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小彻夜未眠,一直没能等到谢熙回东宫,但她心知,今日宫里宫外怕是都会不安宁。
整整一夜,御书房里依旧是烛火通明,影卫、禁军首领进进出出,谁也不知他们要去执行什么命令。
宫门紧闭着,皇宫里的动静并没有传到外面去,就连后宫的那些妃嫔娘娘也全都被禁足在寝殿内,没有圣上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往外传消息。
尤其是禄和宫,殿外有不少禁军把守着,奉圣上口谕,无论是淑妃娘娘,还是宫女、太监都不能随意进出——
违抗者,杀!
淑妃自今早醒来,就老是觉得心有不安,不知又有什么事要发生。
淑妃扶着额头,靠在榻上,她秀眉微蹙,抬眸望向守在榻边的贴身宫女,“秀盈,外面为何那么吵?又是哪个娘娘跑到禄和宫撒野了?”
闻言,秀盈神色惊慌的低下头,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答。
“主子,外面……”
“外面怎么了?”
淑妃脸上顿时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怒道:“难道是德妃?”
这么一说,见着秀盈眼神闪躲,淑妃就越发肯定是德妃来了,她坐直了身子,掀开被子起来,“德妃不好好待在她的德韵宫,跑到这儿来是想要做什么?跟本宫示威吗?”
“不是!主子,不是德妃娘娘来了!”
秀盈的眼泪哗的一下子流了出来,她强忍着心中的惊惧,慌忙跪在地上,额头抵地,哽咽着道:“主子别出去!主子,如今守在禄和宫外面的全是禁军,说是圣上有令,任何人都不得离开禄和宫……”
“今早小桂子想着去御膳房提膳,却被禁军拦着不让出去,小桂子的性子向来傲得很,又念及娘娘不曾用过早膳,便忍不住和他们吵了起来,结果——”
一想到小桂子的下场,秀盈脸色煞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小桂子死了!”死在禁军的刀下。
当时殿外有不少宫女太监被吓得不轻,可是那些禁军威胁他们,不能将这事传到淑妃娘娘的耳边去,他们才不敢大声议论。
秀盈躲在寝殿里,也没敢出去,那些禁军也不会进来,她才敢跟淑妃娘娘提起这事。
“什么!?”
淑妃大惊。
淑妃一直待在寝殿里半步未出,完全不知殿外竟然还发生了这些事情,更不知,居然还有禁军守在外面!
不过,她并不在意小桂子的死,区区一个太监,死了就死了,根本就不值得她放在心上,淑妃在意的是,禁军为何要围着禄和宫!?
“不行,本宫要出去瞧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淑妃从榻上起来,她沉着脸色,深吸了一口气才道:“过来,为本宫梳妆打扮。”
“是,主子。”
秀盈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连忙起来,走到自家主子的身后,动作飞快的为娘娘梳起发髻。
又待梳洗过后,淑妃换上了一袭桃粉宫装,她轻抬下巴,神情倨傲的朝着寝殿外面走去。
秀盈垂首,连忙跟上。
禄和宫外面确实都是禁军。
不过,如今整个后宫都被禁军把守着,谁都不能出来,禄和宫这边死了一个小太监的消息也传不出去。
瞧着守在宫门两侧的禁军,淑妃脸色微变,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她站在原地,冷眼望向其中一个年轻的禁军,命令道:“让开,本宫要去见圣上!”
“还请淑妃娘娘恕罪,圣上有令,任何人不得离开禄和宫,即便是淑妃娘娘,也不行。”
那年轻的禁军面不改色的回答。
淑妃当即被气到了,指着他的手指都在颤抖着:“你——”
“放肆!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拦本宫!”
自她入宫成为淑妃之后,除了圣上,再也没有人敢给脸色她瞧了,更没有人敢在她的面前放肆,如今一个小小的禁卫军竟然也敢在这儿对她冷嘲热讽!?
“淑妃娘娘息怒。”
那年轻的禁军肃着脸,从容不迫的道:“圣上的命令,属下不敢不从,若淑妃娘娘执意要出去,属下只能按照圣上的命令办事——违抗者,杀!”
