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兆灵丝毫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已掉, 而自认为洞悉了“真相”的杨福全,
这堆粪肥,颜色呈深黑褐色,臭味淡淡的,都是老庄稼把式了,人人都晓得,这是粪肥彻底腐熟的一个重要标志。
照例跑过来围观吃瓜的一群人“嘿神了, 这肥还真这么快就熟了”
农田施肥的一大关键, 就是要保证肥料充分腐熟
而即便是夏季高温沤肥, 肥堆彻底腐熟
苏兆灵看着这堆肥, 同样眉眼弯弯的,暗道果然就像多年后那位可爱的老人说的那样,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嘿嘿
王秀娥和何玉秀同样神采奕奕的,别看她两个当时对苏兆灵一副信赖十足的模样,其实心里也不太把稳呢,哪里想到还真让她们组领先了,毕竟, 其他几组的肥料可都还没熟透呢
王秀娥故意问杨福全“队长,咋样,是不是我们组赢了”
杨福全从大队回来时憋着的一张黑脸终于缓和了几分,笑道“领袖说,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回,的确是你们组赢了”
末了,又深深地看着苏兆灵,意味深长话里有话地暗示道“都说跳蚤怕多,知识不怕多,领袖教导我们,要摸农业技术的底,搞农业不学技术不行,我们坡南队虽然
“小灵子,你以后要是又学到了啥子好的经验方法,要讲出来,不要
乖巧巧点头的苏兆灵道理我都懂,就是,怎么觉得今天队长看她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呢
苏兆灵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太往心里去,而杨福全一路回到家后,就沉下了脸,告诉儿子“你那个民师名额,不成了”
杨福全的话犹如一道雷,让原本正拿了碗筷正要摆桌吃晌午饭的一家人全都给劈懵了,片刻之后,杨家茂率先回过神来,强按住满心的失望,干巴巴地问道“为啥”
同样回过神的福全婶也急了,追问道“就是啊,为啥之前不是你说的嘛,三个民办教师名额,我们家娃儿排
杨福全一时没说话,弄得福全婶的唠叨性子又给惹了起来“唉你个犟老汉啰,不问你话时你那嘴嗒嗒的,翻死个人,问你话啰你又作起个闷葫芦样,你”
“啪”的一声,打断了福全婶的碎碎念,却是杨福全把跟前的碗往桌上狠狠一礅,两眼一瞪,恨声道“人家大队干部通不过,我有啥子办法”
这年头,不论是高中、招工甚至当兵,基本上靠的都是先推荐过关再考试的制度,干部们都照顾子女,所以,对于那些没有关系没有后台的人,再优秀也白搭。
就像这次大队小学的三个民师名额,论起来苏兆灵是初中生,算是有竞争力的,但实际情况是,她的名字连报上去的资格都没有
杨福全还是托了大队里关系较好的一个干部,往人家里偷偷送了两瓶酒一篮子鸡蛋,才把自家只了一年初中的儿子塞进去的,奈何,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更让他气不过的是,据他托了关系的那名干部偷偷跟他讲的,最后把他儿子刷下来的,是五队生产队的儿子。
那家伙只了几年书就去部队当了兵,当
真真是一个字,艹
杨福全偏过头,眼睛沉沉地盯着自家儿子,话里带着赌气和决心。
“我算是看出来了,我们队要是今年交公粮还垫底,莫说三个名额你排第二,你就是排第一,人家照样能有话头把你拉下来我想好了,这段时间,你先把小灵子说的那个饲料弄出来,好好帮着你妈养猪,这之后小灵子再鼓弄出个啥子好东西,你都给我学起来,技多不压身,总有一天也能像兆安一样出头”
杨福全自是知晓儿子失望失落,但他一时间也顾不上了,结局已定,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强迫自己咽下这口气
就像那位干部悄悄跟他说的“人家说了,你们队劳力少打粮少,更应该把所有的青年劳力都留守生产队,这话你咋驳,没法驳这是”
