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灯灭了
“呼、呼……呼！”
耳边的风声呼啸, 与口中急促的粗喘声融合在一起。
青年拖着重伤的身体，一点一点向着巷子里走去。
忽然，眼前昏暗的灯光被阴影遮住, 许由乐心生警惕，艰难地握紧刀看向来者。
——是个不认识的女学生。
他不由松了口气，面上露出狰狞的表情, 挥刀威胁着女学生。
“滚！”
在他看来，一个胆小的女学生，造不成多大的威胁。
然而下一秒，一把刀捅进了他的身体。
“噗呲！”
利器刺入□□, 痛苦的撕裂感传入大脑。
许由乐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你……”
意识逐渐模糊, 耳边传来女学生的话, 清脆悦耳的声音中透露着嫌厌。
“真是个白痴,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怪不得老师让我在这等着……”
——
“哒、哒哒……”
脚步声缓缓靠近，看着那道从黑暗里走出的身影, 周明明睁大了眼。
“秋莲月？”
“你怎么在这？”
周明明眼神疑惑，但很快，他意识到这不是聊天的时候, 忙问道：
“对了，你有没有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话还没说完，秋莲月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你是说许由乐吗？”
“……谁？”
周明明表情迷茫，“许由乐？”
下一秒, 他神情一怔, 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认识他？”
秋莲月歪着脑袋，佯作思忖的模样：“认识吗……这能算是单方面的认识吧……”
“毕竟他不认识我, 但我知道他。”
她说着，脸上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周明明目露警惕，他紧紧注视着面前的秋莲月，此时的女学生没有像以前一样穿着漂亮的长裙，而是一副轻松休闲的打扮。
她站在昏黄灯光与黑暗角落的交界处，身后漆黑的巷口仿佛噬人的巨大怪物，而她站在那张嘴前，笑语盈盈地看着周明明。
周明明的视线落在了她身后地面上那具似人形的躯体上，余光瞥见了秋莲月脚边的血迹。
斑斑点点的血色痕迹滴落在她的脚边，白色运动鞋的鞋面上有鲜红液体缓缓滑落，然后融入鞋底踩着的“小水洼”中。
周明明不由后颈一凉，忍不住后退一步，却不慎踢到身后的一个小石头。
石头“咕噜咕噜”地向远方滚去，发出的声音令面前的女学生的视线不由追踪而去。
她注意到周明明略微慌乱的眼神，而周明明也注意到秋莲月从出现一直到现在都背在身后的右手。
她的手里拿着什么？
莫名的不安侵袭着他的大脑，周明明不由想起曾经在“周明明”的日记中看到的描写。
他忽然记起来，眼前这个漂亮明媚的女学生并没有表面上看得那么人畜无害，她曾放火烧死了全家，是个和许由乐那些变态一样的神经病。
秋莲月看着周明明疑惧的神情，顺着他的视线，秋莲月看到了自己背在身后不慎露出的右手。
雪白的刀刃上染着还未干涸的血迹，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瘆人。
“诶？”
秋莲月嘟喃着，神情颇为苦恼的样子。
“居然不小心露出来了……”
她抬起头，在周明明的视线下光明正大地将藏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嘴里却这么说道：
“店长，你能当做没有看见吗？”
秋莲月露出诚恳而热切的表情，然而眼中却流露出兴奋的笑意。
周明明的瞳孔微微张大，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秋莲月往日表现出来的人设在这个老旧的巷子轰然崩塌。
——
月亮高悬于夜空，周明明躺在脏污的地面，思绪回到了现实。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因为忽然接到一通电话，最后追着重伤的许由乐碰上了握着刀的秋莲月。
很难以置信，他居然打不过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看似柔弱娇小，实际上一拳头就把他的胆汁打吐出来。
周明明打架虽然不是很厉害，但他怎么说也能和秋莲月打个四六开吧，她四他六。但结果是她四招之内，六秒之间，一把刀子捅得他肾脏裂开。
周明明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的腰腹，鲜血缓缓从伤口流出，很快染红了手掌。
他不由嘶了一声，这秋莲月下得手可真狠啊。
“哒、哒哒……”
不远处，秋莲月踩着轻快的步伐，一点点靠近。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周明明的思绪不由发散。
今天晚上的啤酒还挺好喝的……
他想着今天晚上冰冰凉凉的啤酒，想着夜里吹过脸颊的冷风，想着风吹动树梢的声音……不知怎么，周明明没有感到一点临近死亡的恐惧。
大概是太过熟悉了吧。
周明明想过秋莲月有认出他曾经在连西市生活过，也想过她认出他后像烧了全家一样计划着烧死他，但没想过她会忽然出现在这个破旧的巷子，捅死许由乐后还要捅死他。
她是怎么知道他在这的？又是怎么认识许由乐的？
腹中的疼痛令周明明的大脑无比清醒，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再一次呼唤着“周明明”的名字。
而结果是一样的，他依旧在装死。
所以说，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内……还是如他计划中的发展？
面前的脸逐渐清晰，在皎洁的月光下，周明明平静地注视着秋莲月的脸。
漂亮的女学生冲他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和她手中的刀刃一样雪白。
“抱歉啦店长……”
“噗呲——！！”
无人的巷子里，一声利器入体的声响划破夜空，鲜血缓缓染红了地面，天空似乎有雨水落下。
血色染红了视线，意识逐渐陷入黑暗。
直到再次睁开眼，头顶明亮的灯光刺得人眼红。
周明明看着头顶熟悉的灯具，一时之间陷入了迷茫。
灯光亮得人眼睛痛，他不由抬起手横在眼前，却意外发现手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迹。
而腰腹处也没有一丝异样，自己被捅伤的部位完好无损，一点痛觉也没有。
周明明缓缓坐起身，右手轻轻摸着光洁白皙的左手，指腹间有一道浅浅的月牙型疤痕。
这是他的身体。
他盯着那道疤痕，狠狠地掐了一把。
“嘶……”周明明抽气着发出痛呼。
“噗呲……”
有人站在角落里发出笑声。
周明明抬眼看去，和他一样的身影。
是“周明明”。
周明明下意识地看向周围，熟悉的客厅，熟悉的丑杯子，还有墙上突兀的双人合照。
周明明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失望。
他还以为自己穿回去了呢。
他厌厌地低垂下眼睫，有气无力地开口道：“你高兴了吗？把我当猴耍。”
“怎么会？你怎么可能是猴子呢？”
“周明明”笑着回道，却是没有反驳他在耍他的意思。
“哒哒哒……”
他的脚步声在耳边环绕，而周明明只感到厌烦。
“不过，我还真的挺高兴的。毕竟事情发展的都很顺利，每一步都稳稳当当的按照了计划进行……”
“周明明”站在这个屋中的唯一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开口道：“周明明，你想要回去吗？”
如寂静夜里的一声响雷在耳边炸响，周明明猛地抬起头，紧紧地盯着他。
“你……什么意思？”
喉咙似乎被棉花卡住了，声音有些干涩。
周明明紧紧地注视着站在门前的“周明明”，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看见他笑了笑。
“字面意思。”
“你不想回去吗？”
“回到你那个‘正常’的世界里。”
“周明明”说着，咬字清晰，周明明听得十分清楚。
“这个世界很混乱吧，随随便便就能遇到变态杀人犯，就连自己的身份也是个杀人犯，你一定很苦恼吧，一开始甚至还想着要去自首。”说到这时，“周明明”像是听到了个笑话似的笑了一声。
但很快，他又恢复正常，平静地看着周明明。
“周明明，你想要回去吗？”
周明明猛地站起身，想要回到平静生活的愿望无时无刻在他脑中盘旋，就连梦里也是曾经的生活。
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即使看见神经病也不敢声张，即使多次面对死亡也不敢像他们一样随意杀人，都是因为心里还带着一丝奢望。
他还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空荡的客厅里，周明明声音发颤，艰难地开口道：
“当然……我当然想要回去。”
像是才反应过来“周明明”到底说了什么，周明明猛地上前，语气急促。
“你知道我能怎么回去？！”
看着他这副模样，“周明明”露出一抹冷淡的笑容。
但随后他顿了顿，脸上有些迟疑，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而周明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神直直地看着他：“怎么做？”
右手的腕间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周明明”有一瞬间地发愣，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望着那张与他极其相似的脸。
他柔柔地笑了笑，将自己的手腕从周明明的手间抽出。
“不算很肯定，只有有些想法而已。”
“周明明”背过身，右手搭在屋里唯一一扇门的门把手上。
“咔嚓……”
伴随着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周明明听见了“周明明”的声音。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门缓缓打开，周明明不由睁大了眼睛。
然而门外什么也没有，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这是什么？”
“周明明”无意味地笑了笑。
“去看看吗？说不定就能回去了。”
周明明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穿透他的脸看进他的心里。
而“周明明”面色不变，依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周明明的右手不由收紧。
下一秒，他抬腿踏入门外，陷入了黑暗之中。
身后，高挑的人影望着虚无的黑暗，抬手关掉了屋里唯一的灯光。
“啪！”
灯灭了。
第102章 醒来
“滴、滴、滴……”
单人病房里, 纯白的茉莉花插在细口花瓶中，床边仪器嘀嗒作响，平缓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宁静。
黑发的男人躺在病床上, 苍白脸上双眼微阖，搁在被褥外的手掌细长宽大，青黛色的血管如春日藤蔓般攀附在手背。
床头的吊瓶一点一点地匀速滴落, 顺着长长的输入管输进身体，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散乱的发丝轻轻触及他消瘦的脸颊，随着轻缓的呼吸稍稍晃动。
病房外, 有人低声交谈着。
