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套话和好人卡
周明明有点慌。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女学生, 又低头看了看表上的名字。
——秋莲月。
没错了，一笔一划都和日记上的名字一模一样。
但人不是在连西市吗？！
“怎么了店长？”面前的女学生表情疑惑。
她看着周明明，总感觉今天的店长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
周明明指尖微颤, 勉强笑道：“没事……”
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说不定这只是巧合，碰巧两人名字一样而已。
周明明抽出一旁的黑笔, 在借阅表的【是/否归还】中打上一个勾。
“可以了，你还要借书吗？”他抬眼向秋莲月看去，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尝试着让自己的表现贴合原主。
从日记和小员工的描述中可以窥视一二, 表面上，原主是个温和谦逊的人。
秋莲月收回狐疑的视线, 转眼嬉笑道：“要的, 最近学校社团举办活动, 我得好好准备一下。”
“店长你忙去吧, 我自己去找书。”
周明明点了点头，就这么看着她欢快地向书架跑去, 在重重书架中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身影。
他心里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真的是……
太突然了。
这时，梁书越怀里抱着一叠书，小心翼翼地从仓库里走出。
书很重, 可他看起来却十分轻松，抱着书来到收银台旁。
他注意到周明明手边的借阅表，开口问道：“老板，这是有人来借书了吗？”
周明明回过神：“不是, 是来还书的。”
一听是来还书, 梁书越恍然道：“哦哦是那个叫秋莲月的女学生是吧！”
“她经常来借书，算是店里的老顾客了。”
“秋莲月……”周明明心里微动, 他迟疑着，问道：“你知道她是哪里人？”
梁书越放下手中的书，搭在桌上，他挠了挠头，不确定道：“好像是连西人，听说是高考志愿填了芒菓市，在桐江艺术学院学美术。”
“她好像就住在这附近，所以经常来借书。”
周明明心里一凉，彻底死了心。
真就这么巧，还真是日记里的那个秋莲月。
他顺着梁书越的肩膀，视线透过书架间的间隙，落在那个正在翻书的女学生身上。
秀气文雅的美术生，完全看不出她放火烧死了全家。
简单推断一下时间，那个时候也还是个高中生。
虽然日记里并没有具体描述原因，但能够反杀原主教导过一段日子的“孩子”，足以看出这个女孩的不简单了。
——是个狠角色。
“店长！”不远处，秋莲月探出脑袋，对着周明明喊道：“依旧是只能借两本吗？”
周明明望了望秋莲月的方向，转眼看向梁书越。
小卷毛立即了然，转身朝着秋莲月迎去：“是的，你看你要借哪些书吗……”
两人的身影在书架间交谈着，周明明则将目光放在借阅表上。
上面的借阅很少，截止到上月月底，其中最频繁出现的名字是秋莲月，几乎一星期便会借一次书籍，借阅的书也大多有关人文和艺术。
看起来很正常。
周明明合上借阅表，眉头微皱。
他不明白几年前遇到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在离开连西市之后，原主便再也没有在日记中提起过秋莲月这个人。
不然的话，他绝对能做好心理准备！
秋莲月抱着两本书走了过来，她一边和梁书越说笑着，一边将书放置在桌面。
而容易脸红的小卷毛此时却是一脸正经，一副十分健谈的模样。
“就打算借这两本了是吗？那我给你登记上，十五天内得记得还回来……”
梁书越认真地说着，从周明明手边拿过借阅表，熟练地为秋莲月填好信息。
“好了，在这签个字。”
圆润清秀的字迹留在了纸上，秀美的女学生抱着书，笑着向他们告别。
“店长，梁小哥，一周后见！”
挂在门上的风铃轻轻晃荡，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快渐渐消散在屋里。
小卷毛又搬起那叠厚重的书籍，认真又严谨地将它们分类放置。
而周明明坐在收银台里，翻找着四周的事物，试图找到关于原主其他身份的证明。
他在脚边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个小水壶，看上去是原主用来泡茶，于是顺手给壶里烧满了水。
