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研究所的负责人巴伦弗朗斯匆匆跑来, 看见了站在研究所真正的入口处等待的年轻男人,就心中一突。
“白兰地大人……”
年轻男人轻轻颔首,仿佛在等待他引路。
巴伦弗朗斯脸上露出为难。
他负责的研究所编号是“K”,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数字编号, 而是直接以乌丸(Karasuma)的首字母名的研究所。
这是组织内最核心最机密的部分, 除了Boss以外, 谁都没有资格直接进入,但这位白兰地大人的情况,却有些特殊。
八年前,一直陪在那位先生身边的朗姆大人去世, 那位先生直接让他的儿子继承了“朗姆”这个代表着核心地位的基酒代号,并接手了前任朗姆的权利。
巴伦弗朗斯本以为,现任朗姆会平稳地延续组织二把手的位置。没想到第二年, 那位先生就给出了一直高悬的“白兰地”代号。
那时的白兰地大人才二十出头, 十分年轻。
在基因遗传上面深有研究的巴伦弗朗斯,只看这一老一青年容貌中隐约的相似特征, 就意识到两人多半有血缘关系。
至于是子侄还是隔辈的亲属,巴伦弗朗斯不敢去过多探究,但十有八九是姓乌丸的。
而且前几年, Boss的身体状态下滑,负责走私和财务流通方面的白兰地大人却恰好从海上回来,将那位“疯狂科学家”宫野厚司和他同样名气极大的妻子宫野艾莲娜成功邀请到了乌丸集团名下的某个实验室。
虽然中间出了一些波折,但在另外一位大人, 也就是Boss的直系亲属贝尔摩德主动配合临床实验的情况下, 研究迅速取得了极大的进展。
结果今年年初, 一场意外居然导致那个实验室失火,两位科学家尸骨无存。
Boss为此发了很大的火, 接着就将始终不允许其他人插手的部分研究所,交给了白兰地大人暂管,只留下K研究所和其他几个相关的核心部分。
但巴伦弗朗斯隐约觉得,这不单单是信任白兰地,而是Boss身体越来越差,有心无力,才不得已放权。
如果他的猜想是针对,Boss状况继续恶化下去,一定会拿始终没有进展的K研究所开刀。
风雨欲来的紧迫感,让他日日从噩梦中吓醒,可为了能多活几天,他的嘴闭得死死的,依然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继续不断进行药物实验。
因此,今天知道编号K3098的实验体的进展,他就迫不及待地上报了,没想到来的却是这位大人。
巴伦弗朗斯犹豫着道:
“白兰地大人……您是一个人来的?”
按理说,Boss如果真的让白兰地过来查看就情况,应该提前给研究所下达通知,但研究所却没收到任何消息。
那白兰地撒谎了?白兰地不应该知道K研究所的位置,如果他真的私下探查,又无令闯入,形同背叛,巴伦弗朗斯就能直接抓人。
但偏偏白兰地独身一人,不带武器,态度自然。
这让巴伦弗朗斯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中间出了其他意外,导致K研究所没收到消息。
听见他的问题,白兰地微微讶异:“这里的情况你比我清楚,Boss当然只允许我一个人下来。”
巴伦弗朗斯更加难以决断,他犹豫着想要说明情况,白兰地却看先穿了他的顾忌。
“没收到通知?”年轻男人眉峰蹙起,又舒展开,笑道,“我联系Boss。”
他当着巴伦弗朗斯的面按下号码,巴伦弗朗斯没敢看过去,却听见了熟悉的按键音。
但足足过了半分钟,电话才被接通,白兰地还没开口,听见对面说了什么,唇角的笑容凝滞了。
“我这就回去。贝尔摩德,你……”
他没有说完,忽然顿住,目光扫过巴伦弗朗斯,不复刚才的温和。
巴伦弗朗斯冷汗唰地下来,意识到自己听到了绝对不能听的东西。
那位先生的电话为什么是贝尔摩德接的,那位先生为什么没能把通知发过来,白兰地又为什么要匆匆回去?
出什么事了?
他的腿一软,就听见白兰地平淡的声音,“就当作今天没见过我。”
巴伦弗朗斯如蒙大赦地疯狂点头。
白兰地转身欲走,又想到什么,停下,“将那个实验的资料和录像拷贝给我,只给你五分钟。”
巴伦弗朗斯几乎本能地快速令下属去做,然后亲自交到白兰地手上。
直到对方身影消失,他都怔怔站在原地,心脏急促地砰砰乱跳。
脑子里不断地闪过刚刚白兰地最后似告诫似提醒的话:
“巴伦,抓紧时间,因为你的上报,现在这个实验现在是最高优先级。”年轻的男人意有所指地说,“但Boss的耐心不太好。”
是耐心不太好,还是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万一失败了?
巴伦弗朗斯打了个冷战,意识到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焦虑地在原地走了一圈,亲自去了实验室。
那个年幼的实验体正好被带着走出来。
十二岁的亚洲男孩最近反复经历高强度的各种实验,嘴唇毫无血色,黑色的自然卷毛糙黯淡,简直像是不久矣的样子。
巴伦弗朗斯心立刻提起来,刚想问旁边新来的吉敷康介他的身体情况,
那个男孩却忽然转头,暗青色的眸子直直地注视着他,“你负责这里?”
他的发音有些古怪,单词和单词间停顿生硬,有种轻微的滞涩感。
巴伦弗朗斯心头掠过一丝异样,却先被他话里的内容而吸引了注意力:“你怎么知道?”
“……很明显。”
松田阵平勉强地读出他的口型,却懒得解释。
这个棕色头发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旁边的人都主动避开,旁边的吉敷康介也露出恭敬的神情,不是负责人还能是谁。
能让这个研究所的负责人亲自过来,说明他的计划顺利,但是也是个麻烦,因为这意味着突破守备的可能性更低了。
必须找到突破口。松田阵平想起那群孩子,不动声色地重新打量起面前的中年人。
衣服上有凌乱的褶皱、袖口有还没干的汗渍、不修边幅,纽扣却整整齐齐地扣到最上面一颗。
对方匆匆去见了一个地位比他更高、并且是突然到访的人,八成还被恐吓了,对方过来的原因大概率和他身上进行的实验有关。
松田阵平看着他思索,巴伦弗朗斯却先不自然起来。
他听说过这个男孩的情况,进了实验室后不哭不闹不挣扎不求饶,仿佛不知道疼痛和恐惧为何物,平静得让人发毛,完全不像是一个12岁的孩子。
巴伦弗朗斯本来还觉得他们说的夸张,但是此刻被这个男孩直勾勾地仰头盯着,他心中居然莫名生出一股凉意。
“你在看什么?”
“看你在害怕。”卷发的男孩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像是发现了猎物的弱点后即将攻击的食肉动物,“你害怕我死了?“
巴伦弗朗斯瞳孔骤然一缩。
但卷发男孩却只仿佛是随口说说,还没等巴伦开口,就无趣地收回目光,
“我饿了,我不想回去吃那些土豆面包,有没有别的。”
巴伦弗朗斯花了几秒,才意识到他说的“回去吃”,居然指的是在他被关的那个房间等待送餐。
接着,荒谬感升起,这个男孩把这里当什么,福利院?把他们在他身上进行的实验当做什么,每天的必做的家务或者手工?
巴伦弗朗斯心中不安感和古怪感交织,促使他想要继续观察这个男孩。
他看了一眼旁边想要说话的吉敷康介,摆手让对方先离开,反正这里遍布的监控和网络被限制,出是出不去的。
“我带你去吃饭。”巴伦弗朗斯亲自带松田阵平去了研究员的餐厅。
煎牛排的厨师看见他后,眼中露出惊讶,犹豫了一下,弯腰用英语说道:“要我帮你切好吗?”
松田阵平差点以为自己现在不是12岁而是2岁。
他没能立刻回答,结果厨师似乎误会了,居然用西班牙语又问了一遍。
“不用。”松田阵平冷静地拒绝。
他吃完后,看向巴伦弗朗斯,“我自己回去还是你送我回去。”
巴伦弗朗斯试探地说,“如果我说你自己回去?”
松田阵平转身就走。
一直走出餐厅,松田阵平始终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紧紧跟着他。但他当做不知道,也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径直循着记忆原路返回。
那边的守卫似乎早就收到了令,看见他单独一人,虽然惊讶,但还是打开门将他放了进去。
从这次之后,松田阵平明显感觉他被叫出来实验的频率更高了。
……对,是叫出来,从一开始的研究员和一个守卫一起过来将他带走,到通过手环震动提醒他自己过去。在一段几乎无孔不入的严密观察期后,松田阵平获得了有限度的单独活动的自由。
他可以单独来到实验室,单独去餐厅,甚至可以在外面逗留一会再回到房间。他趁着这个时间确定了整个研究所的功能分布、各个出口和几乎大部分的监控位置。
只是麻烦的是,幻觉的问题始终没能解决,反而因为和希拉交流的太频繁越来越严重,哪怕调整了感知到视觉上,没几分钟,松田阵平眼前的景象也会重新扭曲起来。
所以松田阵平开始试着给幻觉分类,和希拉尝试着让幻觉保持在和正常感知下尽量接近的状态。
因为这方面进展不错,所以除了必要的搜集信息的时间,只有去盥洗室的时候,松田阵平才会让希拉帮忙调整。
这段时间,他给盥洗室的那几个孩子扫了几次尾,用他们的暗语提醒了他们几次,又试着教给他们怎么更加隐晦地互相联系,偶尔也会将一些安全的情报透露出来,让他们谨慎行事。
他没有说过自己是谁,可是某次从盥洗室出来,又和那个亚裔男孩撞上的时候,他用日语极其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松田阵平没动,任由他从身边经过。
结果这仿佛是一个开始,从那之后,他们就仿佛确认了什么。
于是松田阵平时不时会撞上身高年龄性别不同的孩子,有时看得清,有时看不太清,但是耳边却总能听见或含糊或清晰的感谢,大部分是英语,偶尔夹杂几句西班牙语。
今天,松田阵平像往常一样在他们传递情报的时间结束后,进入盥洗室检查,却在一个不易察觉的松动瓷砖下,发现了一小粒包装完好的糖果。
这块糖大概被保留了很久,大部分地方已经融化又重新凝固,变得不成形状,但藏着它的人却依然没舍得吃。
松田阵平怔了半晌,才把那块糖拿起来。
[他们给你的?]
[嗯。]
[你的心情很奇怪。]希拉分辨了一下,[有点烦躁。你不喜欢吃糖?]
[不是。]
但他却沉默了一会,才说,[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已经一个半月了,他能感觉到,随着实验的继续,那些研究员,包括吉敷康介,看他的目光越来越狂热。巴伦弗朗斯从一开始明显的焦虑不安,也变得自信甚至野心勃勃。
但那个再第一次实验出现进展是过来时出现见巴伦弗朗斯的人,却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松田阵平抬起头,目光落在厚重的墙壁上,那边是实验室的方向。
[就算是再沉得住气,也应该动一下了。]
[你觉得他要来了?]
[对,就是不知道,是好是坏。]
“算是坏消息。”
年轻的男人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红茶,“弗朗斯,你上报说实验进展顺利,最多一个多月就有成果。”
“我说的是真的……”
白兰地放下茶杯,“但是你不应该隐瞒药物的副作用。”
他在弗朗斯茫然的目光下,轻轻地笑了一下:“别告诉我,你真的没有发现实验体K3098精神上的问题。”
“我看了他第一次实验的录像,当时他的目光落点出现了明显的偏差,反应也变得迟钝,虽然不知道为何后续好转,但是看之后几次实验的录像,依然存在类似的情况。”
“前几天……您和我要他日常行动的录像……”巴伦弗朗斯声音颤抖。
“对。”那道温和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里传出的,“实验体K3098要么产生了幻觉,要么认知出现了问题。弗朗斯,你想好怎么和Boss解释了吗?”