“医生，我哥哥大概什么时候能醒啊？”
“这得看情况……”
许久, 交谈声停住了, 伴随着脚步声的离去, 有人推开了病房的门。
“哒、哒、哒……”
缓慢的脚步声停在了病床前, 有人落坐在病床前，注视着他的脸。
“哥哥……”
细微的动作带起了簌簌声响, 右手被温热的手掌握在手心里，牵扯着贴在了微凉的脸颊，许久没有动作。
直到湿热的液体滴落在手背上, 耳边传来难过的轻啜。
“哥哥，快点醒过来吧……”
——
芒菓市，青口巷。
夜色微凉，秋日的风吹得人瑟瑟发抖, 而此时如针尖般的细雨正飘飘洒洒地落下。
“……”
秋莲月松开握着匕首的手, 直起身后退两步，盯着地上男人昏迷过去的脸看了两秒。
好一会儿, 她眨了眨眼，呢喃着：“终于搞定了。”
像是在确定一般，秋莲月又看了看周明明，然后松了口气，肩膀耷拉了下来。
“呼……”
“接下来应该没事了吧，”她嘀咕着，正打算处理一番现场，毁灭自己的痕迹。
秋莲月从包里掏出伊森交给她的东西，是一个很眼熟的炸弹，许由乐模样的小人炸弹。她来到许由乐的尸体身前，将东西固定在他的身上。
不同于许由乐安装在屋里的那个毫无威力的恶作剧炸弹，这个炸弹可是由伊森亲自调适，威力能把人炸成碎片。
秋莲月看着自己固定好的炸弹，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很合适。”
时间设置在十分钟。
然而正当秋莲月打算拍拍屁股走人时，有人从阴影处走出。
“谁？！”
秋莲月握紧手中的刀，警惕地抬眼看去，下一秒神情微怔。
“老师？”
打着伞的伊森看起来慌乱，他似乎是跑过来的，此时单手撑着墙，正要喘口气，却又被墙壁上传来的粘腻触感恶心地直甩手。
秋莲月表情疑惑，“老师你怎么来了？”
伊森抬眼看去，眉目间还夹杂着对碰到脏东西的厌恶。
视线在秋莲月周身转动，惹得她还以为是在关心自己有没有受伤，正要感动一下，便见伊森的目光落在她身后。
他从衣兜里抽出一张纸，仔细擦拭着手掌，然后指着秋莲月的身后，神情烦躁之间又带着一点嫌弃。
“把这个狗……他也带上。”
秋莲月视线偏转，顺着老师的目光看向身后不知生死的周明明身上。
在意识到老师说了什么之后，她愣住了，指着自己难以置信道：“我来背吗？”
话音落下，秋莲月立马便看见不远处的老师朝她翻了个白眼。
“背得动吗你？叫救护车！”
“哦……”秋莲月拉下脸。
“还有，下次别再把手机静音了。”
听见这句话，秋莲月拿手机的东西微微一顿，点开屏幕后看到了来自老师的数十个电话。
不远处，伊森咬牙切齿。
他就真该让周明明去死，谁让他心软，想起来他还欠他一堆债，不然他现在应该是在画室里，而不是在发现打不通电话后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秋莲月瞅了瞅老师的脸色，又低着头瞅了瞅地上被她捅了两刀的周明明，不由摇摇头，怜悯地嘀咕着：“店长，你运气可真好……”
而伊森来到周明明身前，看着不明生死的男人，居高临下地踢了踢他的腿。
他注意到周明明腹中的两刀，不由幸灾乐祸起来，转头对秋莲月夸赞着：“干得不错。”
而莫名得到久违夸赞的秋莲月一脸懵，但还是胡乱地点了点头，露出傻傻的笑，看得伊森一脸嫌弃。
另一边，阁楼的地板上，五颜六色的彩带中夹杂着破碎的玻璃渣，带着点点血迹，看起来像极了凶杀现场。
楼下屋前，王振杰蹲下身，查看着受害者的身体状况。
难以想象，受了这么重的伤，又从楼上摔下来，而他还活着。
王振杰站起身，沉默地望着漆黑的巷口。
他们已经叫了增援和救护车，派人驱散巷中居民，前去排查整个巷子，查看是否存在罪犯口中的炸弹。
虽然他对此并不相信，罪犯在其他地方安装了炸弹。
那个罪犯，他似乎并不忍心杀了某个人。
目前唯一发生爆炸的炸弹也仅仅只是炸了他满身的彩带。
想到某个人，王振杰双眼微眯。
周明明……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急忙赶来，直接掠过王振杰扑向脚边昏迷的人。
刮起的风吹过王振杰的衣角，吹乱了他的发型，也吹落了几缕藏在发间的彩带。
斑斓的彩带飘飘落下，衬着王振杰满脸的严肃，显得有几分滑稽。
身侧，李安阳一脸悲切，甚至都还没看清地上人的脸。
“周明明！！”
站在他一旁的王振杰忽然有些无奈。
“李安阳……”
“你看清楚，那不是周明明。”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忽然感到一丝头痛。
这样的李安阳，真的能肩负好他的职责吗……
听到这句话的李安阳表情一顿，定睛一看，才发现地上躺着的不是周明明，似乎是周明明书店里的那个小员工。
他略微尴尬，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连忙站起身看向王振杰。
“王队，现在需要做什么？”
“……”正当王振杰准备开口时，远方的某一处忽然发生了爆炸。
“嘭——！！”
巨大的声响惊起了整个青口巷，让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王振杰面色一沉，不安感瞬间侵袭整个大脑。
——
“啪！”
远处传来灯熄灭的声音，他惊慌地回过头，却只看到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睛。
那人站在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逐渐陷入黑暗。
直至黑暗彻底吞噬了他，意识陷入沉睡。
——【周明明！！】
周明明猛然惊醒，眼里还残留着一丝惧色。
窗外的阳日温暖和煦，穿过窗户在病房撒下金色的阳光，病床上的男人余惊未定，猛地吸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愣住了。
口鼻间嗅到的气味不再是脏污旧巷里难闻的臭气和身上的血腥味，而是淡雅清纯的茉莉花香与干净的阳光气息。
周明明望着洁白的天花板，眼珠还有些不敢置信地微微转动。
他微侧过脸，视线穿过窗户看向窗外。
栾树伸长着繁茂的枝叶，仿佛要触及蔚蓝明媚的天空。金灿灿的花与红彤彤的灯笼果相互交织，其中夹杂着翠绿的叶。
明黄色的光线穿透枝叶的缝隙，再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洒落在病床前的地板上。
周明明躺在病床上，目不转视地望着窗外的风景，直直地看着家乡秋日熟悉的栾树。
记忆里，花溪市的栾树繁茂似景，一到秋季便挂满了红艳的灯笼果。风吹树梢，枝叶上的花朵与果实便微微晃动，仿佛暗哑地响着铃铛的声音。*
……他真的回来了吗？
许久未眨眼的眼睛有些干涩，周明明收回视线，动作之间牵扯到手背上的针管。
苍白的肤色上，一道浅浅的月牙型疤痕出现在左手手背。
他神色微愣，思绪有些迟缓，像是没有润滑油的机器，小心翼翼地避过手背上的针，艰难地坐起身靠在床头。
周明明轻轻摸着左手上的疤痕，青灰色的血管在指腹间传来清晰的跳动。
他微微垂下视线，心中迸发出难以言喻的喜悦。
是真的……他真的回来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蓦地被打开，有人提着餐盒，神情呆滞地看着半靠在床上的男人。
日日盼望着醒来的兄长就坐在那，侧脸笼着一层暖暖的阳光，轻轻颤抖的睫毛在鼻根凹陷处落下阴影，脸上带着恍惚的怔忪。
像是被他开门的声音忽然惊醒，床上的人警惕地投来视线，然而又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缓缓睁大了眼。
周明明眨了眨眼，轻轻喊着：“……周明白？”
听到他的呼唤，那人忍不住落下眼泪。
“哥！”
第103章 人群中熟悉的身影
“哥！我好想你啊哥！这些日子我吃不饱睡不好, 都瘦了好多呢……”
病房里，医生在为周明明做检查，而周明白絮絮叨叨的声音则不停地在耳边念着。
他扒拉着周明明的手, 可怜兮兮地睁大眼睛，试图让周明明看清他这段时间可怜的模样。
周明白这副卖惨很成功，而他也确实瘦了很多, 与周明明记忆中的模样相比，脸颊处养好的肉都掉光了。
周明明看着他眼下的青黑，憔悴的模样令他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愧色。
他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声音。
“……抱歉, 让你担心了。”
听着兄长久违的话语，周明白有些忍不住流泪。
他抹着自己的眼睛, 声音带着一丝哭腔：“让你总熬夜, 这下好了, 昏迷了这么久, 你知不知道差点把我们吓死，医生说你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
“哥, 我真的好害怕啊，你要是真的永远醒不来该怎么办？！”
看着周明白满眼通红的模样，周明明也不由红了眼。
“没事的, 我这不是醒了吗？”
他伸出手，轻轻拭去弟弟脸颊上的泪，拍着他的脑袋以示安慰。
“爸妈呢？他们还好吗？”
周明白擦了擦眼泪，抽噎地说道：“他们还在家里, 刚刚和他们说了, 估计马上就会过来了……”
这时，身旁做检查的医生摘下仪器, 开口道：“没什么大碍，好好修养就可以了。”
周明白连忙转头问道：“真的没什么事吗？我哥他一下子昏迷四个月，身体不会藏着哪些隐患吧？”
医生笑了笑：“没事，但平时要多注意一下，别再熬夜了，还有最近饮食要清淡点。”
周明白松了口气，转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谢谢医生！”
“注意休息啊……”
送走医生和护士，病房里又变得安静下来。
周明白重新回到床前，他凝视着周明明苍白的脸色，那双灰褐色的眼眸此时正宁静地望着他，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就像曾经那般注视着他。
他不由感到一丝虚幻，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前不久还抱着微弱的希望向医生询问着苏醒的可能，而一打开门便看到他那被医生告知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哥哥，正睁着眼睛看着他。
“哥哥……”
周明白不由伸手去抓住兄长的手，微凉的温度从手心中传来，在哥哥平静的目光下，缓缓倾倒在他的胸前。
消毒水的气味萦绕在鼻间，他感受到哥哥的手轻轻搭在他的头上，而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感受到——他的哥哥，真的醒了。
他不由发出哭腔，隔着被褥传来闷闷的声响。
“太好了，你真的醒过来了……”
——
住院的时间过得很慢，好在周明白每天都会来医院看他。
“慢一点，小心脚下……”
医院楼下的花园里，周明明正在进行康复练习。
周明白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引导着周明明一点一点向着另一边移动。
周明明在病床上昏睡了近四个月，即使每日都有人为他护理按摩和翻身，身体的虚弱依旧是必不可免的。
短短的数米路程，周明明走了许久，额上汗水不断滴落，就连搀扶着他的周明白也出了一身汗。
害怕哥哥在自己不经意间摔倒，周明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段路程中。
他扶着周明明的肩，不由自主地，周明明的半边身体、以至于大半体重也压在了他身上。
一直到停下步伐，走完这段路程，两人坐在花圃旁的长椅上，靠在一起休息着。
“咕嘟咕嘟……”
周明明握着水瓶，仰头大口地喝着水，喝完后递给一旁的周明白。
周明白接过水瓶，从口中抽出纸巾递给周明明：“休息一下吧，你都出了好多汗了，待会儿再练。”
“好。”
周明明擦了擦汗，两人安静地坐在长椅上歇了好久。
