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掌心捧着碎玉,还不等说话,成复一把将她抱
他应当真是很怕,抱着她,手臂都打颤。
赵锦整个人被他环抱,这不受控制的力道令她脸颊都压
好半天,成复的力道才肯松了一些“真的只是受了轻伤”
赵锦被他突如其来的怀抱弄懵,点点头。
血迹没有扩散,应当无事,还好有这块玉挡了下,成复松口气,“以后不许这样了,你真是傻的无药可救了无论你能不能听进我的话,明日我都会去求皇上恩典求他恩典”
无论如何也不能住
“成复,你好久都没这么抱过我了。”赵锦低声。
“嗯。”
“你后来怎么就不抱我了”
赵锦问“我及笄以后,你都不肯与我亲近。”
成复嘴唇颤抖“我”
我后来,是真喜欢你。
“成复,我,我怕”随着赵锦带着哭腔的话,成复感觉自己胸口处渐渐浸湿衣料的温热慢慢扩散开来。
他头皮一麻,忙低下头看。
赵锦
那镖有毒
那镖有毒
成复脑袋嗡的一下,陡失任何思考的能力,打横抱起赵锦“阿锦不怕,我马上带你去找太医,没事的,不怕”
赵锦双手一起抓住成复衣衫前襟,眼泪不断流下“成复,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我要死了,是不是”
不知何时成复已泪流满面,抱着赵锦向外走,口中胡乱哄道“是当然不是,你不会死”
明思阁怎么这样大
这条路为何这样长
成复多想自己有一身强劲的武功,飞檐走壁,转瞬到达太医院门前,可现实是他双腿打颤,竟连走都走不快。
“成复成复你别去了,不要再往出走了,”不知为何身体这般麻木,赵锦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四肢的存
成复微微张嘴,仰起头,眼泪顺着脖子滑进衣领“阿锦,你别说了,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没有你。”
他还是向前走,绝望打颤地闷头走。
“那你还总劝我嫁给旁人”
成复咬牙。
“成复。”
“我、我
“我肯定活不成了,我不想把你搭进去,你听我的,让我跟你说些话。”
赵锦费力抬起眼眸“你再抱我紧些。我看不到你。”
成复忍着泪,将赵锦上身抬起,离自己脸颊寸尺之遥。
“我我还没有、没有看见宴云笺那畜牲惨死,我不甘心你答应我,你答应我”赵锦软
她吸着气,渐渐有些激动,哭道“你帮我杀了他,你答应我一定要让他死”
她手里捧着破碎的玉牌,想要举起给成复看,碎玉锋利的棱角割她手掌,她却浑然不觉“杀了他杀了他”
成复满眼痛苦,眼泪滴滴砸
赵锦哭声渐停,闭一闭眼睛。
“很难,是不是”
“不是、不是”
“罢了罢了你总是有你的思虑的。你总是总是要考虑许多利益”她笑了一下,声音虚弱,轻轻向上捧起手中碎玉,“成复,我不为难你,你的利益我不碰,你答应我找到阿眠好吗”
“找阿眠于你而言,应当不会损及什么吧我只是想找到她,我想让她不要吃那么多苦,她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你看,她保护过我”
阿眠保护了她,她本该被那飞镖刺穿心口,承受惨痛,可阿眠的玉温柔护她,她到死也不觉得疼。
赵锦手上的玉碎的凄凉,成复瞳仁颤抖看去,眼眶渐热。
“阿锦,对不起你为什么、为什么会”
赵锦低低道“你紧张的时候,手就放
是吗是吗原来是这样
成复满心惨痛,怪不得方才她吃了几口就不吃了,他总以为她好糊弄,没想到这个单纯的有点傻的姑娘,竟立刻识破他的谎言。
“阿锦,那你为何还对我这样好你为何不曾半点嫌弃我我怎么值得”
赵锦微微弯了弯唇角“谁让我喜欢你,总是比你喜欢我,多一些呢”
成复哽咽,痛到极点甚至失声。
“成复你有没有把我当作你的妻子哪怕片刻”
成复张张嘴,血都充到喉头“阿锦,阿锦,你还是冰清玉洁的姑娘,我怎么敢”
赵锦眼帘微垂,轻轻摇头“不说这些了。”
