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说完后,就离开了学校。

    她本性是自私吗?苏晚不否认,但她觉得也应该说她是太讲究公平才对,可父母不给自己想要的公平,她能怎么办,只能愈发偏激地去抢她想要的爱和公平啊。

    刚刚面对苏聪的时候,她想,都死过一次的人,她肯定不会哭不会激动,以后就当陌生人好了,可当一切都宣泄出来后,说不再会委屈和遗憾都是骗人的,大概是人到了年纪总爱多愁善感,苏晚觉得自己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苏晚抬起头用手指飞快擦掉,然而才擦掉,又立刻流了出来,跟泪失禁一样,她真的挺不爱哭的,可现在自己这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了般,要把之前没留的眼泪发泄出来才停一样。

    苏晚无语,只好随它去了,一路上边走边哭,时不时地擦擦脸颊。

    卫廷增正坐着朋友的车回军区大院,眼睛对着窗外,视线却不知飘到了哪里,猛地就见他瞳孔陡然缩紧。

    “停车。”

    卫廷增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的车厢内响起。

    卫廷增透过车窗往外看,看到了街上擦眼泪的纤细身影,他开口道:“顺子,在前面等我一段时间。”

    下车后,走到苏晚的面前,眼睛一眼不错的盯着她,声音温柔,“你怎么了?”

    苏晚惊讶地眨了眨眼,硬生生地想把眼眶里的眼泪都逼回去,带出鼻音,“没事,刚刚有东西掉进眼睛里了。”

    见到熟人,苏晚突然心情就不美妙了,刚刚一路上也不是没碰到有人一脸奇怪地看着她哭,她没当回事,可她不想在卫廷增面前太过丢脸,因为这样会显得她很蠢。

    不过好在前面二十来米就是招待所了,今天中午十二点前搬走,不算今天的钱,她还要抓紧时间搬到外环去找房子呢。

    苏晚还没开口道别,卫廷增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你拿着擦擦。”

    没等她开口婉拒,卫廷增又说:“新买的,干净的还没用过。”

    他可谓是考虑得非常周到了,苏晚一开始确实没打算接,毕竟手帕这东西是非常私人又暧昧的东西,下次见到还要想办法洗干净还给他。

    不过苏晚不接,他的手就捏着手帕停留在半空中,静静地等她,“……好,那谢谢了。”

    “你有事就去忙吧,我先走了。”好丢脸,而且她感觉自己的眼泪又绷不住了,苏晚眉毛轻蹙,眼泪含在眼眶里,眨眼的时候掉下来。

    落泪瞬间虽美,却也让人心疼。

    卫廷增怔怔地愣住,直到苏晚走进招待所大门,才扫视了一眼刚刚一直躲在后面的人,迈开腿走了过去。

    苏聪吓得一激灵,立马跑远了。

    放学回家后,想到亲眼看到苏晚哭了一路的苏聪越想越不是滋味,时间有点久远了,难道爸妈真偏心他?他小时候真那么不懂事?可他明明记得爸打人的时候,爷爷奶奶每次都护着苏晚,也没真打到几次,吃穿也没短过她的呀?

    苏聪想,可能她下乡后也受了很多委屈,他也听说过下乡知青被流氓骚扰不得不嫁的事例,他还叫她好好跟人家生活。想到这,苏聪心里如同惊涛骇浪,他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可毕竟年纪小,憋不住事,吃饭的时候,苏聪又把今天在学校见到苏晚还看到她哭了一路的事跟父母说了。

    苏母一开口就已经哽咽,眼眶也红了,“老苏,你也别再气了,就让晚晚回来吧,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虽然有错,可我们做父母的哪能一直气着她,不原谅孩子的。”

    半坐在床上的苏父沉默半晌,脑子慢慢清明,生病这段时间他老是做梦,梦到苏晚生病死了,梦到她对自己哭诉他们不救她,越想就越是呼吸困难,叹了口气,语气生硬道:“既然已经回来了,她要回来就让她回来吧,聪聪,明天去跟苏晚说一声。”

    听到爸的称呼,苏聪神色一变,说实话,有一些细节如果苏晚不说的话,粗枝大叶的他可能一辈子都注意不到,不知道爸妈意识到没有。

    回房间后他越想越烦,干脆起身看了一夜的书。

    清晨,一夜未睡的苏聪早早地就刷牙洗脸好,等时间差不多,他才出门了。

    只是等他赶到昨天苏晚进的那家招待所后,一打听才知道人昨天就走了。

    苏聪只感觉心里难受,很难受,她昨天说她不会回来了,原来是真的。

    ******

    苏晚离开市区后,立马去西虹街道房管所登记了,看有没有要出租房子的,她的要求算是非常低了,能租到一间厨房公用的民房就行,洗澡可以去澡堂,租一套房子过于奢侈,对于住房紧张的申市来说也不现实。

