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偏僻狭小到仅容一人通过的居民楼之间的缝隙, 为了抄近路去找松田阵平的萩原研二迎面撞上了一个戴着兜帽和黑手套,脸上覆盖乌鸦面具的人。
因为今天出门的目的,所以萩原研二看见这个裹得严严实实,没露出半点皮肤, 连发色和瞳色都看不出来的可疑人物后, 脑子里面第一反应就是三个大字。
炸弹犯。
萩原研二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枪。
他想告诉自己别冲动的下判断, 但是眼中的警惕和寒意还是泄露了出来。而对方也惊人的敏锐,迅速察觉出来了他的敌意,居然立刻毫不犹豫地发起攻击。
在对方拿出枪的瞬间,同样拔枪出来的萩原研二立刻闪避, 子弹险之又险第从他的左臂上擦过,在衣服上留下一道灼烧的痕迹。
应该立刻开枪的。
萩原研二感觉到左臂火辣辣的刺痛,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误。
哪怕现在是公安, 他也没有多少和别人正面对攻的经验, 而且之前作为警察的习惯,也让他很难在第一时间对身份不完全确定的人开枪。
结果就落入下风了。
带着鸟嘴面具的疑似炸弹犯实力比他想象的要强的多, 萩原研二抬手格挡住对方的攻击,结果还是因为强劲的冲力而撞在了墙上。
不过小路狭窄的宽度同时限制住了两个人,对方的后续攻击稍一迟滞, 萩原研二就立刻抓住了机会退出对方的攻击范围。
但
戴着着鸟嘴面具的人谨慎的站在不远处,没有继续攻上来。
萩原研二意识到原因,平复了一下喘不匀的呼吸,含笑道:
“你的枪里没有子弹了吧。”
他晃了晃手里的枪, 做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但心里却没有什么把握。
这只是暂时的上风, 对方的身形比他纤细,动作也灵巧的多, 而且攻击极为老练狠辣,哪怕他拿着枪,胜算也不到三成。
而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对面的人也始终一言不发,连声音都谨慎的不肯暴露,萩原研二甚至没办法判断出对方是男是女。
好棘手。
萩原研二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松田阵平想要引出来的炸弹犯。而且这样的实力,一定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家伙,很可能就在国际通缉犯名单上。
唯一能庆幸的是他刚刚在第一时间就已经把消息传了出去。现在只需要想个办法,拖延一下时间。
萩原研二冷静地判断出局势,但脑子里却忍不住地想到,这家伙也是当初逼得松田不得不假死的一员。
想到这,他感觉嗓子里像是被火燎过,连带着从中吐出来的话也冒着火星。
“要不要试试当着我的面换弹匣?虽然有风险,但是万一赌赢了呢?”
秋风卷过狭长幽深的小路,青年的黑色发丝被轻轻撩动飞舞,缠绕之间有种危险的森然感,如同他的笑容。
“其实我体术也不好,枪法也很差劲。”青年悠悠地道,“后面有人追你吧?再不动手可就来不及了。”
“你的人?”
戴着鸟嘴面具的人第一次说话了,她的声音被刻意的压低,显得有些沙哑,但萩原研二还是听出是个女人。
情报加一。
萩原研二发热的大脑开始降温。
但还不等他说什么,对面的人突然声音粗粝地笑了起来:“那现在拆弹的人呢?”
女人的袖口中滑出一个炸弹遥控器,落到带着皮质手套的手掌中。
萩原研二大脑空白了一瞬。
定时炸弹,暂停的定时炸弹重新启动。
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擭住了心脏,手脚钉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从他拿出遥控器到故意将手举起的短短一个动作,却像是一整天那么漫长,又像是一次爆炸那么短暂。
萩原研二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炸弹的轰鸣声,人群中恐惧的尖叫声,和大楼轰然倒塌的声音。
他缓慢地笑了起来,唇角的弧度标准而亲昵,“没错哦,都是我的人。”
青年的笑容扩大,甚至俏皮地歪了一下头,轻快的语气中带着漫不经心的冷漠:“呐,你该不会是想用他们来威胁我吧,反过来还差不多。”
他的态度似乎让戴着鸟嘴面具的女人迟疑了一下,这一瞬间,一颗子弹破空而来,准确的击中她的肩膀。
萩原研二同一时间用力踢向她的手腕,炸弹遥控器脱手腾空的一瞬间,就被萩原研二反应极快地抓住。
但看向遥控器屏幕的一瞬间,他的脸色陡然苍白。
公安的人追了上来,将带着鸟嘴面具的女人按在地上,女人不仅不怕,还讥诮张狂地笑了起来。
她笑完后,惬意地盯着那个脸神情可怕的半长发青年:
“你想骗过我的话,演技还差了一点,10秒钟,你就能看到一场漂亮的烟火……”
萩原研二根本没有听女人在说什么,他盯着显示屏上的倒计时飞快的给松田阵平打出电话,但对面却是忙音。
而等他重新再给降谷零拨打电话的时候,10秒钟已经过去了。
周围一片安静,远处的那栋的大楼也安然无恙,稳妥得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警报解除。”
伊达航对着对讲机那边说道。
周围被封锁的路段开始解除管制,旁边的长谷川和辉凑过来,“伊达前辈,炸弹已经被拆掉了吗?”
“啊对,真是万幸没有爆炸。”
实际上炸弹只是一方面,还有原因是抓到人了,但是这件事情不能说,所以伊达航就敷衍了过去。
“辛苦啦,可以收队了,你跟着大家一起回去就行。”
“诶,伊达前辈不一起回去吗?”
“不了,我还有点事。”
他把牙签放进嘴里,用力咬了一下,盯着远处的大楼。
那两个家伙现在什么情况?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也许是伊达航的念叨传过去了,降谷零差点打一个喷嚏。
他按了按鼻翼,目光落在正在接电话的松田阵平身上。
在卷发青年身后不远处,是已经彻底被拆开的炸弹。
哪怕降谷零对炸弹的了解没有松田阵平那么透彻,也能看出这种炸弹的复杂程度。但是松田阵平拆得太快了,简直就像是已经将这个炸弹的结构在心中模拟过无数次一样。
一想到松田上一次可能接触到这种炸弹的时间情况,降谷零的心头就浮上一层阴霾。
但很快,他就又被松田和琴酒的电话吸引了注意力。
“我在拆弹……怎么会有炸弹?……路上捡的不行吗?”
降谷零:……
他的脚仿佛有自我意识一样,往前迈了一步,听清了电话那头的声音。
“和波本一起捡的?还是他带你过去的?”
“你提波本……”卷发青年的眉头先是一皱,然后猛地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瞪大,嘴唇翕动了一下。
很好,他知道松田阵平又回忆起什么了,即使是在这样严肃的时刻,降谷零的眼中都忍不住带上笑意。
“我和他出来又怎么样。”卷发青年明显破罐子破摔起来,冷着脸道,“没错,我还联系了萩原研二,琴酒,你今天问这么多干什么?”
松田阵平回答了一连串的问题,但刚问了琴酒一句,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松田阵平:……?
他摩挲了一下手机屏幕,若有所思。
倒不是生气,只是觉的有点不对劲。但他没来得及再多仔细思考,就被传回来的情报吸引了注意力。
“hagi和普拉米亚动手了?公安那边抓住了普拉米亚?”
松田阵平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我本来以为这种程度的更改会被规则警告,提前抓住了普拉比亚,居然没有任何影响吗?]
希拉也有一些困扰,[按理说应该有影响。]
他惊讶的沉默被降谷零理解为了另外一种意思。
“……你想见普拉米亚吗?我可以安排。”降谷零说完之后又立刻补充,“或者你有什么想问出来的,可以告诉我。”
松田阵平迷惑了一下,“不用你们按照正常的流程就好。”
“不过那边距离琴酒的位置太近了,Hiro不能露面。我的人也有一些不适合被他看到,就先撤回来。”
比如被他救出来的一些组织“叛徒”。虽然说琴酒不记死人的名字,但是万一对脸还有印象怎么办。
松田阵平本身并不是很在意普拉米亚,毕竟抓她只是一个实验。
但能够抓到,就意味着他和希拉整个计划都是可行的,那明天的炸弹犯可以用这种方法来演出来,因此松田阵平的心情还算不错。
他这种略有些轻松的状态,在和降谷零分开,独自到安全屋,看见萩原研二肩膀上的伤口后才宣告终结。
“啊,疼疼疼!小阵平你轻一点。”萩原研二呲着牙求饶。
“疼吗?我倒是觉得你一点也不疼。”
松田阵平冷笑着给绷带继续打结,“不然怎么敢在一对一的时候挑衅普拉米亚,她是雇佣杀手,成为国际通缉犯的时候你还在上小学,格斗技术又强得离谱……”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萩原研二本来心虚的眨了眼睛,但是听到后面,他笑容逐渐收敛,最后轻声问道:
“小阵平好了解,和她动手过吗?”
卷发青年的动作顿了顿,“没有。”
但他垂眸,神情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我只是看见过其他人和他动手。”
萩原研二的手指蜷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是组织里的人吗?”
“不是……也算是。”松田阵平犹豫着回答。
萩原研二眼神微动,也就是说,普拉米亚是他所知的唯一一个早在几年之前就亲眼见过松田阵平和组织里其他人在一起的人,
今天晚上回去之后就开始审问普拉米亚。
算一算时间,这个时候普拉米亚应该已经送过去了吧。
萩原研二下意识低头,看见空空荡荡的手腕,才想起自己已经把表摘了。
小阵平已经知道这块手表是他送的,却又想不起来,那他戴着表就很容易给小阵平造成心理压力。他便渐渐从见面时摘下来变成了一直不戴,但是毕竟用了好几年的东西,突然取下来,已经好几个月还是很不习惯。
“你……没必要,怎么习惯怎么来。”松田阵平也早就注意到这件事了,只是一直没说。
他给萩原研二包扎好伤口,直起腰站在一边,双手插在兜里,却无意识地抿唇。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伸手拉住他,“不是啦,是那块表有些零件出了问题,结果我拆开之后才发现里面的很多零件普通的店里根本没得换,也不知道你当初是从哪里找来的。”
他之前确实拆过,所以说起来也毫不心虚,但是却发现松田阵平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看来也不是完全不记得。
萩原研二心中觉得好笑,就看见卷发青年转移话题道:
“行了,我就先回去了, Hiro也被琴酒忽然叫走了,我觉得琴酒那边可能会有什么大动作,回去打听一下。”
“对了,明天还需要你……”需要你和降谷零他们抓炸弹犯。
松田阵平还没说完,就听见萩原研二的手机响了一声,接着自己的手机也响了一声。
萩原研二率先打开新收到的邮件,但看清内容后,神情凝固了。
“有人接应,普拉米亚逃跑?”
听见这句话的同时,松田阵平大脑中轰鸣一声,像是被电锯狠狠地凿进去,不断的旋转搅动。
身上拉链都没有拉上的宽松皮夹克,忽然像是有生般死死的裹在手臂胸腹和脖颈处,并且不断地收紧。胸膛上像是压了数百斤的石头,连呼吸时自然带动的起伏都被压制。
怎么……回事……
思绪的转动变得凝滞艰涩。眼前的桌椅沙发,墙上的壁画和电视显示屏,窗前垂下的浅色窗帘,都柔软扭曲的飘动起来,每一道褶皱和缝隙中都生出一只眼睛,用不带恶意甚至不带情感却极为毛骨悚然的目光盯着他。
松田阵平无意中和其中一只眼睛对视,立刻觉得自己也在跟着旋转,跟着飘动,仿佛沉沦在无垠的宇宙中。
“小阵平!小阵平!”
松田阵平清醒了一瞬,接着感觉粘稠滑腻的触感顺着他的脚踝向上攀爬,然后狠狠向下一拽!
他的神智猛地从幻觉中挣脱,身体晃了一晃,手抓在萩原研二的手臂上。
“我……我没事。”
“别说了。”萩原研二扶住他,却狼狈地发现自己的手也在颤抖。
刚才萩原研二看见邮件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妙,立刻抬头去看松田阵平。
而本来今天一切如常,仿佛并不在意是否抓到普拉米亚的卷发青年眼神忽然空茫了一瞬,接着嘴唇失去了血色,身形不稳地就要摔倒在地上。
他惊慌地把人扶住,就听见松田阵平声音虚弱和含糊说自己没事。
这叫没事?
松田阵平确实感觉没什么事了,除了眼前光怪陆离的幻觉以外,所有的不适都已经淡去。
但是……
[希拉,为什么普拉米亚逃跑后,反而规则有反应了?]
第102章
[说明普拉米亚确实也被规则关注, 但是直到刚刚才真正发生了某些不可逆的更改,于是被规则察觉到了。]
希拉推测道,
[但她一定没有琴酒重要,如果是琴酒的话, 你甚至没办法去思考杀他的计划。]
[我知道, 但这个就不用补充了。]
已经因为针对琴酒吃过大亏的松田阵平拒绝回忆这件事情。
他的心神从和希拉的对话中快速的抽离出来, 回到现实……比较魔幻的现实。
松田阵平知道现在扶住自己的是萩原研二,但是手臂上的触感却已经变成了沉重的麻绳,甚至隔着衣服,他都能感觉到毛刺的粗糙。
眼前的人影就更别说了, 看上去像是由深色光带组成的人形,但边缘却虚化又尖锐,十分不稳定。
耳边一片喧嚣, 松田阵平只能听清萩原研二带着担忧的声音。
“小阵平要不要坐下……”
松田阵平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一片滑腻柔软的像是水生动物肚皮似的地方。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本来想要靠在沙发上的动作顿在中途,又默默地挺直了腰。
“普拉米亚是怎么逃走的?”松田阵平努力忽略那种怪异的触感, 先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但旁边和他一起坐下的萩原研二却没有立刻回答,直到他疑惑的目光找准对方的眼睛的时候,才感觉扣在自己手臂上的绳索紧了紧。
“暗中押送的中途撞上了两家□□械斗, 结果被卷了进去,遭到了伏击,普拉米亚被人趁乱救走了。”萩原研二说。
松田阵平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奇怪。于是直接问了出来:“你怎么了?”