“成复,帮我找到阿眠,好好照顾她,让她下半生无忧无虑的。”
赵锦瞳孔渐渐有些涣散,“她回来后,我只来得及
“我梳妆盒里,有一个碧玉雕的莲花簪,等你找到阿眠,你就把那个给她,一定要一定要跟她说跟她说”
赵锦阖眼,头一歪,再也没了气息。
成复将她抱
她
始终不出声,他心轰然一震,睁大眼睛看,泪水滑落视线清晰,原来怀中的姑娘已然闭上眼睛。
“阿锦”
没有回应。
成复慢慢跪下来。
他用袖口小心翼翼擦赵锦下巴上未干的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了无生气,再不会顾盼生辉天真烂漫对他笑了。
初见利用,日久生情。可他嘴硬,哪怕对着自己,也从不认。
不是不想要她成为自己的妻子,若此生他还配、还能有妻子,他只要她。
成复很慢的把赵锦拥
小时候,父皇陪他玩耍,他骑
他问父皇,母后去哪儿了
父皇说母后
他不喜欢爻埙“儿臣不要学。”
父皇笑“乌昭和族的男人,都是天生的情种,怎么能不会吹爻埙呢连这个都不会,日后怎么讨妻子的欢喜”
他说“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要讨女人欢喜”
父皇只是温和的笑,似乎半点也没将他话放
成复安静流泪。
是啊。父皇终究是对的。乌昭和族是天生的情种,他竟不是那个自以为的例外。
为什么没有学爻埙
为什么没有对她好一点
成复闭着眼睛,将额头抵
“阿锦,我活的好难啊。”
“阿锦,我是大昭的皇太子,你是梁朝的十公主,我们二人,本该是天生一对,天生一对”
他睁开眼,穿过阴冷的回廊,穿过无边的萧木,仿佛看见他本该平坦安稳的人生。
他是大昭的嫡皇长子,迎娶梁朝的十公主,他的弟弟是独一无二的亲王,娶了梁朝声名赫赫姜重山将军的独生女。
他们四人,两对夫妻,情深义重。世间真是没有什么比这更快活的事了。
梦境终是梦境。寄身红尘内,便是薄命人。
眼底下,只余支离破碎,满地凄凉。
“将军还是不见”
府内管事走出大门,一脸畏缩模样“是,不见。”
他本就是才指派来
范觉急急道“你可有将我们的来意说明可是按照方才的话转述的吗”
管事道“公子,您说这些是没用的,将军说不见,那便是不见,况且他这几日身体极其不适,这风口上,咱们就谁也别去触眉头了。”
范觉欲辩,范怀仁伸手拦住他。
“将军身体不好吗”
“这几日都不好。”
“表征为何”
管事为难“这似乎不该是你打听的事。”
范怀仁没说什么,只点点头,他看的出来,此人软弱没主见,但做事还算心“确实不该是我打听的。先生,
“这”
“你放心,这封信递上去,对你只有好处。”
管事迟疑了下,双手接过。这毕竟是给将军的信,他不敢拒,也不敢不交。
范怀仁父子走出很远,一直两相沉默,直到范觉沉不住气,低声道“父亲,这信递上去,就能有用吗”
范怀仁静静向前走,微风轻扬,他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
“但愿吧。”
管事小心翼翼递交了书信,看宴云笺似乎又犯旧疾,闭目拧眉似
宴云笺没理会他,也未拆他放
门关上,满室寂冷。
宴云笺靠坐
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十几日了。
大夫说他身体康健,脉搏沉稳。
但他知道不是。
这世间一定有什么出了错,这颗心会空荡,会惨痛。
他时常会觉得有种万物颠倒之感。
宴云笺缓了一会,低眸看桌上形形色色的记档。
这些都是关于他的,或者更准确说,是关于他与姜家的。
这些已是能找到的最全,但还是太少了太少了。
这些多为战事记载,于他而言是沧海一粟,他想知道这五年来都
卷起衣袖,小臂内侧的刺青更像是一种昭示他心爱的、情愿她一生平安喜乐的姑娘是谁
现
宴云笺又翻一遍查来的东西。天边一道闪电撕裂天幕,他的脸孔被映照的雪亮。
下一瞬惊雷降至,“轰隆”一声,将人心绪都空白须臾。