第112章
松田阵平从盥洗室里出来, 还没来得及回到房间,手腕处忽然震动。
两侧共二十个房间,发出合唱般的咔哒落锁声。像是落幕的播报,松田阵平眼前的景象也重新变怪诞离奇。
他在走廊里站住脚步, 模糊地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被窥探感。
[有人在看着我。]
[每天都有人看着你, 尤其是你走出来的时候。]
[不, 这次不一样。]
松田阵平抬起头,看向嵌在蠕动肠道中一只只猩红幽深的眼睛。
监控室中,白兰地无声地轻笑,“你一直就让他自己过来?”
“K3098似乎没有逃跑的意愿。”巴伦弗朗斯小心翼翼地说。
“我是说, 以他现在的状态,居然能自己走过来,真不可思议。”
巴伦弗朗斯犹豫地看了一眼显示屏。
画面里的男孩面无表情地从为他打开的大门离开, 拐向实验室的区域, 他步伐稳定,即不东张西望, 也不畏缩游移,只是自顾自地按照既定的路线向前,看不出丝毫异样。
白兰地像是看出来他的怀疑, 却不解释,只是道,“继续看吧。”
松田阵平走过一个拐角,发现前面的地面从带褶皱的蠕动灰白色变成了带着一团团黑红线的灰白色。他没感觉到危险, 确认的地面应该是平坦的, 便继续走过去。
【画面里, 男孩无视地面上用英语、西班牙语、日语交替写的鲜红色的“危险”、“后退”、“死亡”等等让人心生不祥的内容,径直踩过去。】
松田阵平继续向前, 忽然听见周围响起嘈杂的声音,两侧的墙壁上裂开一张张嘴,他意识到已经是每周一次定点播放安全警示的时间。
因为已经听见过好几次,所以没有让希拉帮他调整。毕竟播放的都是一些看似提醒实则威胁的内容,无聊程度堪比和每天在他们的房间里播放的洗脑言论。
【画面里,男孩无视广播中让他停下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地再次向左拐。】
松田阵平与一个身上不断滴着粘浆的狰狞怪物与他擦肩而过。他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些怪模怪样的“人”们,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画面里,男孩淡漠的目光划过身上被泼了血浆的吉敷康介,像是丝毫没有发现对方和之前有何不同。】
看到这里,巴伦弗朗斯已经嘴唇颤抖,满脸绝望,白兰地却温和地提醒道:“还没有结束。”
棕色头发的中年男人恐惧地看了他一眼,按下呼叫K3098的按键。
松田阵平感觉到手腕上收紧的触感,分辨出是手环在震动,于是停下脚步。
[希拉。]
希拉帮他调整了听觉。
“K3098。”
他听见墙上的裂缝嘴巴中,传出巴伦弗朗斯颤抖的声音。
巴伦弗朗斯喊了三次K3098的代号,但是一直到手环震动之后, K3098才像是对外界有了反应。
卷发的男孩迟钝地看向墙壁上的扬声器,像是努力分辨了后,终于听懂里面传出的内容。
于是他小幅度地侧了下头,主动与其中一个监控探头对视,暗青色的眸子幽深如漩涡:
“怎么了?”
白兰地轻轻挑了一下眉,“你瞧,他还是勉强能做出一些分辨的。”
但巴伦弗朗斯却没有他悠哉的心情,他的双手疯狂颤抖,脸色苍白僵硬的像是糊上了水泥。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频繁递上报告,甚至立下承诺,现在boss对k研究所的关注度。已经高到近乎是按天询问进度的程度。
如果……如果真的让boss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判断错误……
“求、求您救救我。”
松田阵平站在空荡的走廊上,没有听到巴伦弗朗斯的任何回应。他又等了两分钟,接着就有人过来,将他带到了一个之前从来没有进过的实验室里。
接着是一些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检测,主要集中在头部和神经方面,松田阵平隐隐有了预感。
而等到面前的人开始发出模糊失真的声音,询问他一些极为基础的问题是松田阵平已经基本上可以确认了。
他稍一回想今天出来时怪异的状况,就意识到自己大概毫无察觉地经历了一个检测,并且露出了明显的破绽。
[你会不会被处理掉?]希拉出现了担忧的情绪。
[没那么容易,毕竟我现在算是唯一一个成功的试验品,哪怕出现了问题也一样。]
松田阵平对于这件事情有心理准备,他本来也没指望一直到实验结束,都没有人发现他的问题,但被发现的时间还是比他预计的早了很多。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机会。]
松田阵平解释道,
[酝酿的越久,最后爆发出来后会越严重。发生这种疏漏,巴伦弗朗斯一定会被问责,幕后的人甚至有可能换人接管研究所。出现了动荡,才有钻空子让那群孩子逃跑的可能。]
[但是现在计划失败了。]
刚刚巴伦弗朗斯恐惧到声音颤抖,但居然还能有条不紊的给他安排实验,说明背后一定有人在控场。
松田阵平没有花时间在懊恼和气馁上,而是立刻重新整理思路,[控场的人一定不是需要最后成果的那个人,不然研究所的气氛不会这么平静。]
他努力分析,[上次和巴伦弗朗斯见面的人和现在控场的人是同一个,但他和这个研究所真正的主人,应该不完全是一条心。]
[如果他有自己的计划,那就是一个新的机会。我要想办法见他。]
松田阵平作出决定,但是幕后的那个人却不是那么好见的,当今天的实验结束之后,他只看见了巴伦弗朗斯一个人。
他特意让希拉帮忙调整了感知,就看见面前的棕发男人神情委顿,眼神中带着对他的深深排斥和仿佛被欺骗的愤怒。
松田阵平毫不在意,就算是巴伦弗朗斯平时看起来给他多大的自由,但是他始终知道两人的关系是研究者和实验品,他从来都不需要为巴伦弗朗斯的期待负责。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身上的实验就多了一些。研究所里面也多了一个新来的陌生科学家和一个新的小型研究团队。
松田阵平很快确定,他就是那个幕后的人派过来的。而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检查后,幻觉和认知问题被铁板钉钉地写在了他的精神诊断书上。
[所以他们认为是精神问题?]希拉若有所思。
[这个判断很合理。]松田阵平看着机械拼成的人形穿着白大褂,将冰凉的液体打进他的手臂,[就是治了等于白治。]
[也不一定,我好像……]希拉的声音飘忽起来,但随之而来的是眼前渐渐清晰,他终于听见旁边人的声音,[能听见吗?]
但是瞬间,一切又恢复成诡谲的模样。
[量不太够,你让他打十管试试。]希拉提出建议。
[那我会死。]松田阵平驳回。
于是他和希拉只能继续这样,凑凑合合地往返于房间和实验室。
但是高频且不分昼夜的实验,开始给他另外一边的生活带来麻烦。
“小阵平!小阵平不要睡了,要上课了!”松田阵平差点被萩原研二从天台上拽下来。
他迷糊地坐起来抓了抓头发,刚想要说话,忽然狐疑地左右望了望,“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萩原研二疑惑地问。
“滴答的水声。”松田阵平又仔细听了一下,发现没有了,“可能是我的听错了。”
他和萩原研二离开天台,顺着台阶往教室走去,忽然轻微晕眩了一下,接着,视角仿佛从站立变作平躺。
陌生而扭曲的机械人形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发出失真但颇有韵律感的声音。
“初次见面,K3098。”
萩原研二身边,松田阵平一脚踩空。
第113章
“k3098……初次……见面。”
松田阵平提前从昏沉的睡眠中醒来, 听见机械人形开口的瞬间,就意识到对方是他这段时间等的人。
但下一秒,他脚下一空,整个人失重地就要摔下楼梯。
松田阵平立刻伸手去抓旁边的扶梯, 但手还没够到, 先被另外一个人拽住了手臂。一股让手臂生疼的大力传来, 硬生生将他拉了回去。
“砰——”
两人的额头狠狠地撞在一起,发出脆亮的响声。
“啊,好痛!”萩原研二用力揉着额头。
松田阵平同样被撞得晕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捂住额头, 挡住了大半视线,只能看见半截楼梯和一根根栏杆。
楼梯和栏杆旋转着扭曲,松田阵平轻轻晃了一下头, 又闭了下眼睛, 再睁开时,又一次躺在了实验台上。
[……希拉。]松田阵平清醒过来, 在心底默念。
眼前的幻觉稍稍扭曲,却没有恢复正常。
[现在太严重了,调整不了, 最多让你听得清楚一点。]希拉有些苦恼,但随即声调稍稍扬起,[但我破解了新的规则,可以让你不被十管药剂毒死, 你有空测试下。]
卷发男孩眼睫毛颤了颤, 神色毫无变化地在心底地纠正, [能反复进行的才叫做测试,你这个如果不成, 那我就死了。]
[……那你不要试了,再等等。]希拉立刻改口。
松田阵平:……
他没有再和希拉说话,而是看向前方的机械人形。
被他注视的人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耐心地站在一边。
松田阵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在等自己的回应或者问题。
他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却不得不顺着对方问道:“你是谁?”
“那要看你想问哪方面。”机械人形模糊地笑了一声,
“如果是身份,我比巴伦弗朗斯的负责的内容要多些。如果是名字,就像是你的K3098,我也有一个代号,叫白兰地。”
比他想得要年轻许多,大概不到三十岁,最多比他上辈子的年龄大一点。
听清他的声音后,松田阵平心中先快速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就被对方所说的内容吸引住了。
白兰地……
上辈子的零星记忆掠过脑海,松田阵平怔了怔,意识到他当初猜的没错,这个犯罪组织确实以酒名为代号。
为什么?总不会是从走私烈酒发家的吧?
少年的迷惑落入另一人眼中,却呈现出另一种意味。
“白兰地是一种烈酒。”自称白兰地的人为他解释道,“我更喜欢葡萄酿造的干邑白兰地,如果你好奇的话,下次可以带过来给你尝尝。”
松田阵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思考过巴伦弗朗斯背后的人是什么样的性格。对方身居高位,也许阴沉冷厉,也许傲慢自负,也可能喜怒不动声色或者笑里藏刀。
但却没想过是这种……会说要带烈酒给一个十二岁的实验品,尝一尝自己的代号酒的人?
这也太奇怪了。
“你……”
松田阵平心中的异样感更加强烈,少年的声音却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小阵平,要小心啊。”
萩原研二嘟哝埋怨了一句,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疑惑地抬眼,发现对面的小阵平有点奇怪。尽管同样捂着红了一片的额头,却眼神呆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阵平~”
萩原研二伸手去捏他的脸。
松田阵平感觉自己的脸被拽了一下。
他想阻止拍开萩原研二不老实的爪子,却在抬手时感觉到了紧紧勒在手腕上的束缚带。
啊,搞错了,好像不是这只手。
松田阵平迟钝地感觉到身下冷硬的实验台。
“小阵平……?”萩原研二声音从一开始的疑惑变得有些不安。
松田阵平大部分意识又一次如丝雾般被扯了过去,手腕的束缚感变得朦胧模糊,连带着属于成年人的理智和记忆一同淡去。
“hagi,你干什么!”卷发的少年回过神,撇撇嘴,推开萩原研二快凑到他眼前的脸,“我们快去上课!”
“可是你刚刚……”
松田阵平转过头看向萩原研二。
“你刚刚想要说什么?”