对面的人隔了好几秒才声音沙哑的说话:
“小阵平,对不起。”
一直以来牢牢锁在手腕上的绳索突然松开, 旁边的模糊人形震颤了一下。
“小阵平做了那么多准备, 想要抓住普拉米亚。最后明明已经成功了, 结果我这边却掉了链子。”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听见萩原研二继续道:
“其实小阵平本来不是非要把人交给公安的,一开始把普拉米亚追到走投无路的就是你的人,如果……”
“如果没有交给公安的话,也许不会被人救走。”松田阵平挑了挑眉,接下他的话,
“那你是在提醒我,现在就应该打电话去骂一通zero?”
“……”
对面的人一时无言,松田阵平哼笑了声,“怎么,没话说了?”
“先不说要不是你恰好和普拉米亚遇到,我们未必能抓得到人。就算是抓到了又让她跑掉又怎么样,能抓她一次,难道就不能抓第二次?你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
“再说了,普拉米亚是有名的独来独往身份神秘,谁能想到她居然有帮手……”
松田这边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神情有些怔忪:
“一向独来独往的普拉米亚,忽然有人接应。我们前脚刚抓了人,对方就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还毫不犹豫地大手笔制造□□械斗来隐藏伏击?”
……就好像是早就知道普拉米亚会和公安对上,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但行动这么隐蔽,甚至连hagi他们几个都不知道今天要抓的人是普拉米亚,对方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松田阵平将今天一整天的情况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然后噌地站起来:
“Hagi, 我要先……”
“你要去哪儿……”
两人的声音在空中重叠,松田阵平听出萩原研二的声音有些紧张。本来要说出口的话,顿时变得有些犹豫:
“我要回一趟组织据点。”
萩原研二喃喃:“回?”
“啊?”松田阵平没听清萩原研二说什么,满脑子都是自己刚刚想到的可能性,他忍不住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本来就蓬松的黑色卷毛显得更加乱糟糟。
松田阵平皱着眉,忍不住摸出手机。但接触到那种凹凸不平的触感,他就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根本看不清,
“等我下次和你解释,我现在必须过去一趟。”
“那你现在要怎么过去。”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看过去,但是眼前却是一片凌乱深浅不一的色彩,仿佛有生般吞吐着光晕。
“我……”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下去。
而萩原研二问出这个问题就后悔了。
他确实不放心让这样的松田阵平一个人离开。哪怕他知道小阵平很厉害,也知道之前可能发生过无数类似的情况,并且小阵平都是自己扛过来的,他仍然没办法说服自己。
但他明明有更好更委婉的说法的,比如这边打车不方便,可以送他到大路上……
可偏偏看着这个家伙站都站不稳,脸色苍白,目光涣散,却敢斩钉截铁地说自己要立刻离开,萩原研二就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
冲动的话一说出口,他就看到卷发青年脸上露出茫然和狼狈、像是被戳破了面具一般的神情,感觉心脏仿佛被用力的砸了一拳。
萩原研二,你简直是个混蛋。
明明上次查到的药已经证明了小阵平的精神问题已经严重到需要吃药来控制,可他不仅不体谅,还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简直像是要强迫松田阵平承认。
萩原研二知道自己不对劲。曾经他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就像是当初松田阵平坚持上警校,他不知道原因,却还是兴致勃勃地一起跟着报名了。
现在不知道,将来也可以慢慢问嘛,反正总有一天会知道,当时的萩原研二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是幼驯染,一起长大,形影不离,除非有一个人先结婚成家,否则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直到三年前,这种天真的想法猝不及防地被打破。
感觉自己变得差劲了。
但是……帮不上忙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阵平拖着疲惫的精神和身体一次次重新踏入黑暗。
因为知道松田阵平看不清,所以萩原研二眼里的悲伤控制不住的流出。
松田阵平看不清对面的人,他正想着怎么解释,就听见萩原研二轻快的语调:
“好吧,那小阵平下次别忘记联系我哦,不然我可就自己找过去了。”
松田阵平顿了顿,又重新坐下,“那我先和你解释清楚。”
他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就说一说,琴酒是怎么坑我的。”
“琴酒为什么要我们两个先后去杀两个□□头目?”
诸伏景光坐在据点的休息室里,在他旁边是拿着酒杯的莱伊和坐在另外一个沙发上的伏特加。
“他们得罪组织了?”
哪怕苏格兰的语气很温和,伏特加依然觉得背后冷飕飕的,他尴尬地笑了笑,“这是大哥的安排,要不等大哥回来你直接问问他。”
“好吧。”留着薄薄一层胡须的男人无奈地答应。
旁边的莱伊喝了一口杯里的波本威士忌,“那总要说说为什么不让我们离开不能联系外界吧?又怀疑我是日本公安了?”
伏特加欲言又止,最后委婉地道。
“大哥说,这次行动隐秘,不方便别人知道。”
“我们也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这话说得,像是在怀疑我们会泄密。”苏格兰叹气。
“……”
伏特加听得腹议,虽然你不会告诉别人,但是科涅克问就不一定了。
毕竟当时琴酒大哥的原话就是:
“免得他们联系科涅克坏了事。”
这话伏特加不好直接说,只能咬死不松口。幸好苏格兰表面上的修养一向很好,也不再追问,换了话题和他闲聊起来。
而诸伏景光表面和伏特加说话打趣的,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却有些焦急。
他在一开始动手的时候就察觉出来了有点不对劲,等到了据点知道了莱伊的行动,立刻就猜到了是什么情况。
但是他明知道琴酒要行动,也没办法对外面传递消息。
今天得知引出来的是普拉米亚后,他们几个就确定,她和三年前设置炸弹勒索警方的两个炸弹犯是两拨人,普拉米亚作为一个国际杀手,根本不会为了那点钱将自己暴露在警方面前。
但是普拉米亚会盯着松田阵平的墓园,就说明他们两个过去一定有某种联系,或者说,真正迫使小阵平假死的,可能就有普拉米亚一份。
而现在看来,普拉米亚果然和组织是有所联系的。
“琴酒本来是去见普拉米亚的,所以才出现在涩谷。”
松田阵平说。
虽然普拉米亚是因为希拉欺骗运而提前出现在涩谷,但是人也不可能是凭空瞬移出现的。
琴酒可能在几天前就查到了普拉米亚的行踪,想要招揽她进组织。
“他打电话给我,应该就是为了确定我的行踪,顺便也猜到了我拆的是普拉米亚的炸弹。包括普拉米亚恰好和你撞上,也是因为她想往琴酒的方向逃,可能你们对上的时候,琴酒可能就在不远处。”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普拉米亚一开始对琴酒的态度应该不太好。
“琴酒故意看着你们对上,如果你在普拉米亚手下受挫,刚好可以警告你一番,毕竟他这人疑心病很重。”
松田阵平垂眸,
“其实也有我迟迟不肯让你接触组织任务的原因,琴酒可能认为是你摇摆不定,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余地。”
“如果普拉米亚被你抓住,那他早有准备,能迅速把人救出来。既能警告你,又能打压一下普拉米亚的气焰,让对方听话一点。”
“从我在楼上接到琴酒的电话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如果当时我多想一想,也许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
“但这些都不是最坏的情况……”
有危险的其实是降谷零那边。
他是和降谷零一起去拆了普拉米亚的炸弹,结果最后萩原研二抓住了普拉米亚。
按照波本的……那些谣言,他是绝对不可能帮hagi的,那知道这件事的琴酒会怎么想?
萩原研二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脸色变了:“如果小降谷被怀疑的话,那就真的麻烦了。”
“我觉得应该没那么严重。”
松田阵平又拿出手机,摩挲了一下,扔给萩原研二:“给他打个电话试试。”
萩原研二看他不掩饰的样子,嗓子发干,低头快速拨出电话。
但电话接通了一秒,又挂断了。
两人的表情同时凝重起来。
但是电话另一边的人却没有。
金发青年按断通话,施施然抬头,含笑看向面前的琴酒和基安蒂:
“琴酒,这样给我泼脏水不太好吧。”
银色长发的男人扫了一眼,“难道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最开始追杀普拉米亚的人,根本不是公安。”
降谷零先是心中一惊,接着意识到琴酒的意思。
降谷零:……
波本的笑容不变:“你想说那是我的人?”
琴酒的目光也冷淡得毫无波动,他像是陈述一般说道:
“普拉米亚是被一个匿名的委托引到涩谷的,那个委托人给了重金,却只是让她炸一栋无足轻重的大楼,还是用定时炸弹。”
“而那个炸弹刚被装上,她就发现自己踏进了早就埋伏好的陷阱。”
“她突破重围没几分钟,你和科涅克就到了那里。”
“嗯,那又怎么样?”降谷零听到这,开始觉得很不妥。
虽然琴酒说的完全没错,但是照他这么推断下去,事情就会变得很不妙。
降谷零正想着如何逃避的时候,基安蒂听了半天没听到重点,先不耐烦地开口:“琴酒,波本,你们在卖什么关子?”
“安静点,基安蒂。”
等基安蒂悻悻地闭上嘴后,琴酒又看向波本,
“而萩原研二也是你找借口让科涅克叫过去的,目的就是让他正好撞上普拉米亚,借普拉米亚的手解决萩原研二?”
基安蒂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惊疑不定地看了看波本。
而承受着基安蒂震撼目光的降谷零笑容都僵了。
他就知道是这样!
降谷零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追问,但到这时候,他只能坚强地为松田阵平抗下一口黑锅:
“是又怎么样,一个公安而已,那么容易死的话,留着也没什么大用。”
“那如果萩原研二真的死了,岂不是相当于科涅克间接杀了他。”
这话让琴酒都忍不住侧目。
而降谷零已经想要摸抢了。
可基安蒂毫无所觉,喃喃地继续发问:
“但是你怎么把科涅克带到那边的,他怎么会听你的?”
“因为普拉米亚的双色液体炸弹很特殊,堪称是独一无二,我说了之后,他非常感兴趣。”
降谷零艰难地维持着波本从容的姿态,还要捏着鼻子给这个该死的剧本补充证据。
“那万一科涅克真的拆不掉怎么办?!”基安蒂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按照琴酒的说法,他和科涅克两个人是都在楼上的,要是科涅克没有拆弹成功,那他们两个都得尸骨无存。
但对面的金发青年却仿佛不想再掩饰了,他语气甚至是悠然的,
“拆不掉就拆不掉,还能怎么样。”
基安蒂盯着他唇角扩大的弧度,冷不丁地,一股寒意攀爬上脊背。
原来那个传言是真的,波本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他甚至连自己的都不要。
琴酒同样因为波本这种看似正常的疯狂而皱眉,
“波本,下不为例,不然就算你是朗姆的人,也别想活着离开。”
琴酒故意咬重了朗姆的读音,而对面的金发青年笑了,“我知道,我当然是朗姆的人。”
波本说完,率先转身离开。
“什么意思?”基安蒂迷惑地问。
琴酒瞥了她一眼:
“不用管,我们回去,不能让科恩一个人看着普拉米亚太久,他看不住。”
他说完,往停车的巷子里走去,基安蒂连忙跟上,嘴上问:
“可那个女人不是已经同意加入了吗?她要是还敢有二心,为什么还要留着,不能直接杀了?”
“因为她还有用,就算要杀,也要把该问出来的东西问清。”
琴酒冷淡地回了一句,但脚步忽然在拐角前放缓,手按在隐藏在大衣之下的伯莱塔上。
基安蒂神情一紧,同样握住了枪,跟着琴酒小心翼翼地拐过去。
结果看清了那边的情况后,她恨不得倒退一步,直接退回拐角的另一边。
不远处的保时捷356A,车头的位置,倚着一个穿着黑色皮衣、戴黑色墨镜的卷发青年。
“琴酒,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卷发青年隔空望过来,懒散地问,“不认识你的车了,还是不认识我了?”
第103章
“你怎么找过来的。”琴酒走过去, 却没有收起刚刚拿出的枪。
卷发青年颇有攻击性的目光从他的脸移向他手中的伯莱塔,接着低沉地笑了一声,“怎么?难道你以为你很难找吗?”
基安蒂站在琴酒身后,敏锐地察觉出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屏住呼吸, 透过车窗往里看。
那个金发的女人, 也就是普拉米亚正脸色铁青地坐在车后排,旁边的科恩神情也不大好看,也不知道他们过来之前,科涅克做了什么。
而这时, 科涅克先有了动作。
他转身打开后车门,对着里面的人说:“出来。”
琴酒看着他将后背袒露在自己枪口下的姿态,皱了皱眉, 但没有阻止科涅克的行动。
里面的科恩和普拉米亚先后出来。
卷发青年抬起下巴, 点了点普拉米亚:“你去副驾驶。”
金发女人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将手按在门把手上拉开, 坐进去后直接将车门甩上。
而科涅克则自己坐进了后排。
基安蒂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看向琴酒。
而穿着黑色大衣的银发男人面色如常地把枪收起,“基安蒂, 科恩,任务结束,你们两个自己回去。”
说着,他从车前方绕到驾驶座的一侧, 打开门坐进去。
直到黑色的保时捷356A绝尘而去, 基安蒂才猛地反应过来。
“靠, 老娘就这么被扔下了?”
“你想,和科涅克, 一起?”