但,这也让杨福全心里的那团暗火烧得更旺了
要是苏家真的偷偷
人家大寨都能从“地无从尺平,年年多灾情,三天无雨苗
于是,憋着一肚子的火的杨福全,
“大队干部今天开会说了,稻子,是我们国家粮食作物的第一位,这段时间,要把秋大会战,作为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来抓,及早动手,心组织,抢时间,夺山头,早日拿下就是胜利明天早上,家家户户,都给我把家里的镰磨亮了裤腰带勒紧了除了60岁以上的老人去黄豆地里蓐草,其他人到南大淀的水田里割稻,誓死打好秋大会战”
杨福全话音刚落,周爱国一如既往地站起来,挥舞着胳膊雄赳赳气昂昂地响应宣誓道“队长你放心,我们突击队一定积极
苏兆灵嘤嘤嘤虽然听着标语口号很是让人热血沸腾激情澎湃,可姐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一个月里,头顶青天背朝烈日与热浪共舞的凄凄惨惨戚戚
*
第二天清晨,天还麻乎乎的,人朦胧鸟朦胧,鸡未鸣狗未吠,苏兆灵就被一阵“嚓切,嚓切”的磨镰刀给吵醒了,院子里褐色的磨刀石上,苏兆安手上的镰刀正来来回回地上下挥舞着,
苏兆灵这一大早起来就看到这磨刀霍霍的场面,就心情很微妙。
虽说水稻可一年三熟,但整个新安公社,种植的基本上都是双季稻和单季稻。
单季稻一般种
双季稻一般是种
苏兆灵穿过来时,时间比较赶巧。
无论是望天田的中稻还是水田的早稻,都已经抢种抢完毕,她只遇上了地里的玉米割,故而,这是她第一次下田割稻。且,庆幸的是,割晚稻田里无水,不用担心蚂蟥问题。
但即便如此,一路上,戴着斗笠手拎水罐的苏兆灵还是有些蔫哒哒的,真真是心也阴阴,情也阴阴,倒是挎着小篮子跟过来捡稻穗的兆康兆蕊,心情亢奋。
兆康扶了扶他头上过大的斗笠,仰脸憨痴痴地望向苏兆灵“二姐,等我们稻穗捡够了一篮子,就煮白米粥吃好不好”
兆蕊也不由舔了舔干壳壳的嘴唇“白米粥最好吃了,软兮兮白乎乎的最安逸”
看着满脸向往的双胞胎,苏兆灵不由地一阵心软加心酸,气神也回来了,行叭,虽然未来这一个月意味着累死个人,但起码能吃上几顿香喷喷的大米粥了呢
只是,等到苏兆灵真正割稻的时候,才确切地体会到,她想的还是太美好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大米粥,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吃上的,第一镰下去,她就倒霉催地差点见了血
且说,坡南队南大淀的水田是跟隔壁上朝队挨
上朝队人多势众,一开始就用人海战术从数量上压倒了他们队,周爱国也不示弱,“啪叽”一声,吐了一团口水
“突击队的都有了,四人一组,组长打头,每人四条垄,开镰”
随着周爱国的一声令下,“战天斗地”突击队的队员们一字排开,右手握镰,左手握稻篼,随着镰刀“咔嚓、咔嚓”的用力一刈,一丛丛稻篼就齐整地被割了下来
苏兆灵哇咧咧这架势要不是亲眼所见,她还以为是
苏兆灵正兀自大
“小灵子,你又
苏兆灵偏头一看,可不是嘛,周桂枝那两颗滑溜溜的眼珠子,正不怀好意地对着她滴溜溜转呢
苏兆灵心里一哼,激起了雄性和虎气,猫下腰,按照周爱国他们的示范动作,“咔嚓”一声,不甘示弱地试割了起来,心里刚有些小得意地暗道,原来割稻也不过就是如此嘛,殊不知下一秒,哎哟一声,镰刀堪堪擦着她的手指头,就飞了过去
苏兆灵我去
本地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秋秋,累折老腰”。
一整天不间断的弯腰、割断、扭腰、放稻穗重复下来,待好容易熬到晚上工,苏兆灵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按照本地话来说,真真是“扯着猫尾巴才能上床”,刚躺下,一秒钟立马入睡
甚至,一点都没有听到半夜里,民兵巡查小组抓住“偷禾贼”闹哄哄回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