枪的手缓缓垂下,声音沙哑的回答,“……不会。”
“重复一遍。”
“……我不会告诉朗姆。”
琴酒青着脸收起了枪,转身离开了小巷。
松田阵平又等了一会,等琴酒的保时捷那颇有特色的引擎声响起声音逐渐远去,才将自己放在降谷零颈动脉旁边的右手收回。
这种测谎的方式是伊森本堂教他的,但是组织内的审讯也有类似的方法,因此他故意做给琴酒看,用来证明波本没有说谎。
因为琴酒迟迟没有回应,所以他还让降谷零重复了一遍,总算把人敷衍了过去。
松田阵平自己都没有想到,之前设计了那么多想让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发现他是白兰地,却始终没有成功。结果隔了几个月,这件事情自然而然的暴露出来了。
这样一想,他还真的是擅长做一些无用功。之前景光的事情,炸弹犯的事情,都是这样。
松田阵平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态有问题,但是却没办法抑制。
回来的这一路上松田阵平也检查过自己的记忆,但他只要有印象的事情就都还算连贯,并没有发现什么缺漏和断层的位置,却和现实中的情况完全不符。
也就是说,在时光倒流之后,那个年轻的松田阵平已经成为和他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而他为了救萩原研二,漠视甚至推动了对方的死亡。
但偏偏刚刚在修理店门口的时候,他面对琴酒的时候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让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别叫我白兰地。
如果那天在公寓楼上,被炸死的松田阵平说的也是这句话,那就代表着对方是白兰地。
可这样的话,那他又是谁?
松田阵平盯着面前渐渐失去形状,生出触手的浅金色人影。
面前的人是谁?
他感觉自己被拽了一下,于是有些茫然地顺着拉力的方向往前,却分辨不出力道从身体的哪个部位传来。
“科涅克?白兰地?”
看见模糊的触手般的影子伸向自己的上衣,松田阵平猛然惊醒,迅速按住了降谷零的手。
然眼前的景象忽然一闪,接着化作了他好久没见的乐高场景。
松田阵平才发现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进入了修理店,正在二楼的客厅里。
金发黑皮的小人气恼地用u型手抓着一个白色方块,黑色线条画成的嘴一张一合,发出熟悉的声音。
“别动!我给你换纱布,你的伤口都被雨水浸湿了!”
松田阵平犹豫了一下,本来想说自己来,但是目前的情况确实不允许,而当着降谷零的面,也不方便吃药,于是最后主动把外套脱下放到一边。
他从公安医院拿的那瓶药和琴酒给他的药盒打火机都放在外套里面。
现在的情况下,连感官也变得迟钝,本来还算明显的疼痛感又变得若有若无,要不是能看见降谷零的动作,松田阵平都没办法意识到对方是在帮他处理伤口。
[希拉,是你在帮我吗?]松田阵平试着和希拉交流,但是传回来的心音依然是难以理解的声响。
希拉能帮他调整感官,他却没办法听到希拉的声音,这是为什么?