“当然不想!”基安蒂打了个激灵,毫不犹豫地开口,但说完后又有些不忿,“但科涅克也太嚣张了。”
“他,嚣张,有资本。”
科恩在基安蒂不爽的目光下缓缓道,“刚才,他直接口述普拉米亚的炸弹构成、拆解思路和缺陷,他今天才第一次见到那种炸弹。”
他总结道:“普拉米亚,用处不大了。”
基安蒂意识到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沉默地闭上嘴。
半晌,才又说,“但琴酒不是说,招揽普拉米亚,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她干过不少黑活,她手里不少各国高层的黑料吗?”
科恩低沉的声音像是地狱的钟声,
“如果只剩下这点用处,审,也可以审出来。”
“而且普拉米亚过去对身份保护的太深,连性别都没人知道,如果杀了她,凭科涅克的身手和制造炸弹能力,完全可以伪装普拉米亚。”基安蒂若有所思,“到时候,组织又多一个可以用来背锅而且永远不会被拆穿的身份。简直是一举两得。”
她情不自禁地看向琴酒他们离开的方向,那边的路上已经重新汇聚了行人和车辆,早已看不见黑色保时捷的影子,但她却觉得,那边隐隐绰绰,仿佛有种森然的阴寒。
基安蒂喃喃:“我本来真的以为普拉米亚真的会被招揽进组织的,但是科涅克一来,她凶多吉少了。”
但基安蒂忽然又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连我们都这么觉得,那和你一样在车上的普拉米亚呢,她肯定也意识到了吧。”
科恩愣了愣,和基安蒂对视一眼,两人猛然惊醒,手忙脚乱地几乎同时拿出手机,想要联系琴酒。
但是一条实时的新闻先推送了过来。
前方杯户大桥上发生车祸,一辆保时捷356A撞断栏杆落水,紧急打捞后却发现车内空无一人。
基安蒂:……
科恩:……
所以现在还要不要联系琴酒?
普拉米亚不会跑了吧?
当然没能跑掉。
普拉米亚从昏迷中逐渐清醒的时候,就先模糊地听到了那个代号琴酒的男人隐含怒气的声音。
“白兰地,你满意了吗?”
“啊,我也没想到她这么心急,在桥上就想跳车。”接着响起的,是另外那个该死的家伙散漫不经心的声音,“但是这种不听话的,总要先折腾几次才能认,你不应该早就有经验了吗?”
肩膀上本来被水泡得麻木的伤口重新疼痛起来,让普拉米亚又清醒了几分。
她不着痕迹地调整着呼吸,不让两人发现她已经清醒,并趁机感受下自己周围的情况。
双手双脚都被捆着,脚上是麻绳,手上是手铐。身下的触感柔韧而微带弹性,应该是沙发。空气不太流通,还有点陈旧的灰尘的气味,听两人声音的回音,空间也不是很大。
她静静等了几秒,听到了毛巾擦拭头发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个人……拆卸手枪的声音?
是因为枪进水无法使用了吗?还没等普拉米亚心中欣喜,那个恶鬼似的声音又平淡地响起:“琴酒,她醒了。”
普拉米亚心中的表情顿时扭曲,听见脚步声走近,她心知这时候伪装无用,冷着脸睁开双眼,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诡谲的暗青色眸子。
那一瞬间,普拉米亚心中忽然生出难以自控的恐惧。
她杀过无数人,看过各种各样的情绪激烈的眼睛,仇恨的,怨怼的,疯狂的,但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睛。
像是漩涡,像是风暴中心,怪异的平静中积蓄着可怖的疯狂,要随时拉着人一同沉沦到幽暗未知的深渊。
但恐惧之后,随着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刺激感。
“白兰地?”
她勾起唇角,“不是科涅克吗?据我所知,你们组织里一个人应该只有一个代号才对。”
半弯下腰的松田阵平眼神动了动,看着面前的乐高小人嘴巴一张一合地发出声音。
他和萩原研二说明情况的时候,就先让希拉帮他做了调整,证明自己已经“没事”了,才独自离开。
因为提前吃药容易产生强烈困意,而他还要来见琴酒,所以干脆就保持着这个状态。
乐高小人没有什么缺点,就是很不严肃,因此此刻面对普拉米亚不怕死的挑衅,松田阵平都很难生气。
“你想叫哪个都行。”他随口道。
但说完这句,沙发上的普拉米亚乐高露出一个明显的愤怒惊疑的表情。
松田阵平迷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猛地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就像是不介意被绑架的人看见脸的绑匪。
简直像是摆明了告诉普拉米亚她没办法活着出去。
琴酒终于抬起头看过去:“白兰地,如果你再故意找事,我就要回禀先生了。”
卷发青年啧了一声,站直身体,不再管被绑在一边的普拉米亚,径直走回原来的位置:“琴酒,你还是十七岁吗,除了告状就是告状,能不能有点新意?”
“她是先生点名要的人。”琴酒把湿透的毛巾扔进垃圾袋里,同样无视普拉米亚,继续道:“但是你却差点把人送给公安。”
“是她自己不长眼撞上去的。”卷发青年的手指在零件中飞舞穿梭,“而且萩……萩原研二答应最后会把人交给我。”
“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自找麻烦。”
转瞬间,一把手枪迅速重新成型。
子弹上膛,枪口准确无误地对准普拉米亚被反锁在背后的手腕,暗青色的瞳孔中透出暴戾和冷酷:
“普拉米亚,我的耐心不多,如果你再做我不想看见的小动作,我立刻就废了你。”
普拉米亚的目光泄露出一丝怨毒,不得已松开蜷缩的手指,一根细细的铁丝没入沙发的夹缝中。
松田阵平不甚在意地收起枪。
眼前都是乐高小人的好处就是,U型手做点什么都特别明显,普拉米亚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动作能瞒得过他。
“走吧。”松田阵平率先站起身。
夜色深沉,松田阵平站在院子中,看着琴酒将普拉米亚关进车里,在周围几辆车隐隐地“守卫”下,开往组织的据点。
车辆开走前,松田阵平从前窗的缝隙中,看了一眼被左右两人钳制着的普拉米亚,又平静地收回目光。
虽然确保了普拉米亚最后的结果不会太好,他也没有什么高兴的心情。
他想要的还是让普拉米亚得到法律制裁,给受害者的亲人朋友一点慰藉,让他们不至于永远沉沦在仇恨中。
而不是让普拉米亚悄无声息地沉寂被组织黑吃黑吞没,甚至将来某一天,组织还会顶着她的身份重新作案……
这件事,其实也是给他的教训。
依靠希拉欺骗运,确实是提前将普拉米亚引出来了,但是后面的结果却并没有好多少,而且还让hagi受伤,zero被怀疑。
运的轻微变动,都可能带来一连串的不可控的影响。
今天松田阵平本来以为自己能阻止普拉米亚安装炸弹,但是到那边后,一切都已成定局,就像是上辈子那样,所以他才匆匆改口让hagi不要过来。
普拉米亚都已经如此,假若要重现炸弹犯那天的情况,造成的影响不可估量,万一出点差错,真的有民众为此牺牲了怎么办?
所以一直到和hagi分开,他都没有提炸弹犯的事情。
反正不说的话,他们也一定会调查,那他不如尽可能不参与,将事情交给他们。
而且就算是这个计划,也因为当初的测试,有了一点兜底的保障。
[希拉,我现在参与变动运的程度,有没有超过安全的范围。]
[暂时没有,但是我现在担心,这个也不太靠谱。]希拉的声音比他还多一点忧虑。
松田阵平笑了一声,[行了,已经不错了,我们还有一年的时间呢。]
他也没有留在这边,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休息。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盯着天花板上撕咬痕迹般的怪异癣痕,才后知后觉地摸出药吃了一片。
眼前的景象恢复正常,周围的声音也逐渐清晰,但松田阵平却忽然生出一点异样。
昨天他出现幻觉的时候,是不是也听清了hagi的声音?
为什么?
松田阵平正想问问希拉,就被一阵敲门声唤起了注意力。
“警察,请开门。”
松田阵平疑惑地换好衣服,走过去打开门,却看见了一位相貌秀丽而熟悉、黑色短发的女警。
“……佐藤?”
第104章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刚喊出对方的姓氏, 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现在的他应该不认识佐藤美和子才对。
但还没等他找借口掩饰过去,对面的佐藤美和子却喊出了他的名字。
穿着黑色西装外套的佐藤美和子看上起比他还要震惊,本来抬起来敲门的手悬在半空中, 精致英气的杏眼瞪得大大的, 嘴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 才发出声音:
“你不是牺牲了吗?”
松田阵平心神微凛,暂时按捺下问她怎么认识自己的念头:“你认错人了,我叫神奈荒介。”
佐藤美和子错愕地怔住,接着神情中透出几分不知所措:
“这、这样吗?抱歉,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实在太像……”
她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狐疑地看向他:
“那你怎么认识我的?而且一般人听到和别人长得像,都会问一下那个人是谁吧,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我也认错人了。我恰好认识一个姓佐藤的, 和你长得有点像。”
佐藤美和子嘴角僵了一下。
她当警察两年了,都没见过这么敷衍的谎话。
今天就不应该代替伊达前辈来出外勤, 让对方过来认人才对,她记得伊达前辈和松田阵平好像是同期吧?
而且伊达前辈今天不出来的原因,好像还是因为……
“今天是那个炸弹犯发传真的日子, 我还是守在局里面比较安心。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伊达航拿着电话走到角落里,低声回答萩原研二。
“嗯……”
萩原研二稍稍有些沉闷地应了一声,虽然昨天松田阵平已经解释清楚了,但是抓普拉米亚功败垂成这件事情, 还是让他有些心烦。
伊达航也知道他的心思, 有些忧虑地道:
“我稍微有点担心。去年这个时候, 我们前一天就发现了炸弹犯可能的位置,今年明明加派的人手更多了, 却始终没有发现对方的半点踪迹。再加上昨天普拉米亚的事情,那个炸弹犯会不会警觉的躲起来,不打算发传真了?”
“不会的。”
萩原研二打起精神,说出自己的推测,
“要说危险的话,放炸弹勒索警局,连续几年发传真挑衅都很危险,但是他依然这么做。这种人要么就是对自己有强烈的自信,认为绝对不可能被抓住,要么就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无论哪一种,他都不会停下来。”
“你说的对,那……他们那边还好吧?”
伊达航说得含糊,但萩原研二知道“他们”指的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应该只是暂时被绊住了。”
说到这里,萩原研二还有些欣慰。明明之前都是他通过小降谷和小诸伏得到小阵平的消息,但那两个家伙从抓捕之后就都没在主动联系他,反倒是松田主动替他们两个人报了平安。
根据松田的说法,降谷零和琴酒见面之后,应该是找朗姆那边主动交代情况去了,朗姆多疑且谨慎,对于这种人,要让他觉得你始终在掌控之中才行。
诸伏景光应该是被琴酒那边盯着,几个人在组织中关系太紧密也是个麻烦,很容易被同时关注,行动上难免受到牵制。
不单单萩原研二这么想,诸伏景光自己也这么觉得。
但如果非要找个理由把关系断开的话,也不是一件好事。毕竟琴酒看似中立,实际上隐隐和白兰地,也就是松田站在一侧,有意无意地针对警惕着朗姆。他作为琴酒的手下,和科涅克决裂的弊大于利。
而且诸伏景光早就察觉琴酒对松田的态度相当复杂,既有一定的信任,又在暗中评估审视。甚至于,对于苏格兰和科涅克的特殊关系,琴酒也看似漠视,实则是默许。
琴酒希望苏格兰和科涅克的关系更进一步?难道他想借苏格兰来牵制白兰地?
但琴酒为什么需要这么做?他权力欲望和野心又没有朗姆那么重。
诸伏景光直觉认为琴酒的态度是一个关键的问题,搞清楚这件事,可能他们一直以来的另外一个困扰,也有了突破口。
他说的这个困扰,当然就是松田怎么成为白兰地的。
虽然他们没有再问松田,但也不是真的将这件事放过了。
组织在松田身上做的实验,松田在组织内举足轻重的地位,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松田早就和组织最核心的那部分深深地纠缠在了一起。
他们一直以来对松田的探究,除了对同期的关心,更是在调查组织的真正目的。
和松田的特殊关系,就是他们调查的理由和梯子,让他们不至于像其他人一样讳莫如深,不能越雷池一步。
而松田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即使他因为组织内的流言尴尬羞耻,也从来没想过去澄清。
毕竟离谱归离谱,还是挺好用的。
尤其是在打听消息上。
诸伏景光给自己倒了一杯干邑白兰地,成功引来刚到据点休息室的基安蒂的侧目。
“苏格兰,大早上的,你为什么要喝酒?”
蓝灰色上挑眼的男人端起酒杯,慢慢品了一口,才叹息道,
“我们又不是刚刚起床的上班族,一晚上没睡,总要找点东西提一提精神吧,等琴酒回来,我就能去休息了。”
“琴酒没在据点里?他干什么去了?他不是要审问普拉米亚吗?”基安蒂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但是对面的男人温和的笑笑,没有说话。
基安蒂翻了个白眼,眼角的凤尾蝶掀起不满,“没必要对我守口如瓶,普拉米亚是我和科恩一起和琴酒抓回来的。”
她提高声音,“科恩,你说是不是?”