医院花园里有不少人，但大多是穿着长条纹病服的小孩和老人。
个头不大的小孩互相追逐着奔跑，嬉笑声环绕在花园，一旁的老人互相搀扶着，轻声述说着生活的平淡。
花园中间有棵高大的栾树，树冠如盖，几乎笼罩着花园中心。
时有微风吹过，绮丽明艳的果实在花朵与树叶间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周明明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头顶枝叶轻轻摇晃，有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在他脸上、发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周明白看着近在咫尺的哥哥，思索片刻，头一歪搭在了他的肩上，腻腻歪歪地靠着。
“哥，到时候出院了之后，我们一家人出去旅游吧……”周明白靠着周明明的肩，眼睛望着不远处奔跑的小孩，注意力却全在身旁的兄长上。
“仔细想想，我们好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花溪市，听说北阳市那边山可高了，爬上山顶等到了凌晨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日出。连西市那边的海也很美，我们可以一起去抓螃蟹，潜入海底看小丑鱼……”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周明明听着弟弟絮絮叨叨的话语，心里愈发柔软。
他太久没有听到弟弟说话了，穿进那人身体里的那四个月，生活在芒菓市的那段时间，与此时宁静美好的生活相比，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醒之后回归了现实。
或者……
这只是一个较为长久的噩梦罢了。
周明明低垂着眼睑，睫毛轻颤，他低声应着弟弟的话：“嗯。”
梦里无数杀人犯和危险追逐着他，但梦醒之后，一切都会消失，生活也将归之于平静。
他也该忘记梦里发生的事情。
“等我出院，等我们处理好事情，就一起去旅游……”
“太好了，到时候我们带上旺财和来福，它们俩这段时间可闹腾了，周旺财天天想见你，我可不敢让它看到你躺在病床上，不然又得闹绝食……”
听着弟弟高兴的话语，周明明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他目视着前方，思绪不由放缓。
医院外，他听到推着红薯车的叫卖声。
“卖红薯唷！热乎乎的红薯！三元一个的红薯唷！”
周明明推了推肩上的脑袋，这小子脑袋重死了，压得他肩膀都有些酸涩。
“去！帮哥买个红薯，这一天天的喝粥嘴里都没啥味了。”
周明白比他推得发型都乱了，扁着嘴捋了捋头发，嘟喃着：“真是的，不知道男孩子的头是不能碰的吗……”
他站起身，看着周明明认真地嘱咐着：“乖乖待在这里别乱跑啊，我马上就回来。”
“快去吧快去吧，帮我挑个大的。”
周明白看起来很担心的样子，人都走到十米之外了，还要转过头来看看周明明有没有老实地坐在位置上。
注意到周明白看过来的视线，周明明笑着冲着他挥了挥手，无声地张嘴示意着：“快去快回。”
周明明注视着周明白离去的方向，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收回眼，平静地直视身前的景物。
买红薯的这段距离不长，差不多需要十分钟，周明明就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等待着。
忽然，不远处传来小孩哭闹的声音。
“哇……”
周明明抬眼看去，一个穿着病服的小女孩摔在地上，手掌沁出点点血迹，面前站着一个满脸怒气的男人。
“你有没有长眼啊？！没看到前面有人吗？你家长呢？把他叫过来……”
看着不远处传来的喧闹，周明明平静地收回视线，垂下眼注视着自己柔弱无力的双腿。
和他无关的事情，并不需要过多的注视。
虽然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但在芒菓市生活的习惯却依旧保留了下来。
他现在身体虚弱，即使心里好奇着热闹，但遇到争执和口角，个人的安全最重要。
然而就在他移开视线的时候，周明明忽然愣住了，目光停留在人群中的两道身影上。
不远处的人群里，一位温婉的女性牵着自己的女儿，小心地避开这处争执，向着外面走去。
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熟悉的身影，周明明睁大了眼，心中生出恍惚，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跟上去。
但他忘了，自己的身体还未适应，站起身的那一刻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好在他及时握住长椅的扶手，才堪堪稳住身体。
“哥——！！”
远处，买好红薯回来的周明白看见哥哥即将摔倒的身影，不由睁大眼睛，大声呼道。
他着急地冲到周明明的身前，扶着他的肩坐回长椅上。
周明白蹲在周明明身前，仔细地检查着他外表上可能碰到的伤口。
他轻轻拉着周明明的手，心中压抑着阴霾，眼神却担忧柔软，泛着红的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脸。
“不是说好坐在椅子上等我的吗？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告诉我啊！我都会帮你的！”
周明明的视线还在远处的人群中寻找着，他想要看清楚那道身影的模样，打破心中荒唐的猜想。
他没注意到周明白愈发愤懑的声音，只是失神地望着人群，内心惶惶不安。
“哥哥！”
“你在看什么？！”
一双手抚上了他的脸，不容抗拒地将他的脸摆正与自己对视。
周明明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他与周明白并不相像，大抵是两人相差数十岁的年龄。
他终于收回飘向不知名去处的思绪，注意力重新落在了弟弟的脸上。
周明明疑惑地询问道：“怎么了？”
看着哥哥失魂落魄的模样，周明白忽然泄了气，忿忿地扯着周明明的脸往两边拉去。
“笨蛋周明明！”
第104章 家
芒菓市新城区公安局。
王振杰正在调查前段时间青口巷的绑架案, 他也没想到，原以为只是一起简简单单的绑架案，罪犯手里居然还掌握着威力不小的炸弹。
据他所知, 芒菓市已经有数年没有出现过炸弹犯了，倒是其他城市，比如说隔壁连西市, 这几年有个极其活跃的炸弹犯一直没有被抓到，这令他不由怀疑是从别的城市流窜过来的罪犯。
“理华，有结果吗？”
扬理华抱着资料快步走来，语气迅速地说道：“查到了, 青口巷并无其他炸弹，唯一发生爆炸的位置在青口巷的东南方向, 现场发现一具尸体。根据样本检测, 死者DNA与从嫌疑犯留在现场的血液中提取的DNA相符, 另外, 通过数据库比对，死者身份大致明确……”
“等等……”王振杰眉毛一扬, 有些诧异，“死者是那个绑架犯？”
“是的。”扬理华抬眼与其对视，点了点头。
“从现场爆炸痕迹来看, 发生爆炸的物品与嫌疑人留在受害者家中的□□一致，应当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难不成还得是嫌疑人自己把自己给炸死了？”提到这个想法，王振杰自己都笑了。
而扬理华却苦笑着说道：“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更离谱的死法也不是没有……”
他想到了前段时间的案例, 一男子偷走了路面上的井盖, 隔天下雨便踩空掉下去淹死了。
“好了，换一个讲, ”王振杰烦躁地挥了挥手。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周明明……还有受害人醒了吗？”
扬理华面色凝重，他沉声道：“受害人前段时间遭受歹徒持刀行凶，腹部中刀刚出院不久，这次坠楼导致伤口二次撕裂，好在手术很成功，就是周明明……”
提到多次遭遇罪犯受伤住院的老熟人，扬理华顿了顿，语气有些难以言喻的同情。
“和上次一样，他现在还在昏迷。”
“嗯。”王振杰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他面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单单应了一声。
但随后他站起身环视四周，忽然开口道：“李安阳人呢？”
扬理华看了看李安阳的位置，那处空无一人，但很快他恍然想起，开口道：“他和周明明关系不错，现在估计在医院。”
听到这句话，王振杰面色一沉，“把他叫回来。”
扬理华微微一愣，连忙应道：“好的。”
望着空无一人的位置，王振杰眸色阴沉，心里默念着周明明的名字。
周明明……
他回想起那日夜里在青口巷的一幕——增援和救护车来得很快，受害者被送上了救护车上，而他正准备和排爆手投入搜爆工作。
然而却在救护车旁见到两道不该出现在那的身影。
高挑的男人装着花哨，垂至胸前的长辫微微翘起，他撑着黑色的雨伞，身侧是本该被警员送离青口巷的秋莲月。
冷淡的目光投至正被小心抬入救护车上的担架，顺着男人的视线，王振杰不由睁大了眼睛。
是追着绑匪过去的周明明，但此时却躺在担架上昏迷不醒，腰腹间染血。
他怎么会受伤？而本该离去的秋莲月与不该出现在这的男人为何会站在这？
王振杰心中掠过浓浓的疑惑，但当前的形势让他想不了太多，只能抛下重重猜想。
但现在，站在办公室里，王振杰从心底翻出了对周明明的猜疑。
——
另一边，花溪市平江北路湖心宛小区。
周明明出院了，他的身体并无什么大碍，昏迷期间被人照顾得很好，做好康复练习就可以了。
此时的他正站在自己的小屋前，面前是燃烧的火盆，还有屋内面带笑容的家人。
他们看着他，眼神期冀，脸上带着喜极而泣的高兴。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在医院躺了这么久，进家门前去去晦气，跨火盆，去霉气……”发鬓微白的母亲絮絮叨叨地念着，身侧的父亲和弟弟一人抱着一只猫，目露欣喜地看着他。
这是他的家人，最爱他的人。
炽热的温度从脚下传来，跳跃的火舌舔舐着他的鞋底和裤脚，也不知道母亲从哪翻出来的搪瓷喜盆，内里火炭劈哩叭啦地发出声响，徐徐升起无形的烟雾。
周明明一脚跨过火盆，定定地站在家人的面前。
他微低下头，眉目柔和地看着面前目含泪光的宋女士。
“妈妈……”
视线里，一向注意保养的宋女士变得比以往要憔悴许多，乌黑的头发染上了白色，眼角不知何时爬上了细纹，看起来老了不少。
“诶！”宋女士大声应着，她弯下身，为周明明拍了拍跨火盆时沾上的灰，面上止不住笑地挽上他的臂弯。
“来来来，快进来，我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有你爱吃的红烧肉和油焖大虾……”
她温柔地说着，转头语气突变，对一旁傻愣愣的丈夫指示道：
“周为海！还愣着做什么，去把门口收拾了，再去切个哈密瓜，明明睡了这么久，都瘦成竿了！”
“啊？”正要跟上去的周同志一脸懵逼，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狸花猫，想起身侧的小儿子，抬眼看去正要开口，却见那混小子早就期期艾艾地凑上前去。
“哥……你看我照顾的旺财，是不是胖了很多。”周明白亲昵地挽上周明明的另一边臂弯，捧起右手上胖乎乎的肥猫，凑在哥哥面前邀着功。
被两人挽着手，行动都被制约了，周明明苦笑着，只能艰难地探出一只手摸了摸猫的脑袋。
毛茸茸的触感从指尖划过，名为周旺财的长毛布偶猫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心，蔚蓝的圆润眼眸倒映着他瘦削的脸。