白兰地仿佛随意地向前倾了一些,距离的拉近让松田阵平瞬间肌肉绷紧。
于是萩原研二的声音又变得飘渺起来。
但即使是这样,松田阵平依然可以同时理解两边听见、看见,以及感知到的一切。
这不像是一心两用,像是左手能同时接受左右手两边的触感……右手只能感觉到右手的触感,但却不是完全封闭的。
思维像是被割裂成……不断交互的两部分。
不对劲。很奇怪。
第一次同时操控两边的身体的松田阵平的感觉并不是艰难或者痛苦,而是怪异和混乱。
满脑子都是怎么可能?为什么?
结果眼前猛地眩晕,接着就是强烈的窒息感。
实验室里,卷发的男孩的呼吸毫无征兆地急促起来。
年轻男人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他涨红的脸和挣扎的动作,抬手按下解锁束缚带的按钮。
松田阵平刚一得到自由,就费力地抓住衣领,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提醒过你,如果不能理解,就不要去分析。那是规则的领域,是人类的禁区。]希拉迷惑地问,[你为什么总是去想?]
[因为如果不合常理,就会好奇和想要探究,这是人类的本能……起码是我的本能。我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维。]
松田阵平勉强缓过劲,撑着床坐起来,但是心里却没有轻松多少。
他从来没有在监控下面表现过自己身体有任何异常,但刚刚看见他几乎窒息,白兰地却似乎毫不惊讶。
早在白兰地只出现了一次就一个半月再没有过来时,松田阵平就已经意识到,对方一定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家伙。但亲眼见到人之后,这种感觉不可避免地更强烈了一些。
他心中沉了又沉,却不动声色地回答白兰地的问题,
“你说要给我带酒。为什么?”
白兰地失笑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还会过来,多带一瓶酒又不是一件麻烦事。”
“那我不需要。”松田阵平直接拒绝了。
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寂静,直到白兰地先仿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在等你说点什么,比如提些要求?”
“毕竟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我今天过来,就一定是需要你为我做事。”
他说完,坐在旁边的办公椅上,双手交叠,“但也不急,我会给你时间,你可以慢慢地想。”
松田阵平盯着面前仿佛用轴承钢板链条等等组合而成的机械人形。随着声音的发出,白兰地头部下方、也就是嘴巴位置的齿轮也在有节律地随着转动。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有些滑稽的场面,但奇怪的是,松田阵平居然从这个机械人身上看到了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场。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心头的异样感是怎么回事。
自从进入研究所之后,松田阵平始终有一种强烈的烦躁感,尤其是在和这里的研究员面对面的时候。
因为在巴伦弗朗斯以及所有的研究员眼里,他是放养的实验品,而非同类。
但白兰地的态度却并非如此。
并不是说他比巴伦弗朗斯更加亲切,事实上刚好相反,在因为希拉导致的幻觉没有被发现之前,巴伦弗朗斯为了确保他好好的活着,对他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纵容。
白兰地的语气充其量算是平和,甚至不是平等的平和。
从重生前到重生后,活了二十六年死了三年的松田阵平,从来不懂得尊重权威。哪怕在阶级等级严重的日本,他都我行我素地视整个社会的潜规则于无物。
因此,在和白兰地对话之前,松田阵平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可以给他那么强的等级感。他的存在就像是一种自上而下的俯视。
松田阵平能非常清楚地感觉到,白兰地此刻放在他身上的关注只有两三分。
白兰地并不真的在乎K3098,甚至白兰地并不介意K3098感觉到这一点。因为他给人感觉中,比起那种关注和在意更加强烈的,是那种居高临下的……迁就感。
即使上位者只投来轻轻的一瞥,也是莫大的肯定,更不必说对方愿意为你妥协。
一种极为自然的傲慢。
松田阵平垂眸问道,"什么要求都可以?"
机械人形露出微笑:
"说说看,只有说出来的要求,才有被评估的价值。"
第114章
空旷的实验室中, 白瓷般地面反射着天花板的冷光,医疗仪器的阴影高低交错地投射。以实验台为中心编织成捕猎的罗网中,坐着身穿深绿色病号服的卷发男孩。
年轻的男人闲适地靠着办公椅的椅背,打算耐心等待他的答案。
但还不到半秒钟, 几乎是白兰地的话音刚刚落下, 男孩就有了动作。
他坐直身体, 手掌按在实验台上,衣袖顺着小臂随重力滑落,遮住了深深浅浅的注射痕迹和淤青。他动作干脆利落地跳下来,径直往门外走去。
白兰地的目光微凝, 身体前倾,“你要去哪?”
他的语气发生了微不可察的变化。
松田阵平并非对情绪敏感的人,即使敏锐地发现了, 也不能准确地从这种语调的轻微变化中推测出白兰地的想法。
但此刻, 他却忽然心中一动,意识到这是白兰地进来之后, 第一次向他提出问题。
白兰地似乎失态了,虽然看不清,但松田阵平却朦胧地有了这个意识。
希拉在他心里敲出一个问号,
[你为什么要走?]
[因为他太傲慢了,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被人拒绝的可能。]松田阵平毫不迟疑地往前到,[这种觉得别人都应该按照他的设想来行动的语气,让我很不爽。]
[可他说答应你一个要求, 你不是想要救那群孩子?万一他答应了呢?]
[没有意义, 他只是想要试探我想要什么。]
松田阵平并非情绪冲动上头, 相反,他此刻相当冷静,
[如果我说了,就相当于直接告诉他我身上有一颗定时炸弹,而遥控器就在他手里。我疯了才会这么干。]
[那别的条件呢?可以侧面提供便利的?]
松田阵平短暂地沉默了下,才继续,
[……我没把握能骗过他。如果被他发现了我的真正的目的,后果是一样的。那么多孩子的性,我不能赌。]
如果只有他,他能毫无顾忌地踩下油门。但现在还有一群最大15岁、最小的甚至才8岁的孩子们,敌人却是体量不明但明显极度危险的跨国犯罪组织。
哪怕已经两个多月了,哪怕上周又有一个孩子没有回来……
他已经摸清了看守的人数换班时间和藏在暗处的守备人数,甚至找到了总控室的位置,但过大的差距让一切情报都没有施展的空间。
[心浮气躁乃是大忌。]
松田阵平像是说服自己一样,低声在心中念了一遍。
他走到门口,依旧没理会白兰地,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直接伸手去拧实验室的把手上,却没能拧动。
“把门打开,我要回去了。”松田阵平转头道。
“回?”机械人形的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咀嚼般地重念一下这个词。
[你要和他彻底谈崩了。]希拉推测。
[嗯。我觉得也是。]松田阵平已经收拾好心情,[但没关系。他们已经发现了我的问题,却依然不断地在进行实验,也没有遭到惩罚的迹象,说明他们对上隐瞒了情况。]
[白兰地亲自找过来,说明他要做的事情非常重要,必须亲眼确认我的情况,并让我配合。所以就算今天谈崩了,他到时候还会来第二次的。]
虽然到时候的行动可能就没那么柔和了。
松田阵平没有和希拉说这些。
坐在一片游动的灰白上的机械人形又开口:“你急着回去,还是不喜欢待在这里?”
“有什么区别吗?”松田阵平没想到这时候对方居然还能耐着性子发问,更没想到问出来的是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有区别。”白兰地轻笑,说出来的话让松田阵平瞬间毛骨悚然,“看样子是两者都有。”
松田阵平绷紧了肌肉,意识到自己被轻易看穿,急着回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狭窄房间,太可疑了。他抓着把手,脑子里乱糟糟的,转过无数可能打消白兰地的怀疑的话。
结果白兰地却从一个方向发问:
“你不喜欢被实验,对吗?”
“谁会喜欢?”
松田阵平稍稍松一口气,但又觉得白兰地的问题实在离谱,他反问,
“难道你喜欢被抽血,注射各种奇怪的药,然后被赶到一个个仪器上检查?”
要不是想摸清楚这个组织,早在从福利院被送到这边来的时候就逃跑了。
被他一句话堵回去的白兰地却没有生气,而是平静地问:
“那你不想离开研究所吗?其他的实验体,没准梦里都盼着逃出去。”
松田阵平因为这第二次危险的问题绷紧下颌。
是发现了什么在故意试探?还是单纯地随口一说?
白兰地坐在椅子上,凝视着穿着深绿色病号服的卷发男孩。
男孩手指僵硬地动了动,似乎在克制着不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但那种抗拒感还是鲜明地流露出来。
他看似镇定实则不安地问,
“离开?去哪?”
“去吃午饭——”萩原研二从书包里拿出两个便当盒,塞给松田阵平一个,“我们去操场上怎么样?”
“都行。”卷发少年反应有点迟钝地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饭盒,才站起来。
萩原研二看他恹恹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忧心。
但他没有再提检查身体的事情,两人吃着饭,萩原研二随口道:“小阵平,等下放学去我家的修车厂玩吧。”
卷发少年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我们逃了社团活动,早点过去。”
萩原研二立刻心动了,陷入沉思,“可是我听说后墙那边装上了新的监控器。”
“那很麻烦。”松田阵平听见监控器三个字,莫名地有些不舒服,“我们找个监控死角过去,把它拆了?”
萩原研二瞪大眼睛,“你会拆?你偷偷拆了哪里的监控器?”
松田阵平怔了怔,目光有些迷茫:“我好像没拆过。”
“那也太自信了一点吧。”萩原研二吐槽,“万一装不回去或者又多出来什么零件,我们就要赔学校一个了。”
松田阵平快被说服了,结果萩原研二说完之后,又犹豫了一下,凑过来嘀咕:“你真的能拆?”
两人对视一眼。
“下午放学还是现在。”松田阵平放下饭盒。
“放学反而更明显吧?一查人数我们就被怀疑了。”萩原研二目光飘忽了一下。
半长发的俊秀少年和卷发少年悄悄观察了一下左右,鬼鬼祟祟地从操场溜走了。
二十分钟后。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坐在角落里,盯着一地的监控器尸体碎片,如临大敌。
“我应该能重新组装上。”松田阵平谨慎地说。
“好!小阵平和监控器的第三次决战开始!”
萩原研二果断放下手里的螺丝刀,“我去放风!”
十五分钟后,卷发少年拉着萩原研二狼狈地蹿进草丛里,躲开不远处骂骂咧咧的门卫,
“……你刚刚到底去哪儿放风了?”
松田阵平气急败坏地质问。
“这个嘛,正好有个可爱的学姐叫我帮搬书欸。”
萩原研二心虚地笑笑,他双手合十晃了晃,眨眼道,
“别生气,学姐答应我,如果有人问的话,就说我们两个人中午都一直在帮她,所以……”
“绝对不会被发现。”
松田阵平耳边回荡着萩原研二的声音,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擦掉盥洗室的隔间墙壁夹缝中传递的信息后,没有立刻出来,而是斟酌着写上了一个新的好消息。
【3号监控损坏一周,昨天更换。】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其实这块区域的监控有些老旧了,偶尔会有接触不良或损坏的情况。松田阵平又想办法在线路上做了一点手脚,让它们坏得更加频繁了一些。
一开始的时候,刚损坏第二天立刻有人来更换。但是当发现这群孩子“看不出来”,又极为乖顺,不敢有小动作后,更换的速度越来越慢,到现在已经隔了整整一周才更换。
而中间空白的时间和监控出现的死角,就是他们联络和互通情报的机会。
不过松田阵平大部分都不会参与,只是帮他们确认监控的情况和守卫情况,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
说起这个,松田阵平就又想起刚刚在实验室的事情。
他本来以为在自己接二连三的不给面子后,白兰地就算是没有恼羞成怒,也应该与他之间气氛僵硬。
没想到白兰地虽然没有继续说那些有关逃跑的危险话题,却问起了他之前在福利院那边实验室的经历。
但问题来了,松田阵平其实是被希拉直接投放到那边,假装是资料被毁的幸存试验体,实际上根本没有过实验。
他觉得大概骗不过白兰地,所以干脆全部推在幻觉上,摆烂地说自己看不清又哪里都不能去,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这边的研究所更好一点。
但没想到白兰地居然颇有兴致地叫他举例哪里好。
松田阵平不能离开,只好硬着头皮连研究所可以让他四处走动、三餐比福利院的准时还好吃这种理由都敷衍了出来。
要不是吉敷康介根本不知道白兰地在里面,忽然从外面开门进来,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松田阵平收回思绪,面无表情但内心沉重地叹了口气,回到监控下的房间里。
[你们没谈崩,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但他到最后都没有说出自己要干什么?]