走到酒柜前挑酒的科恩跟着应了一声,又补充道,“还遇到科涅克了。”
“不要提那么晦气的事。”基安蒂咬牙。
到这时候,苏格兰才不紧不慢地继续开口,“普拉米亚的骨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吐真剂也没有用。琴酒懒得和她浪费时间,说去拿点有用的东西,正好在她身上试一试。”
对面的两人同时安静了一下。
基安蒂率先窜起来,“我要去打靶。”
“我也过去。”
诸伏景光和她一起去了靶场,正好看见莱伊收起枪。他大大方方地瞥了一眼莱伊的成绩,发现数据和之前差不多,没什么参考价值。
他还是倾向于莱伊的实力比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要更强一些。
半年前在神谷町,松田被自己安排的狙击手击中,从公安那边回来之后第二天,就立刻和莱伊在游乐园见面,而且班长还亲眼看见莱伊在游乐场主动保护松田。
从那之后,诸伏景光就一直怀疑,那个隔着上千米还能精确狙击的狙击手就是莱伊。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莱伊的实力未免太可怕了。
而且考虑到松田对莱伊的信任,那莱伊藏拙的真正原因,或者说加入组织的真正目的,可能也需要重新评估。
借着打靶的时间,诸伏景光试探了一下他们昨天的情况,期间莱伊一直没走,同样在旁边听着。
当基安蒂心有余悸地说道,波本借普拉米亚杀萩原研二,甚至有拉科涅克同归于尽的想法的时候,他清晰地看到莱伊淡定的表情崩了一瞬。
诸伏景光也很崩溃。
谣言确实很好用,但是zero,不用到这种程度吧。你已经黑得跳进堤无津川都洗不干净了,怎么还在往自己身上扣黑锅。
他在心里给幼驯染点一根蜡,接着就毫无防备地听到了科涅克是怎么轻描淡写地搞崩了普拉米亚心态,逼得她仓促反击,导致琴酒的车毁在了杯户大桥上,三人一同落水。
诸伏景光:……
很好,松田阵平,很有想法。
莱伊突兀地插话,“科涅克当时自己也在车上吧?”
“科涅克本来就是个疯子,他又不怕死,干出什么都不奇怪。”
基安蒂没好气地堵了一句,结果忽然看向莱伊,不怀好意地说,“莱伊,你在科涅克手底下,就不怕他哪天把你当成炮灰去测量实验数据?”
被点名的男人却没有生气,他站在一边,黑色的长发如瀑披散,前额一缕微卷的黑发垂落到墨绿的眼眸前方,柔和了他过于冷淡的神色。
“那让你失望了,恐怕我会活得比你长。”他声音低沉地说。
基安蒂脸黑了黑,刚想发作,外面已经传来了动静。
“可能是琴酒回来了,我得出去看看。基安蒂,莱伊,你们要不要一起?”苏格兰温和地声音冲散了两人之间的硝烟。
基安蒂切了一声,“我不去。”
莱伊却收起了枪,“走吧。”
和诸伏景光想的一样,琴酒既然没有提前清场,就是不介意他们旁观,所以两人跟着一起顺利地到了审讯室。
也因此,诸伏景光看到了一场直到几年以后都忘不了的所谓“审讯”。
没有严刑拷打,没有心理试探,琴酒直接给被锁在审讯椅上的普拉米亚,打了一针不知道是什么药剂的液体,然后又将她的嘴也堵住。
等药效发作之后,普拉米亚的眼睛忽然瞪大,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表情极度恐惧,四肢疯狂挣扎,被堵住的喉咙里挤压出‘嗬嗬’的声音,很快,他被绑住的手脚处都已经被磨破出血了,但她却没有丝毫清醒的样子,甚至恐惧的越发严重。
等了一会,琴酒伸出手去敲了敲面前的铁栏,金属碰撞的声音并不大,却让普拉米亚受惊地颤抖起来。
三人明明站在他面前,普拉米亚却仿佛看不到一样,只沉浸在他自己的恐惧中
“致幻剂?这个效果未免也太好了?是组织内部研发的?”诸伏景光声音干涩地问。
琴酒吐出一口烟气,“这是科涅克的功劳。”
“我以为他的天赋是在机械方面的研发上,没有想到在生物药剂上也……”
“不,他当然没有。”琴酒瞥过来,意味深长地说,“但他有别的方式。”
如果换个人去理解这句话,可能会想到松田阵平会给组织搜集这方面的人才,但是偏偏他面前的两个人是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
诸伏景光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彻骨冰冷。
什么方式?难道这些药都曾经在松田阵平身上试过?胃里疯狂涌起的欲呕的酸苦,被诸伏景光面不改色地强行压下。
“有后遗症吗?”他仿佛好奇的问。
“当然有。”琴酒随口道,接着走了进去。
普拉米亚这时仿佛才注意到他们,但看向他们的眼神,却没有了之前的傲气,只剩下惊惧,像是在看什么极为可怕的存在。
琴酒开口问了两句,但普拉米亚却仿佛吓破了胆,对他的问话甚至不能理解。
最后他低嗤了一声,又给金发女人注射了一支药剂,对方才能断断续续地开口。
旁边的赤井秀一看着这一幕,悄无声息的垂下眼帘,遮住碧绿色之间的冷锋。
科涅克病情发作时认知混乱的样子,和此时此刻的普拉米亚何其相似,只是……可能科涅克早已习惯,因此不会出现这么强烈的反应。
但如果这真的就是科涅克长期以来承受的,那也未免太惨痛了,倘若科涅克的思考方式和正常人一样,必然对组织怀有深重仇恨才对。
可偏偏科涅克虽然任由卧底渗透组织,对组织并不全然在乎,但却又依然忠于Boss,不仅不肯透露组织的情报,甚至连救的药都不愿意交给其他人破解研究。
科涅克到底是希望组织存在,还是希望组织被毁灭,他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结果?
赤井秀一又看了一眼即使在审讯中、也依然能态度柔和地和琴酒说笑的苏格兰。
波本、苏格兰、还有那个危险的公安萩原研二接二连三的围绕在科涅克身边后,他本以为科涅克会有所改变。
但现在,波本再次失控了,苏格兰更是漠视一切的发生,科涅克是真的无法控制他们,还是在放任甚至推动这一切?
那个卷发的青年像是一场静谧的黑色风暴,无声无息地将这些不简单的人物齐齐卷了进去。
但风暴本身打算刮向哪里?
又计划如何收场?
赤井秀一心中笼罩阴云的时候,而东京的另一处,同样有人怀着忧虑。
“伊达,还在等啊?”目暮警部走到伊达航身边。
伊达航仿佛不经意的将手机背扣在桌面上,不好意思地对目暮警部爽朗笑笑,
“嘛,去年也是这个时间,感觉应该快了吧。”
“来了来了!伊达警官!”不远处地长谷川和辉大声喊,“有人发传真过来了。”
伊达航猛地站起来,拿起手机走过去,“发来了什么?”
长谷川和辉递给他一张纸,“这张上面只有数字1。”
伊达航接过来,捏着这张纸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和之前除了数字不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忍不住皱眉自语,
“今年也只有一个数字,难道他要倒数到零?也就是明年?”
他和旁边的人匆匆说了一句之后,就走到无人的角落里,继续接听电话。
“怎么样?”
对面的萩原研二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等消息,然后才缓缓开口,“这次他似乎警惕了许多,我这边也没能锁定位置。”
“有点不对劲。”伊达航凝重地说,“每个人的能力都有上限的,就算是警惕,也不至于忽然比之前难缠那么多,这有点像是……”
“有人在帮他。”
萩原研二得出肯定的结论。
“事情麻烦了,要不要通知松……”
他还没说完,不远处又传来长谷川的声音:“伊达警官——”
“你方便过来一下吗?”
“不方便。”
松田阵平干脆利落地回绝。
他两手插进兜里,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我帮你找到了被藏起来的尸体,还找到了凶手,你不谢我就算了,还盯着我干什么?”
“我明明谢你了,刚刚还说请你吃饭,是你自己拒绝了吧。”
短发的女警被拒绝,也不生气,只是站在旁边吐槽了一句,目光又落到他的脸上。
“你真的……”
“不认识你。”松田阵平顺畅地接下后半句,“我说了,刚刚认错人而已,没想到你也姓佐藤。”
“嗯,嗯。”佐藤美和子不想反驳了,事实上她也有些怀疑,可能她真的是认错人了。
毕竟松田阵平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牺牲,她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还曾独自去过对方墓前拜祭。
人死不能复生,就像她的父亲一样,活着的人只能背负着回忆继续走下去。
说话间,其他同事那边已经将最后的笔录和证据整理完毕,他们也要收队了。
佐藤美和子正想和他告别,就听见不远处的白鸟任三郎讶异地拿起一张白纸,
“这是什么?也是证物吗?”
他念道:
“我是圆桌骑士……在今天的正午和14点,我们将以战友的项上人头……”
佐藤美和子忽然感觉身边一阵风掠过,那个穿着黑色皮衣戴着墨镜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向白鸟任三郎,一把将他手中的纸夺过来。
“你干什么!”白鸟警官皱眉。
佐藤美和子连忙跑过去,“不好意思,别生气。”
虽然和这个自称神奈荒介的家伙只相处了半小时,但是在查案的时候,她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他是怎么样我行我素毫无顾忌的性格。
此刻只能先安抚了白鸟警官一句,跟着看向那张纸。
“作为点燃庆祝的烟花,有本事的话,就尽管来阻止我。我将空下72号的座位,恭候您的大驾?”
佐藤美和子神情严肃起来,“这是挑衅吗?犯罪预告?”
“这张纸哪来的?”她问白鸟任三郎。
“刚刚就夹在证物袋之间,很明显是犯罪预告了,给我再看看。”白鸟任三郎要抬手从神奈荒介手里拿过来。
佐藤美和子怕两人起冲突,连忙先开口,“神奈先生,你先把它给我……”
松田阵平紧绷着唇角,松开手,任由佐藤美和子将写着熟悉内容的纸张抽走。
[希拉。]
[我已经在查了。]希拉茫然地出声,[……不知道为什么,规则居然将11月6日你们遇到普拉米亚的事情和11月7日炸弹犯的事情判断成了一个整体,我没办法截断注定要发生的运。]
[这个没关系。]松田阵平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他快步往酒店外面走,[我只想知道,如果这一天提前了,是不是意味着,死亡节点也提前了。]
[很可能。]希拉小声道,[现在我完全不能控制了。]
[没事,不是你的问题,你之前就和我提过利用规则的风险,是我大意了。]
松田阵平早在看见佐藤美和子的时候,就隐约有了预感。
强烈的不安和对规则的探究让他眼前的画面有些轻微扭曲,松田阵平缓缓吐了一口气,
[但有件事情,我必须要搞清楚。如果死亡节点真的提前,那按照现在的情况,是算在我身上,还是hagi身上。]
运线这种东西,又不是游戏加载,只要不到百分之百就没办法登陆进去,希拉一直以来形容的,是运的重叠度和偏移度。
[按理说,现在规则应该更容易将我判定成松田阵平才对吧?]
希拉谨慎地说,[如果用概率形容,那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你,但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
[是hagi?]
[不,是将你们两个合在一起判定成松田阵平。]希拉沉重地说。
松田阵平:……
他明知这种才是合理的,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第105章
[有没有办法能让它立刻到百分之百。]松田阵平下意识地问。
希拉回以沉默。
短暂的寂静让松田阵平猛地清醒了过来。
就像是昨天普拉米亚出现, 琴酒却提前得到情报一样。运提前必有痕迹,如果能找到关键,就是他们扭转死亡的契机,明明是正应该行动的时候, 他却先去考虑失败的可能。
[不用回答我, 我刚刚有点不太冷静。]
松田阵平摸了摸衣兜里的药盒, 那里面还有一片药,他今天本来应该先去取药,但现在只能延后了。
松田阵平一边整理思路,一边和希拉沟通。
[谜语和上辈子一样, 指向的还是摩天轮,那另外一个地点就可能是米花中央医院。]
他昨天虽然临时中断了计划,但杯户购物广场和米花中央医院这种关键地点布置的人却没有立刻撤离, 现在正好用上。
他先发了封邮件, 让人去排查,接着走到路边, 想打一辆出租车,可大概是因为附近停着警车的原因,居然一辆都没有。
“一声不吭就出来了, 你想要去哪?”身后传来小跑过来的脚步声,佐藤美和子在他身边站定。
“案子已经破了,我又不是犯人,想去哪里不用和警察报备。”松田阵平随口说了一句, 拿出手机打算叫一辆车过来。
希拉却出声了:[别忘了, 这是你自己的运, 如果你继续插手的话,可能会发生别的意外。]
[但是到这种时候, 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米花中央医院有多少人,摩天轮上又有多少人,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松田阵平的手只稍稍在屏幕上方顿了下,就要按下,女人的手却挡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刚刚那一封犯罪预告,你看懂了对吧?”
松田阵平抬头,对上年轻女警笃定的目光。
佐藤。佐藤美和子。
松田阵平在心里又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他不知道为什么本应该在一年后才相识的佐藤美和子会提前认识他,但有些庆幸自己戴上了墨镜,不然以佐藤的敏锐,一定会她察觉更多的异常。
“我只是有私事要处理。”他说。
佐藤美和子挑挑眉:“那你就要和我去警局解释一下,刚刚看见那个谜语为什么这么激动了。”
“等你们先搞清楚那个谜语的意思吧。”
松田阵平转身要走,却感觉到周围风声一动,立刻下意识反击,又在触及她伸过来的手臂后紧急停下。
佐藤美和子趁他怔愣的空档,反手抓住他。
“我有急事。”松田阵平低头看了一眼被牢牢握紧的手腕。
佐藤美和子并不难甩开,但是他清楚对方是一个执着的人,没有合适的理由,她不会轻易放弃的。
“有多急?”佐藤美和子反问。
“人。”
带着墨镜的青年气势冷冽,简单的两个字被他说出来像是在威胁,和她印象中的那个人大相径庭。
佐藤美和子顿了顿,轻声道:“那你更不应该走。”
“如果像是你自己说的,我认错人了,你只是个普通民众,那你才更应该找我。”
她说:“我是警察。”
佐藤美和子松开他的手臂,走到旁边一辆白色的马自达前。
松田阵平注意到那辆依稀有点熟悉的车,愣了愣。
“上来,我送你去。”
佐藤美和子说,“你不是没打到车吗?”