“喵~~”
“旺财好乖，这段时间在家有没有乖乖听话。”周明明摸着旺财的脑袋，笑容温煦柔和。
“喵~喵~~”见到许久未见的主人，猫蹭得越发起劲了，一个劲地从嗓子里发出甜腻的叫声。
但主人的手还未在它的脑袋上多待一会儿，周旺财还没来得及享受主人的抚摸，自己便被可恶的人类抛在了地上。
“哥~旺财可不听话了，给它洗澡就跟杀猪一样，叫得隔壁都能听到，还老伸出爪子抓人。”周明白一把抛下手里这只死重死重的肥猫，凑在周明明面前可怜巴巴地拉上衣袖，露出手腕上长长的抓痕。
“哥你看啊，我手上这几条疤痕都是它抓的，痛死我了。”
周明明眉目无奈，知道这是弟弟博取关注的做法，但视线在触及弟弟手上的抓痕时又心疼地垂下眼。
“打了疫苗没？你要小心点，实在不行就把旺财送到宠物店洗澡……”
周明白得意地扬起笑容，他瞥了眼地上不停在哥哥脚边蹭来蹭去的猫，很快又收敛住嘴角的笑意，语气可怜兮兮地说着。
“打了好几针呢，它就是看我不顺眼，家里人谁也不欺负，就知道欺负我。”
“好啦，吃完饭我带去你买你之前要的模型，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猫计较，你也不知道让让它……”
周明白扁了扁嘴，趁着哥哥没注意到，朝着地上的猫做了个鬼脸，转头又嘟喃着：“它是小猫我还是小孩子嘞，还没成年呢……”
他话还未说完，腿上忽然一重，感觉有尖锐的异物疯狂抓着他的裤腿。
低头一看，那只蠢猫正抱着他的腿一阵乱踹，嘴里还发出十分难听吓人的叫声。
“喵！喵！！”
看着把它抛下的可恶人类迷惑住了自己的主人，周旺财气得大声尖叫，抱着他的腿一阵猫猫拳，甚至顾不得自己掐起来的夹子音，就这么咆哮地叫了起来。
“周旺财！你个蠢猫！这是我的新裤子啊！”
看见是周旺财，周明白气得声音发颤，一下子松开了挽着哥哥的手，撸起袖子便要给周旺财一个教训。
“喵——！！”
“难听死了！你的夹子音呢？！快闭上你的嘴！”
将弟弟幼稚的做法尽收眼底，面对一猫一人的较量，周明明无奈地笑了笑，转头刚要和宋女士说说话，下一秒肩上一沉，毛茸茸的触感蹭上了他的脸。
“喵。”
黄白斑点的猫轻盈地跳上他的肩，蹭了蹭他的脸后跳入他的怀里，调整姿势便美美地躺着不动了。
看着臂弯间的猫，周明明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身后打成一团的弟弟和周旺财，最后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周来福，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喵~”
猫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顺着周明明的手轻轻蹭着，棕色的眼睛倒映着他的面孔。
第105章 不该出现的母女俩
屋内灯光明亮, 他与家人们围坐在一起，久违地享受着温馨的家庭氛围。
餐桌上，数十道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吸引着周明明的注意。
看着摆满的桌子，周明明无奈一笑：“妈，怎么弄得这么多, 家里就咱们四个人，怎么吃的完啊……”
宋女士摆摆手，豪气道：“这算什么，你好不容易出院, 这不得好好补补……”她说着，心疼地看着周明明的脸, “瞧你现在的模样, 都瘦成电线杆了, 颜值大打折扣, 来！多吃点，赶紧胖回来, 吃不完的就让你爸吃！”
宋女士大手一挥，烧鸭里唯二的其中一个鸭腿便落入了周明明的碗里，另一个被她夹给了自己的小儿子。
而周明白却又把鸭腿夹给周明明。
“这个也给哥吃, 哥爱吃，让哥补补。”
他说着，抬头对着周明明咧嘴笑道：“哥你快吃，吃完我们去打游戏。”
听着周明白的话, 宋女士眉毛一横, 怒视道：“打什么游戏，你哥最需要的是休息, 还有桌上是少了什么菜吗？需要你来让？！我看你就是挑嘴，给我吃！”
宋女士对周明白让菜的小心思心知肚明。
这小子就是挑食，也不知道像谁，鸭肉鸡肉猪肉都不吃，都快成年了体重还没他哥一半重，身高更是矮到宋女士怀疑小儿子不是自己生的，他们夫妻两个头都有一米七，可偏偏周明白才一米六。
宋女士挑剔地打量着周明白的模样，直接往他碗里夹了一堆他勉强能吃下去的荤菜。
而周明白看着碗里几乎要冒成小山的饭菜，面色逐渐恐慌：“妈，够了够了，我吃不完的！”
“哥！救命！”
周明明浅笑着无视了周明白求助的目光，转头与父亲交谈。
“爸，最近家里还好吗……”
周为海笑呵呵地道：“好好好，都好着呢，你妈和你弟依旧是那副样子……”
“爸！哥——”
作为昏睡四个月醒来后的第一顿团圆饭，所有人很高兴，除了被逼着硬吃下两碗饭菜的周明白。
饭后散步，一家人走在人行道上，说说笑笑地慢走着。
一对夫妻慢悠悠地落在后头，笑吟吟地看着岁数相差极大的兄弟俩互相打闹着。
路旁的行道树微微摇晃，周明白拉着周明明的手，委委屈屈地指责着他今晚吃饭的时候没有帮自己。
“……刚刚我给你使眼色，你还装作没看见一直和爸爸说话，都不看我一眼……”
“哪有……一定是我没注意到……”
周明明略微心虚地笑了笑，敷衍着拍了拍弟弟的脑袋。
感受着周明明敷衍的语气，周明白惊得睁大了眼。
作为家中的幼弟，与哥哥相差近一倍的岁数，从小备受宠爱，只是小时候父母正逢事业上升期，工作忙碌，于是大多时候都是周明明带着。
而周明白也喜欢挨着周明明，从学会走路起就喜欢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咿咿呀呀地喊着哥哥，即使之后经常被邻居阿姨调侃，也只是瞪着眼睛扒拉着哥哥的腿。
可以说，周明明是周明白的第二个爹了。
好在周明明不管是上大学还是工作，都在平江北路这条街上。
即使他为了工作方便搬出去，也只是与家相隔几百米，近到周明白甚至都不用骑着他的自行车，迈开他的十一路公交走几步就到了。
看着周明明飘忽的视线，周明白越想越生气，蹦着腿跳上他的背：“周明明！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弟弟……”
周明白佯作气愤，抬手轻扯着周明明略长的头发，体重全压在了哥哥的身上。
而周明明哈哈笑着，微弯腰略显艰难，但还是背着他往上掂了掂，吓得周明白连忙搂紧他。
“哥——！！”
兄弟两人互相打闹着，头顶树枝微晃，落下三两片枯黄的落叶。
月色皎洁，夜风吹过周明明脸颊旁的发丝，身后的道路上倒映着他们被拉长的影子。
不远处，一位女士一手牵着女儿的手，一手提着女儿的小书包，从他们身前正面走来。
“晚晚，今天在班上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有！今天体育老师没有生病，我和同桌一起玩了羽毛球……”
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一蹦一跳，开心地说着今日在学校发生的趣事。
而温婉的母亲低垂着视线，目光全部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温柔专注地聆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声。
周明明没有注意到前方的母女俩，身后的宋女士倒是眼尖地看到了近日搬来的邻居。
“诶！是林小姐和晚晚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了饭没……”
素爱交际的宋女士笑语盈盈地打着招呼，而不远处走来的林小姐听到声音，抬头看去。
视线触及到熟悉的面孔，女人忽地呼吸一顿，在注意到男人即将偏转过来的视线，连忙移开眼，声音略微颤抖，心不在焉地回复着宋女士的话。
“是……是的，已经吃过饭了，今天是晚晚生日，我带她去餐厅庆祝一下。”
“今天居然是晚晚的生日啊……”
林婉强装镇定，不再去看那张熟悉的脸，手中握着女儿的手却不觉微微用力。
感受到手腕处越来越用力的手，小姑娘轻咬下唇，抬眼顺着视线看向面前那个令妈妈变得异常的男人。
圆润的大眼睛忽地睁大，她也愣住了，瞥了眼男人的脸便立刻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地握紧妈妈的手。
两人皆颤颤巍巍地低着头，像是碰上了狼的兔子，再也不敢抬头看着男人的脸。
宋女士倒是没发觉对面母女俩的异常，依旧是笑呵呵地说着，顺便在双方经过时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生日快乐啊晚晚……”
“谢谢……”
林婉僵硬地笑了笑，握着女儿的手下意识地轻轻扯了扯，示意着礼貌道谢。
而林晚晚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着谢谢，头始终也不敢抬起来，盯着自己脚上崭新的小皮鞋一个劲地看 。
这条路似乎有些狭窄了，母女俩几乎能感受到周明明看过来的视线。
等到双方终于顺利错开，林婉拉着女儿迅速离开现场，步伐快了不少。
“这闺女可真惹人喜欢……”看着林小姐匆忙离去的背影，宋女士不由心生感叹。
她回想着小姑娘可爱的脸蛋，感受着手心残留的发丝触感，然后再抬眼看了看自己那两个仿佛还没长大的儿子，眼中不禁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遗憾。
“这第二个生的要是女儿就好了啊！”
对于宋女士的话，周明明恍若未闻，他的视线还在下意识地追着快步离去的母女俩，心中的震惊陡然放大。
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明明紧紧地盯着已经消失的身影，心中思绪剧烈翻涌。
上一次在医院看到的身影不是错觉，真的是那对母女俩。
但是——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论他是否还身处与之前的那个世界，但林婉作为杀害自己丈夫并分尸抛弃的罪犯，现在也应该身处监狱。而不是完好无损地牵着自己女儿走在去往他家小区的路上！
“哥！你在看什么呢？”
这时，背在身上的周明白凑近了些，他贴着周明明被风吹得有些微凉的脸颊，顺着哥哥的视线看向远处。
他看过去的动作慢了些，林婉母女俩已经走远了，于是只能看见几个零零散散的行人。
周明白犹疑的目光掠过那几个陌生的路人，但也没发现他们身上有什么能够吸引到自己兄长注意的地方，只好心存疑虑地收回视线，微微收紧了搂着哥哥脖子的手。
“哥，没什么好看的，爸爸妈妈都快走远了，我们得赶紧跟上了……”
听着耳边弟弟的催促，周明明只好将疑惑埋藏在心里，等着回去询问一下似乎知道些什么的宋女士。
周明明收敛了复杂的思绪，整理好情绪，抬眼目视前方，然后笑着掂了掂背上的周明白，像小时候一样，抓着弟弟的腿，大笑着向前路冲去。
“抓好喽！我开始跑了！”
“哈哈哈哈哈再跑快一点！！”
破碎的夜风从额上、脸颊、脖颈处吹过，耳边是弟弟高兴的大笑声，久违的愉快占据了心头，他不由暂时抛下那些疑惑和烦恼，大步地向着远处奔去。
“周明明！你跑慢点啊！别撞着人了！”
“知道啦——”
“哥！咱们再跑快一点！”
看着背着周明白快速奔跑的周明明，宋女士大声叮嘱了几句，见没什么用，抬手怼了怼身侧的周同志。
“周为海，看看你儿子，这俩个混小子，真是没变，跑这么快也不怕撞到人……”
“明明也是的，这么大了还和明白这么闹着玩……”
她的语气虽有埋怨，可脸上却是止不住笑着，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兄弟俩的身影。
——
海天医院，305号病房。
“好的，我知道了……”
接到电话的李安阳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好友，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起身离开了病房。