松田阵平其实有所猜测,但不能得到最后的确认,依然有些不放心。
[等他下次过来就行了。]希拉道。
[嗯。]
松田阵平随意地应了一声,却没有想到这个下次这么快。
第二天还不到中午的时候,他腕上的手环就震动了起来。
第115章
松田阵平坐在特制的椅子上, 大半视野和整个头部被厚重仪器遮挡住。他知道手腕和脚腕上的被扣上了金属环锁,但是却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空气是颗粒状,如炸弹的烟尘一样扎进鼻腔和嗓子,在他呼吸道里冲泡滚烫的岩浆。
[假的, 都是幻觉。]希拉提醒他。
[我知道, 所以我还在呼吸。]松田阵平的意识沉入深处, [但是这样不行,这种混乱程度,我担心我那天忘了,就会把自己憋到窒息。]
[人窒息是会死的。]他补充道。
希拉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让他帮你多注射几支上次那种药剂, 这次肯定没有问题了。]
[为什么是上次那种。]
[因为我是以它为基础尝试的,如果你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只要是精神类药物都可以。]
松田阵平沉思着说, [……你知道哪怕都是精神方面的药物有时候效果是完全相反的吧?]
希拉意识到松田阵平在质疑他, 语气中出现了生动的不满,[我只是提取概念而已, 规则上的概念和在人类身体上的药效是两回事。]
[这样……]
松田阵平随意地和希拉交流着,但在他几步以外的显示屏上,脑电波的波形图却忽然变得怪异起来。
实验室里留着大胡子的研究员, 讶异地看了几眼,
“又出现了?”
他快步打开实验室的门走出去。
“小心点!”
巴伦弗朗斯带着吉敷康介穿过走廊,差点被实验室突然打开的门拍在脸上,他开口就呵斥了一句, 却在看清是哪个实验室的时候卡了一下嗓子。
他站住脚, 目光瞟向实验室未关紧的门缝间, “K3098怎么样?”
结果大胡子的研究员将门关上,隔绝他窥探的目光, 谨慎地不肯露半点口风,“还在研究中。”
巴伦弗朗斯目光晦暗,这个脑部研究的专家是白兰地带过来的人,而自从白兰地来之后,这个是研究所就再也不是他的一言堂。
可他现在有求于对方,不中途过问实验进度也是当初谈好的条件,因此他什么也没说,就沉着脸离开了。
再往前走,一直到了巴伦弗朗斯要去的实验室。他还没打开门,就听见里面一阵惊呼,“成了,真的可行!”
巴伦弗朗斯急匆匆打开门,推开围在一起的几个实验员,就看见了被注射了药剂的小白鼠在金属笼上用远超出正常实验鼠的力气抓出一道道极深深的白痕,另外一个笼子里的小白鼠腿上有一道伤口,但是血液已经凝固。
“‘复苏’成功了?”
他的脸激动地抽搐了两下,但那两只白鼠很快疯狂起来,一先一后地发出极为凄厉的惨叫声,接着疯狂地在笼子里胡乱撕咬,甚至不知疼痛的一下一下撞在金属栏上。
寂静。
整个实验室里一片寂静。
巴伦弗朗斯还没完全浮现的兴奋表情,滑稽地僵住了。
发现K3098不受“复苏”的副作用影响后,他们不断地进行研究,意识到他的血液里似乎存在某种物质,可以中和“复苏”的毒性。
当时甚至有不少研究员,悄悄地默认将利用k3098血样制作的新药称为“之血”。结果,之血倒不假,只是被诅咒的、疯狂的血液。
巴伦弗朗斯虽然早在白兰地的提醒下知道了这个可能性,但是事情真的被证实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两眼一黑,几乎站立不住。
现在全部的希望就在白兰地身上,如果白兰地那边不能成功,那他就死定了。
……但如果白兰地能研究出来,他也要受白兰地的钳制。
白兰地不会无缘无故地帮他。没有提前说出的代价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不知道要付出多少。
“弗拉斯先生……”有个年轻的研究员小心翼翼地开口,“那这个实验就先暂停吗?”
巴伦弗朗斯目光阴沉沉地看向他,“暂停?拿你的暂停?”
“调整剂量继续。直接做人体实验,提两个实验体过来,一个成年一个未成年。”
顿了顿,他补充道,“未成年找个k3098年龄差不多的。”
巴伦弗朗斯这边的实验室再一次紧锣密鼓地忙起来,另外一边却已经结束。
松田阵平正有一些心烦意乱,物理上的。
他的心脏在鼓噪,混乱的感知在和常识对抗。
[……我觉得我们应该减少接触。]
得知松田阵平没办法随意拿到药剂后,希拉闷闷地发出声音。
坐在实验室里的松田阵平眼睛动了动,[你不是现在只和我共享视觉和听觉了,还要怎么减少?]
[我是说交流。你和我交流太频繁了,尤其是听我说到规则方面,对你影响很严重。]
[还好,你不是说这个影响是可逆的。]这个提议确实对松田阵平有利,但他却没有答应下来。
[但是我们交流的频率远远大于你的恢复速度。]
[那又怎么样。]卷发的男孩打了个哈欠,在心底懒洋洋地说,[我答应你了共享感知。已经不得已撤掉了一半,现在连交流都要省去的话,那你可就亏大了。]
希拉稍稍沉寂,声音有点低落,[……我可以亏一次。反正你说人类第一次做交易也经常会亏本的。]
[确实……]松田阵平认可地应了一声,希拉以为他是答应了,结果他话锋一转,[但是我不想。]
松田阵平没有解释为什么不想,他坐在房间里又等了几分钟,那个进进出出好几次的研究员还是没回来。
他怀疑对方去记录或者计算什么数据已经忘了他,毕竟这种事情之前不是没发生过。
就在松田阵平考虑自己离开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半融化的高大蜡像,五官面貌甚至身体轮廓细节都已经完全模糊,只剩下斑驳的色块和大致的人形。
“白兰地大人要见你。”
大胡子研究员了解k3098的情况,所以他把每一个单词都拖得很长,甚至把这句话重复了两遍。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说第三遍的时候,站在实验室中的卷发男孩冷淡又烦躁地扫了他一眼。
“你很吵。”
大胡子研究员:“……”
他很想反驳,到底是我吵,还是你自己耳边的声音吵?
但一想到k3098未必能分清这些,大胡子研究员就觉得自己的话毫无意义。
他耸耸肩,“走吧。”
卷发男孩又皱了下眉,才走到他面前。
大胡子研究员忍不住轻咂了下嘴,亚裔的男孩在他眼里看起来实在太纤细了,有时候他都怀疑k3098还不到10岁。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退开了一步,和k3098拉开距离。
因为之前有次实验的时候,他亲眼看见k3098挣扎间把束缚椅上金属扣和皮带的连接处硬生生扯断。
那种东西就算是他想要拽断都不太可能,但对方不仅成功了,纤细的手腕上还只留下了一道淤痕,连破皮都没有,所以后来才换成了纯合金制的环锁。
而这一切,还都是k3098在无意中完成的,他甚至没有自己做了什么的认知。
如果不是知道凭借自己的能力绝对没办法把k3098治好,大胡子研究员都要眼馋那个给他用的,被名为“复苏”的药了。
可惜了。
“复苏”的副作用无法解决,就只会是昙花一现,和宫野夫妇未完成药一样,被当做致的毒药。
而k3098,就算是能够活下来,也注定只能是个强悍的小疯子。
大胡子研究员在心里默默可惜了一下。
松田阵平跟着他一路往前,在走到某个岔口的时候,忽然迎面遇上了三个模糊的人形。
一个像是穿着白大褂的,一个体型壮硕,中间一个似乎稍稍佝偻着背,但也能看出是个成年人。
松田阵平脚步顿了顿,熟悉的组合让他立刻意识到对面三人的身份。
这个研究所里关着的“实验体”不仅仅是那群孩子们,还有一些其他的不知道从哪里拐骗或绑架过来的成年人。
对面的人也注意到他们两个。
“啧,是你。”
那个白大褂不爽地稍微往边上让了让,从他和大胡子研究员身边过去。
自从发白兰地点破了他的幻觉问题后。那群之前狂热的研究员,和巴伦弗朗斯一样,大概都是这个态度。
松田阵平懒得理,听着让人烦乱的脚步声从身后消失,正要继续迈步,前面又走来三个人。
同样的组合,只是中间那个变成了稍矮一些的……像个孩子。
……是谁?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站在走廊中间,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踩在了泥地里,或者被什么拽住了似的,在地上生了根。
对面那个白大褂就是刚刚在实验室里提出实验暂停反而被巴伦弗朗斯吓到的那个。
此刻看见k3098,立刻想起了这段时间的辛苦和从天堂落到地狱的糟糕心情,他直接呵斥:“滚开!”
卷发的男孩被无缘无故地骂了,却没有像是别的实验体一样,要么强忍着愤怒让到一边,要么怯懦地低头躲开。
他不生气,也不害怕,继续站在走廊的中间,沉静地看着白大褂。
“k3098,让一让。”大胡子研究员忽然有些不安。
但卷发的男孩只轻轻侧过头瞥他一眼。
就让他毛骨悚然地噤声。
走廊的光线充足而明亮,那双暗青色的眼睛却显得极为幽暗,像是万里之下的海底,湮灭了光线,无声地翻涌着。
像是长眠于深海的巨兽被惊醒,漫不经心地对人类伸出毁灭的触须。
第116章
极致的危险预兆让大胡子研究员没能在第一时间阻止K3098。所以当那个白大褂直接伸手推搡K3098的时候, 一声惨叫直接唤醒了研究所的报警系统。
整条走廊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警备状态,肉眼可见的红色光线迅速将所有人扫过一遍,弹出的自动机枪枪口牢牢地锁定了几乎快要捏碎年轻研究员手腕的卷发男孩。
死亡并没能威慑他。
被瞄准的卷发男孩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往前一步扼住了研究员的脖子。
研究员尖锐的怒骂被卡死在了喉咙中, 变成咯咯的响声, 他挣扎着试图掰开卷发男孩, 可那双比他的手还小一圈的手似乎比钢钳还坚硬有力,大胡子研究员眼睁睁地看着他用力掰了几次都没有掰动。
周围密布又没有立刻攻击的武器这时候反拖了后腿,让本该上前去保护研究员的守卫不敢踏入不详的红光中。
那个被守卫和年轻研究员带出来的那个实验体吓得发出一声短促地尖叫,后退两步撞在墙上。
大胡子研究员的冷汗也唰地下来了。
K3098绝对不能在这里出事, 那白兰地大人会杀了他的!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K3098,要不你先松手,我帮你处理他, 可以吗?”