    而且她想先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一处房子,因为她后来听一个同事说过,她们家邻居七十年代末在这附近买了套房子,捡了漏。

    那房子状况很不好,一直没人住过,听说原主人本想建独栋别墅的,可后来趁乱出了国,那房子就只建了地基和几面墙,也没收上去,就交给亲戚打理,所以卖的时候价格非常的便宜,好像就几百吧,但面积非常的大,地段也很好,后来同事邻居买下后稍微修整了下,过了几年价格直接翻了几倍,有人出高价,邻居老婆没稳住卖了。

    又过了几年没想到那房子赶上了拆迁,房子一拆黄金万两,分了好几套地段好的新房子和现金,她邻居后悔的要死,像祥林嫂一样,一见到熟人就要念叨卖亏了。

    就是不知道房子现在卖了没?价格怎么样,能买下最好,但捡漏这事苏晚也不能强求。

    苏晚连着找了好几天,快傻眼了,现在的房子都破破烂烂的,要不是有人住,苏晚怀疑都是同事描述的那栋房子,而且她又没自行车,光靠两条腿边走边打听,着实是难找。

    更焦虑的是苏晚每天都去房管所问租房的事,也没有消息。

    这天,苏晚见天色不早了,准备在外面吃碗面就回招待所复习课本。

    苏晚找了家私人面馆,点了份大排面,她这会儿也是真的饿了,上菜后,夹起一块大排尝了尝味道,味道中规中矩,不算出色,但很家常,就像家里奶奶辈做出的味道。

    苏晚正在吃面的时候,有人拍了拍她肩膀。

    “小苏!”

    苏晚闻言侧过头,看到是火车上见过的杨梅,还很惊讶,在愣怔后回过神来,“杨大姐,好巧。”

    杨梅煞有介事地笑道:“不巧哦,这是我弟媳妇开的店,我今天在这帮忙。”

    苏晚听到这话,若有所思,“杨大姐,你是住这附近?”

    “对啊,从小住到大,你怎么在这儿?”

    想到自己的困境,问杨梅这位原住居民也方便,苏晚半真半假地说了,“家里不够住,出来找房子的。”

    现在也不忙,杨梅干脆坐到苏晚身边,“你想要什么样的?我弟家就有一套空闲的房子要卖啊!不过卖的话,因为是新修的单位福利房,有点贵,要两千,价格的话你要跟我弟媳妇谈,这房子我也做不了主,放心,我们不会坑你的。”

    “咳,太贵了。”这价钱倒是正常价,可便宜一半苏晚都买不起,以后有钱了当然可以买下,现在嘛就算了,就是不知道等她有钱后,那时人家卖了没,“有考虑过出租吗?”

    杨梅不好意思地说道:“可以租,不过现在租给亲戚了,他要年底转正后分了房子才搬走,租金是十块钱一个月。”

    苏晚皱了皱眉,“年底吗?那时间有点久。”

    十块钱的租金确实也不贵,还是新修的楼房,不过她也等不了这么久啊,她现在急需马上就能入住的房子。

    杨梅沉默了几秒钟,犹犹豫豫地回道:“其实我这还有套房子,是我姑姑的,她也一直想卖,因为不在这,所以这房子我能做主,价格肯定给你最便宜的,就是嘛……房子不太好,也有点买卖风险,你要有心理准备,但面积很大还带个几百平的花园。”

    听到这,苏晚微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没事,我不挑,就需要个住的地方,能带我去看看吗?”

    不会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套房子吧?

    杨梅疑惑道:“现在吗?走路过去要半个小时呢,而且天色太暗了也看不出个什么。”

    “呃,现在是有点晚了,我可以等明天,杨大姐,明天你有空吗?”苏晚说完后看了眼手表和快黑的天,也后悔了,是她太着急。

    苏晚越想越觉得这房子应该就是同事邻居捡漏买下的那套没跑了,明天要真是这房子,钱不够的话,她想把手表卖了。

    “明天八点你在这等我,我骑自行车过来载你去,也不用走路了,这房子很多人都看不上,你要是不喜欢就直说。”杨梅爽快地答应道。

    “好。”