就在松田阵平迷茫的时候,降谷零已经快速地把纱布拆开,然后万分庆幸地发现纱布最里面的一层还是干燥的。
感谢公安医院品质优良的医用纱布和医护人员扎实的包扎手法。
但等降谷零将最后一层纱布揭开后,目光却凝固了。
松田阵平是昨天下午受伤的,但是这个伤口的愈合程度,看起来却像是已经过了一两天的样子。
这种自愈能力,远远超过了一般人。
‘你是……最成功的试验品。’
降谷零的手指颤抖了一下,脑海中飞快的划过当初在卡拉斯号上听到的这句话。
他忍耐着愤怒,快速从医药箱中取出新的纱布和外用药,重新给松田阵平包扎好后,才抬起头,对上那双收敛了凶芒的暗青色眼睛。
结果卷发青年还是坐在原地,既没有意识到他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好,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浑身湿漉漉的需要换一身衣服。
降谷零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先去思考松田到底为什么会成为白兰地?他之前又还有多少隐瞒着他们的事情。
但是真面对这一幕,他却不可自控地先去想了另外一个问题:
松田阵平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他早就是白兰地,如果他在组织的地位如此之高,那为什么会在短短两年之内,精神在身体上都如此千疮百孔。
而白兰地在组织中,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有问题想问我。”
这时,坐在沙发上的卷发青年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摸了摸自己被纱布包裹的左肩,疲倦地靠在沙发上,嘴上却依然说着,
“这里不会有窃听器和监控,你问吧。”
降谷零看松田阵平这副完全不把自己的情况放在心上的样子,顿时憋了一口气,甚至有些拳头发痒。
但是看见他肩上的伤口,降谷零还是忍气吞声地先从洗手间拿出一条干净的浴巾扔在他身上,又从卧室衣柜里拽出一件T恤。
在松田阵平把T恤穿上的时间,降谷零还没忘了给萩原研二先发一封邮件,告诉他人已经找到了。
接着,手机就接连不断的响起,松田阵平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来。
“是萩原研二的邮件。”降谷零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松田阵平脸上平静又倦怠的表情僵了一下,有点排斥地移开目光。
降谷零:?
“你们没有吵架吧?”他有点迷惑。
“……没有。”卷发青年干巴巴地回答,但是连本来放松地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臂,都能清晰的看到肌肉绷紧的线条了。
降谷零在这一瞬间,忽然福至心灵,“你忽然离开那边的原因和萩原研二有关?”
松田阵平一言不发,抗拒回答这个问题。
降谷零怀疑这是事情的症结,但是看松田阵平糟糕的精神状态,最后还是偃旗息鼓。
他没有按松田阵平的要求继续提出问题,而是换了一种更安全的陈述语气。
“你有两个代号,一个是白兰地,另外一个是科涅克。其中白兰地才是你本来的代号,科涅克是你为了瞒住朗姆更换的。”
降谷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本以为十拿九稳,只要松田阵平不说话就代表他默认了。
结果卷发青年眼神颤了颤,居然露出几分犹疑。
降谷零看他甚至自己都有几分不确定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骤然想起今天早上在电话里,他和萩原研二的猜测。
该不会……松田现在还没有完全想起来吧?
一时间,降谷零声音都放低了,小心翼翼地问:
“你知道……你自己的身份吗?”
卷发青年抿紧了唇。
第90章
看见松田阵平神情紧绷, 降谷零就意识到,事情麻烦了。
刚刚在小巷里,降谷零就意识到松田阵平的心理问题,不, 应该说是精神问题, 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绝不仅仅是视力和听力的模糊。
他拉着松田阵平回到修理店时,松田阵平完全听不清他的声音,但却会配合他的动作,一直到被按在沙发上, 都没有任何反抗。
这副近乎温顺的样子,让降谷零想到了实验室里面的小白鼠……不需要自我意识,只需要服从和配合。
他因为自己的联想而心脏狠揪了一下, 随即强迫自己的注意力先回到现在的情况上。
“……科涅克。”
为了不刺激到松田阵平, 降谷零再三斟酌,还是选择了组织的代号。
但说出口后, 他却窒息地发现,松田阵平对这个称呼,都显得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那松田现在还记得多少?
应该没有全忘掉, 不然的话刚刚不会在门口从琴酒的枪口下救下他,也不会在两人进来之后主动说出没有监控。
能让主动让他提问,又还记得萩原研二,就意味着松田阵平的大部分记忆都还在。但如果这样, 又怎么会不清楚自己是谁?
等下!
松田阵平不会是发觉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混淆, 开始怀疑记得的事情是真是假, 才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吧?
而在他的注视下,卷发青年终于有了动静,
“科涅克?”
松田阵平咀嚼般缓慢念了一遍,扯了下嘴角,低声道:“你说的没错,就是科涅克吧。”
白兰地的身份无法确定,松田阵平又已经在22岁死去,到头来只有这个他以为只是临时使用的代号,好像才是属于他的。
降谷零却眼皮一跳,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个时候就不应该考虑的那么周全,现在的松田阵平比他还要迷茫和动摇。
“对什么对!”