卷发男孩转头, 静静看了他几秒,似乎在评估什么。
大胡子研究员努力挤出微笑:“我们还有事做, 别在他身上耽误时间了。”
他注意到男孩的手指似乎动了动,像是让将人放开。
大胡子研究员松下一口气,结果还没喘允, 就看见守卫青着脸举起枪,黢黑的枪口对准了K3098,厉声呵斥:
“K3098,松手, 不然我要开枪了。”
你特么还刺激他!
鉴于K3098不愿意和他们说太多话, 他们对K3098的精神评估更多是观察和通过仪器测量, 比如脑电图、脑诱发电位还有核磁共振等等。
K3098的脑部未发现明显的病变,但是收到正常的视觉听觉刺激后产生脑电图和正常人却极为迥异, 甚至有些时候没有新刺激,K3098的脑电波依然会出现从未见过的波形,仿佛从他们看不见的区域感受到了什么。
按照正常逻辑,K3098这样的情况,应该已经因为认知失常或者幻觉完全疯了。可事实是他还能正常交流,能理解他听就的内容,甚至有相对稳定的行为模式。
大胡子研究员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却很清楚,相对稳定不代表是真的稳定,谁都不敢确定他受到刺激后会做什么。
大胡子研究员脑子转得极快,手上也不慢地快速联系白兰地——事实上他觉得白兰地应该也知道了,毕竟警报真的很大声。
他现在万分庆幸,每周一的下午一点恰好是关闭自动攻击系统进行检查的时间,不然早在刚刚警报响起的时候,K3098已经被打成筛子。
现在还有商量的余地……对吧?
他听见了子弹上膛,卷发的男孩咧开嘴笑起来,露出森白的牙齿。
“也许你的枪更快。”
他的手掌轻松地收紧,于是研究员最后一点挣扎都消失了,整张脸涨红到极致,淤积成接近死亡的青紫色。
“K……”
白兰地接通了电话,但大胡子研究员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了沉闷的枪声,和子弹击中钢板的尖锐声响。
一声、两声、三声……走廊上的机也启动了。
他拿着电话手剧烈地颤抖,不敢回头去看,任由血腥味冲进鼻腔。
“诺顿。”
别,别叫我。
电话那边,白兰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稳定,但霍普金诺顿已经开始想自己应该埋在哪了。
“转过身。”他说,“帮K3098处理下,然后把人带过来。”
连尸体您都要见吗?
霍普金诺顿脑子迟钝地想着,走廊两侧传出机械回缩的声音,他艰难地转过头,却因为眼前的景象呆在原地。
那个研究员已经双眼紧闭地倒在靠近走廊边缘的位置,他身下不断地涌出鲜血,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还能证明他活着。K3098好好地站在一边,身上除了一点飞溅的血液,就只有刚刚掐住,研究员脖子的右手被鲜血完全染红,但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
不远处的守卫满脸茫然和不可置信,他旁边的那个稍矮些的实验体怔怔地看着K3098。
霍普金诺顿迷惑地站着不动。
刚刚K3098用研究员挡枪了?但是怎么可能,武器系统还没到开启时间,现在是人为操作的,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瞄准了,怎么敢随便开枪。而且子弹不止一个方向,就算K3098用研究员挡住了一部分,他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电话里的白兰地轻笑一声:“果然,他身上还有不少惊喜。”
听见被挂断的忙音后,诺顿意识到白兰地恐怕早就在监控面前看到了这一切,那刚刚武器系统的攻击也是他默许的?
脚步声打断了诺顿的胡思乱想,他匆匆抬起头就,是巴伦弗朗斯带着人脸色铁青的赶过来了。
看见倒在血泊里的年轻研究员后,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几乎就要发怒。但应该是白兰地提前做了什么,他居然硬生生地忍下了,
“把人带去治疗。”
他一挥手,立刻有人小心翼翼把血泊中的研究抬到担架上。
正要离开时,巴伦弗朗斯注意到缩在走廊边上的那个未成年实验体,他阴郁的看了一眼对方,“把他也……”
他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到脸上沾了一丝凉意,接着是一股新鲜的铁锈味。巴伦弗朗斯几乎立刻就意识到那是什么,他咬着牙转过头,却先听见了诺顿苦哈哈的声音。
“擦一擦手,擦一擦。”
诺顿愁眉苦脸,试图阻止冷着脸嫌弃地把手上的血液甩掉的K3098。他把纱布塞到K3098手里,努力讲道理,
“不要给清洁人员添麻烦,他们又没有得罪你。惹你生气的人已经躺下了,你就也消停一点。”
他说着忽然背后一凉,听见一道压抑的寒声:“诺顿研究员,他只是一个实验体而已,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如果他不听话,我可以帮你处理。”
诺顿心想你处理他那马上白兰地就要处理我了。他打算把这话茬过去,结果卷发男孩去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巴伦弗朗斯,霍普金诺顿吓了一跳,连忙按住K3098的肩膀,卷发男孩拂掉他的手——他没有用多大的力气,是诺顿不敢真的拦他。
“怎么处理?”
K309用近乎平板的语气问,并不带着愤怒,就好像只是单纯的好奇。他站在一群成年人中,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不占优势,但是这种不合常理的语气态度,却平添了一份让人心里发毛的诡谲感。
巴伦弗朗斯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但这时候不说点什么,就好像是怕了K3098一样。
K3098只是一个孩子,还是一个他本来可以轻易捏死的实验体,现在他难道就这样,任由这个实验体威胁挑衅?
但真要说的话,巴伦弗朗斯又忽然觉得自己离K3098太近了,卷发男孩手上不断在滴落的血液,提醒着弗朗斯刚刚他做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别过来!”
在这个微妙的对峙中,最先崩溃的居然是另外一个被带出来的实验体,他哆哆嗦嗦地后腿紧贴到墙上,恐惧地想要离K3098远一点。
“疯子……怪物……”
诺顿听见这两个词,眼前一黑。
这世上果然还是不怕死的人多,一个个上赶着来挑衅
三分钟后。
诺顿几乎逃似的,带着又活动了一次筋骨的K3098匆匆赶往往白兰地所在的休息室。
路上,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问道:“刚刚你是怎么躲开走廊上的扫射的?”
“避开子弹。”卷发男孩道。
霍普金诺顿:……非常好。
他本来满心的惊异被这这个答复硬噎回去,欲言又止半晌,还是自己主动换了话题:
“你这次太嚣张了。重伤了一个研究员,还有一个实验体,要是白兰地大人不想保你的话,你连一天都活不过去。”
“一个。”卷发男孩平静地反驳。
“什么?”
“只有后面那个是我动手的,前面一个是枪伤。”
霍普金诺顿:……?
所以窒息就不算重伤了?
他对k3098微笑:“……你倒是很严谨。”
“而且……”卷发男孩在休息室的门口站定,“白兰地不会让我死的。”
[你要和他交易?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希拉朦胧地猜到了松田阵平的打算,却不知道原因。
[我之前没有可以说的出口的交易内容,而且白兰地也不够急迫。]
松田阵平在心里解释,
[他之前等了一个月才过来,说明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是这次第二天就又出现了,说明一定有什么变故,迫使他不得不抓紧时间行动。]
[我清楚了他们大部分换防时间以及监控的位置,这次又测出来武器系统重启的反应时间,现在就差一个能让研究所人手大幅度减少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只能从巴伦弗朗斯……]
松田阵平在霍普金诺顿错愕的目光中打开休息室的门,目光准确地落在坐在深绿色沙发上的机械人形上,
[或者白兰地身上争取。]
第117章
“为什么帮我?”
松田阵平坐在白兰地对面的沙发上, 语气里是真情实感的疑惑。
其实他早就已经猜出来白兰地关注他的目的,或者说想要让他做什么。
这个其实不难猜,毕竟白兰地第一个点出来了他身上的问题,否认了“复苏”。按理说到这一步, 他作为实验体已经没什么用了。可白兰地却继续留下他进行研究, 一副要把他治好的样子。
而所谓的治疗……从霍普金诺顿一开始认真, 后面越来越摆烂的态度,就知道他大概成不了。那结论就很简单了,白兰地只是要做出能够治好他,解决“复苏”副作用的假象。
但单纯假象是没用的, 所以白兰地很可能已经研究出来了短时间内不会体现副作用的“复苏”,只是经不起层层检验。
所以打算用他这个第一个“成功”并且长期活蹦乱跳的实验品,让服药的人相信“复苏”已经成功, 最后毫无防备地服下。
白兰地需要他, 而他也需要白兰地帮他在实验室撬开一个口子,好让那些孩子有机会逃出去。
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互利共赢, 松田阵平本身他也做好了帮助白兰地做事来换取对方信任。
但有一点,孩子们的在意是绝不能暴露的,松田阵平从来不会那么天真, 认为在两人实力地位相差巨大的时候,对方会愿意履行承诺,所以他宁可呈现给白兰地一个他毫无欲望和弱点的形象。
这也就造就了一个略有些尴尬的局面,松田阵平发现, 他好像真的没有理由答应对方的“合作”。
松田阵平窒息。
他硬着头皮想了想, 觉得不如干脆把人得罪得严重一点。等白兰地耐心告罄直接用刑, 他意思意思反抗一下,然后屈服就行了。
昨天谈话时的故意轻慢, 还有今天为了救那个被带出来做实验的孩子粗暴地直接对研究员动手,都是在给白兰地创造机会,这个打算他甚至没敢告诉希拉。
但松田阵平没想到,白兰地不仅昨天没有对他动怒,连今天都没有顺势让他落在巴伦弗朗斯手里被“惩戒“,就直接保下他。
松田阵平想不通,所以他直接问了出来。
对面的白兰地一如既往的从容,他将手里的似乎是茶杯的东西放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又倒了一杯新的,推到松田阵平面前。
“有什么可疑惑的,因为你有用,我早就说过了,我需要你,所以你当然不能出事。”
“你也可以等我被巴伦弗朗斯惩罚的时候,再救我,没准我会很感激你。”松田阵平没去碰茶杯,直白地问。
如果稍微换一个迟钝、不,哪怕只是一般的孩子,都未必能意识到白兰地的照顾。毕竟在事情发生之前解决,远远没有先吃了苦头之后再被人救出来印象深刻。
“没必要。”
机械人形看不出表情,但是松田阵平却觉得他似乎笑了笑,他的语气近乎温和,内容却是毋庸置疑的冷酷和傲慢,“我有无数种办法让你答应,不需要假手他人。”
“那你要花更多时间,你不是……”松田阵平猛地住口,怔愣地看向他。
“不是什么?”轻微的嘈杂中,白兰地的声音依旧稳而清晰,带着一丝明显的笑意,“你怎么知道我是真的急迫,而不是骗你的。”
“也许我只是因为别的事情而来的,也许我只是心血来潮,也许我真的急到第二天就来威胁你。但你能用什么来判断呢?”
“K3098,你看见的太少了。”白兰地简直像是在教导他。但松田阵平却出了一身冷汗。
“别害怕。”白兰地似乎看出来了,他低笑道,“其实这次你猜对了。我确实很急,你远比我想的还要敏锐。”
他像是在安抚松田阵平,但这种时候,松田阵平已经没办法相信他嘴里面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对面的机械人形靠在沙发上,一只手微微抬起,抵在下颌的位置,“我承认,被一个孩子看穿让我有一点恼羞成怒,所以我在故意吓你。不过看来这个玩笑有点严重。”
机械人形沉吟片刻,“作为补偿,我可以教你怎么试探并分辨这些,怎么样?”
“我没兴趣。”松田阵平太清楚自己的性格了,而且直觉告诉他,现在答应白兰地什么都很危险。他冷静下来,扯开话题,“你怎么不是补偿就是交易。”
“你可以提出第三种。”
“我……”
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松田阵平,他转过头发现是霍普金诺顿。
霍普金诺顿本来一直站在门外。
按理说他是可以进来的,但是那个麻烦的实验体,K3098,走进去后啪地一下把门关上了。
诺顿:……?