等到水烧开，周明明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倒是把自己搞得一身汗。
他从抽屉里随手拆了包茶叶，丢进壶里给自己倒杯茶，然后失神地看着前方，开始发呆。
【秋莲月……】
看起来挺正常的。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周明明轻啜着茶水，神色略微烦恼。
现在日记不见了，身边又出现一个日记里的人。
原主是见过秋莲月的，可秋莲月的表现又很正常，看起来并不像是知道原主真面目的模样。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有些愁。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平静正常……
时间快速流逝，很快便到了下午六点。
该关店门了。
“老板，今天收益还不错，居然有两个客人诶！”小卷毛满脸兴致勃勃。
周明明心里翻着白眼，无奈地看着手中的账本。
“今日入账三十，这么点，连个房租都赚不回来……”
梁书越安慰着他：“老板，别灰心，已经很棒了，要知道，平时可是连十块都没有。”
这话听得周明明并没有感到很安慰，反而更绝望了。
等到月末他得要亏多少啊？！
小卷毛似乎看出了周明明的忧虑，道出了一个好消息：“老板你别担心，咱们在开店前就已经交了半年的租费了，只要每个月把水电交了就可以了。”
这个消息怕是周明明穿越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那这真是可喜可贺啊……”
周明明有气无力地喊道。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但很快，周明明满血复活，他转身看向梁书越：“走，我带你去吃烧烤！”
“啊……”小卷毛眼神迷茫，不是很能理解老板跳跃性的想法。
但作为一个小员工，梁书越无法拒绝老板的要求。
于是不到半个小时，他们便出现在街边的烧烤摊上。
这个时候烧烤摊上的人很少，老板是个热情的汉子，擦着汗询问他们要点什么。
“你吃什么自己拿，不要省着。”周明明扭头嘱咐着，往他手里塞了个小篮子，自己拿着一个框就去挑串了。
而梁书越看着被塞进手里的篮子，愣愣地“哦”了声。
周明明简单拿了点五花肉，他晚上还要去对门邻居那蹭一顿，所以倒也不用吃太多。
但转头看到小卷毛的篮子里就那几串韭菜，周明明眼角抽搐，扭头一连拿了十几串肉。
他们将小篮子交给老板后，周明明拿了两瓶啤酒坐回位上。
“噗呲！”
冰镇过的啤酒被打开盖，沁着冷气的液体倒入杯子，发出“咕噜咕噜”地声响。
周明明给两人满上，举着杯冲梁书越示意着。
“来，喝！”
梁书越慌张地接过酒杯，一边小心地看着周明明的动作，一边学着一饮而尽。
很快，没怎么喝过酒的小卷毛直接上头了，脸唰地一下全红。
“嗝！”他脸颊通红，打了个响嗝。
梁书越连忙捂着嘴，眼神慌乱地看向周明明。
“抱，抱歉老板……”
“没事，正常反应！”
周明明倒是很高兴，对于小卷毛这副容易羞涩的模样，他早就看不顺眼了，动了动就脸红结巴，不知道的人还有这小子暗恋他呢。
“来来来，继续喝，继续喝……”
于是，等到烧烤全都上齐，酒量不好的梁书越早在周明明的忽悠下，两瓶啤酒都下了肚。
“老板……我不，不行了……”梁书越摆着手，感觉世界都颠倒了。
“我好像是喝醉了……”
见小卷毛这下是真的不行了，周明明放下倒酒的手，举起自己杯中的酒小酌了一口。
他望着梁书越红得像猴屁股一样的脸，放下酒杯，开口问道：“小梁，你今年多大了？”
梁书越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含糊道：“2，20了。”
“20？”周明明数了数，发现这个年纪应该是上大学。
于是他问道：“还在上学吗？”
“没……家里穷，奶奶生病了，没钱上学。”
周明明眉头微皱，但还是选择继续询问。
“梁书越，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梁书越嘟喃着，声音小都听不清，周明明忍不住凑近了些。
“——好人！”这声大得吓了周明明一跳。
只见梁书越举着酒杯，满脸严肃地喊道：“老板是个大好人！”
周明明：“……”又发好人卡。
他看着梁书越的模样，深深地吸了口气，询问道：“梁书越……”
“我再问你个很严肃的问题，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啊？没有啊？”梁书越有些茫然，他抱着头，只感觉脑袋晕晕的。
