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去赴宴, 又是难得的初雪天气,自然要好好放松一番。
被弄地再无睡意的乐安也早早地起了床,没等用早饭, 两人就慢悠悠地手牵手, 满府乱逛看雪景。
雪霁初晴, 公主府雪压梅枝, 冰挂玉树,入目望去一片雪白, 虽然寒冷冻人, 却也分外美丽。
两人还遇到雪后撒欢的府中下人的孩子们。
“公主”
“先生”
一见到乐安和睢鹭, 孩子们便七嘴八舌嗓门嘹亮地喊了起来。
虽然从临近考试后睢鹭便没有再教授这些孩子们了, 但见到睢鹭,孩子们还是照旧唤他先生, 之前因为睢鹭停止教他们, 还有许多孩子舍不得,总是问他什么时候能继续教他们。
为此,乐安还曾经打趣过睢鹭“你这个先生做地挺不赖嘛, 要不然不做官,专心教书育人,说不定也不错”
当然, 乐安和睢鹭也都知道这只是打趣。
不是教书育人不好,而是既然睢鹭选择了仕途这条路,自然要坚持走下去,而不是三心二意。
而此时, 时隔许久, 又是考中状元后重新见到睢鹭, 孩子们对睢鹭的好奇已经超过了乐安, 一个个都围着他问
“先生先生,你要做大官了吗”
“先生先生,我娘说你考上了状元,是最厉害的,那是不是就能做最厉害的官了”
“先生先生,你什么时候能做官啊”
睢鹭只好跟他们一个个解释。
“自然不是,书好不代表就能做好官,所以哪怕是状元,也要从小官做起。至于能不能做最厉害的官,就要看是否努力了,学海无涯,不是科举考中后就可以放松的,如果不努力,状元也可能一直做小官哦。”
“等吏部铨选过后就可以做官了。”
跟孩子们聊过,又打雪仗堆雪人地玩闹了一番,两人才离开那个院落,孩子们的笑闹声逐渐远去,而没有了孩子们的环绕,周遭似乎瞬间又冷了下来,乐安低着头,看着两人踩下的脚印,
“对了。”乐安忽然开口。
“嗯”睢鹭看她。
乐安笑着,雪白的日光和雪光映照下,冷风的吹拂中,她的脸上泛着红晕。
“你喜欢孩子吗”
睢鹭讶异地抬眉,“怎么突然说这个”
“只是突然想起来,而且,我们似乎也没谈过这个话题,所以就问了。”
乐安笑着说道,然后往前走。
睢鹭跟上。
“其实我还挺喜欢的。”等他追上,乐安便又道。
“虽然听人说教养孩子有多么不容易,但是总感觉孩子很神奇呢,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变成不同的模样,就像一颗颗种子,
“像我这般的,”她指指自己,“是已经定型了的,但是孩子,却还有无的可能。”
“总有一天,我们会垂垂老矣,会埋进土里,但是没有关系,因为新的种子已经
睢鹭不说话,静静地听她说着。
而说完那番话后,乐安突然又道
“但是,喜欢孩子,不代表就要有自己的孩子。”
睢鹭抬眸看她。
乐安朝他一笑
“如果你想要自己的孩子,趁早说哦。”
关于孩子的问题及时止住了。
乐安没有再说什么,睢鹭也没有解释甚至
仿佛只是谈论了一下天气或者早饭菜色而已。
而逛过园子,赏过雪景,放松时间结束,两人的生活便又回到平常的步调,而平常的步调,便是两人无事时只能书。
早饭后,乐安叫人
正如睢鹭对孩子们说的那样,考上状元只是,甚至严格来说,只有功名而无实职的状元身份,甚至连都不算,而只是个跳上的踏板。
因为无论考中普通进士还是状元,都只是获得了一个出身,获得了一个做官的资格,有了这个资格,才可以参加吏部的铨选,而吏部铨选通过后,才会正式获得官职,当然,不是睢鹭如今驸马都尉也好、中散大夫也好这样的荣称散职,也不是之前的校书郎那样通过走后门得来的官职,而是真真正正、有实权,且是睢鹭完全通过正当途径获得的官职。
所以,于睢鹭而言,真正的便是吏部铨选过后的授职,得到真真正正的官职,那才算真正入了仕途。
而睢鹭如今看书习字,便多是为吏部铨选做准备。
虽然以他状元的身份,这个吏部铨选多半就是走个流程,选不上的可能性实
但是
“这次的吏部铨选,似乎拖得有点久啊”
着着书,乐安突然低声嘀咕了一声。
“嗯”
睢鹭没听清,抬头看她。
“没什么。”乐安摆摆手。
朝廷开科举,就是为了选取有用之才,填补空缺,换下庸员,于是放榜之后,新科进士们只需等待吏部铨选,通过之后,便可获得官职。
而这个等待的时间并不固定,一般根部吏部那边现有的空缺官职数量来定。
但今年不同。