难道不是应该先让他汇报一下刚刚的情况吗?
诺顿在外面徘徊了一圈,觉得还是不对劲,不死心地转了转门锁,结果没想到,门真的打开了。
坐在沙发上的年轻男人轻微地挑了下眉,又抬手倒了一杯红茶。诺顿惊得连忙小跑过去,还得到了那个男孩一个你怎么这么碍事的眼神。
他装作没看到,虽然说有句话叫做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但他其实跟白兰地的时间也很长了,不觉得白兰地能和一个实验体说什么惊人秘密。
果然,白兰地甚至没有立刻开口,他听见自顾自坐在对面沙发上的K3098说,
“我可以帮你,配合你解决你们首领。”
嗯?嗯嗯?霍普金诺顿裂开了。
如果时间能够倒退三秒钟,他立马毫不犹豫的甩到过去的自己脸上一巴掌,然后把自己踹出门外。
但是不能,于是他僵立在茶几旁边,保持着弯腰正要坐下的姿势,脸上轻松自信的表情和茫然惊恐凝固在一起,形成一个滑稽可笑的小丑面具。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这时候没人看着他。
K3098说完那句话之后,就继续盯着白兰地,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一般人说话,尤其是与地位更高的人交流,都会将视线稍微向下移,表示尊敬或礼貌,但大概是没人教过K3098这些,所以他只要能找准对方的眼睛的时候,都会毫不避让的和对方的目光直接对视。
霍普金诺顿就很不喜欢和K3098对视,因为K3098的目光有时候沉静冷漠得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有时又疯狂暴戾得像是盯着猎物,无论哪种都让人觉得极为不适。
但白兰地却完全不介意。在K3098说完那句话之后,他脸上露出一抹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惊讶,随即又收敛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想让我长篇大论地解释我是怎么猜出来的吗?” K3098不耐烦地用脚尖轻踢了踢两人之间茶几,说出的话几乎像是令语气,“别浪费这种时间了,告诉我怎么做。”
霍普金诺顿听得心惊肉跳,但白兰地稍微抬了抬眼,告诫道:“耐心点。”
奇怪的是,K3098没有像之前一样桀骜不驯地反驳,他嘴唇抿紧,像是真的听进去了。
“我是说,你不打算要点什么吗?”白兰地问。
“不用。你帮了我,这是还给你的。”
松田阵平心想,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接近白兰地借口了。
但这次机械人形略微沉默了一会,才继续道:“我不会反复给你选择的机会。”
但松田阵平打定了主意不暴露任何想法,再需要什么继续争取就好了,没必要对这一件事情死磕。
于是卷发男孩毫不犹豫地开口,“我说了不需要。”
他冷着脸,看起来有点凶恶地强调,“这个不是交易。”
霍普金诺顿却看到白兰地无声地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不同于他平时故意流露的温雅,是一种少见的,无法读出其中意味的笑。
但很快他就没有心思去想了,因为白兰地和K3098短暂的交流已经结束。等K3098离开之后,霍普金诺顿乖觉地主动把自己一切可以对外联系的工具上交,甚至在苦思冥想还能把什么东西递出去的时候被白兰地摆手阻止了。
“诺顿,放轻松点,如果这件事成功了,将来你也是要知道的,我身边不能一个知情的人都没有。”
白兰地随意地把他的手机推回去还给他,“而如果失败了,就算是你不知道也一样会被清算。以你在我身边的时间,就算是告密也不可能活下来,我没必要怀疑你。”
这种冷酷地几乎只考虑利益的话,反而让霍普金诺顿放心下来,他长松了一口气,“您放心,我的都是您的。”
“嗯。”白兰地丝毫不否认地应了一声,手指屈起,敲了敲茶几,“我记得你说,K3098的脑电图有些特殊。”
“没错。”说到专业的领域,诺顿顿时正色,“K3098虽然不清醒,但感知其实异常灵敏,远超过一般人。我觉得血液只是一方面,他的脑电波其实更有研究价值,就是我研究不出来。”
白兰地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霍普金诺顿讪讪地闭上嘴。
“那就继续研究,K3098之后会配合。”
霍普金诺顿欲言又止,心想这种事情K3098就算是配合又能怎么样。
但是他很快就庆幸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了,因为配合不配合,真的是不一样的。
“你说之前有一种药剂对你有效?”
“嗯。”
“哪个?!”
“不知道,你给我注射之前还会告诉我药名吗?”
“……哪天?”
“你给我注射之前告诉过我日期吗?”
卷发男孩散漫地说,“二十来天以前吧,具体哪天我不知道,你可以一个个试。”
第118章
就算k3098能这么轻易地说出惊悚且不要的话, 霍普金诺顿也不可能把药一个个在他身上试过去。
万一试出个好歹来那怎么办?
幸好 k3098每次用的药不一样,有时候有时候是静脉注射给药,有时候是片剂或者是其他的,他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当天的情况, 又根据日期排除了一下, 估算出来了两三种。
不过k3098的运气确实不太好。他们每天一种, 到第3天的时候才找对正确的药。
接下来几天,就是根据他的情况来适当增添。
但霍普金诺顿没想到,这一增加,就到了一个令他胆战心惊的程度。
“真可怕, 这个浓度给大象用都绰绰有余了。”霍普金诺顿盯着仪器上他平稳正常的心跳和逐渐趋于规律的脑电图,惊悚地喃喃。
“你才是大象。”松田阵平耳边的嘈杂消失的干干净净,这种鲜明的变化让他本来在摸鱼的意识立刻从无聊的英语课上清醒过来。
他一把抓住萩原研二偷偷扔给他的纸条, 接着就立刻听到了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嗓音。
松田阵平分辨出对方是谁, 没好气地反驳完之后,又清晰地感觉到了头上沉重的重量, 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别动别动,这玩意儿很贵的,你可别把它弄坏了。”
霍普金诺顿连忙站起来帮他摘下, 又弯腰去打开身上的各种监测仪器,确定都拆完了,才敢把男孩手腕和脚腕上的束缚打开。
而这时候k3098早已睁开眼,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 目光仔细地打量着实验室, 像是第一次看清。身上的气息也稍微的柔和下来, 如同从混乱无序的世界中脱出,重新步入正常的轨道。
“喂。感觉怎么样?”霍普金诺顿不知不觉也放松下来, 用手在k3098面前晃了晃。
结果啪的一下,卷发男孩就把他的手打下来,接着慢吞吞地将视线移到他脸上,嫌弃地皱眉:“你这胡子也太丑了。”
松田阵平盯着他又浓又密还乱糟糟的胡子,觉得实在伤眼。结果对面的大胡子就被他点炸了:“连白兰地都没有这么说过!”
松田阵平拆开纸条,听到这句话,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向这个大胡子:“我以为你会和他们一样,叫他白兰地大人。”
霍普金诺顿的表情一僵,尴尬地拽了拽自己的胡子,不自然地为自己找补:“其实他根本不介意这些,哎,这些虚的,他只看人有用没用……不过也没什么人敢随便乱喊,毕竟他是白兰地。”
他语气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对白兰地的熟稔。
松田阵平很想深问下去,但又怕引起对方的怀疑。他纠结地打开萩原研二的纸条,看见上面龙飞凤舞的日文。
平假名片假名远远多于汉字,而且活跃地几乎冲出纸面。
【加宫酱邀请我去参加她的生日聚会!】
第二个纸团紧接着砸了过来,但这次运气不太好前面的英语老师恰好回头,他注意到松田阵平桌上鲜明的纸团脸色,当即黑了脸。
纸团里可能会暴露人名。
松田阵平看见前面的英语老师一副要走过来的样子,脑中闪过这样一个想法,接着动作熟练又果断地直接将纸团直接碾碎,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像是在挑衅老师。
他抬起头,对上脸上乌云密布几乎就要气晕过去的小个子老师,尴尬地缩回手。
“松田阵平,你要给谁扔纸团?”小个子的男老师压抑着怒火地问。
松田阵平撇了一眼正要从凳子上蹿起来的萩原研二,干脆地道:“我自己团着玩”
在英语老师脸色更加铁青之前,松田阵平眼睁睁地看着萩原研二要窜起来的动作灵活地变成了蜷缩成虾米:
“老师……我肚子疼,我想去一趟校医室。”
松田阵平:……
最后他这个本来要被叫出去罚站的学生,直接被安排送萩原研二去校医室。
一进去,萩原研二就凭借着自己可怜兮兮的表情和甜言蜜语换到了一张可以休息一节课的床。
早猜到是这样的松田阵平默默翻了个白眼站在校医室的药架前打量,却觉得有些药的成分奇怪地熟悉。
他抬起手。
已经坐在办公桌前敲打键盘的霍普金诺顿敏锐地转过头,注意到松田阵平手上拿起一小瓶药。
“那个昨天不是试了,对你没什么用。不要乱吃,累积多了一样有副作用,到时候麻烦的还是我。”他说完,又有些不放心地伸手拿过来,“你现在对他的计划很重要,我可不敢掉链子。”
松田阵平松开手,任由他把药瓶拿走:“掉链子会怎么样?”
“别的事情还好说,这件事情……只能说谁都活不了吧。”霍普金诺顿有些惆怅地把记录保存,“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他就是这种性格。”
“幸好是国中的老师对我们都不熟悉。”校医走出去后,萩原研二凑过来得寸进尺的小声感慨,“要是小学老师,大概一眼就看出来我在撒谎了。”
松田阵平回过神,无语道:“……那是因为太熟悉了,而且学校到你家也就一条街的距离。”
“是啊,太了解我们的性格了。”萩原研二苦恼。
“……什么?”
卷发男孩茫然了一瞬,脑中闪过纷乱的想法,但却没有抓住,他晃了晃脑袋,听见hagi继续道。
“我说……他们都是看着我们长大的,所以特别了解我们的性格。”
实验室里,松田阵平怔了怔,顿时换了种目光看向霍普金诺顿。
“你看什么?”霍普金诺顿有点发毛的问。
“在想你下句话会不会说你是看着白兰地长大的。”松田阵平诚实地回答。
“噗咳咳咳。你说什么?!”霍普金诺顿咳的惊天动地,随即恼羞成怒地道,“我比他还小一岁!”
松田阵平回忆了一下白兰地的声音,有点迷惑:“他已经40多了吗?”
“老子今年才27岁!我是他学弟!”
松田阵平大为震撼。
这个话是不是套出来的太容易了一点?
但松田阵平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一直到三天后加宫澄正式在班里邀请同学参加生日聚会,他得到的消息也仅有白兰地是学医出身,似乎也涉及到了脑部和神经方面,并且天赋远比已经可以被称为天才的霍普金诺顿还要高。
但具体他们是在哪个学校,白兰地进修到什么程度哪年毕业的,霍普金诺顿一个字都没透露出来。
松田阵平也暂时顾不得这些了,因为在确定了药剂能够短时间生效后,霍普金诺顿就把他带去见了巴伦弗朗斯。
而在这之前,他和白兰地也短暂的见了一面。
这是松田阵平初次看见白兰地的长相,黑发棕眸的男人英俊儒雅,他的鼻梁很高,五官也较为深邃,但轮廓却柔和,松田阵平觉得他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脉。
“向他证明你已经完全好了。”男人任由他打量完了,才悠悠开口,“还是说你需要我的指导?”