而在他走后不久，门把手轻轻转动，紧闭的房门“吱嘎”响着，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寂静病房里回荡着陌生的脚步声，那人停在了病床前。
“呵……”
伊森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男人，忽然嗤笑了一声。
“周明明……你还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窗帘飘动，窗外的风吹进病房，男人微阖的双眼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薄薄的眼皮。
灰褐色的双眸清醒冷静，倒映着床边长辫男人的身影。
第106章 细微的变化
“嘎吱——”
家的门被扭转打开, 熙熙攘攘的说笑声停在门口，兄弟俩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而父母则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和水果先一步走进客厅。
周明明落坐在沙发上, 下一秒身侧便挨着一个胳膊，膝上多了一个毛茸茸。
“哥，”周明白像只猫一样在他肩上拱来拱去, 小心地瞅了眼厨房的身影，眉目间谨小慎微，颇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今天晚上我们一起睡觉吗？最近新出了个超好玩的游戏……”
周明明无奈地笑着，手下撸着猫的脑袋, 耳边传来猫呼噜呼噜的声音。
看着周明白期待的模样，他想着兄弟俩似乎好久没睡在一起了, 正要开口答应, 却听见厨房传来宋女士的声音。
“周明白！别拉着你哥一起睡觉, 你自己没房间吗？！你哥需要好好休息, 睡在一起准得熬夜！还有周明明！不许答应你弟！”
严厉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直把周明白说得泄了气, 颓废地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应着。
“知道了……”
厨房的长虹玻璃门倒映着宋女士隐隐约约的身影，明明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还是被宋女士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的对话。
周明白的心情都不美妙了, 连哥哥也不想继续靠着，整个人一下子坐直身体，从沙发靠垫下摸索出遥控器，嘴里一边嘟喃着, 一边打开电视机。
“老妈的耳朵也太灵了吧, 我都这么小声说话了……”
“据花溪气象台报道，今天夜里开始到十三号, 我市花溪河以南地区会迎来一次持续性的强降雨过程，有阵雨或雷阵雨……”
电视打开，正好是天气预报频道，其中的播报员正播报着近日天气。
“要下雨了？”从厨房走出的宋女士端着一盘水果，抬眼瞥了眼电视，语气略微诧异。
她坐在沙发上，将周明白挤在中间，惹得他一个劲地往周明明那边挤。
而宋女士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气，面色毫无波澜，抬手拍了拍小儿子的背，吩咐着：“去，把阳台的衣服收一下。”
周明白本来就被挤得脸臭臭的，这下被宋女士吩咐着收衣服，索性直接站起身，把脚跺得咚咚响。
还好房间隔音还算好，不然楼下的邻居说不定还会跑上来敲门，最后倒霉得还是周明白自己。
周明白耷拉着脸去了阳台，宋女士眉头微皱：“这孩子，脾气哪来这么大……”她说着，抬眼看向身侧嘴角带笑的大儿子，眼神嗔怪。
“你看你，把他宠成什么样子，什么都依着他那可不行。”
宋女士在水果盘里看了看，从中插了个哈密瓜塞进他嘴里，面上透露着威胁。
“晚上不许开门让他进去，听到没有。”
周明明咬着水果，无奈地笑了笑：“好好好，我晚上把门给锁了，连猫都不放进来。”
闻言，宋女士十分满意，转头拿起遥控器，调到自己爱看的电视剧专注地看了起来。
电视上播放着最近新出的电视剧，据身旁宋女士的解说，这部剧涉及到家庭伦理，并集狗血、悬疑和道德为一体，听着就令人叹为观止，不由感叹导演真的是什么都敢拍。
周明明的视线落在电视上，嘴里咀嚼着哈密瓜，思绪却飘到了两个小时前在路上碰到的那对母女俩。
但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林婉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难不成就这么巧，跟他与另一个“周明明”一样，他在这里遇到的母女俩其实是另外两个人？只是正好长得很像，巧合而已？
这样的想法一出，周明明都忍不住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适可而止吧！再怎么巧，也不可能出现一模一样的母女俩吧！！
周明明咽下嘴里的水果，用余光看向身侧专注看剧的宋女士，然后佯作随口问道：“妈，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那对母女看起来挺陌生的，是最近刚搬进来的吗？”
“蒽？”宋女士的视线粘在电视上，听到周明明的问话，分了点注意。“你说的是林婉和她女儿林晚晚吗？”
听到熟悉的名字，周明明顾不得掩饰，猛地转过头看向宋女士，面上闪过一丝震惊。
真的是她们……
宋女士手里捏着小小的水果叉，一边插了个苹果，一边说着：“你觉得陌生也正常，毕竟在医院里躺了这么久……”说到这，她语气一顿，连忙改口。
“其实她们俩也就是前不久搬来的，林婉似乎是个单亲妈妈，看起来挺辛苦。”
宋女士小心地瞅着周明明的表情，嘴里随口说着：“林婉每天不仅忙着上班，平时还要接送女儿去上下学，有时候我看她忙得来不及了，就去帮忙接一下晚晚……”
“你帮忙接送？！”周明明心中一突，连忙问道：“她们住在安康惠小区？！！”
宋女士连连摆手：“没呢，不是在我那个小区，就是在湖心宛，就在隔壁呢。”
“你不是住院嘛，这房子没人住尘灰，我就时不时来你这打扫一下，刚好碰上她们母女俩搬过来。我看就林婉一个人在那搬上搬下的，于是便顺手帮了个忙。”她说着，擦了擦手，调整了一下坐姿。
“有时候来你这给阳台植物浇水，这一来二去就和她熟悉了起来。然后了解到她因为刚搬家忙着找工作，女儿的接送有点麻烦，而我这不是退休嘛，平时嫌得无聊，有空就帮忙接了一下……”
宋女士笑着道，似乎对林婉母女俩很满意，虽然年龄相差有点大，但她和林婉在子女问题上的话题十分融洽。
而周明明的脸色却沉了下来，眼神冷厉。
他心底对于林婉的事迹全都明白得一清二楚，那个单亲母亲看起来温婉漂亮，却是一株危险的菟丝子。
看似脆弱渺小，需要寄生在他人生存。但实际上，一旦宿主出现问题，她便会残忍地杀死，寻找新的宿主。
就连她那外表可爱单纯的女儿，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孩子。
身侧的宋女士还在谈论着隔壁的那对母女俩，在她眼中，那对母女不过是两个可怜的人。一个没了丈夫，一个没了父亲，留着瘦弱的母亲拉扯着女儿长大。
这样弱小的外表与人设，让同为母亲的宋女士产生了极大的怜悯和恻隐。
她深刻知晓扶养孩子长大成人的艰巨，于是不由对其施以援手。
若是周明明没有穿进另一个周明明的身体里，没有见识过那个与自己所在生活完全不同的黑暗世界，也没有遇到过这么多变态的罪犯，他怕是也会被林婉母女俩柔弱的外表所迷惑。
但他经历了那些事情，知晓那群罪犯的变态与危险，无论他们外表是怎样的无辜纤弱，能够对他人狠下杀手的罪犯必定心存恶意。
“诶还别说，她女儿可真乖，可懂事了，长得可爱嘴巴还甜，要是咱们有个女孩子，说不定也这么可爱……”
宋女士絮絮叨叨地说着邻居家的女儿，不由想起自家的两个儿子，对于家里阳盛阴衰的情况深感遗憾。
“反正你弟娇气得跟个女孩子似的，要是当初第二胎是个女孩就好了。”
周明明回过神来，听到这句话不由皱了皱眉。
“妈，别这么说，明白听到了也会伤心的。”
他面上还残留着些许阴沉，语气比往日冷淡许多，这让宋女士不由神色一愣，怔怔地点点头。
气氛忽然冷淡了下来，宋女士的视线重新回到心爱的电视剧上，注意力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第107章 别想抛下我
寂静病房里, 护士正在为男人换药。
“周先生，您的伤口恢复得很好，估计没多久便能出院了。”
“是吗？太好了……”
男人浅笑着, 面上的表情温和亲切，不由让护士疲倦烦躁的心情好多了不少。
看着男人苍白虚弱的脸色，护士不禁多说了一句。
“周先生, 您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
男人神色微愣，但很快嘴角扬起，露出一个更加温和的笑容：“好的, 辛苦你了。”
像是被男人俊美的面庞所迷惑，护士脸颊微红, 略微慌乱地转身离去。
然而在出门之际, 不小心撞上了人。
“啊……王警官？”
听着门口的动静, 靠坐在病床上的男人面色不变, 低垂着眼缓缓喝着水。
“哒哒哒……”
带着一名警员的中年警察不断走近，最终停在了床前。
“新城区公安局刑侦大队王振杰, 麻烦接受调查。”
病房里，身穿制服的警察面色阴沉，快速掏出证件表明身份后便直指目的,
“周明明，你和许由乐是什么关系？！”
他目光紧紧地盯着正慢条斯理地喝着水的男人，不放过一丝表情变化。
然而面前的“周明明”面不改色，依旧按照正常的速度喝水, 直到喝完放下杯子, 才直直地看向王振杰。
男人表情疑惑，脸上带着一丝询问：“许由乐？那是谁？”
王振杰神情烦躁, 他实在不愿再和这个男人虚与委蛇了，面对其就虚避实的问题，王振杰猛地拍在桌上，身体前屈施以压力。
“周明明，别再装傻了，那人分明与你认识，我怀疑那日的绑架案是你们设计好的戏码？”
王振杰的眼神充满压迫，然而面前的男人却忽然笑了一声。
“周明明”好笑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发自内心的疑惑：“王警官，你们警察就是这样询问受害人的吗？威逼，引诱，诈骗……这比那些诈骗犯的手段还要熟练啊。”
“我和谁设计了什么？设计把自己弄进手术室吗？”
他指着自己刚换好药的伤口，挑眉笑道：“我也是个受害者。”
“不过……”他顿了顿。
“你说的许由乐我确实不记得这个名字，但那天的绑匪我倒是认识。”
王振杰眼中逐渐升起的怒火微微一滞。
“他是在网上认识的网友，整天发消息骚扰我，之前在连西市的时候追到我家把我那一百多万的房子给炸了，现在又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我的地址，跑来芒菓市绑架了梁书越威胁我。”
“周明明”说着，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个人觉得和他并不熟。”
“……”
王振杰沉默了一会儿。
他调查过周明明的过去，知道他是在几个月前搬来的芒菓市，而当初房子爆炸这件事在连西市还上过新闻，内容是煤气泄露引起的爆炸。
却没想到是人为引起的。
一百多万的房子……王振杰记得是在市中心的位置，一百多万他得不知不喝十年才买得起。
而他现在工作十一年……
住的是局里分配的宿舍。
王振杰抛开多余的念头，转眼看向“周明明”，眉头微皱。
“那天……你追着他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周明明”想了想，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勾起。