“你你你!”
淑妃瞳孔微缩,当即被他那句充满杀气的“杀”吓得心脏乱跳,险些就要被气晕过去了,她强忍着镇定,压下满腔的怒火,“好,果真是好得很!”
“本宫倒是要瞧瞧,你的性命是不是跟你的脾性一样硬!”
待此事过去,她定要让他惨死在她的面前!
淑妃心中恨恨的想着,抬脚回了寝殿。
那年轻的禁军自然能听得懂淑妃娘娘话中的深意,可他却丝毫不怕,毕竟,淑妃娘娘可嚣张不了多久了。
与他一同守着宫门的禁军忍不住提醒他一句:“云霄,你就真不怕得罪了淑妃娘娘?”
云霄笑了笑,“我听从圣上的命令行事,又何必害怕会不会得罪了淑妃娘娘?”
“更何况,就今日这情况,你就真的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
太子殿下可说了,淑妃和大皇子都不足为惧。
听着云霄一言,在场的众多禁军全都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才好。
见状,云霄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大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罢了罢了,接下来他还是等太子殿下的吩咐吧。
-
被念叨着的太子殿下早已带着不少禁军偷偷出宫,将肃亲王的那几处私宅全都围了起来。
因着乔装打扮潜进盛京的燕国士兵太多,谢熙和自家父皇商议过后,又派了影卫带着虎符连夜出城,将驻守在京郊的十万黎国兵将分成两批,一批负责埋伏在城外,另一批又分成百队,则是从西侧城门进来,听从太子殿下的派遣。
谢熙很快就带着禁军跟他们汇合,按照他们的分队,又将他们派去了另外几处私宅,每一队都有影卫带路指挥。
不一会,肃亲王那几处私宅的外面全都是埋伏——
谢熙命令众人,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提前执行计划。
原先在京郊领兵的温老将军温文放轻脚步,慢慢的朝着太子殿下靠近,温文低声道:“不知殿下有什么计划?能不能先和臣说说?”
闻言,谢熙转过身来,抬眸望向来人,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惊讶:“温老将军,多日不见,不知温老将军的身体可有好些了?”
温老将军上过很多次战场,也留下了不少老毛病。
谢熙记得,上一次见到温老将军的时候,还是在一年前,温老将军身体有恙,回京找了太医,正好被他瞧见了。
温文心下一惊,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有劳殿下惦记了,臣的身体已经恢复调养过来了。”
谢熙颔首:“那就好。”
“孤也没想到这次温老将军会跟着一起进来。”
温老将军:“圣上有令,臣本就应该跟着回来。”
而且,他待在京郊军营也没什么事干,日常练兵的事情也已经被那个臭小子抢走了,真是什么事都不想让他沾手,温老将军如何能忍得住?
如今他不能上战场,那也就罢了,但他不能容忍自己待在军营里,却什么都不干!
正好圣上有令,让人带兵进京捉拿反贼,温老将军自然是毛遂自荐了。
“也好。”
谢熙颔首,“有温老将军在,此次定然能够将那些人全都一网打尽。”
温老将军毫不谦虚的道:“那是自然的!”
说着,温老将军的语气一顿,抬头往前面的那座私宅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不知殿下要怎么做?”
“在不惊动幕后之人的同时,将藏在这里的人一网打尽。”
此时不过才卯时,宫里正是上早朝的时候。
谢熙早就和自家父皇计划好了,在谢锦和肃亲王上朝之际,他带着人过来断了谢锦和肃亲王的后路。
到时候,就算谢锦和肃亲王真的要谋反,他们也无兵可用。
盛京城,不能乱。
瞧着守在私宅外面的那些侍卫又准备要换值了,谢熙低声道:“挑几个身手干脆利落的人随孤过去,解决那些侍卫。”
温老将军直接点名那几个武力值很不错的千户:“你们几个出来,跟着太子殿下过去,万万不能惊动到那些人。”
“是!”