松田阵平轻易看出白兰地这句话更多的是调侃,也就是说,白兰地认为k3098能够独自完成这件事。
松田阵平不知道白兰地对他哪里来的这么多信任,但他也没有故意表现自己能力不行的意思,确认道:“只要证明我没事就可以?”
“这多亏了你告诉诺顿的药,不然的话实验数据还要花一点时间才能完善。再加上检测的话,可能更麻烦。”
白兰地说的滴水不漏,如果不是松田阵平很清楚他说的所谓“完善”其实指的是伪造实验数据,后一句则是怎么让检测结果看起来更加正常,他还真的要信了白兰地正在为实验尽心尽力。
他已经知道白兰地手里现在有两种药,一种可以暂时抑制他的幻觉,这一种是在希拉的配合下搞定的,只要他短期内不和希拉交流,这个药效果就能多维持一段时间。但只要两人的契约还在,他的精神状态就会下滑,所以一次药也最多维持1~2周。
而另外一种药就是结合了“复苏”和他的血样加以改进制造的假药“复苏2.0”,可以在短期内呈现出无副作用的效果。而在确认了他的幻觉可以暂时抑制之后,霍普金诺顿又在白兰地的要求下,神奇地将这种药的成分加了进去,同样包含前一种药抑制幻觉的效果。
根据霍普金诺顿的透露,这种药和原版的“复苏”一样,都需要分三次注射。
但第一次完全无害,十五天后注射第二次,副作用会进入潜伏期,一直到再三十天后第三次注射之后才会爆发。
“如果他找别人试药呢?”松田阵平问。
“当然可以。”
白兰地眼中浮现赞许的笑意,但接着,就慢条斯理地下定论,
“但前两次的药效无法高强度的刺激细胞活性,他不敢赌自己还有没有一个四十五天。所以你这个两个月以前的第一个成功实验体,加上不同年龄段的实验体详细实验数据,就是最完美的答案。”
“你只需要让巴伦弗朗斯相信,让他敢把这个实验结果递上去。不过,中间大概会有一点波折……”
“什么波折?”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到时候照做就可以了。”
松田阵平从回忆中抽出思绪,又完成一个无聊的视力测试,注意到旁边巴伦弗朗斯的目光惊异中透出狂喜,接着似乎思考了什么。
他想起白兰地的话,一点埋在浮土下面的不安悄然探出芽。
而这时巴伦弗朗斯盯着霍普金诺顿手里的“复苏2.0”,说:
“把上次注射了‘复苏’的实验体带过来,让他试试。”
“那个成年的实验体已经死了……”旁边的研究员小声道。
巴伦弗朗斯皱眉:“不是还有一个注射了一次的未成年实验体?”
松田阵平的手指颤了颤。
谁?
为什么这几天那群孩子都没说过?
“那个疯得不轻,要不是之前受过伤,当时都按不住他。恐怕不好带过来,不如直接过去。”
松田阵平站起身,他突然的动作把旁边的研究员吓了一跳,蹬蹬蹬后退了三步。
霍普金诺顿连忙走过来:“怎么了?”
松田阵平的手垂落,态度自然地说:“是上次骂我的那个吗?”
巴伦弗朗斯脸青了:“是又怎么样?你还想动手?”
因为k3098过来,所以特意被巴伦弗朗斯留在室内的守卫收到暗示,隐隐向这边逼近。
“不动手,我也要过去,我好奇他疯了什么样?”
卷发男孩笑了,但笑容中却有种野性的残忍和冷酷。
第119章
松田阵平说完这句话的时候, 本以为自己会遭到激烈的反对,但是没想到实验室里一片安静。最有可能阻止他的巴伦弗朗斯动了动嘴,居然也没说出拒绝的话。
至于霍普金诺顿,他在这方面一向粗疏, 连他自己的实验室都能任由松田阵平乱逛, 此刻更不会拦着了。
松田阵平对这个情形稍稍疑惑了一下, 但还没来得及深想,就忽然感觉一道黏腻的目光。他敏锐地转头捕捉视线来源,却发现是吉敷康介。
而在实验室众人眼中,卷发的男孩说完那句一听就报复心极重的话之后, 用如食肉动物凶厉般的目光扫过人群一圈,最后不加掩饰地落在了之前负责了k3098大部分实验的吉敷康介身上。
他向吉敷康介的方向走去,旁边的人下意识避让, 居然硬生生给他开出一条路, 像是夹道迎接一样。
而路的尽头就是脸色微微发白的中年研究员。
“你的眼神,让我很不爽。”因为身高差距, 卷发少年仰起头。
成年人与少年。
俯视与仰视。
k3098本应该显得更弱势一些,但他旁若无人的态度,冷冽的气场, 却让旁边的人觉得是吉敷康介在向他低头。
而事实也确实是。k3098拿过对方手里的空针管,手指在针头和注射器相连的边缘稍微一用力,整个针管被立刻捏碎,前面中空细长的注射针被弹飞出去, 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那一点金属落地细微的声响, 如同刺在众人的心上的警告。
巴伦弗朗斯脸沉了下来,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霍普金诺顿骤然提高声音, “行了行了,不是要试药吗,我们赶紧去吧。K3098,快过来,等下你还得跟我回去。”
他把“过来”和“回去”两个词咬的特别重,看似是在责怪k3098,但言下之意其实是警告巴伦弗朗斯,现在k3098不归他管。
最后巴伦弗朗斯冷哼一声,率先离开了实验室。
能此刻在这里的研究员都是颇为核心的部分,也都知道近日来研究的真实情况,因此他们也更想见识一下那个“复苏2.0”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的效果,所以稍一犹豫,便跟着一起去了。
没人拦着松田阵平,于是他也神情自若地跟着霍普金诺顿一起出去。
最后前往单独关着那个未成年实验体的房间去试药的一行人构成,就变得极为怪异。
起码六七个研究员,三个守卫,加上一个本应该同样躺在实验台上、现在却和研究员站在一起的K3098。
而松田阵平跟着他们转向监测室的方向后,就知道了为什么之前没有孩子和他提过这件事。
因为这里不属于他们能够接触到的范围,在他们眼里,大概是对方被带走后再也没有回来,就和之前实验失败死亡的实验体一样。
他们能传递的消息有限,传递的时间也短暂,因此哪怕是死亡这样残酷的消息,也不能为他留下痕迹哀悼。
但幸好还没有……松田阵平和这群穿着白大褂的恶魔站在钢化玻璃窗外,看着被锁在里面白色病床上的呆滞男孩。
是那个一开始不小心撞到他的亚裔男孩,也是本来负责清扫痕迹却碰巧被他发现了他们传递消息的那个。
松田阵平记得他,因为他最聪明,最冷静。
“疯子、怪物。”
那天在走廊上,这个亚裔男孩突兀说出两个词,不是为了配合松田阵平让他动手,而是在告诉松田阵平他从年轻研究员的口中听到的内容。
松田阵平也因此才终于确认,白兰地和巴伦弗朗斯的矛盾其实已经相当严重——白兰地要做出治好他的假象,巴伦弗朗斯却要继续测试致人疯狂的“复苏”。
但那都是过去式了。
现在那个聪明的男孩双手双脚都被束缚带捆在床上,嘴上带着口塞,连头部都被半固定。他身体时而剧烈的抽搐一下,从嗓子里挤出带着恐惧的呜咽声,时而又突兀地安静,怔怔地盯着天花板。
“他出现好几次的自残行为,所以只能这样……”负责看守这边的人向巴伦弗朗斯解释。
松田阵平注意到男孩的病号服衣袖在扭动中向上蹭了蹭,露出瘦弱手臂上的紫红的淤伤和一道道伤口。有的伤口还没完全结痂,极钝又极深,看角度分明时自己用指甲硬生生抓出来的。
这是松田阵平第一次,看到他放任研究所制造出来的药剂的效果。
当初,他为了被研究所重视,想办法摸清情况,把孩子们送出去,故意让希拉帮他将契约对身体的影响具现成可以被仪器检查出来的形式。
但现在的松田阵平,却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了。他想救人,但却先给他们造成了伤害。
[还要我继续维持吗?]
希拉感觉到了他的动摇,
[他的症状很轻,如果撤掉的话,应该就能立刻恢复。但所有药品的效果也就同步消失了。]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几秒才道,[如果他今天被注射了复苏2.0,那基本上就相当于第二次注射,虽然能清醒,但毒性也会潜伏在体内。这种副作用,你有没有办法……]
[没办法,对规则的扭曲只能在你身上生效。] 希拉的话掐灭了他最后的一丝幻想。
[那这种大范围的维持为什么可以?]松田阵平感觉晕眩了一下,他悄悄掐了掐指尖,让自己清醒一点,依旧不甘心地问。
希拉解释:[这和对规则的扭曲是两回事。规则扭曲是我可控的部分,因此只能对你生效,比如任何药物都没有副作用这个。]
[而和你签订契约,又将对你的影响具现,就相当于是允许了人类通过你来观测甚至探索我。不管是通过仪器检测出来的数据,还是通过你的血样制成的药物……本质都是人类对我的探索和模拟,我无法阻止人类探索我。]
松田阵平怔了怔:[那不会导致大批量的人疯狂?]
希拉沉默了一会,郁闷地道:
[不会,因为你们人类太自信了,居然真的把一切当成了是科学的实验结果。虽然观测到我,但是并不认为我存在。我有时候会想撤掉,看看他们还怎么解释。]
[那霍普金诺顿给我用的那种药,对他有效吗?]松田阵平问。
[应该有,那个是你们人类自己研究出来的。]
希拉的话让他沉郁的心情终于稍微缓解了一点。
也就是说只要下次从霍普金诺顿那边拿到药之后,想办法给他注射就好。
但在这之前,绝对不能够让对方再次被注射复苏2.0。
可也不能让白兰底的计划失败,不然他没办法趁白兰地行动时解决研究所。
[希拉。]
[嗯?]
