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东珠趁夜色还未深沉,终于走到了西四所。寿宴上的风声早就传了过来,此刻四阿哥小院儿的奴婢们大多没有去休息,反倒是三两聚
齐东珠被夜风吹得有些苍白的嘴唇翕动,却没说什么。倒是一个往日和齐东珠没说过几句话的宫女看着她,挤出了一个笑
东珠姑姑,您乏了么火房里还有热水,我去给您弄上。
齐东珠楞楞地看了会儿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另一个宫女也站起身,说道
“我来帮你。”
两人还未离开,其他几个宫中奴婢也动了起来,纷纷去歇息了。将近二十人,无一人流露出半分背带累的不满,或者有任何落井下石的举动。
这些年,齐东珠做主四阿哥这个小院儿,她的品行人人有目共睹,对于宫中讨生活的奴婢来说,怕是
翠瑛走上前,握了握齐东珠的手,问了皇上如何处置。待得知只是被赶出宫时,翠瑛倒没有露出什么悲伤神色。翠瑛年纪也不小了,想来若是没有什么意外
这些年,除了齐东珠对于四阿哥那种让她看得牙酸的腻歪劲儿以外,她不觉得齐东珠会对宫廷有什么留恋,此刻自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儿。
而淮德却是比齐东珠和翠瑛两个人加起来还要多愁善感,此刻已经把两只眼睛都哭成了桃儿,借着夜色躲
翠瑛不搭理他,轻声问齐东珠
“德嫔娘娘来了,此刻正
齐东珠对上翠瑛有些担忧的神色,对她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地说
嗯,我知道了。姐姐放心,德嫔娘娘虽然重规矩,但性子也善,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况且皇上勒令我明日出宫,今晚左右,我要去与四阿哥道个别的。
怎这么快
饶是早有预
料,翠瑛也断然没料到皇上竟然让齐东珠明日就出宫。这一看就是
行,你去吧,我去给你拾拾包袱。
翠瑛还崩得住面色,淮德却是一下一下打起了哭嗝儿,等齐东珠想上前安抚安抚他,他却跺着脚躲远了。齐东珠无法儿,只得对翠瑛点了点头,便进入房间洗漱了。
殿内葳蕤的灯火洒
她陪伴比格阿哥太久了,久到仿佛她刚来这个世界,就和比格阿哥相依为伴。如今骤然要道别,她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可齐东珠不敢深想,只能硬着头皮,
房间里,德嫔坐
齐东珠看着他,好半晌才将视线拔下来,企图对德嫔行礼,却被德嫔轻声制止住了
“免礼。”
德嫔出声,沉浸
嬷嬷抱
他声音很沙哑,几乎分辨不清,像一把钝刀子生生剜
比格阿哥的小毛爪圈上齐东珠的脖颈儿的那一刻,一人一崽都
齐东珠心疼极了,也说不出什么话儿,拼命压抑着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而坐
四阿哥,是有些不同之处吧
齐东珠身形一僵,哑着声音回道
“回德嫔娘娘,四阿哥一切正常,只是这个
年纪的孩子还太小,难免有些听不懂话儿。”德嫔没有答话儿,不知是否信服。过了几息,德嫔又问道
这是你为何当时执意要常伴四阿哥左右
此话儿一出,齐东珠哪儿还能不知道德嫔没有听进去她说的话儿,这让她又觉得着急,又觉得有些生气,声音有些急了
“娘娘,四阿哥才两岁半,他还是个孩子,不懂大人的这些弯弯绕绕。长大些一定就好了,您不必担忧。
东珠,他是本宫的头生子。常言道母子连心,他究竟如何,本宫这个做额捏的,岂会不知齐东珠手指轻轻打起了颤,而她还是执拗道娘娘,四阿哥无事,他年纪这么小,不愿理人,又算得了什么大事了
德嫔既没有面露火气,也没有加重声音。她只是看着齐东珠,冷淡的声音都没有什么起伏“若是普通富贵人家,即便是天生痴傻,也无有大碍,可这是皇家。他必须要和其他孩子一样,
不能再如此依赖一个奶母才行。
她轻轻站起身,一身宫装
本宫不知今日之事皇上如何处置,但是,本宫不希望你再做四阿哥的奶母,帮他遮掩了。若是长生天让本宫次子受心弱之疾,长子天性怪异,那也是天意,常人不可违背。你有献牛痘法之功,本就是大功德之人,不必为了四阿哥,蹉跎了时辰,罔顾了前程。
齐东珠的手指有些微微
“还请娘娘慎言四阿哥并不怪异,他只是个两岁多的幼崽,谈什么天性呢娘娘是他额捏,何必给他下这样的断言他远比其他孩子聪明得多,只要多加陪伴,慢慢引导,会拥有无限的可能,娘娘何必如此自苦您至少应该给四阿哥一个机会
还未说完,齐东珠的眼泪又滴
他一样有些湿漉漉的毛毛脸蹭了蹭齐东珠的脖颈儿,伸出一截儿粉粉的小舌头舔了舔齐东珠的侧颈,让齐东珠那股无处安放的火气终究还是消散了
“娘娘,四阿哥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
。您不用担心我带歪四阿哥,皇上今日已经逐我明日离宫,我是来与四阿哥道别的。
这句话儿一出口,不仅齐东珠眼眶红了,比格阿哥的小身子也一僵,继而清晰地说了几个“不许”,叫了几声“嬷嬷”,躲到齐东珠怀里抽噎起来。
齐东珠泪盈于睫,将他抱得吏紧,几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德妃见齐东珠的泪水,没有降责于她的出言不逊和失态,温和了声音,说道
你很
她拍了拍比格阿哥肉乎乎的敦实后背,止住了比格阿哥一直
“只盼着我离开之后,娘娘能多亲近亲近四阿哥,相信四阿哥。他一定会顺利长大,也不会左了性子,让娘娘担忧的。
许是见齐东珠脸上的殷殷期盼过于灼人,德嫔终是颔首,而后便脚步无声地离开了四阿哥的寝殿。而齐东珠抱着四阿哥瘫倒
嬷嬷,不许
比格阿哥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用他沙哑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这样的机械重复其实又闹心又烦人,可是比格阿哥却像是察觉不到似的,只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说着。
齐东珠亲他抱他,却没有一点儿用处,也无法让比格胖崽停止这种复机的行为。齐东珠其实知道,比格阿哥是想要承诺,想要确认齐东珠不会离开他,可是这样的承诺齐东珠却偏偏给不起。
听着比格阿哥越来越沙哑的一声声“不许”和“嬷嬷”,齐东珠心脏都淌出血来,可她没有办法,刚刚回去的眼泪再度滴落
“我爱你宝,对不起,我永远爱你。”
比格胖崽的重复声消止了。他今日因为频繁哭泣而肿胀得几乎粘
自闭症幼崽对他人的情绪和社交形势都是很漠然的。若是换一个人
可他面前的人是齐东珠。是每天晚上和清晨
,都会对比格阿哥笃定地说“我爱你”的齐东珠。
“爱宝”
鬼使神差地,比格阿哥放弃了机械重复,而是确认般地问道。而他的反应让齐东珠又哭又笑,含着热泪的亲吻落
永远爱宝,无论我
齐东珠不厌其烦地重复诉说着她对比格胖崽的爱。她知道胖崽聪慧,会记得这一刻。她希望哪怕日后比格胖崽长大成人,不再记得齐东珠的存
并有勇气去爱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