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微说的没错。
乐安不担心, 但有的是人替她“担心”。
随着睢鹭出席一场有一场宴会,见到他的人越来越多,他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一时之间, 满京城无人不识睢白汀, 而几乎所有京城少女, 夜夜念着他的名字入睡。
乐安
“听说最近驸马爷
乐安又一次去宋国公府打牌时,宋国公夫人遮遮掩掩地这样对她道。
国子祭酒夫人虽没说话, 却也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光禄寺卿夫人则是一点没掩饰,直接撇撇嘴道“岂止是受欢迎, 简直就是刚出炉的香饽饽, 谁都想啃一口。昨日杜侍郎办的那个文宴上, 他家四个女儿,硬是四个都碰巧
“哦,对了还有, 公主您还不知道吧现
“咳咳”宋国公夫人瞪光禄寺卿夫人一眼。
然而快人快语的光禄寺卿夫人并没有住嘴,反而对乐安道“公主, 您别怪我说话难听, 我就是替您着急, 我们这些人也就算了,管不住男人也不可能管,但您不一样,您是公主,所以你可不能放松哪,这男人呢,说难听点儿,就是管不住自个儿下半身的禽兽,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美貌的小姑娘哪个男人会拒绝投怀送抱咳,当然,我不是说驸马是那种人,不过公主,人心经不住考验哪”
乐安听这些话都快听出耳朵茧子了。
更好笑的是,连崔静之都似乎听到什么风声,隐晦地提醒了她一句。
外人都如此,冬梅姑姑这样的更不用说了。
冬梅姑姑越来越看不惯睢鹭每日赴宴,见了睢鹭就恨不得拉长脸,
但乐安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她仍旧过自个儿的日子,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不操心,更没有拦着睢鹭不让他出去。
而事实证明,那些替乐安担忧的声音也并非瞎担忧。
或许是因为两人那场空前的盛大婚礼,原本关于坊间巷里乃至重楼朱阁中,对于两人不匹配的讨论,几乎已经消弭殆,也就之前齐庸言搅地那一出,才又掀起一些闲言,但所谈论的,也都是睢鹭配不配得上乐安,乐安会不会抛弃睢鹭重投齐庸言的怀抱。
可现
一个状元,便叫之前对于睢鹭“无才无德只靠脸”的揣测彻底粉碎。
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少年不仅有着世所鲜见的容颜,更有着无人可比的才华与学识,而后者,自然比肤浅的皮囊更让人看重。
许多原本以为他只靠脸的人都对他改观,甚至主动结交,表示钦佩。
然而这样的人越多,睢鹭听到的“惋惜”也越多。
“睢兄,你糊涂啊”
“既然有如此大才,又何必走乐安公主这条路”
“啊,我自然不是说公主不好,但公主毕竟年纪大了,虽说如今看着还好,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但若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呢”
“那时公主已是年过五旬乃至六旬的老妪,而你可才正当壮年呢”
“是啊是啊,况且公主与前两任驸马加起来成亲二十余载,却无一儿半女,怕不是咳咳,这个我还是不妄加揣测了,但就算公主身体没问题对如此年纪的女人,生子那可是实打实的鬼门关哪”
“可惜公主是公主,不然睢兄你还可纳一房美妾,如此也不会断了香火不过或许也不无可能睢兄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而公主若又深明大义,此事未防不可行”
“睢兄,我有一族妹,年方十五,貌美娴淑,且对你敬仰已久,你若愿意”
“王兄,公主还
睢鹭同样听这些话听到耳朵出茧子。
而且不像乐安那般,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对她说那些话,睢鹭是几乎每日见到的每个人,都对他说着类似换汤不换药的话。
以致连辩驳都无法辩驳。
因为人太多。
就
乐安一早醒来,手刚伸出被窝,便感觉到了凉气,她睁开眼,见床帐是挂起的,被窝里只有她一个人,而窗棂上白蒙蒙地,外面很亮,不似晨光那种亮。
而窗棂边上,站着一个人。
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那人朝她看过来,对着她笑笑,道
“下雪了。”说罢,便稍稍推开了一点窗,乐安从那一丝缝隙中,看到了外面银白的世界。
怪不得那么亮。
而窗边那人自然是睢鹭。
他醒地比乐安早得多,此时已经洗漱完毕,穿得整整齐齐。
这也是常态了,因为要兼顾宴饮社交,又不能只顾着宴饮荒废了学业,因此他的时间比乐安紧地多,常常很早就起床,然后趁着早起的这段书。
即便如此,他书的时间比之考试前也少了太多。
乐安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手缩
“不冷吗”乐安便忍不住问。
“嗯”睢鹭将视线从窗外的雪景回,看着乐安恨不得把眼睛以下都缩进被子里的样子,便忍不住笑道“不冷。”
乐安嘟嘟囔囔地感慨了一句
“年轻就是好啊”
她像睢鹭这么大年纪时,也很不怕冷来着,甚至有时为了漂亮,隆冬天气也是能少穿衣服就少穿衣服,被窝更是不用暖,自个儿躺进去一会儿就能暖地热烘烘。
