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接二连三的响声中,无数烟花
她坐
沉浮不由自主弯下腰来,问道“吃了饭不曾”
轰,一颗烟花恰
这还是第一次,他陪她一道看烟花。
片刻后,银光消散,姜知意低头看他“你方才说什么”
“我问你吃了饭不曾。”沉浮道。
语声又被烟花声掩住,这一次满空中都是流动跳跃的圆点,紫莹莹的,仿佛无数葡萄
接着又是满天星、十段锦、珍珠帘、金盆落月。烟花太盛,说话的声音夹
有爆竹炸碎的红衣飘荡着落下来,沾
战栗的感觉自手背点燃,眨眼烧到心上,沉浮有些捏不住那薄薄的碎屑,喑哑着声音“意意。”
烟花盛大的背景中,看见她水盈盈的眸子映着光看向他,无数眷恋怀念蜂拥着寄上来,沉浮极力平稳住激荡的情绪“你身上沾到了这个。”
嘭一朵千叶莲
沉浮怔怔地看着,忘了扔掉手中的碎屑,也忘了去掸身上的碎屑,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她眉眼如画,淡白梨花面扬起一点,小巧光洁的下巴,这是他那两年里时常看见的笑容,如今看来,却是恍如隔世。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这么对着她笑了。
那些
沉浮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怔仲之间,忽地听见庭中此起彼伏的惊叫,余光里瞥见一条火线拖着弯曲的轨迹向跟前冲来。
是一枚地老鼠,小厮们放了几个取乐,不想这一枚偏了方向,直直向她裙下冲来,沉浮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前挡住姜知意,身体趴伏着,又拿捏着力度不要碰到她,低头时看见那带着火花的闪光月越来越近,沉浮重重一脚踩下去。
靴底有硝烟的气味,火光明灭,灰色的烟雾腾起来,怕呛到她,沉浮伸了手,虚虚笼
指腹离她分明还有距离,心底却已经骚动起来,仿佛触到了她柔腻光滑的肌肤。
离得很近,庭中挂满了各色灯,头顶上又有烟花,是以姜知意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脸。浓眉重睫,双瞳深黑,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容颜,但从前那种淡漠厌倦的神色不见了,他带着恍惚带着热切,又极力克制着,一只手紧紧扣着椅背,能看见苍白的皮肤上分外明显的青色血管。
姜知意感觉到他暖热的身体,撑着椅背遮住她,暖热的手,笼
原来他,也并不只会冷淡。他也会改变吧。姜知意觉得局促,连忙向后让了让“没事。”
地老鼠
没有人再说话,只有烟花爆竹一声接着一声炸响,间或有极远的说笑声,是门外大街上夜游嬉戏的人群。
夜色更深了,冷气寒浸浸地泛上来,沉浮看见角落里结起白色的霜花,连忙帮她拢了拢蔽膝“外头冷,进屋去吧。”
爆竹声喧闹着,说话的声音依旧听不真切,姜知意不自觉地向前倾着身,看见沉浮腰弯得很低,凑上来
呼吸拂着耳朵,找不到确切位置的痒,姜知意偏开脸点了头,扶着扶手想要站起,沉浮先一步扶住了她“我来。”
这些天他天天过来陪她散步,这些事已经做得惯熟,扶着她慢慢起身,将蔽膝撤下放
肚子高高隆起,沉浮总有些错觉,觉得她腿脚动时,膝盖几乎要蹭到肚子,下意识地扶紧了“小心些。”
透过厚厚的冬衣,姜知意模糊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嘭,又有烟花
原来是这般滋味。
越过中庭向内走去,烟花的声音有片刻停歇,听见他低低的说话“你饿不饿”
姜知意不饿,恍惚想起他来的时候仿佛问的也是这个,便道“你吃了饭不曾”
沉浮还不曾吃饭,原不想说出来给她添麻烦,话到嘴边,鬼使神差又改了“不曾。”