他怔愣,伴随这一声苍天警示,下意识侧脸向床榻看。
那里浮现模糊的画面,少女趴
她的眉眼似隔水幕,瞧不真切“你不要自称为奴,嗯如果你害怕的话,那
她是谁
还是床边,她像轻盈柔软的云团,跑去扶起一人,避开伤处托他手肘“宴云笺,你别怕,他们都走了。”
“别跪啦,你快起来。”
宴云笺轻轻抚摸手肘,有些感触到曾经被那细弱小手搀扶的悸动。
他看向立柜。她影影绰绰站
而对面的少年,扣起大拇指与无名指置于心口。
“姑娘,云笺决不辜负。”
不能辜负的人不能辜负的人
宴云笺转头动作略显仓惶,桌边,他们比肩而坐。
他问“姑娘要我办何事”
她双手捧起桌上放的盘子,声音含笑“宴云笺,你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吧”
他无声吃,她伸手给他拍去碎屑。
房间里像真的有糕点升腾丝丝热气,裹挟香甜气息萦绕
宴云笺听见她说“喂,就当我提前跟你示好嘛。”
“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的人,等日后飞黄腾达,做了大官,千万不要欺负我啊。”
对面的人回答“我永远不会欺负你。”
宴云笺站起来他不知自己为何站起,他实
祠堂里,她
府门外,她声音明快温柔“爹爹说等东南的战事解决,就带我们去北境啦,我知道你一定能办成,你一回来,我们就出
山洞中,她紧紧拉着他衣袖“既然有这样的办法你为什么不说呢我可以给你解毒啊,鸩蓝雪的毒泯人的毒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宴云笺双手微抖,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没来由的恐惧顺着血液传遍四肢百骸,渗进骨髓,骨缝中都刮着风。
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他停止,闭上眼睛,忘记这些幻想。
后面一定有极其可怖的事,一定有,远远超出他能承受的范围。
可是停不下来了。
宴云笺脚步踉跄走向门边,扶住门框。
向里看。
她坏笑执笔
向外看。
她
他大掌扣着她后脑将她圈揽
他们
她要他将她抱起举高,用白绫覆上他双眼。
他紧紧拥她入怀“谢谢你还要我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伤你了再也不会。”
宴云笺犹如困兽,跌跌撞撞向外走。
闪电将他塑成鬼魅,明明暗暗,大雨始终没有落下。
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
那个他不愿辜负、不可辜负、不能辜负的人,她是谁
他不知自己走到哪里,抬头看见一间不知名的偏房,上面挂着残损破败的红绸。
随风摇曳,比凄婉的鬼魂还苍凉。
这间府宅,本是要办喜事的。
他自己的喜事。
宴云笺按住心脏,那里似乎碎成了齑粉,看不见的血液汩汩而流。看着这条未清理干净的、残败的喜绸,就像看见那日自己掐着姜眠脆弱的脖颈,将她丢出门外,她狼狈不堪滚下台阶,就如同这截可怜零落的绸缎。
心脏前所未有的情绪膨胀到极点,恨爱交织,甚至分不清那是什么感情,宴云笺急剧惨痛弯下腰,眼前阵阵白光乍现,天地旋转,日月无光。
倾盆大雨,忽然而至。
“轰隆”
“轰隆”
宴云笺浑身湿透,瞳仁急速颤抖,脸色苍白如纸,薄唇渐渐变成乌紫色,额角甚至脖颈都隐隐鼓起青筋,“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暗红色的心头血。
他很慢很慢地抬头。
森光下昳丽的脸扭曲,似笑非哭,生不如死。
口里轻念“阿眠”
卷四如梦令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