松田阵平忽然听到旁边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觉得我是有什么闲心,要给一个组织的代号成员在这里包扎伤口,还要操心他换没换衣服会不会着凉?”
松田阵平哑然说不出话,而降谷零却像连珠炮一样继续逼问,
“就算不说我,那你呢,组织是做慈善的,能养出你这样的代号成员,一天到晚除了救人就是救人?”
“我可不是一直在救人。”松田阵平声音沙哑地说,“你在组织里才见过我多少次,才认识我多久……你真的认识我吗?你确定我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吗?”
松田阵平想起萩原研二说过的,降谷零他们早就怀疑他的记忆有问题。
那为什么还相信他是松田阵平,就不怕认错人了吗?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有多谨慎,在组织内多么如履薄冰,他是亲眼见识过的,而就是这样的他们,为什么会坚定的认为他是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虽然把这句话问出口了,但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答案。是,还是不是?
他感觉身前被阴影覆盖,然后,等来了一声叹息。
“我认识的那个人,发现我也在组织里的当天,就熬夜帮我完善身份背景中的破绽;在我被朗姆试探的时候,急匆匆找人来帮我,他会在我面前放下枪,会拼尽全力来救我。”
“你想和我说,这些都是假的吗?过去的记忆算是记忆,难道现在的就不算了?”
松田阵平摩挲了一下沙发的扶手,哪怕面前的降谷零是乐高小人可爱又毫无威胁力的形象,他还是忍不住避开对方的目光,盯着茶几,
“那假如我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错事呢?”
“……我也做过很多错事。”降谷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声音悄然变得低沉。
松田阵平垂眸:“你是想说如果做错了事情就去弥补吗?可有些事情是弥补不了的。”
“怎么会。”
降谷零平静地说,
“我是想说,如果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这么做。”
松田阵平错愕地抬头,他看不出降谷零的神态,却能听见他惆怅却没有丝毫动摇的声音。
“因为有些事情是当下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选择。为了那个更重要的目的,我必然会伤害到一些人,甚至让他们失去生。”
“这是从我选择了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做好的觉悟。”
“松田。”
降谷零到底还是喊出来了这个名字,但松田阵平的情况却比他想象中的好一点,没有露出什么过于痛苦的反应,于是他继续说下去,
“即使到现在,我的想法也没有变过,我觉得你不应该在这里,也不希望你在这里。”
他和诸伏景光都经历过培训,完全知道自己将会承担的后果,并且自愿来做卧底的,但是松田阵平不是。
虽然松田阵平同样是一名极为优秀的警察,但这不是他应该承受这一切的理由。
“即使我是白兰地?我在组织内的时间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要长。”
松田阵平完整地说出来这句话,而没有被规则限制,就意识到知道自己这一次暴露的比他预想的多了许多
如果他没提到“在日本”,还可以按照船上的想法说成是两年前成为新任白兰地的。但是多了这一句话,降谷零就不可能不多想,哪怕现在没有问他也一样。
松田阵平推测,降谷零现在应该是往他可能在成为警察,甚至是进入警校之前,就已经是白兰地的方向去猜了。
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去反驳纠正这件事情。
降谷零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靠在沙发上不愿意与他对视的卷发青年,感觉心里面仅剩的那一点被欺骗的郁闷都不知道哪去了。
见过拼把自己洗白的,还没有见过拼展示自己有多么黑的。
不,萩原研二也算一个。想起萩原研二这段时间在钢丝上跳舞的危险行为,降谷零头疼又多了几分
这对幼驯染看起来性格截然不同,但有时候脑回路居然惊人的一致。
“不管是白兰地、科涅克还是松田阵平,我们始终站在同一边吧。”
“……”松田阵平停顿了好几秒,含糊地应了一声,“是吧。”
他想起,降谷零第一次到这里,也是对他说出了这句话。
太犯规了。
松田阵平脑子里面不断萦绕着的那些关于死亡置换、另一个自己、记忆等等混乱的想法都被通通打断。
他有点不自然地动了动。
降谷零看见松田阵平的神情稍微放松下来,才在心底悄然舒了口气。
不过提到刚刚的话题,他就不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虽然有很多的疑问暂时无法解开,松田阵平就是白兰地这一回事也颠覆了他的认知,但是之前他们的许多猜测,却也应该也不是错的。
松田阵平的背后一定还有一个人,利用他做研究,把人推出来和朗姆针锋相对,只是那个人,可能比他们想象中的身份更高一层。
“这次设计针对萩原研二的,和当初想要杀我的,是……boss?如果不能说就算了。”
降谷零轻声问。
“没错。但那次不是针对你。”卷发青年没有停顿的回答了。
“我明白,因为朗姆做事情过界了,所以被BOSS敲打?”