“我忘记了，那天追着追着忽然被人拦截，然后捅伤了我。”
王振杰连忙问道：“几个人？还记得他们的模样吗？”
“好像是两个人……”他佯作思考的模样，迟疑地说道：“那晚天太黑了，看不太清，只记得其中有个男人留着长辫子……”
这话一出，王振杰下意识地便想起了那日举着伞站在巷口的男人。
他眉头紧皱，但很快将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看向面前的男人。
王振杰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眼前是男人却面色如常，浅笑着看着他。
最终，他硬邦邦地开口道：“谢谢配合。”
转身带着警员离开了病房。
“哒——！”
巨大的关门声回荡在病房里。
看着紧闭的房门，男人勾起的嘴角逐渐拉平，放松地靠坐在病床上。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之前消失的秀秀论坛APP。
他熟练登入，找到消息中心给人发了条消息。
【明：「笑脸」「笑脸」】
发送成功，但没人回复。
两秒后，“周明明”拉开回复框，又发送了个笑脸。
【你已被拉黑。】
——
“近日，海天宣布成功研制出海天芯片，该芯片采用了宠物追踪科技的研究成果，人们可以将它植入皮下组织，用来记录自己的健康情况和身份信息……”
客厅里，周明明坐在沙发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着电视新闻。
昏迷四个月，工作什么的早就丢了，而他现在刚从医院出来，家里人没人敢吩咐他做什么。对于宋女士来说，周明明只要能坐在那好好看电视就够了。
这时，大门传来开门的声音，宋女士提着菜走了进来。
宋女士刚从菜市场买菜回来，在玄关处一边换鞋一边问道：“明明，你看到你弟没？”
“他不是去上学了吗？”
“是啊，我就是问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今天早上的心情，脸可黑了。”宋女士走进客厅，从菜篮子里掏出早餐递给周明明。
“喏，陈大姐家的包子。”
周明明伸手接过包子，毫不吝啬地给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妈，”
他解开袋子，咬了一口包子说道：“我起床的时候早就没看到他了。”
“怎么？他发生什么事了？”周明明抬眼好奇地问道。
宋女士随口道：“我还打算问你呢，你是不是又忘记了什么答应过他的事情了？”
周明明停下动作，想了想：“没有啊？”
“他要的模型我昨天不是给他买了吗？”
他嘀咕着，很快，周明明想起一件事。
“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我睡得早，把门锁了，半夜迷迷糊糊听到门外有动静，但我睡得太死了，没当回事。”
宋女士瞬间明白了。
“没事了，这小子活该的。说了别打扰他哥，居然还想着半夜偷袭。”
宋女士拍了拍周明明的肩，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做的好，就是要把门给锁了。”
周明明不自然地笑了笑，表情莫名心虚。
其实这得怪他，以前宋女士不让周明白和他睡，他每次都会给周明白留门。这次估计是周明白想像以前那样半夜爬床，但怎料周明明顺手把门给锁了。
以前周明明从来没有锁门的习惯，这次却忘了周明白会半夜过来。
这下可把周明白给得罪死了，他在门口敲了半个小时的门，大晚上的温度低，还要小心被宋女士听到声音。
结果房间里的周明明睡得跟死猪一样，他怎么敲也没反应，气得周明白抱着枕头回到自己房间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气。
餐桌上，周明明小心地觑眼看着坐在对面的周明白。
和以往喜欢挨着他坐不同，今天他坐到了离周明明最远的位置，面无表情地吃着饭菜。
餐桌上气氛异常，宋女士一会儿看了看自己的大儿子，一会儿又看了看自己的小儿子，最后试探地给周明白夹了快红烧肉，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直接吃了下去。
宋女士直接睁大了眼，瞬间变成这个桌上心情最好的人，趁着这个难得的时候给周明白夹了一堆他以往不吃的菜。
周明白的脸色变得更黑了，瞪着碗里越来越多的菜，下意识地看了看身侧。
身侧是面色僵硬的周同志，作为家庭地位垫底的一员，他察觉到桌上的氛围略微焦灼，生怕这把无声的大火烧到自己身上，一直安安静静地吃着饭。
而现场同时沉默吃饭的人还有周明明，此时的他盛了碗萝卜汤，正缓慢地轻啄着，衬着苍白的脸色，像极了凄凉的小白花。
周明白嘴唇微抿，在这个由他一手造成的诡谲气氛下猛地站起身，一手端着碗，一手搬着凳子，噔噔噔地坐在了周明明的身侧，顺带挤了挤一旁的周同志。
“哒！”
碗底落在桌面，宋女士的筷子还夹着给小儿子的菜，她看了看周明白的神情，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但他的动作诠释着他决定自己给自己台阶下的心情。
宋女士十分失望地收回筷子。
气氛一下子融洽了许多，周同志虽然被挤到了周明白原来的位置上，但吃饭的动作欢快了不少。
而周明明喝着热腾腾的萝卜汤，对于周明白坐回身侧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应。
这份平静的态度让周明白不由皱了皱眉，很不满意只有自己因为对方的态度发生变化。
他这下更生气，闷不做声地一口气把碗里讨厌的饭菜全吃完了。
周明明淡定地喝汤，余光瞥见周明白的行为，不由嘴角泄露出一丝笑意。
他放下碗，汤已经喝完了。
“周明白。”周明明叫着他的名字。
周明白还以为是要他帮忙盛汤，冷着脸伸手去接碗。
“诶，不用了……”周明明连忙拦住，他早就吃饱了，一点也喝不下汤了。
而这个拒绝的行为让周明白直接睁大了眼，他想着昨天他哥把门锁了，今天连汤也不让他盛了，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不认他这个弟弟了！
这下把他急慌了，硬是穿过周明明的手夺过碗，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的萝卜。
看着面前的萝卜，周明明有些无语。
周明白将碗重重地搁在周明明面前，警告道：“周明明，你别想抛开我。”气势看起来很强，但微微颤抖的声音透露着他的虚意。
周明明久违地感到了头痛，“周明白，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108章 她后退了一步
看着身侧的周明白, 周明明叹了口气。
“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他实在不理解周明白最近极其粘人的行为，比以往有过之无不及，甚至于有些魔怔了。
难道是因为他昏迷这四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周明白撇过脑袋, 不去看他，眼眶却微微泛起了红。
气氛有些沉默，见周明白不说话, 周明明只好看向一旁的宋女士。
“妈，我住院的这段时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宋女士此时正低着头，佯作专注地吃饭。听到周明明问她，这才装作刚回神的样子, 抬头面露疑惑。
“没有啊？家里一切正常。”
“是吗？”周明明语气不明地说着。
听到这样的回答，他倒是没有放松, 反而心生疑惑。
没发生什么事情周明白会变成这样？他的过激表现就像是身上绑着炸药, 触及到火焰边缘便会发生剧烈反应。
周明明思索着自己出院以来的行为, 除了昨夜把人关在门外, 他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看着餐桌上低头佯作专注吃饭的父母，与瞥过脸不去看他的弟弟, 周明明愈发感到现场气氛的诡谲。
他们就像在瞒着什么事情一般，叫人不由感到烦躁。
饭后，宋女士站在洗手池旁, 周明白走进厨房，手里抱着收拾好的碗筷。
他将碗筷放好后转身便要离去，宋女士连忙拉住他的衣服，小心谨慎地看了眼客厅。
“周明白, 你没说漏嘴吧。”她放低声音, 凑近他说道。
周明白下意识地瞥了眼客厅沙发上的身影，似乎想到了什么, 神色略微晦暗。
“没有……”他低低地说道。
宋女士松了口气，拍了拍周明白的肩：“那就好。”
她松开了周明白的衣袖，转而去收拾着碗筷，又忽然转口道：“不过……其实你哥知道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我们还是一家人。”
然而这话一出，引来周明白突兀尖锐的叫喊。
“不可以！”
周明白几乎是目眦欲裂，他死死地揪着宋女士的衣袖，还未张开的秀气面庞在扭曲神色下显得格外狰狞，把宋女士吓了一跳。
“明……明白？”
看见小儿子执拗的眼神，宋女士有些无奈，她顿了顿，打算仔细和他说说。
“明白，这件事其实并不复杂，即使你哥和我们没有……”
然而周明白完全不想要听宋女士解释，他只知道，如果让哥哥知道了这件事，即使他们依旧没变，但哥哥和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亲近。
哪怕是生疏一分一毫，他也不想接受。
于是，周明白看着面前的宋女士，咬牙又重复了一遍，“不可以——”
“你们不可以和哥哥说。”
宋女士眼神复杂，她还想说些什么：“周明白，这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你哥终有一天会知道的，当初本来就没有想掩饰什么，他要是问起来我们也不会隐瞒……”
周明白立即打断她的话：“都过去快二十多年了，为什么不能一直像这样生活下去？！”
他抿着唇，心有不甘：“我才不要发生改变，像这样生活不好吗……”
宋女士叹了口气，她知道现在周明白还接受不了。
她了解周明白执拗的性格，于是也没打算让他知道，但周明明在四个月前突然昏迷不醒，她与周为海商量事情的时候意外让周明白听到了谈话。
那时周明明还未从昏睡中醒来，她见周明白神色不变，行为比往日更加成熟稳重，还以为他终于长大懂事了，夜里还不由嘲笑自己想太多。
然而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这件事一直被周明白藏在心里。
看着面前小儿子泛红执拗的眼睛，那张格外像她的脸上流露着脆弱的神情，宋女士不由心里一软。
她伸手抚上他柔软的脸颊，安抚着道：“好……你哥要是不问起来，我们就什么也不说。”
周明白望着宋女士的眼睛，心中思绪翻涌，脸上露出一个乖巧柔和的笑容。
“嗯。”
——
客厅里，周明明望着厨房的两道身影，心里泛起了嘀咕。
“周明白那小子凑在厨房里做什么呢，待这么久……”
正想着，视线漫无目的地在电视上转了转，一道身影从厨房走出，欢快地凑了上来。
“哥！”
周明白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脸上完全没了之前餐桌上的阴沉。
他像只小狗，黏糊糊地凑在周明明身边。
周明明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手指忽然轻轻蹭了蹭他的眼尾：“你和妈妈在厨房聊什么呢？聊了这么久。”
周明白面色如常，依旧笑嘻嘻。
“没什么呢，就是聊了一下家长会的事情。”
“是吗？”周明明不可否认地呢喃着，视线轻飘飘地在他泛红的眼尾掠过。
周明白的情绪容易上脸，眼眶看起来比之前在餐桌上要红上许多。
他们真的在厨房里聊家长会吗？
周明明面色不变，心中泛起了一抹涟漪。
他随口道：“家长会吗？你最近成绩怎么样？什么时候开家长会啊？”