听见她软软的回应“厨房今晚不熄火,你吃点垫垫吧。”
吃的是馎饦,雍朝的风俗,所谓冬馄饨年馎饦,清鸡汤煮了,连汤带水吃下去,从里到外都是暖的。沉浮很快吃完一碗,抬眼时看见姜知意看着外面出神,忙问道“怎么了”
“也不知道阿爹跟哥哥今晚怎么过的,”姜知意望着窗纸上不时变幻的色,想着遥远的西州,“有没有吃馎饦”
千里之外,坨坨草原。
姜云沧拽开酒囊塞子,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明日一早出
他孤军突入,已经与西州断绝了音信,然而前几天袭击坨坨王帐时从坨坨人口中得知,右车王率部攻打易安,金仲延便是向导,姜云沧决定趁机偷袭右车王老巢,逼右车王回撤,活捉金仲延。
山体的阴影中,将士们沉默地做着手势应答,偶尔有战马打个响鼻,卷
夜色漆黑,风霜如刀,姜云沧咕咚咕咚又灌下几口烈酒“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除夕。”边上传来黄纪彦的回应,他靠着山石坐着,颌下长出了胡子,已经有了军中男儿的粗犷,“我每天都算着呢。”
他眺望着盛京的方向,带着悠远的笑“也不知道这时候,阿姐她们是不是
是啊,以往过年时他们都会回家,一家子团圆,吃一碗热乎乎的馎饦。姜云沧心中涌起柔情,除夕了,再有二十几天,她就该生了。这一个多月他辗转纵横,将坨坨搅成了一锅粥,王庭、左贤王部、南臣王部,坨坨几股主要力量一一
将酒囊抛给黄纪彦,姜云沧低着声音“解决掉右车王就回兵,与父帅合力,干掉剩下的军力”
少则十天,多则十三四天,这一仗就能结束,回去时正好赶上陪她生产。这一次他下手极狠,几乎杀光了坨坨一半少壮,至少一两年里西州会安稳和平,他也能放心留
虽然孩子的父亲是那个可憎的沉浮,但只要是她的孩子,只要她喜欢,他会像对待亲生一样,好好养大这个孩子。
“好,”黑暗中传来黄纪彦的回应,他也灌了一大口烈酒,“早些干掉坨坨人,早些回去”
二更近前,沉浮等着姜知意睡下,这才回了相府。
门前的横街上正有傩戏经过,看戏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轿子停
他身量高,目光越过攒动的人群,很快看见相府门前的明瓦灯下空荡荡的,赵氏并不
沉浮穿过人群来到门前,胡成一抬头看见了,急急说道“刚刚傩戏过来时四下一挤,把老太太挤到人堆里找不着了。”
赵氏有了年纪,若是挤到踩到难免伤筋动骨,丞相卫队由庞泗带着立刻四散寻找,沉浮站
庞泗踩着墙头追了过去,沉浮仰着头,看见赵氏边上人影一晃,一个戴着老翁傩面的朱衣男人钻进了人群。
背影依稀有几分眼熟,待要细看,人群一挤,早看不见了,没多会儿庞泗几个护着赵氏回来,小心翼翼解释“人太多了看不见,我想着往花池子边上挪挪,结果让他们挤到对过去了。”
她低着头,局促不安,沉浮淡淡问道“方才你旁边那个戴傩面的,是谁”
“没有啊,我不认识,挤得我头都晕了,谁知道旁边是谁”
锣鼓声渐渐远离,傩戏往前面去了,沉浮低头看着他,半晌“回去吧。”
赵氏老老实实进门去了,沉浮叫过庞泗“去找一个穿朱衣,戴老翁傩面的人。”
回到偏院时,各处打扫得干干净净,屋角的炭盆烧得正暖,衾枕被褥依旧是从前的旧物,这是他吩咐过的,这屋里所有的东西只能洗,不能换。沉浮将贴身带着的桑菊香囊和那方旧帕子都取出来放
东西放了许多年,已经旧得狠了,衾枕间残留的香味也不剩下什么了,沉浮安静地躺着,想着今夜她不经意向他流露的笑容,眼角不觉扬了起来,有这笑容,至少今夜,他能得一枕安眠。
翌日天不亮便起床离家,元日大朝会,照例是冗长繁杂,散朝时已经过午,沉浮乘着轿子往侯府去,听着庞泗的回复“昨夜戴老翁傩面穿朱衣的有四个,其中一个,是沈爵爷。”
沈义真。沉浮面色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