降谷零垂眸,也就是说那天松田阵平为了救他,试图破坏boss计划,还被发现了,才导致了被惩罚。
“在港口那件事情以后,你故意在明面上疏远我……是不是boss说了什么?” 除了被惩罚以外,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嗯……”松田阵平有点不确定这种算不算情报。
但降谷零却自己分析了下去,“是不想你因为我被朗姆牵制?”
“差不多。”松田阵平犹豫地说,“但是现在应该就是警告我,不要在你身上花费太多精力,毕竟你对我没什么用。”
“没什么用?”降谷零觉得这句话的语气有点不对劲,但还没品出来其中微妙的含义,面前的松田阵平就开始赶人了。
“好了,你不适合长时间留在我这里,赶紧走吧。”
“走?”降谷零扫了一眼他肩膀上的伤口,“我今天没打算走,反正除了琴酒以外,没有人知道我到了这边。”
“在他眼里,我已经算是你的人了吧。”
“那也没必要一整天留在这里吧。”松田阵平不解。
“做戏做全套,琴酒的人没准还在盯着这边。”降谷零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既然彻头彻尾地背叛了朗姆,站在你这边,你总要给我一点甜头吧?”
想起琴酒走之前难看的脸色,就觉得自己组织之内的风评可能又要遭受一次毁灭性的打击,只希望琴酒真的能表里如一的冷酷,不会把这件事情传出去。
还在忧愁,却听到松田阵平说,“好吧,那要我送你一点功劳吗。”
降谷零顿时噎了一下。
松田阵平恐怕从头到尾都没往那个方向去想过。
他有心想解释,但张了张嘴,却实在开不了这个口,亲自告诉他。最后扭开头,闷闷的说,“不用,我明天凌晨就离开就行。”
“行吧。”
松田阵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面前的乐高小人实在是看不出表情。
他站起身,拿上自己湿透的外套,“我去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顺便去吃个药。
他从降谷零身边走过,却又被叫住了。
“松田。”
松田阵平转过头等他说话,降谷零却沉默了好一会。
到松田阵平都开始怀疑自己听错的时候,他才再次开口:
“虽然说这句话有点迟……但如果你不确定自己的判断,就试着相信我们。”
“一个人的判断可能会出错。但是当我们一起努力的时候,一定是离正确答案最接近的时候。”
松田阵平抓紧了手中的衣服,缓缓松开,若无其事地说:
“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们了。”
他拿着湿衣服走进洗手间,从外套中掏出药盒,往嘴里塞了一片药。
半分钟后,镜子里的人影逐渐清晰。
黑色卷发的青年与他对视,带着一模一样的散漫和随性。
[虽然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那就是我吧。]
他问希拉,却是陈述句的语气。
嘈杂的诡谲的混乱声响中,松田阵平隐约听见了一个无机质的声音。
[是。]
希拉的声音像是穿破了重重阻碍,才从极为遥远的位置传来,飘忽又不清晰。
但即使如此,松田阵平还是从祂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迷茫:
[萩原研二,他是不是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