周明白挽着他的手臂，嬉笑着道：“我的成绩你还不了解吗？考上和你一样的大学完全没有问题。就是……”他拉长尾音，觑着眼看向周明明。
周明明脸上笑着，知道他想问什么，“怎么了？”
“帮我开家长会！”周明白将脑袋靠在他肩上，细长的发丝触及周明明的脸颊，有些瘙痒。
“你都好久没帮我开家长会了，上次你来开家长会还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他嘟喃着，有些忿忿。
周明明撇开他的头发，轻轻推了推他的脑袋。
“我这不是忙工作嘛？老妈给你开家长会不是一样的吗？”
“不要不要，他们都没时间。”周明白一个一个地讲着家里人那段时间的打算。
“老妈说她那个时间要和那些阿姨搓麻将，老爸要去公园下棋……所以只要你有时间啦！你现在不是不忙了吗？帮我去开家长会呗，我可是年纪第十，才不会丢你脸呢。”
“……”好像确实就他一个人有空了。
周明明佯作思考的模样。
周明白紧紧地看着他。
“那就……”周明明瞥向他，拉长声音，在周明白期待的目光下缓慢地开口道。
“帮你开个家长会吧。”
周明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太好了，家长会就是今天下午三点，到时候我们一起出门。”
“诶诶诶……”周明明有些没反应过来。
“今天下午？这么急的吗？”
周明白笑嘻嘻地说着：“对啊。”
见周明明面色犹豫，周明白还以为他要反悔，连忙拉着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不能反悔，你已经答应我了……”
“如果你不去的话，那家里就没人给我开家长会了。”
望着周明白佯作委屈的表情，周明明不由有些失笑。
他无奈地笑了笑，决定将自己计划去找林婉聊聊的打算往后放放。
“我还没说不去呢。”
“下午三点吗？那我去睡个午觉，你到时候记得叫我。”
周明白瞬间转悲为喜。
“放心吧，我一定会叫你的。”
——
芒菓市，海天医院。
袁小袁正在收拾患者换下来的药物，身侧几名新来的小护士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事情。
“……你昨天负责哪些病房啊？昨天晚上206有个老太太可难缠了……”
“我这边倒还好……对了，我跟你说，305病房的周先生可帅了，还特别温柔，就是听说他有些倒霉，这几个月住院三四次了……”
袁小袁耳朵微动，注意到她们两人话中的内容，手里动作微顿。
周先生，住院三四次……这样的描述令她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周明明又住院了？
怎么又跑来海天医院了？她上次不是说过最好去其他医院吗？！
这么想着，袁小袁眉头微皱，她收拾好药物，准备过去瞧一瞧。
“吱——”
病房门被推开，入目便是男人站在窗前的身影。
阳光微暖，脸庞迎着光线，灰褐色的眼眸在阳光的照射下趋向冰冷的透明，宛若玻璃折射出无数光线。
听到开门的声音，穿着蓝边条纹的男人微微侧过身，视线落在门口的护士身上。
看见熟悉的面孔，男人没有丝毫诧异，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微微张口喊出她的名字。
“小袁护士……”他的声音略微低沉，说出口的话语像是在舌尖转了一圈。
袁小袁莫名感到一丝不适，她看着病房里的“周明明”，心里像是漏了一拍。
窗前的男人迎着温暖的阳光，看起来比以往要更加温和，可她却不由感到阴冷。
“周明明……”她下意识地喊着他的名字。
“嗯？”男人从鼻腔发出一声闷哼，他的视线偏转，落在了袁小袁的脸上，眼神疑惑地看着她。
“怎么了？”
“……”
在袁小袁的眼中，病房里的那个熟悉男人只是简简单单地瞥来一道疑惑的视线。
但她后退了一步。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不知道。
她开始后退。
“抱、抱歉……”
眼神有些慌乱，面对着那张分外熟悉的脸庞，袁小袁不知为何，不敢抬眼再看了他一眼。
她慌慌张张地移开视线：“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就先过去了。”
袁小袁的声音略微颤抖，顾不上病房里的男人如何看她，她慌不择乱地扭身离去。
“砰！”
关门的动静很响，震得桌上花瓶里插着的洋甘菊悠悠落下一片花瓣。
“周明明”看着紧闭的房门，歪了歪头，吐出一声无意味的喟叹。
“蒽……？”
第109章 家长会
明媚的阳光, 晃动的树叶，还有偏转过头看到的熟悉人影。
视线里，带着护士帽的袁小袁愣愣地看着他, 神色似乎有些慌乱，在他的目光下后退了一步。
她的异常反应像是看到了一个披着熟悉面孔的怪物。
他有些疑惑，欣喜的情绪转而变得诧异, 直到自己张开嘴想要叫住她。
【……小袁护士？】
等等……他动不了了。
——！！！
等等！小袁护士！！等一下！！！……我好像控制不住我自己了！小袁护士——帮我叫一下医生！！
他睁大眼睛，奋力挣扎，且无声呐喊着，却又只能注视着护士惊慌失措地关门离去。
沉重的压力束缚着整个身体, 无形的枷锁仿佛栓住了他的手脚，而视线却又开始发生偏转, 看向窗外忽然变得阴沉的天空。
“好像要下雨了……”
模糊意识里, 他似乎听到了身体发出的声音。
——
“砰砰砰！！”
卧室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随之是周明白超大嗓门的叫唤。
“哥！三点钟了！该去学校了！”
周明明猛地睁开眼, 昏暗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他摸索地打开灯，动作有些磕磕碰碰。
“啪。”
灯光亮起, 房间里，坐起身的男人似乎有些发愣。
周明明揉了揉额头，摸了一把冷汗, 身体也有些粘腻。
他似乎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穿到了那个人的身体里，困在意识里不能动弹，怎么叫也没有人能听见。
而他曾经认识的所有人, 小李警官, 小袁护士，梁书越, 王振杰，早餐店的老板，修手机的王大爷……没有谁发生了异常。
他们像往常一样正常地与他打招呼，交流，说笑，却没人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他。
但是……
周明明有些迷茫，他本来也不是那里的“周明明”，他不过是占用了身体一段时间的小偷，于是他们没有人能意识到也是应该的。
在他们记忆里，他们只认识一个周明明。
“砰砰砰！！！”
“哥！！你怎么又把门反锁了？！快起床，要去开家长会了！！！”
门外剧烈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周明白的喊声和门把手“咔嚓咔嚓”的扭动声。
周明明回过神来，之前还有些朦胧的脑袋也逐渐清醒，瞬间忘记了之前的梦境。
“等一下，我去冲个澡！”他冲着门外喊道，快速起身走进卫生间，开水冲洗。
周明明的速度很快，等他冲完澡换好衣服，门外的周明白正双手环抱，一脸忿忿地靠在墙上数着时间。
“吱嘎……”
“可以了，我准备好了。”
门从内打开，周明明的声音传入耳朵。
“慢死了，都说了三点开家长会，你怎么还这么磨蹭……”周明白抱怨着，转头向周明明看去，瞬间消音。
“怎么了？”周明明有些疑惑，面对着周明白古怪的视线，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衣服。“没问题啊……”
他低垂眼睑，略微湿漉的发尾垂落下一滴水珠，顺着衣服的褶皱缓缓滑落，留下一条蜿蜒潮湿的水印。
周明白看着周明明精致严实的着装，与往日大相径庭，不由感到一丝陌生。
面前男人眉目微敛，表情细微，明明看过来的视线里带着温和的询问，可却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隔阂感。
……他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周明白神情微愣。
好陌生。
周明明没从自己身上发觉到不对劲，便抬腿掠过他向外走去。
行走间带起的微风轻轻吹动他耳边的发丝，周明白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一直追逐到客厅。
男人从自助水吧上拿出自己的保温杯，从柜子里拿出周同志珍藏的茶叶，动作娴熟地泡了杯茶。
他盖好杯盖，抬眼看向原地不动，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的弟弟，不由疑惑询问道：“你怎么了？不是要去开家长会吗？”
周明白这才动了起来，“……对，开家会长。”他嘴唇蠕动，步伐有些僵硬，无人知晓他的大脑正飞速旋转，极快地排查出兄长这段时期的所有异常。
周明明以前从来不喜欢喝茶，衣领也不会扣到最上面，他很少皱眉，可从医院里出来的这段时间经常皱眉，笑起来的模样也不该是内敛温和……
他看上去像是发生很多事情，比以前要成熟了很多。
“周明白！！”
一声叫唤令周明白从他的思绪中抽出。
不远处，周明明骑上了电动车，头上带着一个幼稚的黄色海绵头盔，正冲着他招手。
“好愣着做什么？！快点坐上来啊！！”
周明白神色微愣，视线被那个充满搞笑色彩的头盔所夺去。
他记得，这个头盔似乎是他曾经送给周明明的生日礼物，因为宋女士说哥哥小时候最喜欢看那个动画片。
周明白回过神来，快步向其奔去。
“我来了！”
他坐上电动车的后座，接过和周明明头上一模一样的头盔，戴好后紧紧抱着他。
忽然，啪的一声，手上传来疼痛，他下意识地松开手，耳边传来哥哥嫌弃的声音。
“周明白，你要勒死我吗？”
周明白有些不高兴抿了抿嘴。
车子启动，平稳地开在路面，向着学校驶去。
头顶枝叶微晃，风中传来兄弟两人的声音。
“哥，这个头盔好幼稚哦。”
“哪幼稚了？这不是你喜欢的黄色方块吗？”
“诶？！！不是你喜欢的吗？”
“嘁——我可从来不看动画片！”
——
阳清附中是花溪市数一数二的重点高校，连续数年在高考中保持领先。它对面就是阳清大学，距离只有数百米。
而这两所学校都是周明明的母校，连同隔壁几百米的平江小学，都在一条街上。
小区距离阳清附中不远，骑着电动车十分钟内便到了。
学校门口人很多，不少有开着奔驰，保时捷等豪车，一排排停在门口跟车展一样。
周明明骑着□□的小毛驴在车流中见缝插针，稳当当地停在了宝马5系和奔驰GLC中间。
“下车。”
周明明拔出钥匙，动作利索地踩下脚刹。
这次的家长会规模似乎很大，门口还有不少学生举着牌子，引导着家长前往不同场地。
周明明登记好姓名，便跟着周明白前往他的教室。
一路上人流极大，他观望着四周，发生母校变化也极大，重建了篮球场，游泳馆等一系列设施。
“到了，我的位置在第三排靠墙。”周明白拉着周明明，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周明明还没来得及打量一番，只是依稀瞥了一眼，便已经坐了下来。
教室里人挺多，甚至连学生也在，不少家长正和自己的孩子小声地说着话，谈论着近日的学习情况和生活日常。
熟悉的一幕不由让周明明回想到自己当初的高中时期，瞬间有些紧张了。
“周明白，你上学期成绩怎样啊？”他低声询问道。
看现场架势，老师估计得把成绩与排名全打印出来，然后让家长上台发言。
周明白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紧张，慢悠悠地晃着腿，从抽屉里掏出两罐牛奶，将其中一罐递给周明明。
“放心吧，不会让你挨批的，我成绩可好了。”
“是吗？”周明明眼神犹疑，慢慢地放下了心。
这时，一名老师从门外走进来，顺手关上了门。他走上讲台，怀里抱着一叠纸，交给一旁的班长往下发送。
他拍了拍手掌，“安静一下，这次家长会我们主要来讲一下学生的成绩。”
教室里安静了一会儿，直到每个家长接到成绩排行表。