几个千户小心翼翼的朝着太子殿下靠近。
温老将军又道:“殿下,务必要小心行事。”
谢熙颔首:“孤知道。”
言罢,谢熙就带着几个千户出来,绕到后面去。
许是那些侍卫已经在门外值守了一夜,此时他们一个个都有些困倦,自是没有一开始那么警觉。
谢熙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选择在这个时候行动。
越是靠近那座私宅,跟在谢熙身后的那八个千户都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
谢熙忽地脚步微顿,借着周围树木的遮掩,朝着那八个千户抬手示意:“你们先解决外面的侍卫之后,再换上你们的人,孤进去,你们不必跟着。”
八个千户连忙点头。
谢熙低低的嗯了一声,幽深的目光迅速的扫过四周,而后,他朝着一处不高不矮的院墙走去。
留在原地的那八个千户低声商议了几句,便各自分开行动。
与此同时,肃亲王另外几处私宅的外面也都有了动静……
-
另一处,金銮殿上。
尤公公掐着嗓子,大声的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黎皇坐在皇位上,他肃着脸,锐利的目光仿佛不经意的从谢锦的脸上划过,没有丝毫停顿的,又落在了站在殿中右侧的肃亲王身上。
肃亲王低垂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想什么。
仿佛察觉到黎皇的视线,肃亲王忽地抬起头来,猝不及防的对上皇兄的目光,那目光中含着探究、冷意。
那一丝冷意,让肃亲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肃亲王神情平静的和皇兄对视着,不闪不躲,毫不心虚。
直到黎皇慢慢的移开了视线。
肃亲王不动声色的和谢锦交换了一个眼神。
谢锦轻点了一下头。
“圣上,臣有事起奏。”
刑部侍郎突然站了出来。
黎皇开口:“何事?”
刑部侍郎走到殿中央,又上前一步,垂首道:“臣昨夜奉命在城内捉拿燕国暗桩,已经摧毁了三处,捉拿燕国暗桩十余人,如今他们就被关在刑部大牢里,不知圣上要如何处置?”
考虑到燕、黎两国的关系,原本关于燕国暗桩一事,本该在私下跟圣上提起,可圣上非要他在今日早朝上提及,作为臣子,刑部侍郎只能听从圣上的命令行事。
“还真的被他找到燕国的暗桩了?”
刑部侍郎的话刚说完,顿时殿内就响起了大臣们小声的议论。
有大臣认为,如今燕国并不打算对黎国出手,那黎国也不该做得这么绝,不该铲除燕国的暗桩。
假若燕国非要为这些暗桩出战,那黎国就又得要出兵应战了,一旦两国开战,劳民伤财,又要耗费不少粮食,实在是不该啊!
也有大臣认为,捉拿燕国暗桩,好让燕皇见识一下他们黎国的实力,震慑燕国,燕国未必有那样的胆量开战……
黎皇静静地听着他们在底下争吵不停,各说各有理,他也不制止。
尤公公守在一旁。
没有圣上的示意,尤公公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待到那些大臣说累了,都还没能争论出一个结果时,黎皇才开口:“众卿不必再说了,如何处置那些燕国暗桩,朕早已有所决断。”
“刑部侍郎听令,今日午时三刻,将那些燕国暗桩斩首示众。”
刑部侍郎面不改色的应道:“臣,遵命。”
此话一出,殿内有不少大臣纷纷变了脸色。
谢锦和肃亲王飞快的相视一眼。
其中一个平日里和肃亲王往来得较为密切的老臣忍不住开口:“圣上,万万不可啊!”
“哦?”
黎皇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个老臣,语气淡淡的道:“为何不可?”
那老臣连忙道:“虽然那些人都是燕国的暗桩,可他们也罪不至死啊!”
“更何况,圣上莫要忘了,如今燕国的长公主尚在京中,若圣上派人将那些燕国暗桩斩首示众,那燕国的长公主又会如何看待黎国?”
“那又如何?”
黎皇语气坚决:“朕的命令不能改,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