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别这么说二哥,他也是为你好,你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傅铜铃上前在一旁劝道。
看到傅白榆牵着孩子默不作声的冷清样,傅母气得想打人的很,但想到正事,又气呼呼地继续坐在堂屋的板凳上,毫不心虚地说道:“你就气死我吧,我身体不好还不是因为生了你这么个死玩意,现在还整天板着张棺材脸给我看。”
傅母虽然没文化,其实是个很精明会算计的人,知道脾气软点更能控制傅白榆,但一想到老傅找战友打听到的事,就压制不住脾气,尤其是再看到傅白榆那张脸,更难受了。她的老三那么小就夭折了,宋家那么有钱怎么养孩子的!
傅白榆没作声。
敏感的傅望舒知道凶奶奶不喜欢他和爸爸,除了爸爸忙没时间照顾他,把他交给大姑姑或者是老宅照看,他以前从不在她们面前晃,现在他也躲在爸爸身后,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傅白榆见傅母这么气都没走,也知道她应该是有什么麻烦事找他,他把包放好后,静静地安抚好儿子,按兵不动地看着。他的气质不是锋芒毕露,而是全然内敛安静的,很有迷惑性,也让傅母认为他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闷葫芦,这也是傅母能对他肆无忌惮破口大骂的原因。
傅铜铃抬起头来,看着身材修长,面色冷清的二哥,心里一阵乱跳。
虽然他们一家人都长得还不错,男孩子个个高大挺拔,就连遗传了傅父国字脸的傅大姐,好歹也比一般人皮肤白皙,她更不用说了,从小就被人夸好看。
她二哥也好看,但好看地不像是傅家人,要不是她十来岁那年睡不着起来偷听到父母的讲话,估计也蒙在鼓里呢,而且听爸说二哥的亲生父亲还是他当年在华东军区当大头兵时的军长。
军长具体是什么级别她不清楚,但首长这个称呼绝对跑不了。
她跟傅小弟是龙凤胎,比二哥小一岁,当年二哥回家后,她年纪还小,十几岁懵懵懂懂地只知道她对二哥有异于家人的好感,但二哥跟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关系并不亲近,而且回家没两年就被苏晚缠上分了家。
她也很快嫁人,不过去年她嫁的男人下河摸鱼淹死了,她没孩子回了娘家住,现在二哥也离婚了……
嫁个首长的儿子,光是想想都让人兴奋!
这样爸妈也不用担心,万一二哥知道真相后翻脸要告他们或者是不养他们。
至于傅望舒,她结婚这几年都没怀上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身体有问题,要是她真生不了孩子,倒好说,她肯定会帮二哥带着孩子。
不过她要是有自己的孩子后,那就不好说了,这满是苏晚影子的小孩她肯定是不会让他留在二哥身边。
想到这,傅铜铃脸都羞红了,她深呼吸几下,继续偷偷地打量着傅白榆。
就算路途奔波,使他又狼狈又憔悴,也没有影响到傅白榆的帅气,她快步上前,想给傅白榆烧热水,只是厨房上锁关上了,“二哥!把厨房的钥匙给我,你累了一路,我先给你烧点水洗洗。”
傅白榆看了眼一脸讨好的傅小妹,冷漠道:“不用。”
虽然被拒绝了,但二哥一向冷淡,她作为亲近的妹妹肯定是比其他窥视二哥的人,有得天独厚优势的,于是她主动拉过他身后的傅望舒要跟他玩闹。
不过傅望舒并不想和她亲近,灵活地避开她的手,紧紧地抱着爸爸的腿。
仿佛她是什么坏女人一样。
她再坏有他妈坏吗?都抛弃他跟别人跑了。
傅铜铃有些恼火,尤其是被他那双极漂亮的桃花眼注视着,她总觉得自己的心思被小破孩儿看穿了……
傅母把小女儿热脸贴冷屁股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对傅望舒的不喜越发明显,这死小孩儿长得好又如何,没血缘关系的就是养不熟,哪有她大孙子讨人喜欢。
不过小女儿已经把她算计的那些小心思,告诉他们老两口了,她心情非常的复杂,即不喜傅白榆,而且按小女儿说的做,周围人肯定会对他们指指点点,但又隐约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傅母脑子里有了这个心思,想得便更多了,首要问题是怎么让小女儿名正言顺地嫁给他。
难道真答应小女儿,对外说她不是他们两口子亲生的,是当初在卫生院生小儿子的时候,把没人要的女婴,抱回来当龙凤胎养的……
反正那卫生院都已经拆了,死无对证,可她当时怀的双胎比常人大的肚子,全村都看到了。
头疼。
抛开这事先不谈,傅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没干,暂时放下这些心思,放缓态度道:“老三,虽然你前几天不在,但我想你也听说了镇上发现煤矿的事,他们最近来村里宣传要招一批采矿工,你什么想法?”