周明明接过成绩表，一张班级排名一张年纪排名，从上往下在班级排行表第四名的位置，和年级排行表第十一名的位置发现了周明白的名字。
一时之间，周明明有些恍惚。
“成绩这么好？！”他震惊了。
很难想象，整天缠着他打游戏拼模型的周明白能排上年纪前二十。
他一直以为周明白能有个前一百就不错了。
一旁的周明白哼了哼声，一副矜持得意的模样。
“那当然。”
周明明忽然想到了什么，“待会儿不会还得让家长上台发言吧。”
周明白点了点头，“对啊，全班前十的家长都得上去。”
说着这里，台上的老师正好提到这件事，开始点出前十的家长上台发表教育心得。
周明明有点慌，他一点准备也没有。
而一旁的周明白还在淡定地喝着牛奶：“安啦安啦，就是一个简单的小发言而已，你随便说什么都可以。”
周明明咬了咬牙，这个混小子什么也不说，到地方了才知道有这回事。
很快，台上老师叫出了周明白的名字。
“请周明白的家长上来说说……”
老师的目光准确地落在了周明白身旁，周明明的身上，引得一旁家长的视线也跟了过来。
周明明表情有些凝滞，但很快，面色恢复了平静，淡然地站起身走上讲台。
“大家好，我是周明白的哥哥周明明，对于周明白平日的学习……”
台上的男人身姿挺拔，略长的黑发发尾微卷。他微微低垂视线，娓娓而谈地述说着平日里对胞弟的教诲，颇有一股芝兰玉树的气质。
他看起来太过年轻，与台下较为年长的长辈相比，模样显得格外出众，谈话间目光与周明白对视，眉眼便不由沁出一抹笑意，惹得不少未成年的小姑娘红着脸偷偷看着。
看着台上兄长的表现，周明白的嘴角不禁漏出笑意，姿态与之刚才相比放松了不少。
第110章 说话怪怪的
台上的男人熠熠生辉, 而台下的周明白神情专注，注视着他的眼睛仿佛在发光。
“诶，周明白, 那是你哥？”
身后有人戳了戳他，小声凑过来询问道。
周明白轻飘飘地抛去视线，随口道：“不然呢？我哥上台介绍不是说了吗？”
班上的座位经常变动, 最近一次变换位置就在上周，而坐在他后面的是个姓薛的男生，周明白不怎么认识他，只依稀记得对方挺受女孩欢迎, 只是从来没在成绩表前排看到对方。
后排的男生外表看起来是那种张扬热烈的性格，笑起来的模样很阳光。
他又伸手戳了戳周明白：“诶诶, 你和你哥是亲兄弟吗？”
这话一下子触及到周明白的神经, 猛地转头怒视着他。
然而这个男生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愠怒, 兴趣盎然地说着：“你和他看起来不太像诶, 虽然你们俩长得都挺帅的，但你看起来比较秀气, 你哥长得就很英气……”
——“你和他看起来不太像诶”。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周明白的怒火，他猛然站起身，甚至顾不得这里是教室, 而现在正在开家长会，身边全是人。
然而下一秒，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温润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周明白, 你在和谁说话呢？”
周明白猛然回过头, 视线撞进周明明低垂的目光里，灰褐色的眼眸倒映着他扭曲恼怒的脸, 看起来就像个小丑一样供人嬉笑。
兄长冷淡的视线让他心中燃起的怒火一寸寸熄灭，他不由有些茫然。
“哥……”他委屈地喊着男人。
但他却不再看他，而去抬眼看向后排的男生。
周明明的视线瞥过桌上的成绩单，上面学生的姓名写着【薛西晓】，全班排名第43。
如果周明明没有记错的话，他们整个班就44个人，其中倒数第一因为生病没成绩。
薛西晓看着面前高挑的男人，身形比站起来的周明白高了一个头，垂下的阴影几乎笼罩了他的整个身影，十分具有压迫感。
压迫感好强，真的一点也不像兄弟诶……
薛西晓心里感慨着。
或许也有可能是周明白还没发育完，说不定等周明白青春期结束就长成他哥那样。
薛西晓思绪发散，不由想象出周明白他哥用着温煦俊美的脸，露出一副乖张鄙夷的表情，瞬间沉默了。
那样比周明白用自己的脸做表情还要欠扁。
“薛西晓……”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薛西晓不由揉了揉耳朵，感觉有点痒。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乖巧地露出笑脸：“明明哥哥好啊。”
周明明的视线一寸寸地掠过眼前男生的眉宇，嘴角衔着一抹浅笑，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心里思忖着自家小孩在学校会不会被人欺负。
……话说周明白都快高中毕业了还长得这么小小个，和同龄人相比就像个小学生似的，应该不会被同学排挤吧。
周明明坐回座位上，瞥了眼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更生气的弟弟，不禁幽幽想着。
后排的薛西晓一直看着前方的兄弟俩，在他看来，这俩兄弟真的一点也不像。
周明明担心周明白会不会被人孤立排挤，但事实上是周明白孤立所有人。
周明白叫不出班上人的名字，他以为自己从来没和薛西晓说过话，但实际上薛西晓和他同班三年，不止一次做过同桌。
有时候薛西晓在路上碰到周明白，和他打招呼都见不到一点回应。
家长会到了尾声，气氛也没有一开始那么严肃。台下不少家长昏昏欲睡，掏出手机发消息，而在周明明靠后排的家长已经开始小声地交谈起来。
他们注意到前方年轻帅气的周明明，对之前其上台发言的表现十分印象深刻，不由拉着自己的小孩询问周明明的弟弟周明白在班上是个怎样的学生，想着以此告诫自家小孩。
毕竟哥哥看起来温文尔雅，那岁数相差不大的弟弟应该也很礼貌吧。
“周明白吗？额……他挺好的。”
被家长询问到的孩子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表情犹豫，干巴巴地说了句他挺好的。
家长看起来有些犹疑，“就这样吗？”
“嗯……”孩子艰难地点了点头。
一想到周明白平日里的表现，他便有些词穷。
他总不可能说周明白经常和人打架吧，还总是不搭理人，怪傲慢的。
这话不能说出口，不然绝对会引来家长置疑的目光。
而听到他们聊天的薛西晓不禁发笑，捂着脸咯吱咯吱地笑出声，惹得桌子发颤不停抖动。
“薛西晓……”身侧的家长眼神有些惊疑，小声地叫着薛西晓的名字，语气有些生疏。
薛西晓努力止住笑，表情看起来有些扭曲，“抱歉、叔叔……我马上就好。”
被叫做叔叔的男人有一瞬间慌乱，但很快便闷闷地应了一声，沉默着不再言语。
薛西晓收敛了笑容，放开蒙住脸的手，一瞬间便对上了前方人的视线。
他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周明明眉头细不可察地皱起，他刚要收回视线，左手传来温热的触感，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想要拉回他的注意。
“哥，你在看什么？”
周明白盯着周明明的神情，目光顺着方向看到了身后那个讨厌的家伙露出的恶心表情。
这个恶心的家伙，班上什么时候还有这样的人？
他的眼中一瞬间流露出嫌恶，但在触及到身侧兄长时又很快变回了温吞的小白兔。
周明明没注意到周明白迅速变换的表情，他还在想着自家小孩会不会被人欺负，毕竟之前在台上时便注意到周明白和身后那个男孩的动静，他们看起来发生了冲突。
对比俩人之间的身形，周明明有点怕自家弟弟被人打死。
但从表面上来看，那个叫做薛西晓的男生，似乎并没有想和周明白闹起来的感觉。
当周明明看过去时，他还在笑着，像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
“哥！”
耳边传来周明白突然放大的声音，周明明回过神来，下意识问道：“周明白，后面那个男生是你朋友吗？”
周明白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看，他脸上快速飞过一抹恼怒的绯色，急促又低沉地叫着周明明的全名。
“周明明！”
周明明反应过来，他的弟弟似乎和那个男生并不友好，于是歉意地笑了笑。
只是周明白一下子哄不好了。
家长会的时间过去得很快，班主任上台总结，然后缴纳一些可能必要的费用，这个家长会便彻底结束了。
“明白，我们走吧。”周明明叫了一声周明白，但周明白没有不作声，拎着两人喝完的牛奶罐子气鼓鼓地往外面冲。
周明明还想拉住人，只是家长和学生们都在往外涌，更别说周明白那个一米六的矮个子，转眼间便埋在了人流中。
“……诶，这个臭小子。”
望着不见身影的人群，周明明有些无奈，坐回原位打算人少了再离开。
“明明哥哥，”身后有人叫住他。
周明明转头看去，是薛西晓，还有他的叔叔。
薛西晓点了点窗户外的身影，困惑地说道：“周明白同学已经出去了诶，明明哥哥你怎么还留在座位上啊？”
“他怎么走得这么快？也不等一等哥哥……”
周明明顺着视线看向窗外，此时的周明白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手里捏着牛奶罐子，动作不耐地踢着墙根。
原来还在啊，他还以为这个臭小子一气之下往外面跑了，等他出教室找不到人。
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男生，周明明露出不失礼貌的笑容。
“谢谢提醒。”
说着，起身走入人群，向教室外走去。
留下薛西晓和他叔叔坐在座位上，看着他快步走向走廊里的周明白。
“诶……”
薛西晓发出无意味的语气，有些苦恼。“怎么走得这么快，我还想和明明哥哥多说几句话诶！”
“周明白！”周明明追上前面的周明白，这个小矮子个头不高，两条腿倒是捣腾得挺快。
穿过拥挤的人群，周明明一把拉住周明白。“周明白，你走这么快干嘛。”
周明白臭着脸，对准一旁的垃圾桶抛去空空的牛奶罐。
“好了，别气了，我就是担心你找不到朋友。”周明明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撸了撸他的脑袋，像是在撸猫一样。
“我才不需要和那个恶心的家伙做朋友……”想到薛西晓，周明白的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明明以前没有注意到，只是觉得对方时不时的骚扰有些烦躁，但今天看来，这个家伙简直令人讨厌，应该离得远远的。
不过，周明明也觉得薛西晓应该离周明白远点。
“明白，离那个叫薛西晓的男孩子远点……”
话语未落，周明白猛地抬起了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今天喝得是碧螺春，总感觉他说话怪怪的……”周明明晃了晃手里的茶杯，嘴里嘟喃着，没注意到周明白的眼睛都亮了。
“哥！”周明白一把挽住了他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说道：“我们回家吧，随便再去陈阿姨的店里买几个煎包吃！”
“诶？你心情又好了？”
“我心情一直都很好！快走啦！”
——
家长会结束后的人流比开始前还要拥挤，甚至道路两旁还出现了数名交警，指挥着车辆来往通行。
这个点似乎还是隔壁平江小学放学的时间，人流量更多了，前方有车辆还出现了追尾。交警哨声，车辆喇叭声，小孩哭闹声……一时之间人潮涌动，喧嚣四起。
但这都和周明明没有多大关系。
他吩咐着周明白站远些，自己先把夹在两辆豪车中间的小毛驴骑出来。
没人会把车堵在豪车周围，随便刮点就得赔个十几万。于是周明明没有废多大力气便把车从缝隙中骑了出来。
只是就在他准备叫上不远处的周明白时，忽然注意前方的两道身影。
女人的手里牵着小孩，脸上画着淡妆，容貌看上去还算漂亮，身上穿着淡灰色的职业裙套。
而她似乎也注意到了周明明，牵着女儿犹豫了片刻，便直直地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