松田阵平上了副驾驶,开口的时候在杯户购物广场和米花中央医院之间犹豫了一下,手机上忽然收到了回复的邮件。
【米花中央医院发现炸弹,正在拆除。】
松田阵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愣了愣。
但看到下一封的时候,他脸色微微地变了。
【杯户购物广场摩天轮附近出现爆炸,工作人员正在疏散人群,我们无法靠近。】
他刚想回复邮件,却听见旁边的佐藤美和子似乎在接听电话的声音。
“那个……是指杯户购物广场的摩天轮?”中间几个字被她咽下。
松田阵平一个激灵,转过头直直地盯着她,“谁的电话,你把那个谜语给谁了?”
“伊达前……”辈的音还没出口,佐藤美和子手上一空,手机居然直接被抢了过去,速度快得让她心惊。
但对方刚一开口,就让她熄灭了指责的心思。
“是我。”卷发青年神情冷然地对那边说,“谁过去了?”
“萩原正要过去了,因为我们这边还收到了另外一封传真。”
就在伊达航正在和萩原研二通话的时候,长谷川和辉跑过来,递上了第二封传真。
【72号是仇人的审判席,破坏圣杯的罪人,需以身补全通往天国的权柄,不要妄图欺骗鹰的眼睛。】
“一开始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接着就收到了佐藤发来了的谜语。”
“摩天轮的控制台被炸了,但是还有一大半的人没能下来,因为从72号座舱转到站台上后,只要有人接近,附件的炸弹就会爆炸。”
“我们推测炸弹犯的意思是,进入72号座舱的……只能是当初拆弹的警察,也就是……”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通话以带着墨镜的青年冷静的话语作结,“我马上就到,别让hagi过去。”
这时候,佐藤美和子已经连闯了三个红灯,堪堪赶到不远处的杯户购物广场。
曾经浪漫的约会圣地,此刻只剩下尖叫声和爆炸声,巨大圆轮的金属骨架上,一个个红色的座舱高高悬起,如同恶魔的眼。
不远处的高楼之上,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光头中年男人收起望远镜轻笑了一声。
“好戏要开场了。”他看向哆哆嗦嗦站在一边、脖子戴着一个颈环炸弹的瘦高男人,脸上浮现阴鸷的笑容,“主角已经上台了,反派总不能干站在这里,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那炸、炸弹……”男人小心翼翼诶用手指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上面红蓝色的液体各占一边。
“噢,对,小心点,它可是你取信的关键,要是你失败,那今天就要多一场烟花了。你们这些喜欢用炸弹的,是不是都喜欢用烟花这种形容?”
似乎这句话让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光头男人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浮现狰狞的微笑:“今天之后,我也会喜欢上这个形容。”
等男人连滚带爬的跑出去之后,他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接通了振动的电话。
“朗姆。”琴酒的声音森然,“你拿走了普拉米亚的炸弹原液?”
“琴酒,没必要和我兜圈子,你想问的不是炸弹。”朗姆沙哑地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胜券在握,“但现在才来问,是不是已经晚了。”
“你昨天故意亲自去取那个所谓研究所的新品,不就是想暗示我科涅克的精神问题。今天的事情不论结果,都有你一份。不过你放心,如果成功了的话,那你之前的条件我全都答应了。”
“全部?”
“全部。”
朗姆轻轻掸了一下衣袖,
“说到底,科涅克也就是一个半成品而已,琴酒,比他有价值的东西多了。而且他过来之前,日本这边的行动不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还觉得他只是在分我的权?你真想让白兰地一直压在你头上?”
“你怎么保证科涅克一定会上去,你没有可以威胁他的东西。”
“有人会确保。”
“那如果事情没成,你打算怎么处理?”
琴酒浮于表面的轻微怒意悄无声息的消失,只剩下剥离伪装后留下的冷静。
“事情都推到炸弹犯身上,你和我一起扫尾的话,处理了科涅克,白兰地远在国外,不可能亲自过来,就算明知道不对劲也没有证据。”
“而且科涅克一死,就算白兰地再派人过来,也没办法短时间掌控科涅克手底下的东西,到时候可做手脚的地方就多了。”
琴酒那边长久的沉默后,才出声,
“就算事情没成,之前的条件你也要全部答应,如果成了,武器研究所和东京和横滨新开的几条走私线也全部归我。”
朗姆的表情顿时僵硬了几分,半晌,他阴沉沉地回答:“成交。”
他重新拿起望远镜,正好看见带着墨镜的青年逆着人群,走向摩天轮。
“别过去,只要有人靠近,炸弹犯就会引爆周围的炸弹。”
警视厅和□□处理班的警察还没能赶到,阻拦松田阵平和佐藤美和子的是附近交番的巡警。
“是吗?”戴墨镜的青年意味不明地反问。
“先等等……”佐藤美和子注意到他平静的神情,忽然生出不安的预兆。
“神奈荒介。”她第一次完整地喊出这个名字。
但卷发青年却懒散地笑了一声,
“啊,刚刚是骗你的,其实是松田阵平。”
第106章
组织据点的休息室, 无人出声,只有电视上不断地传出新闻实况直播的动静。
组织据点的休息室里的这个电视,一年有三百五十天只是摆设。毕竟大家来休息室,大部分时候是为了在表面维系下塑料感情, 以及交换点半真半假的情报。
但是当科恩从直播的实时新闻中发现科涅克的身影后, 这个电视就忽然变得炙手可热了。
“是科涅克。”科恩确认道。
那个带着黑墨镜的青年即使是在摄像的背景中露出一个侧影, 都极其显眼,完全不懂低调为何物。
“他去那边干什么?那个炸弹狂不是限定了那个萩原研二上去吗?”
在现场记者专业又激动的解说下,即使是刚过来的基安蒂都迅速知道了来龙去脉。
“死了的松田阵平,科涅克, 一模一样,分不出来。”科恩道。
基安蒂刚想再说什么,就看见对面沙发上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盯着屏幕看了几眼, 站起身似乎打算离开。
“迫不及待去联系自己的主子了?科涅克把你从琴酒那边要过去, 还真是划算的买卖。”
基安蒂一直看莱伊不太顺眼,但大部分时候, 她也只能嘴上针对。
因为科涅克虽然危险,但手底下负责的武器研发和走私确实关键,加上他还涉及了一些不能提但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研究, 所以背靠科涅克的莱伊在组织内自由度相当高。
至于看不顺眼的原因,大概是莱伊和科涅克关系暧昧。
科涅克一向独来独往,身边从来不留人,唯独莱伊是个例外。甚至上次琴酒不过是把莱伊在审讯室关了半天, 科涅克就亲自来领人了, 再加上科涅克的特殊风评, 让人不多想不行。
基安蒂一想到同为狙击手的莱伊,明明实力不弱, 却故意讨好科涅克那个家伙,甚至可能爬上他的床,她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不过奇怪的是,苏格兰却不会给她那种感觉。
难道是因为苏格兰加入组织的早,而且明显是被科涅克主动找上的?
基安蒂没有继续深想,也没有听到莱伊的回怼,因为琴酒推开门进来了。
电视里的现场记者远远地站着,还在声情并茂地痛斥炸弹犯的恶劣和警视厅的治安不力,和一个穿着西装外套的女性以及巡警站在一起的科涅克,大概被他一并当作警察了。
琴酒目光晦暗地扫了一眼电视屏幕,视线转向苏格兰:
“联系科涅克,让他离开。”
被注视的诸伏景光心生异样,琴酒为什么不自己联系?
实际上他早就发现了现场的情况,也联系了zero。
现在留在这里,一是确认普拉米亚的后续——刚刚审讯后,琴酒没有把普拉米亚留在据点,却让人押送走了。
二是觉得琴酒这两天的行为有些奇怪。不管是昨晚忽然离开去取药,还是刚刚得知科涅克出现在爆炸现场后,忽然消失一段时间,都让人觉得他似乎计划着什么。
毕竟别人不知道科涅克是松田阵平,琴酒必然知道。
这样的话,炸弹犯挑衅警局,到底是个人行为,还是组织在后面推动?
他脑中飞速转过许多念头,但表面上只是无奈笑笑:“我试试,不保证他会接。”
结果被秒接了。
“科涅克。”开着免提的诸伏景光抢在松田阵平之前先开口,提醒他注意打电话的身份。
直播画面背景里的卷发青年延迟了一秒,也拿出手机。
“嗯,我在忙,没空。”散漫的声音同时传出,并直接杀死了对话。
休息室里愈发寂静,苏格兰却仿佛早就习惯了,没什么不满,只是对着琴酒轻轻耸了耸肩。
电话里科涅克似乎也觉得自己冷硬的过分,又纡尊降贵地补了一句:“等会打给你。”
本来要离开的莱伊站在了门口,基安蒂等人忍不住看向电视屏幕,被静音的电视中,卷发青年已经把电话从耳边拿开,似乎真要毫不解释地挂电话。
这下,基安蒂眼中都忍不住露出对苏格兰的同情。她就知道,指望科涅克会体贴别人的心情,不如指望琴酒放假一年不做任务。
“先别挂。”苏格兰的脾气是真的很好,这种情况下也只是温和地说,“你是不是在杯户购物广场,小心点,摄像头拍到你了。”
“啊,知道。”画面里的卷发青年微微侧了下头,精准地捕捉到摄像头,墨镜遮住了他的目光,但那一瞬间,休息室里的基安蒂等人却感觉自己正被被科涅克逼视。
苏格兰依然不紧不慢,没有进入正题,却问出了大家好奇的问题:“你怎么跑去那边了?”
“我也收到了一份谜语。”科涅克冷淡地说,“他要么是把我当成松田阵平了,要么在故意挑衅。”
基安蒂捂住嘴,让自己不至于发出惊呼,和旁边科恩对视了一眼。
半年前第一次狙击萩原研二的事情,让他们两个知道了科涅克曾经不爽有个拆弹警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以至于找机会把人炸死。
现在那个炸弹狂居然敢把科涅克当做松田阵平来挑衅,以科涅克的脾气,会无视才奇怪。
果然,对面的科涅克说,“我也很好奇,他到底有什么勇气点名让人来拆弹。”
“你打算上去?科涅克,那明显是个陷阱。”苏格兰的声音似乎低沉了一点。
而且是针对萩原研二的陷阱。
赤井秀一在心中补完这句话。炸弹犯点名要当初的两人来拆弹,但现在在警视厅眼中,活着的只有萩原研二。现在记者仿佛早有准备般提前就位,萩原研二已经被警察的职责架起来了,除非他打算放弃警察的身份,彻底到组织这边,不然摩天轮非上不可。
科涅克留在那里,难道是为了阻止即将到达杯户购物广场的萩原研二?
“科涅克,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琴酒终于开口了,说出的话恰好印证了赤井秀一的推测。
“啧。你让苏格兰打电话给我?你自己不会打?我……”
科涅克的不满被忽然出现的恐惧哀求声打断。
“救救我,炸弹!有炸弹!”
赤井秀一立刻看向电视屏幕,画面中,一个瘦高的男人踉跄着扑倒在科涅克脚边。科涅克本来反应迅速地后退一步,但是目光停在他脖颈上后,忽然顿住。
“这个,谁给你戴上的。”
松田阵平挂断电话,盯着那个两侧装着不同色液体的的颈环炸弹,觉得有些荒谬。
不远处的佐藤美和子跑过来,“怎么回事?”
“后退,是炸弹。”
年轻的女人站在几步以外的位置,怔住了。
松田阵平没有回头,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这个炸弹,谁给你戴上的。”
“普、普拉米亚。”男人哆哆嗦嗦地说。
松田阵平差点被气笑了。撒谎也要讲逻辑,现在这个时间点,普拉米亚根本没有用过这种颈环炸弹。
这个东西是上辈子他在墓前听说了降谷零曾经被普拉米亚戴上过类似的颈环炸弹,所以重生后尝试着做出来的。
成品只有一个,除了他根本没几个人见过,在日本的更是只有琴酒。
琴酒把这东西翻出来,又故意摆到他面前是什么意思?
不对,琴酒没必要兜这个圈子。这是……朗姆做的。
松田阵平的手指颤了颤,意识到现在的情况。
假如这个炸弹颈环不是他、不是科涅克制作的。那科涅克忽然看见已经被抓的普拉米亚的制造的炸弹,还是从来没见过的新炸弹类型,会干什么?
松田阵平垂眸,蹲在男人面前,伸手做出要检查炸弹的姿势。
“救、救我。”男人哀求的语调陡然阴冷,细针借着衣袖的遮掩弹射进他的手臂。
冰冷的液体泵入血管,几个呼吸间,周围回荡着的越来越近的警笛声变成奇怪的嘶吼,他仿佛听见有人在他耳边絮絮低吟,但却没办法听清。
眼前的一切扭曲变化,地面化作深潭,躺着的男人融化为瘤块般的聚合物。
松田阵平神色平静地缩回手,分辨出注射进去的是前段时间用他的血样研发出来的那个新品。
琴酒可真行,这种东西都拿给朗姆了,什么理由?审讯用吗?