李承平费劲心思搞了这么一次全国大考,选拔了那么多人才,自然不是只为了好看,乐安虽没打听,但也猜得到,伴随着这般大规模取士的,自然是大规模的裁减庸员,这也是李承平将朝堂上下内外换血的好时机。
所以,按理来说,睢鹭这批进士们,应该很快就能等到吏部铨选才对。
但如今
乐安又摇了摇头。
希望是她想多了。
而乐安想的并没错。
虽然比乐安预期的晚了一些,但也没晚多久,一些新科进士便等到了吏部的铨选,并且顺利通过获得了官职。
初雪后的第三天,睢鹭便又接到一个宴会邀请。
睢鹭瞥了一眼,原本打算将其扔回那许许多多的请帖中,但
因为,这是一位与他同批的新科进士的烧尾宴。
何为烧尾
神龙烧尾,直上青云,雷殛烧尾后鲤鱼方可变真龙,于新科进士而言,便是从新科进士到真正获得官职的转变。
“恭喜王兄,成了咱们之中第一个得了官身的”
“同喜同喜,我不过是榜上末位,恐怕是大人们觉着我这么个无才的好安排,才早早打
王进士,不,此时应该叫王县丞了,虽然说着自谦的话,但脸上却掩盖不住喜色。
虽然只是县丞这样的小官,但毕竟不论如何,此时他是官,是同批进士中最先获得官职的一批,而这就足够叫还没获得官职的羡慕。
毕竟真正得到的才是自己的。
当然,他说的也不错。
虽说也有考过科举,却没通过吏部铨选的倒霉蛋,但那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尤其如此难考的进士,只要考过了,通过吏部铨选的的概率便也极大了,不过是有早有晚,得的官有大有小而已。
况且,据说和这位王进士同时参与吏部铨选的,还有另外几位进士,不过都如这位王进士一般,是榜上末位的位置。
所以王进士说那些话倒也不算完全自谦。
因此,其他诸位还未获得官职的进士们倒也不太失落,反而因为王进士这番吹捧,纷纷畅想起自个儿能得个什么官了。
虽然按惯例来说,新科进士,哪怕再有才如状元,初初获得的官职也往往不会超过七品,最高最高也就六品,如王进士获得的县丞,便是再常见不过的进士官职。
但,看这次朝廷大规模取士的架势,说不定就能不拘一格,破格提拔些新人,授予新科进士高品官位呢
进士们纷纷畅想,而作为最受关注的状元睢鹭,自然也得了许多或真或假的吹捧。
“睢兄如此大才,又是乐安公主驸马,恐怕不得官则已,一得官那可真就是直上青云了”
“说不定睢兄能破了新科进士官不过六品的惯例”
“这是自然,别忘了,睢兄可已经是三品驸马都尉和五品的中散大夫了,如今又考得状元,新授的官,我也不多说,五品总不为过吧”
事情很快如进士们畅想的那般。
第一批铨选过后,很快,剩下的考中又还未获得官职的学子们无论进士,还是其他各科学子,都很快分批参与了铨选,而铨选通过率,尤其进士科的通过率,则高地离谱,几乎是人人就是考中皆有官,就像乐安曾经想的那样,李承平
虽然目前只是换掉一部分底层,但这些学子们当然不可能一直
而且,不止是普通的小官,这次通过铨选的进士们,还是出了好几个得了六品官的,虽然仍旧不算破惯例,但已经足够让那几个得了六品官的进士们大喜过望。
但与此同时,睢鹭一直没有接到铨选的消息。
“睢兄不必着急,你是状元,所谓好菜放
有已经得了官的同科这样恭维睢鹭,说的是与那位王进士烧尾宴时进士们一样的说辞。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睢鹭迟迟未等到铨选,是因为他会得到更好的。
这猜测似乎很合理。
“你觉得,会是他们猜测的那样吗”
初雪后的一个月后的又十天,室外已经滴水成冰,睢鹭从外面回来,回到公主府,就看到乐安站
及至今日,与睢鹭同科的所有新科进士,都已通过吏部铨选,甚至那些考试时间晚于进士科的其他科考中的学子,也已绝大多数都通过了铨选,就算还未开始铨选的,也大多接到了消息,知道何时会开始铨选。
唯有睢鹭。
一直等待,一直没有消息。
所以,说完后,睢鹭那样问乐安。
乐安转头看他。
她面容如昔,目光平静,只是脸颊似乎因为
“我”她张唇,随即停顿片刻。
“不知道啊”
第一次,关于朝堂,关于官场,关于这些乐安曾经最熟悉的、足以成为睢鹭最好老师的领域,乐安没有给出睢鹭一个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