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时, 三大营损失殆,朝廷从各营中选取锐编练成十团营, 护卫京师, 以备调用。
后来十团营增设为十二团营, 一度废置, 又重新复置。
几经罢置后, 如今十二团营由罗云瑾一人统领, 监以御史提督, 各营分设都督, 分十二团操练,各团营又分五军﹑三千﹑神机三营,营政全归于罗云瑾。
而当年三大营中留下的老弱则总称为京营。锐大半战死,剩下的青壮被调取走,京营战斗力远不如前, 不过仍旧被称为“三大营”。这些年朝官不断上疏建议恢复三大营旧制, 嘉平帝曾经让群臣廷议此事, 最后不了了之。
三大营现今由嘉平帝的近侍内官兼任监军。
追杀罗云瑾的骑居然隶属三大营
金兰虽然只是个深宫妇人,不懂朝政, 也觉得脊背生凉。
仿佛能看透她
金兰不说话。
难怪罗云瑾要扫墨和小满都出去,这事确实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一旦事情泄露, 东宫很可能牵扯进刺杀嘉平帝的风波中去, 那就麻烦了。
罗云瑾看着她,目光落
金兰不知道该不该信任罗云瑾,沉吟片刻,试图理清思绪。
半晌后,她问“那罗统领怎么会出现
罗云瑾看她许久,蓦地轻笑。
他忽然觉得这样和金兰说话很好玩,他们还没有私底下相处过。
他说她曾经这样照顾她,不是
那时候正月还没过完,她怕他又想不开寻死,夜里睡觉的时候总要惊醒好几次,小心翼翼地摸到他床边,探探他的鼻息,看他好好地睡
罗云瑾睡得浅,听到窸窸窣窣声,睁开眼睛,就看到黑暗中一双白皙的手拨开床帐,接着探进一个脑袋,她披头散
她一夜折腾好几次,他烦不胜烦,下一次她再摸过来的时候,一把攥住她的手“离我远点。”
她吓了一跳,揉了揉手腕,笑着转身回去睡。
第二天晚上照旧。
直到罗云瑾升任少监以后,她才彻底放下心,不再半夜偷偷摸摸扒拉他的床帐。
烛火焰心闪烁了两下,火光越来越黯淡。
金兰望着罗云瑾,等着他的回答,神情戒备。
罗云瑾敛心事,和她解释“娘娘庙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混进禁卫军,才能躲过三大营锐的追杀。
金兰将信将疑,问“追杀你的人是陆瑛”
罗云瑾摇摇头“陆瑛只是奉命行事,他不知道我的身份,追杀我的人是钱兴的属下。”
“钱兴”金兰皱眉。
钱兴前不久重获圣宠,继续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重新回到嘉平帝身边服侍,宫中人都以为那是因为他举荐张芝有功。
现
罗云瑾道“那晚我看到一个熟人,所以才能认出那些骑隶属三大营,三大营的提督内官是钱兴的义子,我怀疑他认出我了。我不能让他活着给钱兴报信,否则他会从我这里下手,查到东宫,借机攻讦东宫,所以送出朱瑄的人后,我诈死让他们放松警惕,找了个机会,杀了钱兴的义子。”
司礼监想给东宫扣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易如反掌。朱瑄和罗云瑾确实
帝王敏感多疑,朱瑄可以和嘉平帝疏远,可以得百官拥戴,唯独不能触犯嘉平帝的忌讳。
那晚烈火熊熊燃烧,罗云瑾认出提督之后,明白自己必须立刻杀了钱兴的义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无数把长矛刺入他的肩背,他倒地诈死,等到提督靠近,刀起刀落,一刀斩了提督的脑袋。
“我杀了他们的提督,他们一直
他说得轻描淡写,金兰却能想象得出当时的惊心动魄。
原来罗云瑾可以逃出骑的埋伏。
他怕牵连朱瑄,送出老四报信,诈死杀了钱兴的义子,然后一路逃到涿州,混进禁卫躲避骑追杀。
钱兴死了一个义子,想要活捉他,将计就计,向嘉平帝禀告说禁卫军里混进了刺客,从他们抵达娘娘庙的那天,陆瑛开始奉命追捕他,山上山下全部戒严。
罗云瑾刚刚死里逃生,又开始躲避陆瑛的围剿。
那天娘娘庙突兀响起钟声,就是他第一次被陆瑛
“这么说我们抵达娘娘庙之前,你已经混进禁卫军了”金兰终于理清了思路,“你怎么不来找扫墨他可以帮你掩盖踪迹。”
罗云瑾沉默了一会儿,说“钱兴想借机兴风作浪,我不能给他机会。”
他苦笑了一下。
骑紧追不放,他难以脱身,只能躲