“老板，我头好晕啊——”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砰”地一声，梁书越一头倒在了桌上。
被打翻的酒水溅了周明明一脸，他看着晕死在桌上的梁书越，抬手摸了把湿漉的脸，表情与眼神皆很无语。
——
“梁书越，梁书越……醒醒，该回家了。”
“啊……”梁书越从醉酒中醒来，满脸朦胧地望着眼前的老板。
“老板？你怎么变成两个了？”
周明明脸一黑：“行了，告诉我你家在哪，不然我就把你带到我那去了。”
“不用不用……”这话一出，梁书越立马清醒，猛地坐直身体，连忙回道，看得周明明无比怀疑这小子是在唬他。
“……”
注意到老板危险的眼神，梁书越缩了缩脖子，眼神疑惑地看去：“老板？”
周明明叹了口气：“算了，既然醒了你就自己回去吧，我也要打车回家了。”
“哦好……”梁书越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他站起身，看着周明明向他告别，挥手消失在视野中。
月色皎洁，梁书越穿过简陋的小巷里，来到一座老旧的小楼前。
站在门前，他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锁。
“吱嘎——”
门发出细微的声响，梁书越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他不想惊扰到屋里熟睡的奶奶。
但很遗憾，奶奶还是被惊醒了。
“小越？你回来了？”矮小的老妇人揉着眼睛，朦胧地喊道。
梁书越顿住了脚步，应道：“是我奶奶。”
梁奶奶睁开双眼，瞧见自己的小孙子满身酒气，连忙上前：“哎呦，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
梁书越沉默着，有些纠结。
奶奶并不是很喜欢他的老板，总觉得他有利所图。
果然，见他这副模样，梁奶奶皱着眉：“你说你，是不是又被你那老板叫去了？”
“你那老板也真是的，昨天大半夜的还打电话喊人过去，有什么事不能第二天说？”她不住地唠叨着。
“奶奶，别这么说。”梁书越有些小小的生气，他轻轻推开奶奶的手，反驳道。
“老板是好人！”
见孙子生气了，梁奶奶停住了嘴，只是没过一会儿又小声嘀咕着：“好人，好人……他要是好人，全世界就没有坏人了……”
梁书越无奈，说道：“奶奶——”
“好好好，我不说了，他是好人，好人，世界第一大好人！我是坏人好吧！”梁奶奶也有些生气了，甩开梁书越的手，气冲冲地往屋里走去。
年纪不小，腿脚倒挺快的，两脚倒腾着，噔噔噔地就跑屋里去了。
而跟在身后的梁书越一脸无奈，只能上前好好说着。
“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
昏暗的屋里，月色透过遮住窗户的破旧报纸的缝隙，洒落在木质的楼梯上。
站在房门前的梁书越微微一顿，他稍稍偏转过脑袋，视线落在了楼梯至上黑暗的阁楼里。
在阁楼上，藏着一件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第032章 楼梯间里的小姑娘
已是半夜, 小区的灯光有些昏暗，不知名的虫子正躲在草里嘶哑尖叫。
周明明走在单元楼道里，他刚打车回来。
正要坐电梯上楼, 却见电梯门口摆放着一个牌子。
【停梯通知】
【您好！今日电梯日常维保时发现有零部件磨损，为了大家的乘梯安全，需停梯更换, 预计停梯时间为四天，在此过程中给您带来不便敬请谅解，谢谢配合。】
“电梯坏了？！”周明明眼神诧异。
有点突然，但好在他住得楼层不高, 不然这四天爬个电梯都得累死。
他爬上楼梯，没一会儿便爬上了三楼。
正要走出楼梯口, 余光忽然瞥见脑袋上出现了一双红皮鞋。
小女孩样式的红皮鞋上装饰着巨大的蝴蝶结, 鲜艳的颜色看着格外渗人, 鞋边上还在不停地往外流淌着诡异的液体, 在昏暗的环境下像极了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 顺着楼梯滴落到周明明的脚边。
周明明动作一僵，心跳开始加速。
气氛一下安静了许多，被声音操控的声控灯立马暗了下来, 视线一片漆黑，唯有高高窗口处洒落在脚边的几缕月光。
“……”呼吸声回荡在耳边，明明楼梯里只有周明明一人，可他却听见了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周明明觑眼悄悄瞄了眼滴落在脚边的液体, 因为太过昏暗, 他并没有看清楚那究竟是不是血。