她可是听说这煤矿上连着干一个月,不休息的话,有四五十块的收入呢。
要知道一般的工人工资才二三十,这可要多一二十块呢,她是他妈,又可以辛苦点帮他看孩子,挣得钱不交给她,交给谁。
傅母当然也知道采矿工辛苦地很,挣得都是卖命钱,肺都会熏黑,所以她是绝对不让老大去的。
而且傅白榆去了矿上,还有好处,你说这一天到晚在矿里的人,全身黑黢黢地谁认得出来他是宋大首长的亲儿子啊,再过那么一二十年,宋家两口子一死,怕是更不好认回去啰。
傅母在他面前专横惯了,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傅白榆看着她,自然也看懂了她的些许心思。
很遗憾他并不是个大孝子。
傅白榆越发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沉声道:“妈,我去了矿上,孩子怎么办?”
煤矿的事他离开前就听说了,收入挺高,他会去,不过要先把小望安顿好,而且挣的钱是小望的手术费,也不会给傅母。
“孩子嘛,我可以帮你看着,反正现在你大哥的两个孩子我带着,带三个也是一样地带,不过你肯定是要额外给生活费的,毕竟我们已经分家了,你大嫂会不高兴。”傅母很自然地说道。
傅白榆低头看不清表情,问她,“依你看给多少合适?”
傅母特意夸大了收入,“我听说工资有六七十呢,你就给个一半,三十!”
傅白榆冷笑一声,“妈,这钱我肯定给不了你,就算我请个保姆回家专门照看小望,加生活费也要不了三十,而且他还要看病买药。”
傅母拔高声音,“行,你翅膀长硬了,还请保姆,我看你是有钱烧得慌。”
“算了,谁叫我是你妈呢,十块二十块你看着给,孩子的事你不用操心,安心待在矿上挣钱,我会帮你带得很好。”
要是按照傅母以往的脾气,她肯定会直接大怒,但现在她必须忍着,她就算不要这钱也要让傅白榆下煤矿。
傅白榆偏头,眉眼冷淡,“小望的事,不劳烦您和爸操心。”
傅母还想劝他的时候,一个白胖的小男孩推开院门跑了进来,先给傅望舒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道:“奶,回家吃饭了!我妈做了酸菜鱼哟!”
来人是傅大哥的大儿子傅大宝,今年六岁了,是傅母的心头肉。
“成,辛苦乖孙儿你跑一趟过来叫奶奶回去吃饭,别人可没你这么有孝心。”傅母慈爱地看着傅大宝。
傅大宝神气道:“奶奶,我们快走吧,你可别再让那个没妈要的孩子去我家吃肉。”
这个称呼让傅白榆唇线紧抿,眼神已经是一片冰冷。
傅望舒也强忍住眼眶的眼泪,傅白榆一把他抱起,他抱着爸爸脖子把头埋在肩膀上,傅白榆摸了摸他的头,让他平复心情。
二叔的眼神让傅大宝冷得开始打颤,他先跑了出去。
“你好好想想吧,毕竟我是他奶奶,会不比外人照顾的好?老四,走了。”
傅母怕孙子跑摔了,丢下一句话就抬脚准备走了。
傅铜铃慌慌忙忙地开口,“妈,你先走,我劝劝二哥。”
“随你。”
傅铜铃其实也想二哥去煤矿的,那可是四五十块呢,等她嫁给二哥了,妈肯定会把钱给她的。
傅铜铃沉醉在这种幻想中,在心里酝酿了好久,这才试探着问道:“二哥,我可以帮你照顾小望的,我现在在家也没事。”为了傅白榆答应她,她还补充道:“我不要钱。”
“我自有安排。”傅白榆只看了她一眼,留下这句话,就抱着孩子转身去了厨房。
“哦。”
不知道二哥同没同意,他情绪一向不外露,傅铜铃愣了一下,只能紧跟着,看了眼还趴在二哥背上哭的傅望舒。
她装作不经意地撒娇道:“二哥,这几天小望老是哭,你说他想那狠心的女人干什么?我这几天带他可累坏了,不过他还是很喜欢我这个姑姑的,今天还把我带家里给我吃桃酥奶粉,我把孩子带这么好,我可不可以经常来找小望和你玩呀?”
“没空招待,你先走吧。”傅白榆对这个跟妈一样精明的小妹,向来都是眼神都懒得给一个,他没有耐心搭理她,说完后自顾自点火烧了一锅水。
“二哥……”傅铜铃委屈巴巴地叫了声,见没人理她,又担心家里的菜吃完了,磨磨蹭蹭地走了。
她一走,傅望舒机灵地直起头,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傅白榆,“爸爸,你能不能不去煤矿?”
“没哭?”傅白榆放下他。
“嗯。”傅望舒点点头,爸爸在身边他能忍住。
傅望舒熟练地捡柴火堆里的玉米芯递给爸爸烧火。
傅白榆一边接过一边问道:“为什么。”
傅望舒知道爸爸说的是为什么不让他去煤矿,似是在整理信息,想了会儿回答道:“我听收音机里说过,一九六零年老白洞煤矿煤尘爆炸六百八十四人遇难……一九六八年华丰煤矿煤尘爆炸死亡一百零八人……一九七五年焦坪煤矿瓦斯爆炸死亡一百零一人……”
傅望舒的记忆力特别好,傅白榆在他很小地时候就发现了。
他会说话后,最爱的就是收音机。
听完当天的节目后,他听过的能八九不离十地复述出来。
可是记忆力太出众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情,那些不好的事也会被牢牢记住,并时不时回忆起,困在痛苦中。
因为他也一样,只是记忆力没有儿子那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