他不能回京
罗云瑾眉头轻皱,道“钱兴肯定已经派人去河间府了,我必须赶
金兰诧异地看着他“你伤得这么重,还要去河间府”
罗云瑾一笑,浑然不把身上的伤口放
他顿了很久,接着道,“我命硬,死不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身处绝境。不满二十岁就被打
所以守城将领不战而逃时,那些军士才会听他的号令,死守城池。
蜡烛快烧了,烛火剧烈颤动了几下,火光熄灭。
一室幽暗,烛台前缕缕青烟缭绕。
黑暗中,罗云瑾咳嗽了几声,道“你可以叫扫墨进来了。”
金兰站起身,小脸紧绷,脸上神情凝重。
“你放心”罗云瑾低声道,“就算我真的想刺杀皇帝,也不会
金兰咬了咬唇,没说话,转身拨开帘子。
身后继续传来罗云瑾说话的声音“圆圆,我分得清恩怨仇恨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这一切和朱瑄无关。”
金兰脚步一顿,回过头。
罗云瑾面向里,没有看她,声音平缓,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圆圆,你不用害怕,我绝不会伤害你的丈夫。”
他曾经想杀了朱瑄,结果却彻底失去她。
身上伤口疼得厉害,浑身骨头像是被万钧巨石碾过,仿佛有几十柄利刃同时剜他身上的血肉,摧心剖肝,五脏六腑都
他不会再犯错了。
金兰出去了,不一会儿扫墨掀帘走进内室。
“你要回河间府”扫墨双眉紧皱,“你的身体能撑得住吗”
罗云瑾抬起头,金兰跟了进来,手里拿了盏琉璃灯,放
他没有回目光,沉声道“我必须赶回去,钱兴已经派人去河间府了。”
知道他不会向自己透露太多,扫墨也就没有多问,点点头“可是现
钱兴执意要活捉罗云瑾,而陆瑛是真的
罗云瑾看一眼窗外,“明天上午你们直接离开,我留
金兰放好琉璃灯,坐回圆凳上,闻言,摇摇头“不行,那太危险了。陆瑛和钱兴都会派人留守官驿,你身受重伤,不能冒险留下。”
扫墨也不赞同“钱兴的骑一直跟
好不容易把人救回来,可不能又落到近卫手里。
扫墨想了想,道“不然还是把你带回东宫去吧,等回到东宫,我们就有机会送你出去,钱兴和陆瑛都不敢朝东宫伸手。”
罗云瑾摇头“事不宜迟,钱兴一旦确认我人不
他必须马上赶回河间府,此事因他而起,他不想再把东宫扯进来。
扫墨一筹莫展。
金兰沉吟了半晌,道“我想到一个办法。”
罗云瑾和扫墨都朝她看了过来。
金兰慢慢地道“郑贵妃这次也随驾了,她带了只狮子犬明早你们想办法把狮子犬引走,我去帮郑贵妃寻狗,找机会送罗统领离开。”
郑贵妃和嘉平帝同乘一辆马车,抵达娘娘庙之后她罕见地闭门不出,吃素斋的时候也没有现身,后殿走水,她照旧待
金兰当时心想,谈古论今是假,求子才是真,不知道郑贵妃又从老道那里讨了什么求子秘方,躲
郑贵妃出宫的时候也会带上爱犬,昨天桃仁还抱着狮子犬来找金兰玩,听说金兰不舒服,只得失望而返。
“不行”
罗云瑾看着金兰,摇了摇头。
他不想牵连到她。
金兰没看他,对扫墨道“你去和小满商量,现
扫墨斟酌了一番,拱手应是。
罗云瑾坐起身,双眉紧皱,还没开口说什么,金兰站了起来,道“你不必多说,你是我救回来的,一切听我安排,真出了事,陆瑛比钱兴好应付。”
他神情怔忪。
扫墨立刻去安排,和小满商量妥当后,拿出一柄佩刀交给罗云瑾“这是我救下你的时候捡到的,还有这个”
他摸出一只小瓷瓶,“除了佩刀之外,你身上只有这个了。”
罗云瑾当时浑身上下血肉模糊,除了一身破衣烂衫之外什么都没有。扫墨后来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才
金兰站
扫墨把瓷瓶递到罗云瑾手上“不能为你请太医,我这两天只给你吃了些保命丸、回魂丹。你身上带的这瓶丸药不知道是什么药效,我瞧不出名堂,不敢让你服用。”
罗云瑾眼眸低垂,将瓷瓶攥进手心里,嗓音暗哑“确实不是什么治伤的丸药。”
扫墨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既然不是保命的丸药,罗云瑾为什么要随身带
罗云瑾抬起头,看着金兰。
金兰一脸莫名其妙。
罗云瑾淡淡一笑“治嗓子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