而如今,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七王之乱那几年终究给身体留下些亏空,竟然怕冷起来,天稍一冷,便离不了汤婆子暖被窝当然,跟睢鹭成亲后,汤婆子就再也派不上用场了,咳咳
睢鹭没听清她嘟囔什么,从窗边折返,带着窗边浸染地一身冷气回到窗边,俯下身,做势要掀乐安被子。
乐安连忙警觉地拽紧被子“你做什么不许掀被子”
下雪天不赖床,对得起老天爷吗
睢鹭噗嗤笑了,果然不再执着于掀被子,而是坐
“你坐这儿做什么,不去书吗再不的话,待会儿去赴宴就来不及了哪。”乐安
然而睢鹭却道“今日不赴宴,下雪天,也没人办宴会了吧。”
乐安鼻子一哼,“这你就不懂了,下雪天宴会才更多呢”
闲极无聊的达官显贵文人士子们,没事儿也得想出个名头玩乐,更何况是下雪,更何况是初冬的第一场雪,这么适合的由头,若不办个宴会,吟咏个雪景,简直就是不懂风雅的泥腿子嘛。
“那也不去,左右还是那老一套,无趣又无用。”睢鹭道,脸上带笑,声音坚定。
乐安觉得有些不对。
她从被子里探出点头,仔细瞧睢鹭的脸。
“你怎么了”她问。
睢鹭笑,伸出手,趁乐安不防备,将手心放
微凉的手心触碰热乎乎的脸颊,凉意刺激地乐安怒瞪他,立马一拉被褥,又把脸遮住了。
睢鹭却毫没良心地笑地前仰后合。
气得乐安隔着被子踹他,然而,不说乐安本身没什么力气,隔着被子又能有什么威慑力,睢鹭随便一按,乐安的反抗便被。
不过这么一番拳来脚往的,倒是让变相来了场充分的晨间运动,乐安赖床都不想赖了。
“所以说你到底怎么了”
乐安张开双手,让睢鹭给她穿衣裳的时候自从服侍她起床的侍女被睢鹭赶走后,给乐安穿衣的活儿,便大半落
睢鹭低着头,一边仔细梳理着乐安那些繁琐的衣带配饰,一边头也不抬地回道“没什么。”
整理好腰间,又整理衣领,于是抬头便看到乐安一脸不信的模样。
“真的没什么。”他笑道,“我只是,觉得似乎已经没必要再天天赴宴了。”
乐安定定看着他。
这下换睢鹭问她“怎么了不信”
乐安笑笑。
“不是不信,只是”
她叹了一口气。
“你是真的觉得没必要,还是”
听到那些闲言,或者“为了”她,抑或者只是为了抵御诱惑,才选择不再去宴会呢
她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但睢鹭却似乎已经明白了。
他缓缓地、微微地俯下身,将视线与她平齐。
“不是。”
他坚决地否定了她那些尚未说出的话。
“我这样说,是因为我真的觉得没必要,没有任何别的原因。”
从考中状元之后,睢鹭几乎每日都会赴各种各样的宴会。
见各种各样的人,一下过量补足了之前十几年缺失的部分,更是对京城形形色色的人和势力,有了比之前清楚地多的认知。
正如乐安所说那样,这些宴会对他是十分有裨益的,那些结识的人,无论是好是坏,都会让他
但是,已经足够了。
“见多了,其实都是一样的。”
无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是人,人都有各种,其实跟他曾经混迹江湖,与贩夫走卒为伍时,见到的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宴会上的那些人穿着更鲜亮的衣裳,说着更文雅的辞令,自以为与众不同而已。
“如果我觉得还不够,那么就算内心厌烦,我仍旧回去,但现
睢鹭笑着对乐安道。
然后便又若无其事般继续给乐安整理穿衣。
等到终于,把乐安这一身“简单”的常服穿好,睢鹭满意地点点头,又眉眼潋滟,笑眯眯看着乐安道“当然,我也的确不算喜欢那些东西。譬如此刻,我宁愿这样为你更衣,也不想去参加那些无趣无聊的宴会。”
乐安微愣,随即,脸上露出笑容。
其实不用睢鹭多说,乐安也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那同样也是她的想法。
乐安固然鼓励睢鹭去参加各种宴会,去结交更多人,但那是因为原本的睢鹭对京城、对官场、对这个国家的上层,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新手。
若他只想做她的驸马,当个富贵闲人,这自然没什么,不了解就不了解了。
但他要走仕途,要
但这并不意味着,乐安就希望看到他整天沉迷宴会,时间被无休止的宴会占用。
因为那些东西,大概了解就好,他当然不必跟每个人都交心,更不必对每个人都了如指掌,那根本不现实,也没必要。
但虽然是这样想,乐安却没有主动提醒睢鹭。
就算知道他
也从未说过。
因为不管其他,赴宴交游,对现阶段的他是有必要的。
至于他会不会因此而犯错,对她和他的婚姻造成什么伤害。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不会将两件事混为一谈,更不会因此便干涉他。
况且,无论如何,这些终究要他自己去悟。
少年人大多都喜欢玩乐,更何况如今睢鹭这个情况,无论什么宴会,他一去,定然是众星捧月的主角,无论什么都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许多一朝得势又比他大许多的人,都容易被这样的待遇冲昏头脑,飘飘然沉溺其中,更何况是睢鹭这样的少年人。
幸运的是,他悟地比她想象的,还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