不过方法倒是很好,这么近的距离距,就算琴酒也很难躲开,不过琴酒也不会因为对炸弹的好奇把自己放在这种危险的境地。
松田阵平甚至有闲心想了一下这个这个可能性,因为从一开始,他压根就没有想过闪避。
不是不想,而是忽然意识到,这个炸弹颈环是他好几年以前做的。那时候他还在美国,琴酒不可能、也没办法特意找人去美国把这个东西找出来。
是boss。
源于希拉影响的药剂成果,用在他身上也药效惊人的好。
幻觉越发诡异离奇,松田阵平和狰狞的世界对视,电光石火间,却想起自己来到日本之前,boss仿佛闲谈般对他说过的话。
“就用科涅克这个代号吧。”boss低笑着说,“琴酒那边一时半会恐怕很难有进展,你正好换个身份,去吸引朗姆的注意力。”
“有什么必要吗?”他问,“朗姆早就怀疑白兰地换人了。”
“这是两码事。”boss失笑,“白兰地,好好经营这个身份,到时还有别的用处。朗姆可不是那么好撬开的。”
原来这就是撬开的方法。
松田阵平偏了下头。
于嘈杂聒噪中,听见一道清晰而焦急的呼唤:
“小阵平!”
第107章
萩原研二听到消息之后, 就一路飙车直接过来了,比警车速度快得多,但是到的却不算太早。拖慢他速度的并不是距离,而是车内被黑的车载收音机。
就在他穿过杯户大桥前, 里面播放出一段音频。
“你刚刚去干了什么?”最先出现的是琴酒质问的声音。
萩原研二立刻放缓车速, 迅速按下录音, 连手机也一起拿出来。
但随后出现的熟悉声音,又让他差点直接将录音关了。
“杀了个人而已。”
说话的人语调漫不经心,仿佛人是一张可以随手丢下的纸。
他听得出来,那就是小阵平本人……那是, 萩原研二从未见过的松田阵平。
重逢的半年里,松田阵平从来不肯在他面前主动提任务的内容,而他有可能的接触也全被松田阵平截断。萩原研二不是没推测过松田阵平的经历, 但血腥味扑鼻而来时, 愤怒还是难以抑制地灼烧他的肺腑。
那个组织,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逼迫小阵平做了多少残酷的事情?萩原研二攥紧拳,却在松田阵平说出下一句的时候几乎忘了呼吸。
“什么人?”
“那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警察。”
“手脚处理干净,别被警察怀疑到你身上。”
“我已经安排了。”
简短但信息量极大的音频结束。萩原研二一动不动。
背景中的风声, 车流声都是连贯的,内容上很可能没有被剪切拼接。
所以这就是小降谷之前说的,琴酒和伏特加说科涅克杀了松田阵平的真相。
琴酒真的不知道科涅克是松田,这个消息也不是boss故意放出来的, 而是小阵平在某种情况下不得已向琴酒承认……然后制造了自己的假死。
萩原研二强迫自己从沉重的情绪中挣脱, 却思考眼前的问题。
给他放这段录音的人是谁?萩原研二和科涅克决裂可以让谁获益。
朗姆。萩原研二迅速地得出答案。
收音机适时地播放出另一段早就录好的电子音。
“萩原研二, 被骗的感觉怎么样?”
“不过可惜,你现在似乎陷入了新的危机, 自顾不暇了。”
萩原研二眼神颤了颤,是,他在组织那边的风评,绝不是一个代表正义的警察。因此朗姆故意让炸弹犯的要求被记者播报出去,相当于将萩原研二高高架起,不管是警察的职责还是公众的舆论,都迫使他必须上去。
“但你很幸运,因为一个活下来并且可以报仇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
“上去的不一定是萩原研二,还可以是死而复生的松田阵平。”
让科涅克以松田阵平的身份上摩天轮,萩原研二就可以活下来。
这就是朗姆想让他做的?
萩原研二盯着收音机,目光沉冷。
但朗姆哪里来的把握,认为萩原研二能将科涅克在众目睽睽下送上去。
到了杯户购物广场,萩原研二却明白了。
他听见脖子上挂着炸弹的男人在不断忏悔恳求:
“是他逼我的这么做的,不然我就会死,救救我,我是无辜的。”
他做了……什么?
萩原研二看见掉在地上的注射针,心脏沉入恐惧的深渊。
“小阵平?”
“后退。”
卷发青年因为他的声音转过头,却神情漠然。
他的声音有轻微含混和不稳。
萩原研二顿住脚步,却不合时宜地意识到,那是因为松田阵平听不清自己发出的声音,却尽力使说出的每个音节停在准确的发音点上而造成的。
这是,小阵平发病时的样子。
注射的药剂能加剧他的精神问题。
听不清,看不清。
需要服用精神类药物。
一条条信息在萩原研二脑中轰然炸开。
最关键最重要的一点是:
朗姆绝不会轻率地认为,只是视力听力问题,会让科涅克失去抵抗。
所以他们的推测是错的。
小阵平到底怎么了?他出了什么问题。
萩原研二心中生出可怕的猜测。
但松田阵平已经站起身,朝着他的方向迈步。
萩原研二不敢动,因为他不确定自己一旦离开原位,小阵平还能不能找到他。
直到松田阵平的手掌抓在他的右肩,力气大得几乎能将他肩膀捏碎的时候,萩原研二才重新有了动作和声音。
“小阵平……”
萩原研二的呼吸因疼痛而急促了几分,自己却毫无所觉。反倒是松田阵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松开了一些。
小阵平,是不小心……还是不能确定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
萩原研二嘴唇翕动了一下,却问不出口。
“有点麻烦。”卷发青年先说话了。
萩原研二怔了怔。
“那家伙应该就是炸弹犯。”萩原研二猛地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往那边看,就被卷发青年推着往后退了几步。
松田阵平摘下自己墨镜递到他手上,“要么闭眼,要么戴上。”
萩原研二茫然地接过来,却因为对上了那双涣散失焦的暗青色眸子而忘记了动作。
结果下一秒,炫目的紫红色火焰猝不及防地冲天而起,脚下坚实的水泥地面疯狂颤动,男人的惨叫声尖锐凄厉,但立刻被爆裂产生的巨大声响遮住。
而萩原研二在火光刚起的瞬间,就震惊地下意识将松田阵平往后拽。
结果居然没拽动。
松田阵平站得简直比旁边的灯柱还牢固。
但那恐怖的冲击波到两人这边,也只剩下一股劲风。等萩原研二的视线恢复,就看见以原来男人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只剩下一片焦黑,周遭也被肆虐成一片狼藉。
“别慌,我有经验。”
踩着死线上起舞的人毫不体谅他心脏都还在胸膛里疯狂跳动,态度平淡随意,仿佛刚刚只是看着信号灯过了十字路口。
“……”
萩原研二那点沉重突兀地被炸没了,茫然地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吓得说不出来话。
而这时,站的更远一点的佐藤美和子匆匆跑到爆炸现场,搜查一课和机动队□□处理班的警察也都来了。
“萩原队长,松、松田队长?!”
甚至还有爆处班的人记得松田阵平,满脸震撼地喊出松田阵平的名字,但立刻被被高桥警部拽到一边。
“喊什么喊!去干活。”
爆炸引起了摩天轮上上无法下来的人惊恐的尖叫,萩原研二同样能听见。
他缓了缓,知道现在不是细问的时候,干脆隐瞒下听到了那个音频的事情,“我……”先去拆弹。
松田阵平抓住他的手指,却轻轻动了动,萩原研二的声音顿时凝固住了。
“我可以去。”松田阵平道。
萩原研二一言不发,松田阵平便抽回手,确认了一下方向,“哪边?”
“……”
“左边?”
“左边。”
萩原研二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
他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和行动能力,只能看着卷发青年转身,一步步走向摩天轮,最后,黑色的身影被鲜红的圆形座舱吞没。
摩天轮终于能够重新移动。
一个个游客哭泣着仓皇逃下。
伊达航走过来,声音沙哑:“他……会没事吧?”
萩原研二没有说话。
手机轻轻震了一下。
萩原研二低下头,发现是一封邮件。
【我想起来那块手表里的零件是从哪里买的了。——松田阵平】
而就在这刹那,高空燃起绚烂的火光。
“砰——”
苏格兰的手机重重地砸在地上,又被弹起,撞到基安蒂的小腿上。
如果是往常,苏格兰一定已经道歉,但此刻,蓝灰色上挑眼的男人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往基安蒂的方向多看一眼。
而从来不知道收敛为何物的基安蒂本人,却也没有暴躁起来。她盯着电视上绚烂的火光,眼角的凤尾蝶颤动了几次,终于不可置信的尖锐声音:
“怎么可能?那可是科涅克!”
“他为什么会上去?!他怎么可能被炸弹炸死?!”
基安蒂茫然地四处看了看,苏格兰如雕像般坐在原地,科恩和她一样茫然,而莱伊……莱伊垂眸擦燃了一根火柴,点上了指缝间的烟。
他将烟含入唇间吸了一口,吐出烟气,“我去现场看看。”
说完这句,戴着黑色针织帽的男人就走出了休息室。
琴酒面沉如水,目光扫过苏格兰,开口道:“你和莱伊一起过去,检查科涅克有没有留下暴露身份的痕迹。”
“……好。”过了几秒,苏格兰才缓慢地回答。
“等下……你们就这么确定科涅克已经死了?”基安蒂迷茫地开口。
“不然呢?”琴酒平淡地反问,“你不是看见了吗?”
“是他自己上去的,没有人逼他。”
这就是朗姆想要的结果,也是boss想要的结果。
松田阵平在踏上摩天轮之前,就已经猜到了boss的想法。
朗姆要用科涅克的死,将琴酒和他绑在同一条船上,一起站在白兰地的对立面。
而有了共同的把柄,琴酒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转变态度,和朗姆深入合作,绝不会不被朗姆怀疑,因为这是朗姆自己筹谋的计划。
至于他。
[很不爽,我也要给朗姆挖个坑,让他睡都睡不踏实才行。]
松田阵平按住疼得快炸开的头,艰难地喘了口气。
[你等下再生气!]希拉担心地说,[你现在怎么样?我感觉从刚刚运完全回归后,你就乱糟糟的。]
[……]
松田阵平眼前一片缭乱的色彩,心里还在努力地解释,[我们人类管这个叫做恢复记忆。]
“可小阵平,你看起来真的不太好。”
才十二岁的萩原研二担忧地盯着病床上的松田阵平。
少年的卷发乱蓬蓬的,脸色苍白,像是大病了一场。
第108章
“我说了没事!”
松田阵平双手撑着床, 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头顶上细碎的卷发也跟着一跳一跳。
萩原研二看得手痒,就听见松田阵平嘟哝:
“你也没必要提前跑回来吧,不是早就期待的毕业旅游吗?还让叔叔阿姨他们陪你一起。”
“一开始我是要自己回来的, 但是爸妈和姐姐也很担心你。旅游什么时候都可以去, 小阵平你生病却没有人照顾。”萩原研二说着就有些忿忿不平, “明明是小阵平的问题,发烧了好几天都不告诉我,早知道我就不去了。”
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掀开盖在腿上的薄被, 就要跳下床。
萩原研二飞扑过去:“不行,要等医生检查后才能出院,你不许悄悄跑掉。”
“干什么, 松开, 我去上洗手间!”松田阵平气恼地把萩原研二的手臂从自己腰上扒拉下来。
“啊,噢。”萩原研二乖乖松手, 站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卷发的少年和他对视了两秒,脸上的气恼莫名消失,猛地别开头,
“怎么忽然觉得你……”
“我怎么了?”半长发的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摸了摸脸,没发现什么异样,迷惑地眨了眨眼。
“没事。”松田阵平看了他一眼, 又快速移开目光, 一言不发地走进旁边的洗手间。
萩原研二觉得松田阵平有点怪怪的, 但思考了两秒没有得出答案,就爽快地作罢。
他撑着床跳坐上去, 小腿在半空中荡了荡,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注意到床头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手账本。
“该不会是用来画电视机之类的分解图的吧。”
松田阵平没有记日记的习惯,两个人的各种书本也全都是毫不在意地互相乱翻一气。因此萩原研二趴在床上伸手够过来后,就直接打开了。
“唔……这是什么?”
手账本上只有日期,和一些直线、圆圈和叉号。
第一行是3月12日。3月12日。
其中第二个3月12日被迟疑地用“×”划掉,第一个12日却被圈起来。
第二行是3月12日,3月13日。
这一行是12日被打叉,这个“×”更大一点,比上一行的要潦草,而13日又被圈起来。
接着是14日、 13日……还有一道歪歪扭扭的竖线,将几个画圈的日期连接到一起,一直连到倒数第二行。
而最后一行,写着今天的日期3月17日。
这一行又变成了两个同样的3月17日,上面没有画叉或打圈,却有几个圆珠笔留下的墨点,像是思考时无意识留下的。
“是什么电视剧里的暗语吗?”
萩原研二生出了好奇心,翻过身仰躺在床上。午后三点多的阳光有点刺眼,于是他高高举着本子挡住光线,继续盯着上面的内容沉思。
思考三秒后,没找到半点头绪萩原研二忽然发现松田阵平居然还没出来。
他生出几分担忧,猛地坐起来,大声喊:“小阵平,你好慢呀!”
“hagi,你好烦啊!”