    第二天一早,她除了收拾自己以外,还收拾了下行李,如果顺利的话她想今天就把房子买下,最好能立马住进去,这每天五块钱的招待所有些太贵了。

    到了昨天那家面馆,杨梅已经等在那里了。

    杨梅笑着跟苏晚打招呼,“上车吧。”

    苏晚也笑了起来,“好。”

    很快到了地方,苏晚大致看了眼,围起来的都是这一家的,少说也有几百平。外面是两米多高的砖头围墙,要是自己一个人住的话,可以用啤酒瓶碎片黏在墙头上防贼。

    两人到了大门口,是个简陋的木门挡着,杨梅用钥匙开门后,风一吹吱呀吱呀的响。

    苏晚想到了这房子很荒凉,可没想到是这么的荒凉,杂草都比人高,蛇虫蚁鼠之类的小动物肯定必不可少。正中间有一栋主楼,听杨梅介绍主体地基已经打好了,这地基占建房款的百分之三十左右,以后要建房的的话倒是能省不少钱。

    此外,还有一栋副楼是佣人住房,这没有主楼用心,当时建的速度也快一步,倒是打好了几间房子,勉强可以住人,就是没有装修,室内家居更是免谈。

    要真想住的话,也得把草拔了,撒上雄黄粉熏几天,还要把床什么的家居买到手才能入住啊,看来苏晚想马上搬过来的愿望破灭了。

    杨梅见苏晚没第一时间跑路,继续介绍道:“这套房子有六百平,主楼地基占了两百平,花园加保姆房四百平,面积很大,你也看到了就是没修完,已经荒废了二十来年了,而且地方偏,现在的人都稀罕住市中心的公寓楼,以前我带来的人,可看不上这地,刚到门口就要走。”

    说句不好听的,这房子就地皮和几间风吹不到雨淋不到的保姆房值钱点,其他的东西就只有一个地基上的几根柱子和要倒不倒的几面墙了。

    不过苏晚却很满意,就算不拆迁,这房子买了也值,几间保姆房可以住人,反正就她一个,花园可以种点自己吃的菜和果树,养几只小鸡小鸭。

    而且交通便利,门口就有去市区的公交车,国际机场也在附近,但也不是飞机航道下边,听不到噪音。

    一公里外是西虹宾馆,国宴级别的领导接待宾馆,平时是军人驻扎安保,对附近的居民来说,安全倒是有点保障。

    “杨大姐,这房子价格?”苏晚尝试地问道。

    “四百五?”

    这么低?!

    可能是看出了苏晚的震惊,杨梅解释道:“我不是说这房子是我姑姑的嘛,她人现在国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以后应该不会回来了,临走前,就把房子登记在我名下,也做了公证,你可以放心买,就是……不知道上面会不会突然变卦,收上去。”

    这地是她姑姑上交工厂,被上面奖励的,本来想建房子以后养老的,没想到房子没建多久就生了重病,去了国外治病,再后来想回来都回不来了,干脆移民了。那段时间出国移民的,不算是光彩,姑姑走之前可能是料到回不来了,就把这些带不走的东西分给了她们几个小的,她手气臭,抽了这套房子。刚开始抽到这房子的时候还很开心,没想到不久后就开始闹革命互相举报,这东西在她手里就像个烫手山芋一样,不像妹妹杨丽抽到的古董倒是可以藏起来。

    周围好些都是知情的邻居,她卖也卖不掉,也不敢过户给其他亲戚,怕会给别人找麻烦。

    她们一家怕得要死,所以她们姐妹俩大学一毕业就申请下乡了,想着离这祸端越远越好,而且她们又是海事大学的,就这么义无反顾地选了海岛,还分配了个农场主任的工作,至少过去了在那里大小也算个干部。

    苏晚听完后轻轻地点了下头,表示她明白杨梅的意思。

    不过苏晚不在乎,要真收上去了,也没后面同事邻居每天唉声叹气了,“这套我要了,杨大姐,你什么时候可以过户?”

    “你考虑好了吗?我当然是越快越好吧,因为我过两天就要回海岛了,不过你放心,这两天我会带我弟弟妹妹来,帮你把房子收拾一下的。”杨梅激动道。

    当天下午两人就去房管局办了产权转移,苏晚开心地不得了,至于说杨大姐她们以后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又要把房要回去,那对不起了,她没那么大方。

    再说了,拆迁那都是九十年代的事了,还早着呢,前面一二十年这房子最多就是涨点价,可周围的房子也在涨啊,不可能说房子涨价了要分给前房主的吧?

    没这样的好事,当然这也是她的瞎想,没这些糟心事最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