[帮我个忙。]
松田阵平往前走了一步,动静吸引了旁边的一直在关注着他的霍普金诺顿。
“你要干……哎,别拿这个。”看见卷发男孩直接伸手要把复苏2.0抢过去,霍普金诺顿赶紧把手抬到高处。
但K3098的手速异常快,他感觉手上一轻,那支装着药剂的密封注射器就到了K3098手里。
巴伦弗朗斯本来已经让人打开了监测室的门,正要从霍普金诺顿那边拿走复苏2.0,结果就看见了这一出。
“霍普金诺顿,你是想任由他把这一支K也毁了吗?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和白兰地大人交代。”巴伦弗朗斯声音越发低沉,“还是说,这是你们商量好的,不想让我测试药剂的效果……”
霍普金诺顿撇了一眼k3098,颇为苦恼第抓了抓胡子。
卷发男孩却对他的目光无动于衷,冷淡地掀起眼皮看向巴伦弗朗斯,暗青色的瞳孔如凛冽的刀锋。
“我要给他注射。”
“你开什么玩笑?”巴伦弗朗斯错愕。
“为什么?”霍普金诺顿问出了口。
卷发男孩像是思索了一下,才慢吞吞道“他如果清醒了,看到我一定会害怕,如果他不害怕,就是失败了……”
k3098歪了下头,目光越过门口巴伦弗朗斯壮实的身形,看向监测室内。
在一片安静中,他的声音清晰到连监测室里甚至走廊里都能听到,“那我可以杀了他,你换个人来试药。”
明明被束缚在床上的是和他身份境地相似的实验体的生死,他的行为想法却比研究员们还冷酷。
这一刻,所有的研究员都立刻明白了,这个年幼的实验体报复心有多么可怕。
整个监测室里鸦雀无声,不少研究员的脸色都悄悄变了。
倘若k3098还是和之前一样,是他们手下面的实验体,那他们绝不会害怕担忧,但现在在这里的人都知道,k3098已经转手交给那位白兰地大人负责了。
虽然他只是一个实验体,但是现在唯一的缺陷已经解决,本身又因为复苏药剂而身体素质大幅度提升。
倘若那位大人有将人留下的打算,那以他现在所展现的狠辣和暴戾……有几人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战,隐晦地往后退了半步,想挡住自己的身形。
而松田阵平压根没有看他们。他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故意提高声音让监测器里面的人也能听到后,就带着注射就拿着复苏,2.0进入了监测室中。
一进去,就对上一双呆板茫然的眼睛。
[他真的已经清醒了吗?]松田阵平开始怀疑。
[我保证已经解除了影响……真的……]希拉也有些不确定了。
但已经走到这一步,松田阵平也没办法暂停。他走到床边,手还没碰到床上的男孩,对方就剧烈挣扎尖叫起来。
霍普金诺顿听见里面明明被塞着口塞却依然传出的杀猪似的动静叫的心里发毛,想看一下里面的情形,但是巴伦弗朗斯堵在门口,于是他只能走到玻璃窗前。
“他真的会静脉注……啧。”霍普金诺顿的没说完,就因为k3098暴躁的行为咋舌。
玻璃窗内,监测室里边的男孩像是被床上的实验体吵得不耐烦了,干脆直接用手掐住他的脖子。
虽然垂落下的病号服衣袖让霍普金诺顿有点摸不准具体的穿刺位置,但看角度准确和注射管中的液体也在一点点下降,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K3098注射完之后,也没有立刻挪开,他半跪在床上,颇有耐心的等着,如同盘旋在濒死动物上方的秃鹫。
但这次恐怕让他失望了,药效很快就开始发挥作用。
霍普金诺顿隔着玻璃窗都看见 床上的实验体目光渐渐清明,接着似乎看清了k3098,眼中又露出浓重的恐惧。
“做疯子的感觉怎么样?” K3098换了个姿势,坐在床边耐心地问他。
这个情形太过诡异,以至于门口的研究员们虽然因为药效而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却居然没有一个人立刻进来。
床上那个和k3098一样都是亚裔的男孩没有回答,只是轻轻颤抖了几下。
“真可惜。”k3098仿佛遗憾第按在他脖颈的动脉上,“你还活着,你清醒了。”
他收回手,跳下床,走出监测室。
[你要什么时候来给他注射另外那个药,万一这个时候有人继续实验怎么办?]希拉问。
[短时间的话,大概会当作实验出错。或者怀疑自己今天进实验室的时候先迈了左脚吧。]松田阵平开着玩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放心,很快就结束了。”
他在盥洗室给那群孩子们留下消息。
他去巴伦弗朗斯的实验室。
他时不时破坏一些不起眼的监控,制造各种不容易发现的盲区。
他去吉敷康介的实验室。
他找到了武器系统总控室的位置,确定了负责检修的人进出的通道。
他去霍普金诺顿的实验室。
他拿到了改良后的药,换成了片剂,药名是SOI-H。
他去白兰地的休息室。
黑发的年轻男人照旧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松田阵平忽然意识到,白兰地从不迟到,也从来不率先离开。所以他总是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通过哪条路来的,也不知道对方每次在研究所留多久。
“做的不错。”
男人双手交叉落于腹部,姿态是和往常一样的闲适。
“但可惜,我们的合作要结束了。”
第120章
松田阵平听到这句话, 心神紧绷,第一反应就是白兰地发现了他最近在做的事情。但这个念头刚刚在心底闪过一瞬,他就立刻反驳了自己。
虽然白兰地这几周出现的比较频繁,但是松田阵平同样确定自己行动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再加上他表面上一向独来独往不会和其他的实验体接触, 除非白兰地有读心术, 不然绝不可能意识到自己要想办法送他们逃跑。
所以白兰地这句话根本就是……故意在吓他?他所谓的“合作即将结束”其实是合作内容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这一个多月里boss已经注射了两次, 只差最后一次了。
松田阵平凝视黑发棕眸的白兰地,确定了这个运筹帷幄的年轻男人,性格里面还有一点不明显的恶趣味。
“反应真快。”白兰地在卷发男孩的注视中从容地抬手,示意他坐下, 接着感慨道,“你实在很聪明。”
“我知道这世界上确实有天才的存在,但即使天才, 也需要合适的土壤才能生长, 相较而言,你简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对面的k3098既没有因为刚刚的玩笑生气, 也没有被夸奖的得意。
他顺着白兰地的指示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道:“我还知道三天以后,巴伦弗朗斯就会再次带着‘复苏2.0’去见那个首领。我听见他和吉敷康介说话了。”
“听清的感觉怎么样?”白兰地却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当然很好。松田阵平被问得猝不及防, 抿了抿唇,泄露出一点真实的想法。
其实再拿到SOI-H之前,他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充斥着幻听和幻视,甚至连触感嗅觉都错乱的状态。
毕竟他大部分的意识都停留在神奈川那边, 只有极少数情况, 比如说搜集情报传递消息和做一些准备时才全神贯注。
但是服药之后, 就好像是模糊脏污的镜子被擦净,锈迹斑斑的旧物重新光洁如新, 整个世界都透亮了起来。这时松田阵平才意识到,他的情绪其实一直在受到影响,比如在研究所暴冷漠的态度,和时不时过激的行为。
也正是因为这,他对白兰地生出了一丝感激,虽然这家伙绝对恶贯满盈,也并不是为了他研制了这种药,但是确实是帮大忙了。
透彻的灯光下,卷发男孩的情绪一览无余,而他自己却毫无所觉。
坐在沙发上的白兰地双腿交叠,深邃的眼眶中,棕色的瞳孔轻微地动了动,露出几分异样,但又在片刻间尽数收敛。
“K3098,有没有人给你起过名字?”
“啊?没有。”
松田阵平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想绕开这个话题,“那种东西不重要吧?”
“你说的对。”白兰地笑了一声,配合地将这个话题带过,“三天后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情。”
松田阵平隐约意识到白兰地似乎本来有话想说,但却因为某种原因放弃了。
他纠结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试探比较好,最后只能顺着他的话转移话题。
“什么事情?”
“到时候大部分研究员和部分守卫都会离开。”白兰地随意地道,“我会告诉你出入口的位置,你那天可以在研究所自由活动,但要记住所有试图离开和真的想办法离开了的人。”
说完之后,他第一次率先站起来,打算离开。卷发男孩在他转过身后,疑惑地问:
“诺顿呢?他不是在实验室吗?为什么不让他帮你盯着。”
“巴伦弗朗斯坚持要诺顿同行和他一起去见boss,其他人我不放心。等我回来,会给你奖励的。”
“噢。”松田阵平问完原因就开始敷衍。
“不问我什么奖励?”白兰地略微侧过头看他。
“不应该是我来选吗?”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继而理所当然地道,“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他直接忽视了上一次他直接把人甩在实验室的事。
但白兰地也没有提,他像是认可了松田阵平的话,矜持地一点头,便从休息室里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里,松田阵平的行动越发谨慎小心。虽然白兰地作出了一系列仿佛信任他的举动,比如主动告诉他入口,甚至让他帮忙监视研究所的人员,但他开场白那个如同警告或试探的玩笑,依然在他心头笼上了一层不安的阴云。
而研究所这段时间始终保持着紧绷而凝重的氛围,不断的有陌生面孔来来往往,带走某些仪器或者是一些资料,松田阵平知道那是组织首领的人。
终于,最后三天过去了。
等确定巴伦弗朗斯,他们离开之后,松田阵平才开始行动。
他先是特意按照白兰地的要求去他所说的两个入口的位置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只是确认了今天的守卫确实有些松懈,就像是刚刚结束了严厉考试的国中生……
松田阵平的思绪偏移,毕竟“他”也确实是刚刚经历完考试已经放假,再过两三个小时,就到他和hagi约好的时间了。
他重新专注于研究所这边的情况,确定了入口处没什么问题后就打算离开,目光却注意到角落里摆着的几个箱子。
资料还是仪器?
最近这种箱子来来往往太多了,因此松田阵平也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就离开。
他又耐心等了一段时间,确定状况平稳之后,才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研究所为了保证私密性,基本都不对外采光,连真正的可活动的窗户都极为稀少,基本都是靠电源照明。
他沿着早就确定好的路线,通过监控盲区直接破坏了一部分电路后,大半个研究所陷入了黑暗。
同一时间,警报响起。
但今天恰好是周五,本应该弹出的武器系统临时被关掉,除非有人摸黑过去通过复杂的操作重启系统,不然警报只是一个摆设。
他在一片惊叫和慌乱的脚步声中悄无声息的穿梭,顺利地打晕了看管那群孩子们的守卫,看着他们按照计划进行组织,心理却并没有放松多少。
说实话,这一切有点太顺利了,让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怎么了?”有人靠近了他,声音有些缺水的沙哑,但却不粗糙难听,反而有些低柔。
松田阵平一下子听出来对方是谁,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样?还好吗?”
那次之后,因为诺顿担心临时有什么安排导致没办法给他注射药剂,就快速制成了片剂,直接给他了两个月的药,即使他人不在松田阵平也不会露馅。
拿到药后,松田阵平立刻想办法悄悄给这个亚裔男孩用上了。但毕竟确实被影响过一段时间,松田阵平担心他因此留下什么后遗症。
对方沉默了几秒,才说道:“你早就把药给我了,还有什么不好的。”
“反而是你,之后如果没有药,真的没问题吗?”
“应该还会有的。”松田阵平正带着他们走负责维修的人员走的后门,这是一条长而曲折的走廊,路线有些复杂,因此他比较专注,回答的也就比较随意。
但一直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男孩猛地顿住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你要留下来?”
“嗯,我留下来。”松田阵平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我送你们到入口,就按照之前说的,你们不要回到那家福利院,也不要去之前任何去过的地方。不要全部聚集,也不要完全落单,人多人少都太显眼了。”
但是那个男孩依然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不放,距离比较近的孩子,不知为何都停了下来,没人出声,但一双双眼睛沉默地盯着他。
松田阵平莫名地不自在起来,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似的。但
是一想,他作为在场的唯一一个“成年人”,就要把这一群最大才15岁的孩子扔出去,自生自灭,还要面对有可能的追捕,确实十分过分。
可他更加确定的是,如果他和这些人在一起,那遭到追捕的几率更大,追捕的力度也更强。既然这样那他还不如……
“你既然不走,那就帮我们清扫痕迹,再想办法做出研究所被入侵的假象,干扰追查方向。”抓着他手臂的男孩语气古怪又尖利地说,他的话音刚落下,旁边的孩子就出现了一点骚动。
而这本来就是松田阵平打算做的。
松田阵平没想到对方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想到这,他赞叹挑了下眉,仰起头,看那个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略比他高挑的身影,安抚道:
“我知道,你们只要自己小心就行了,这边交给我处理。”
但是男孩却呼吸粗重了许多,他依旧没有放手,力气大得像是想打算把松田阵平的手腕折断:
“你留下来会死的。我不知道你和他们做了什么交易才有了现在的‘自由’,但是等你没有价值了,他们一定会解决掉你。”
“别咒我,你们别耽误时间了,等下如果有人回……”
松田阵平漫不经心地反驳了一句,正要赶他们离开,忽然目光落到走廊拐角,怔住了。
这里为什么……也有箱子?
如果箱子里装的是,前几天经常看见的仪器和资料的话,那绝不应该出现在负责检修武器系统专人进出的通道。
他迟疑着走近了一步,灵敏的听觉在这一刻毫不掉链子地发挥了作用。
松田阵平的脸色骤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