松田阵平站在狭小又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洗手间里,刚要打开水龙头,就听见萩原研二的催促,立刻不爽地大声回应。
但喊完之后,他无意中的一抬头,看见镜中的那个年幼的卷发少年,忍不住又愣了一愣。
“想什么呢?怎么跟没见过自己似的。”
松田阵平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打开水龙头。
透明的水流如线垂落,轻轻击打在他的手掌上。
湿润的、带着凉意的。
真实的、可以触碰到的。
松田阵平脑子里又一次莫名奇妙地闪过这种形容。
他忍不住稍微蜷曲手指,让带着洗手液泡沫的水盈满掌心的凹陷,又顺着指缝和虎口流出。
乐此不疲地试了好几次之后,松田阵平才蓦然惊醒,停下这种浪费水资源的行为。
松田阵平知道自己最近有点奇怪。
他发现自己变得特别在意各种感知,尤其是味觉、嗅觉和触觉这些,就好像是平时已经习惯的世界,忽然因为太久没接触而陌生了起来,需要重新熟悉。
这种奇怪的陌生感,是从3月12日早上醒来开始的。
但比起他其他的困扰来说,这种感觉上的错位可以说微不足道了。
起码在今天hagi回来之前,松田阵平始终是这么想的。
但是刚刚在病房里,他盯着hagi,居然觉得hagi好小只,脸上的肉嘟嘟还没完全褪下去的圆润也有点可爱。
松田阵平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萩原研二现在将近一米六了,比他还高两厘米!他怎么会这么想!
谁会觉得一个快一米六的男生可爱啊!
哦对,萩原研二会,只有他才会黏糊糊的扑过来说小阵平好可爱这种让人很想后退八步的话。
但松田阵平觉得不行。
他不想出去,他要重新作出判断,他觉得自己非常不对劲。
但逃避是没有用的,萩原研二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尤其是小时候……
所以什么叫做尤其是小时候!
松田阵平很想找个水泵抽干自己脑子里进的水,但是萩原研二已经不允许他逃避了。
门把手已经被外面闲不住的他故意上下按动了好几下,发出咔咔的响声:
“小阵平——你在里面干什么?”
“在想怎么把你的头按进洗手池。”卷发的少年打开门,阴森森地说。
“等等!为什么?”
萩原研二震惊地瞪大眼睛,但随即注意到松田阵平按在门把手上泛白发青的手指。
“啊!”
他忽然有了照顾病人的自觉,蹬蹬跑到病床前从水壶里倒了一杯热水,然后把被热气熏上一层白雾的玻璃杯塞进跟着他走过来的松田阵平手里。
“小阵平,快回去躺着,不要再着凉了。”
“我已经睡了很久了,我才刚醒。”松田阵平捧着玻璃杯坐到床边。
“几点睡的?”萩原研二随口问。
“一点……”松田阵平顿了一下,“昨天晚上九点。”
“那你睡了好久,你真的没有哪里还不舒服吗……”萩原研二更担忧了。
“没有。不过中间好像也醒过。”松田阵平迟疑地回忆。
“是中午被护士叫起来吃药吧,连饭都没吃。”门口传来一声不满地冷哼。
两人同时抬头,就看见穿着米黄色毛衣的高挑俏丽的少女没好气地站在那,手上拎着一个大号的保温盒。
“姐姐!”萩原研二欢快地招手。
“……千速姐。”松田阵平怔了两秒,再一次迅速别开目光。
萩原千速敏锐地发现了,她把保温盒放在旁边桌子上,弯腰凑过去用手戳他的脸:
“你在闹什么别扭?我惹你生气了?”
“没有。”松田阵平无措地向后仰了仰,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咋咋呼呼地嚷着让她不许碰。
旁边的萩原研二目光闪了闪,跑去拉开露出一点疑惑正要开口发问的少女,
“姐姐,别欺负小阵平啦,快让小阵平吃饭。”
萩原千速配合地直起腰,和萩原研二一起把松田阵平按在桌前,监督他打开她从家里带过来的营养餐。
看见松田阵平开始吃饭了,站在卷发少年背后的萩原千速飞快地扭过头,冲着萩原研二比划口型:
“松田叔叔呢?”
“去找医生了,直接问我不就行了。”
萩原研二还没开口,松田阵平仿佛背上长了眼睛一眼,冷飕飕地道。
萩原千速恼羞成怒地对着他的自然卷乱揉了一通,“好好吃饭。”
“知道知道。”松田阵平拍开她的手。
萩原千速看他配合的样子,眼中又一次闪过一丝意外。
趁着松田阵平吃饭的时候,萩原姐弟对视一言,两人一起看似鬼鬼祟祟实则光明正大地溜出病房。
“阵平怎么了?”萩原千速关上门,拉着弟弟到走廊边小声问,“你们吵架了?”
“没有哦。”
“那他和松田叔叔吵架了?”
“也没有吧。”半长发的少年叹口气,“反倒是叔叔因为没发现小阵平发烧,可能有些愧疚。”
萩原研二过来的时候,松田阵平还没醒,所以他先从护士的口中知道了情况。
松田阵平可能从几天前就开始发烧了,前几天吉敷医生碰见过他独自去买药,第二天有点担心,所以去松田家拜访,结果发现松田阵平一个人在房间里高烧到昏迷。
因为联系不上松田丈太郎,所以留下字条就把人带回了医院,结果等了两天都没人过来找。
还是有看病的人认出了松田,好心联系了去旅游的萩原母亲,萩原一家这才匆匆联系上松田丈太郎,又担心地赶回来。
“护士说小阵平高烧了四五天,各种检查都做了,也查不出原因,如果不是今天早上退烧,就要开介绍信转送到大学病院了。”
萩原千速听得心有余悸,又忍不住道:
“是不是阵平也被吓到了,一个人在医院里待了这么多天,生着病,连个熟悉的人都没有。总感觉他今天好像特别的……”
特别的沉稳,甚至被揉了头发都没有生气。
萩原研二也没有在病房和松田阵平打趣时那么活跃,显得有些蔫巴巴,
“我们离开那天小阵平应该就已经生病了,但我和他打电话的时候,他都没有告诉我。”
护士说这几天松田阵平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醒来的时候,也没主动提过联系过任何人。
本来萩原研二知道这些的时候是有些生气的,但是看见窝在病床上沉沉睡去的小阵平脸色苍白的样子,那点气恼就散了,只剩下难过。
明明是他丢下小阵平自己去玩的,怎么可以怪小阵平生病没有告诉他。
“我下次不要单独出去了。”萩原研二闷闷不乐地说。
萩原千速:?
不和松田阵平一起出门就是单独吗?
她和爸妈呢?
萩原千速咽下对弟弟的吐槽欲。
没多久,松田丈太郎就回来了。
就像是萩原研二说的,大概松田阵平的忽然的重病让这个长期酗酒的男人从醉生梦死的颓废中惊醒,意识到了自己对松田阵平的疏忽。
他现在对待松田阵平的态度有些谨慎,像是想要关心弥补,又一时不知如何去做的样子,反倒是松田阵平看起来更自然。
但萩原千速观察了一下,总觉得松田阵平这个态度,更像是没有意识到松田丈太郎的纠结。
萩原千速:……
她得知松田阵平只需要观察一晚就可以出院后,就带着保温盒先回去了。
萩原研二看松田阵平的精神还好,磨蹭到天黑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而松田阵平在床上躺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月亮悬上夜空的中央,才真正地闭上眼。
再睁开的时候,他先看见了被刺目白光填充得毫无缝隙的狭小房间。
这里没有窗户,仅有一张床一个桌柜。暗灰色的天花板的某个边角处,是一个明显的监控探头。另一侧,被金属网锁死的排风扇正发出有节律的嗡嗡声。
[希拉。]
松田阵平坐起来,不太熟练地在心中默念道。
第109章
喊出希拉的瞬间, 松田阵平就感觉到一种轻微的刺痛顺着尾椎爬上脊背,最后从后脖颈蔓延至耳廓下方。
他忍住没去用手触碰自己的皮肤。因为他知道刺痛并不真实存在,而是面对危险全身感官一同拼发出的警报。
这种压迫感远比松田阵平站在倒计时读秒的炸弹前,或者面对着枪口时更强烈, 是那种哪怕刚出生的婴儿都能感觉到、来自基因、血脉甚至灵魂中的生而有之的恐惧。
即使已经交流过好几次, 松田阵平还是缓了缓才适应过来, 在心底继续道:
[我记得上辈子hagi一家是旅游一周后才回来的,现在因为我提前两天回来了,这种算不算被影响。]
希拉稍稍停顿了下,无机质的声音才平板地回答:
[不算, 生病的是松田阵平,不是这边的你。回到过去后,不可能没有任何改变, 只要不是'你'造成的影响就没关系。]
松田阵平放心了, 又问,[我在那边就一直不能恢复完整的记忆吗?]
[不知道。]希拉这次回答得很快, [我也第一次尝试,这种已经比我想的要好得多了,两个你都没有坏掉。]
[……]松田阵平忍住了没去问这个“坏掉”是具体什么情况, 因为绝对不是他想听到的结果。
他从床上下来,脚踩到坚实的地面时却莫名踉跄了一下,有种踩空的触感。
松田阵平疑惑地转头看了看地面,没发现问题, 于是走到门口, 往上撸起过长的袖子, 用紧扣在左手腕的黑色手环贴上门锁上的感应区。
门锁滴了一声,银灰色铝合金房门弹开条缝隙, 他用把袖子放下来,遮住上面的编号,走到空荡荡的走廊上。
仅有一米多宽的走廊两侧,是两排一模一样冷硬而坚固的银灰色房门,每道门上都用黑色的金属牌钉上了编号。
目光穿过罗网般密布得毫无死角的监控器,向左一直看到尽头,是一道升降式钢质大门,那是唯一的进出口。
但松田阵平没有过去,而是转身向右走到尽头,来到了盥洗室。
刚走到门口,一个纤细的男孩从里面匆匆出来,他的个子比松田阵平略高,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低着头,看也不看就往外面撞。
松田阵平稍微避让了下,他对这个男孩有些印象,因为男孩是这边少见的亚州人长相,松田阵平觉得对方似乎也是日本人,但不确定,因为他从来没听对方说过一句话。
被关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8岁到15岁的未成年,而他们只有两种情况可以离开房间,一种就是来盥洗室,并且限定时长,同一时间出来的人不能超过两个。
另外一种则是……
松田阵平从仅有的没有监控的地方——厕所隔间出来,就感觉手环急促地震动。
走廊里的扬声器响起用英语警示他和另外一个正从走廊过来的男孩立刻回到房间。
那个亚麻发色的男孩青着脸低声咒骂了一句,眼中闪过恐惧,但立刻掉头跑回房间。
松田阵平敷衍地加快脚步走回去,刚进去,就听见身后的门咔嚓一声自动上锁。
他没走到窗边,而是就这样站在原地靠着墙,听见了那道升降门开启的声音。他仔细分辨,确认了在升降门后面,应该还有一道能看见走廊情况的栅栏式伸缩门。
有够谨慎的。
松田阵平轻轻舔了一下牙齿内侧,听着两个成年男人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中。
这就是另外一种情况。
时不时会有人过来,像是在餐厅里挑选新鲜的食材一样,打开某一道紧闭的门,将里面的关着的孩子带走。
这些孩子大部分都没能回来。偶尔有几个“幸运”的,就会被极快地第2次甚至第3次带走,然后在某一次中彻底消失。
松田阵平为此感到愤怒,却不得不承认,他目前无能为力。
这里的监控太严密了,任何人有任何一点可疑的举动就会被盯上,他基本没办法做任何手脚。他甚至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只能根据被带进来的时间和之后的送餐次数,记录今天是几月几号。
要找机会出去。
[找机会出去?]希拉在心里重复他的话。
[你能听到我心里想什么?]松田阵平怔了怔,问道。
[原来这是你的想法。]希拉声音有了一点波动,[你很介意这个?那你想的时候小声一点,我不是故意要听见的。]
[……我要怎么才能想的小声一点?]松田阵平虚心请教。
[……就是不要想得太用力。]
松田阵平感觉自己听了一通废话,他刚想纠正希拉,却感觉有些头脑发晕,面前的门似乎扭曲了一下。
[我……]
他还没说完,门忽然滴的一声,自动打开了。
[有机会出去了。]松田阵平抬起头对上穿着白大褂,一副研究员或者医生气场的中年人。
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体型更壮硕些,明显是负责武力方面的高大男人。
他不闪不避的态度令两人有些惊讶,前面的白大褂推了推闪着幽光的眼镜,“胆子很大嘛,不知道等下是不是也能撑久一点。”
“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被他打晕之后扛过去。”他居高临下地问。
松田阵平不爽地拧起眉,简短地用英语说:“带路。”
走出房间的一刹那,他感觉希拉似乎更加“贴近”了一点。
“你怎么……停……?”白大褂的声音忽然变得断断续续。
松田阵平缓缓抬眸,凝视眼前蜿蜒扭曲的走廊,和被拉长的人形。
“很不对劲,一定出了问题。”
萩原研二凑到松田阵平旁边嘀嘀咕咕,“就是你上次去的那家吉敷医院,已经很久没开门了吧?上次加宫酱说看见有警察在那边进进出出。”
趴在课桌上的松田阵平勉为其难地支起耳朵听他说完,发出疑问,“加宫是谁?”
萩原研二连忙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小声道,“就是第一排双马尾的女孩,我们的新同学。”
他埋怨道,“小阵平,都已经升国中分班半个月了,好歹记一下大家的名字吧。”
话虽这么说,萩原研二也知道松田阵平那个我行我素的性格,因此也没抱什么希望。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我觉得有可能是那边出了什么医疗事故。小阵平,你要不要去别的地方再检查一下身体?”
“没必要吧,我现在很好。”松田阵平懒散的打了个哈欠,站起身,“走了,出去转转。”
萩原研二跟着站起来,“你怎么每节课间都要出去?”
“教室里很闷啊,你不觉得吗?”
“有吗?”
两人走到天台上,松田阵平靠着栏杆看向天空,一言不发。
萩原研二陪他安静待了两分钟,才轻声道:“小阵平,你最近很安静噢,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啊?”松田阵平回神,有点纠结地抓了抓头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要不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那我要问了!”萩原研二立刻转过来,一只手啪的一下,气势汹汹撑在松田阵平身侧的栏杆上,“你记在本子上的日期是什么意思?”
