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白榆被苏晚设计娶她的时候才十八岁,那时他人虽然清冷不爱说话,但当时想逃避劳动的苏晚因为偶然的机会和他接触过几次,她一眼看到其本质,只觉得这人又帅又单纯,最重要的是还有份即将上任的工作,唔,骗他刚刚好。

    一贯自私的她,当然不会管傅白榆是不是愿意娶她,苏晚一顿操作后,如她所愿,顺利嫁到傅家,也顺利地把傅白榆当时得到的公社老师职位抢了过去。

    婚后嘛当然是水火不容的,苏晚觉得傅白榆之前给她脸色看了,自己肯定是要把气出了,如果傅白榆去县里钢铁厂当临时工不在的话,她就气傅家的其他人,反正要把傅家闹得鸡飞狗跳的。

    而且她也觉得傅家人都讨厌的要死,尤其是傅母,傅大嫂和傅小妹这几个女人,看她哪哪都不顺眼,她就是为了不干活才嫁人的,她们反倒好一天到晚净给她找活干,可去他娘的。

    后来她想到了分家,反正傅家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傅白榆排老三,怎么也轮不到他养老啊,而且一向敏感的苏晚能感觉到傅家父母不喜欢傅白榆。

    但不知道有什么毛病,不管她怎么折腾,傅母非抓着傅白榆不放,最后苏晚为了分家,她甚至想到了怀孕作妖,谁敢气孕妇啊,毕竟要是气到她了可就是一尸两命的事了。

    顺利分家后,苏晚的孩子也快生了,只是不小心踩到了门口的水渍,摔倒早产了,苏晚觉得可能傅白榆气她没保护好孩子,后面总是冷着脸,很少让她一个人接触孩子。

    她刚生完孩子后因为激素原因,本来就敏感爱生气的她更生气更讨厌傅白榆了,反正他爱带孩子就让他带呗,她苏晚说不带就不带。

    她从小被爷爷奶奶惯坏了,长大后也越发肆无忌惮,就算生了个孩子,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身为母亲的责任。

    再说了,她一碰儿子,他就哭,烦人的很,正巧那时公社学校给每个教师提供了新宿舍,苏晚拍拍屁股走人了。

    所以孩子算是傅白榆和傅家大姐帮着带大的。

    傅白榆今年按虚岁也不过二十三岁,比苏晚还要小两个月,他的身上甚至还有着少年独有的清俊干净。

    不过他带孩子的时间比苏晚多多了,也完全进入了父亲的角色,所以傅白榆身上带着少年与责任这矛盾的两个词,使他显得稚嫩又成熟。

    此时看到哭着脸,穿着单衣的儿子,有些心疼,衣服已经洗到发白,但那是他最喜欢的衣服,妈妈给买的。

    傅白榆倾身弯腰,伸出手稳稳当当的抱起了傅望舒,小孩子手脚冰凉,“妈妈会回来看你的,小望,别哭。”

    傅望舒哭的次数很少,虽然从小到大频繁地打针吃药,但他都很勇敢,没有哭过。

    这次他哭得很伤心,他怕爸爸也和妈妈一样不回来了。

    但他没有撕心裂肺的哭,也并没有像其他的小孩一样哭得在地上打滚。

    他此时被傅白榆抱着,怔怔的望着路的前方,无声地流着眼泪,小孩的睫毛又长又翘挂满了眼泪,傅白榆将他抱在怀里,笨拙而温柔拍着他的背,良久,他低着头,时不时用手背擦了擦。

    乖巧地让傅白榆心脏钝痛,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了,非常难受。

    上一次见儿子哭,是苏晚离开那天,因为怕他接受不了,也怕他留下心理阴影,毕竟这段时间傅白榆见过太多女知青离家时,孩子追赶闹腾的场景,有的人会心软再待一会儿,有的则异常冷漠……不管是什么样的那些场景对孩子的冲击都很大。

    所以苏晚离开那天,傅白榆和往常一样很早就带着傅望舒去上工了,只是这孩子很聪明,他应该听到了其他大人的讲话,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知道妈妈今天要永远地离开这里,离开他和爸爸了。

    甚至去上工的一路上,傅望舒都很听话,只是一直关注着儿子的傅白榆还是看到了他一个人坐在田埂上默默地流泪。

    傅望舒擦好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委屈道:“爸爸,是不是我不乖,我不聪明,妈妈走了也不带我。”

    傅白榆闻言心下一颤,心里泛起了密密的疼,低着头声音有些喑哑,“你很听话也很聪明,不过你要继续乖乖吃药,等病好了,妈妈一定会回来看你。”

    傅望舒异常地聪明早熟,也很固执,一遍遍地问,“是一定会吗?我病好了,妈妈就会回来了吗?”