“hagi,你这样才很奇怪,你是不是跟着阿姨和千速姐看了什么电视剧?”松田阵平没好气地说。
“别转移话题,快解释,我好奇很久了!”
“……”松田阵平好悬没有翻一个白眼。
“是梦。”他解释道,“我有时候醒来,会感觉是今天是另外的日期……”
松田阵平刚说完,就看见面前的男孩露出担忧。
“不要乱想,这个根本没什么影响!”他强硬地说。
“好吧好吧。那你身体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吧?”
“没有。”松田阵平瞪他,“不就是生了一次病吗,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萩原研二幽怨地闭嘴。
铃声响了,两人匆匆忙忙赶回教室,一直到放学,结束社团活动后,松田阵平才和萩原研二分开。
他回到家里,先闻到了一股呛人的油烟味。
“老爸,做饭要开抽烟机吧。”他捂着鼻子大声喊道。
“开了,开得有点晚。”松田丈太郎讪讪地开口,“还是出去吃吧。”
松田阵平毫不意外地答应下来。
他和父亲的关系似乎稍好了点,和……不一样。
松田阵平和父亲一起出门的时候,心头莫名掠过这个想法。
是和什么时候不一样?前段时间吗?
一直到休息前,松田阵平都心不在焉地思考着。
月上中天,他在自己卧室的榻榻米上沉入梦乡,又在另外一个狭小的房间睁开眼。
[你醒着的时间有点短。]希拉道。
[毕竟这边也不能干什么。]松田阵平盯着翻涌着灰色波浪的天花板,在心里感慨,[起码我们得想办法,先解决幻觉吧,我感觉我像是生活在海里,还是被深度污染的那种。]
[我正在努力净化,起码你能听清声音了。]希拉一本正经地接上了松田阵平的话,祂现在已经能理解松田阵平的许多比喻了。
[那谢谢了。]松田阵平笑了一下。
这次的研究员过来得很早,门被打开的时候,松田阵平刚从床上坐起来。
“先等等,我要去洗手间。”
松田阵平不甚客气地说。
他不确定这次过来的两个人和前几次来带他走的是不是同样的人,他要不是很在意,反正他们都不敢拦他。
松田阵平跳下床,径直从那两个看不清的身影旁边走过去。
但这次,一道声线略微熟悉的低喃,如惊雷般炸响在他耳边。
“松田……阵平?”
第110章
松田阵平像是没听到一样, 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地从穿着白大褂的人身边走过。
等进了厕所的隔间,他的脸色才变了。
虽然没看清脸,但是一个月前还帮过他的吉敷医生,松田阵平还是有印象的。
虽然刚被希拉投放过来的时候, 就从一个似乎被袭击的小型实验室里被人抓住, 和一群孩子送进了这个研究所, 但是松田阵平还是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美国的佛罗里达州。
他没想过会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在上万公里外的大洋彼岸,见到神奈川的熟人。
[他也是被抓过来的吗?]希拉推测道。
松田阵平摇了摇头,
[每次来这边带人的都是负责重要实验的研究员,看这个研究所的守备和规定就知道,这里的主人有多小心谨慎。如果是被抓过来的人, 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被信任, 他应该是主动加入的。]
而且能被这个私下里敢做人体实验的组织迅速接纳,说明吉敷医生平时也在暗地里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松田阵平想起hagi说的吉敷医院有警察进出的事情, 目光微微暗沉,
[我想起来了,上辈子也是这个时间点, 这家医院忽然就倒闭了,他有可能私下里也做某些不合法的实验。]
他好像听人提过,吉敷康介是东都大学的医学方面的博士,但不知道为何来神奈川开了私人医院, 这样想确实很可疑。
那上次遇到吉敷康介, 对方殷勤主动帮忙选药, 大概也是做了什么手脚。第二天主动上门,还在联系不上松田丈太郎的情况下自掏腰包给他治疗, 估计是想观察效果。
或者说,吉敷康介从头到尾都没有联系过松田丈太郎。
那段时间他刚回来,虽然记忆不完整,但潜意识依然是成年人,发烧这样的问题,根本没有想过要通知谁。加上吉敷康介的刻意引导,如果不是有人恰好认出了他联系了萩原家,可能他还会更晚些发现问题。
[啧。]松田阵平才意识到自己被坑了一把,[希拉,有没有办法让我先暂时能看清。]
吉敷康介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大麻烦,他发现有两个长相一模一样,年龄也一致的人,难保不会上报。
如果一不小心牵连了松田丈太郎和Hagi一家,那就麻烦了。
他必须想办法处理这事。
[我试试。]
希拉说完,他就感觉眼前重新清晰了起来,但是随之而来的是耳边骤然明显的各种杂乱怪异的响动。
水管里流淌着粘稠的雷声,如纤细的蛛网细微嘶嘶声在墙壁和天花板中层层覆覆,聒噪得让松田阵平想要伸手把它拽出来绞断。
松田阵平肩膀碰到旁边的隔板,感觉它似乎在有节奏的起伏,如同活物的脉搏,脚下的地面看似平整却触感软滑,让他有种站立不稳的错觉。
他镇定地把手放在锁闩上,却在感觉它在自己掌心舔舐了下后脸都青了。
[你还好吗?]希拉迟疑地说,[你的心跳很快。]
[我们共享感官,你自己也能感觉到吧。]松田阵平冷静地说。
[能,和你刚刚的听觉和触觉不太一样,我觉得你不喜欢这种。]
松田阵平从祂平板的声音中听出了毫不作伪的真诚。
他沉默了。
这很难讲。
[正常情况下,在我们人类会觉得这种和常识不太一样的感知是错乱的。]
松田阵平先解释了一句,沉吟着继续道,[还有就是,水管里的应该是水声吧,我刚进来的时候,明明几乎听不到水声。更别说那种墙壁里的……电信号的声音?完全不是我应该能听到的。]
[如果我没猜错,我这种错乱……或者说幻觉,应是建立在我自己的实际感知上的。也就是说,在感知扭曲的情况下,我的感官被加强了?]
[可能是因为我在。]希拉反省道,[我没想过是这样,但是可能还会继续加强一点,也可能是力量或者其他方面。]
如果不考虑松田阵平经历的,祂的语气听起来简直像是那种把药卖出去后,才发现自己没有告知使用说明和不良反应无良商家。
但松田阵平并不介意。毕竟他确切地知道,他此刻正在经历的是时光倒流和重生,这种别人求而不得的神迹。
[没关系,就当做加了特殊buff的奇幻世界大冒险。]
松田阵平耸耸肩,正要打开门,目光却注意到斜下方的角落里,隐约有一点脏污的痕迹。
他蹲下,仔细地观察,发现居然是几个凌乱的单词和一些符号。
松田阵平稍微念了几遍,就立刻意识到,有人在这边传递信息,信息内容是走廊外值班看守换班的两次时间。
[应该有我上次碰见的那个男孩。]
松田阵平若有所思。他曾经计算过时差,他一般在这边醒来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左右,在这个时间点,似乎特别容易碰见对方。
[为什么是他?]
[他,还有七八个孩子,都是和我一样,从前段时间从那家福利院下面的小型实验室转移过来的。因为他们之前认识,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有这种默契和信任度。]
松田阵平这次进来的隔间在最里面,因此另外一侧是瓷砖,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有一块似乎像是松动。他试着移动了一下,果然从缝隙中发现了一支马克笔。
[他们还可能有手表,也不知道是怎么藏下来的。]
松田阵平忽视手上游动的触感,轻轻将其复原,然后重新蹲下,将角落里的模糊字迹用手擦掉。
[为什么要擦?]希拉疑惑地问。
[因为时间被耽误了。等下是清洁工过来打扫的时间。正常情况下,那些研究员一般不会这个时间过来,所以他们大概是故意卡的时间,前面一个人传递消息,后面几个人挨个来看,最后一个人在清洁工过来之前擦掉。]
松田阵平深觉他们这种交流方法实在是太粗糙危险,如果不是他今天正好进来,恐怕他们已经暴露,但一想到现在小心翼翼互相联系试图逃离的是一群未成年的孩子,又完全无法苛责。
这几天里他同样在摸索把这群孩子救出去的可能性,之所以能一眼看出来他们传递的消息内容,也是因为他早就关注过。
虽然现在生理年龄才12岁,但是他实际上的心理年龄、阅历和经验都不是那群孩子能比的,因此更加清楚这个地方的安保措施,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如果他们贸贸然做出什么行动,很可能是将自己推上绝路。
[还得想办法稳住他们,别轻举妄动。]
松田阵平走出来,将手上黑色的痕迹用水清洗干净。这时候,他腕上的手环已经急切地震动了起来,像是在警告他加快速度。
他烦躁地甩甩手上的水珠,出去跟着两人离开。
出了把守严密的“宿舍区”,一路上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过。
也不怪那群孩子觉得有机会逃跑,如果他之前没有“听见”密布在各处的针孔摄像头、红外探测的轻微运作声,也会觉得这边防守松散。
他扫过墙壁上残留的一些疑似弹痕但角度死板的痕迹,怀疑墙壁后可能隐藏着智能控制的自动射击铳眼。
就算是十多年后,这种技术都并不多见,放在现在更是难以想象。
这个敢搞人体实验的犯罪组织,到底有多大的势力?
松田阵平垂眸控制着表情,不让自己思考得太明显,但却感觉到吉敷康介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
他皱眉,在实验室门口站住脚步。
这个忽然的动作让旁边的壮硕男人一下子紧绷起来。
“你干什么?”
松田阵平认出这个男人就是第一次过来把他从那个房间里带出来的人。
那时也是他第一次出现严重的幻觉。
他依稀记得当时的情况有点混乱,但却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毕竟他整个人处于幻觉中。
总之等他完全清醒过来,已经在实验台上,而其他人对他的态度却变得极为谨慎重视。
因此,松田阵平直接无视他,手放在实验室的门上,直白地看向吉敷康介:
“你很好奇为什么是我?”
松田阵平故意说了一句不清不楚的话。
这句听在壮硕男人耳中,可能会认为他说的是为什么选他来继续药物实验。
但是如果是正怀疑他身份的吉敷康介,却应该会觉得,松田阵平分明是在说他为何会被从日本带到美国的。
“你……”大概是猜测被证实,吉敷康介神情满是震惊。
“我什么?先管好你自己吧。”
松田阵平的态度看似冷淡桀骜,实则捏了一把冷汗,直到看见吉敷康介眼里恍然般的确信,才不动声色地放松下来。
他想来想去。
阻止吉敷康介上报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让他以为面前的自己就是他见过的那个松田阵平。
吉敷康介觉得这个组织早就知情,那再提起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但这件事还有一个漏洞,就是如果吉敷康介有机会接触外界,万一他心血来潮想要调查,那有可能会查到身处神奈川的自己。
必须让吉敷康介出不去。
那就需要吉敷康介受到严密监控,比如让这个组织怀疑他有异心。
但是先不说松田阵平并不擅长言语上的挑拨离间,就算是他会,他现在能见到的人也只有安保和研究员,根本见不到幕后的人,又怎么可能让对方去怀疑吉敷康介?
松田阵平有些苦恼,他进了实验室,熟门熟路地自己走进里间换衣服,手上动作不停,脑子里还琢磨着该怎么办。
因为希拉的原因,他其实对每次药物注射、抽血或者其他的检测几乎没有感觉,所以将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偷听他们说话上。
虽然对医学了解不多,很多专业名词只能连蒙带猜,但听了几次之后,他隐约推测出来,这些人在研究某种刺激身体机能,让细胞活性恢复到巅峰状态的药。
大致的意思是因为药理作用涉及全身所有器官,所以导致副作用各种各样,之前不少被实验的人都是死于不同的器官衰竭。
唯独他身上不同,目前已经循序渐进增加了几次药物剂量,都没有出现明显的副作用。
作为唯一的特例,哪怕松田阵平身上也没有出现研究员们想要的正向效果,还是一直被高频率地带出来进行药物实验。
[希拉,我的情况,是因为你上次破解的那个……规则?]
[对。]
[谢谢,很有用。]
松田阵平若有所思地继续道,
[有没有办法把我因为你导致的感知增强,或者其他的……体现在他们可以通过仪器检测出的结果里。]
[可以,但他们研究出来的东西不会真的有效果的,除非我一直维持。]
[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没有,比破解规则简单太多了。]希拉毫无压力,[就是可能对你们人类有负面影响。]
[那正好。]松田阵平按下厌恶和烦闷,轻描淡写地道,[我看他们紧张着急的样子,可能有个大人物快死了,正需要这东西续,没准就是这个组织的首领。就让他空欢喜一场吧。]
顺便,如果吉敷康介接触到这么关键的数据,那一定会被严密监控起来,不可能有联系外界的机会。
对吧?
松田阵平在实验台上闭眼,刚感觉到冰凉的酒精棉球擦过手臂,触觉就一下子迟钝了起来。
意识中,希拉的声音多了几分兴致勃勃。
[你今天要做什么,继续改装那个XM-15步枪吗?]
松田阵平沉吟,[组装炸弹吧,上辈子听过一种液体炸弹,可以做成颈环的样子,让我想想这个应该怎么做。]
他沉浸在对炸弹的研究中的时候,身边好几个仪器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吉敷康介的眼睛瞪大,震惊地后退两步。
半小时后,直升机降落在佛罗里达中部的某处荒凉郊区,接着几辆车从这里出发,开往不同的方向。其中一辆不起眼的黑色汽车,拐向更偏僻的小路,最后来到某个废弃的大型公园。
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人通过隐蔽的电梯,进入研究所。
“你们上报有了新进展。”
男人的唇角含笑,咬字缓而清晰,带着一种闲适的典雅感。
“我恰好在附近,替Boss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