    “那我什么时候病好啊?”

    看着儿子带着期待,异常明亮的眼睛,傅白榆不忍心让他失望,“还需要一年。”

    傅白榆不知道苏晚还会不会回来,毕竟她对他……并没有感情。

    想到这傅白榆不由地苦涩一笑,不过他会带孩子去申市看看她,或许只是远远地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而且他也要带傅望舒去申市做个更全面的检查,听市医院的医生说过,小孩的心脏病最佳手术时机是五六岁,而全国最好的心脏手术医生在申市军区医院。

    所以这一年他也必须挣到足够多的手术费。

    傅望舒知道一年的概念,就是就现在开始,穿完短袖到穿棉服再到新一年穿短袖的时候就是一年过去了。

    傅望舒撇撇嘴,止住眼泪,小声在爸爸耳边说:“好,爸爸,吃药一点都不苦。”

    “是。”

    傅白榆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把傅望舒脸上泪珠擦掉,“走吧,把眼泪擦擦,我们回家。”

    傅望舒很乖巧很懂事的点点头,抱着爸爸的脖子,“爸爸,你自己的药买了吗?”

    傅白榆去年在钢铁厂工作时被钢筋砸了头,当时挺严重的,因为不是正式职工,单位只付了几天的医药费就不管了,他也留下了后遗症,时不时头疼欲裂,甚至情绪激动时听觉会受影响。不过他没有把这事告诉家里人,和小望的病一样,也没有告诉苏晚。

    还是傅望舒自己聪明,发现爸爸有时候会听不到他讲的话,才知道爸爸也病了。

    傅白榆停顿了一下,轻声道:“买了。”

    家里的钱不多了。

    傅望舒认真劝道:“爸爸,你也要好好吃药,知道吗?”

    “嗯。”

    傅白榆抱着傅望舒回了家,因为已经分家了,他单独申请了宅基地新修了房子,房子不大,是一套两室一厅一卫一厨的小平房,带一个大院子。

    院子里以往他会精心种上些时令菜,只是今年因为离婚,实在是没时间也没心情打理,只是随意撒了些好养活的鸡毛菜种子。

    墙角围了一小片里面是小望舒养的三只母鸡,他每天都会很积极地去外面找虫子喂它们,现在已经养的很肥了,每天都会生两三个蛋。

    进院子后,看到开了一条缝的门,傅白榆停顿了一下,傅望舒攥了攥小拳头,一声不吭。

    傅白榆轻轻一推大门就开了,果然里面已经有人在了。

    傅望舒眼尖一眼就看到奶奶和二姑姑在客厅喝着他补身体的奶粉,他怯生生地喊道:“奶奶,二姑姑。”

    傅母看到傅白榆这张脸就来气,自己亲儿子没享到宋家的福,早死了不说,她还要藏着秘密继续养他,死老头子因为抱错儿子心虚的不行,甚至还同意他读了书。

    这一路读到高中,花了她多少钱啊,作孽!

    她此时说话阴阳怪气的,“哟,大情种回来了?人怎么没追回来?”

    傅白榆冷冷清清地喊道:“妈。”

    他和母亲的关系并不亲近,他一岁的时候傅母又怀孕了,傅母说他的八字不好会冲撞到肚子里的孩子,就把傅白榆扔给了一个人住在邻村的外婆养,一直待到外婆去世,他也十四五岁能干不少活了,傅母才把他接了回去。

    但是已经错过了最重要的那段时间,傅母想要让他重新捡起亲情,当个为家里无私奉献的老牛,那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傅母即使不喜他,又不能真的得罪他,毕竟傅白榆每个月给家里的十块钱养老费还是笔不小的费用。

    “让你不要娶那小贱人,你非不信,这下好了吧!人财两空!”

    她现在还在怀疑那死丫头是故意找蛇咬自己胳膊的,不然为什么偏偏是无毒蛇,还偏偏是傅白榆救人时被一群小孩儿看到,这小贱人彩礼要的高不说,关键还是申市人,他们两口子一听到申市就心虚。

    傅母嗓门越来越大,惹得外面中午下工回家的村里人频频伸头进来看笑话,甚至还能看到几个年轻人脸上对傅白榆的嘲笑。

    看看吧,这就是不听她话的后果,早让他娶自己娘家的姑娘,不就没这事了吗,还拉着脸不愿意。

    傅白榆没有理会傅母的抱怨,把傅望舒放地上后,起身把剩余不多的奶粉放进柜子里。

    “妈,这是小孩儿补身体的,里面胆固醇高,你年纪不小了,少吃点,当心得高血压中风。”

    傅母气不打一处来,“我管你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奶粉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你就是好东西舍不得给你老娘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