他有些慌。
这大晚上的跟演鬼片似的，久违地走个楼梯还能突然看到鞋, 最要命的还是双红皮鞋！
周明明的心都提了起来，他不免想到了以前看过的鬼片，心里越发恐惧。
他看向楼道出口，近在咫尺的距离。
“周叔叔……”
身后，漆黑的楼道，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幽幽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
周明明寒毛竖起，几乎是拔腿就跑。
但很快，他又顿住脚步。
等等……这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人已经冲出了楼梯，而周明明寻思着唯物世界怎么着也见不到鬼，再加上那声音确实耳熟，还叫了他名字。
这么想着，周明明怀着踌躇不安的心情，朝着楼梯探出个脑袋。
那双眼睛咕噜咕噜地转动着，顺着当时看到的方向向楼上看去，然后对上了一双大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黑色的瞳孔占据了眼睛的大半，在周围昏暗的环境显得格外渗人。
周明明心里一咯噔，暗道怕不是真遇上诡异事物了？
他再一次定睛看去，楼道很暗，小女孩的那双眼睛宛如珍珠般。
周明明终于想起来这是谁了。
“林……晚晚？”他望向那双黑暗中的眼睛，小声开口问道。
短暂的寂静之后，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嗯……”
周明明吐出一口浊气，下意识松了口气。
“怎么是你啊？差点把我吓死。”
他稍微放下心来，声音便猛然放大，而感受到声音的声控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兀然明亮的楼道里，一个大约十岁的小姑娘坐在楼梯上，眼眶微红，直直地看向他。
周明明终于看清了林晚晚的模样，穿着碎花小裙子，踩着漂亮的小皮鞋，脚边上还放着她的小书包。
他注意到林晚晚怀中抱着一个小水壶，似乎在不停地漏水，打湿了她的裙摆，而脚边被他看错成血的液体也只不过是水壶里的水。
此时的林晚晚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粉色小水壶，目光胆怯，十分紧张地望着他。
周明明瞅着小姑娘紧张的模样，猜测她应该坐这有段时间了。
“你妈呢？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林晚晚张了张嘴，眼神犹豫：“妈妈今晚加班，家里……”
“家里门锁了，我没带钥匙。”她说着，目光闪烁，垂下头不去看他。
周明明眉头微皱，一看林晚晚这副模样，他就知道她在说假话。
一个知道自己母亲今晚要加班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忘了带钥匙？
于是他又问道：“你爸呢？他也不在家？”
这下小姑娘把脑袋垂得更低了，几乎要把头埋进膝盖里。
——好吧。
周明明叹了口气，感觉不太好办。
他一个成年男性，而面前的小姑娘又还是个孩子，对于她来说，陌生的成年男性还是过于危险了。
即使他算是个邻居。
但把人一个小姑娘都在这里，他也不忍心啊！
要是没看到还好说，关键是他看见了！
现在这个世界多危险，随随便便就是一个神经病，要是让这小姑娘不小心碰上了，隔天就能看见新闻。
越想周明明的心里便越是不安。
他总归是个有点善心的人，真让他看到她因为今天的忽视而出了意外的话，那他晚上睡觉都能做噩梦。
周明明走上楼梯，停在林晚晚下方几台阶梯处，保持好距离。
他弯下腰，努力让她能够平视自己。
“你坐在这里多久了？吃了晚饭吗？”
林晚晚低头不语，她低垂着脑袋，慢慢地摇了摇头。
周明明眉头紧锁，从他的视线看去，只能看到林晚晚乌黑的头发。
小姑娘今天的发型是漂亮的蝎子辫，一看就是她妈妈给她编的。
周明明眼神飘忽，回过神来又叹了口气，他直起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姑娘警惕心挺强的，但这也正常，毕竟她就是个小孩子，对于成年人而言过于弱小。
就在周明明想着该拿她怎么办的时候，一只小手拉住了他的衣服。
周明明微愣，顺着力道看去，小姑娘正红着眼睛看着他。
她以为周明明要离开了。
林晚晚望着眼前的男人，嘴唇微蠕，发出细微的声音：
“……周叔叔，妈妈说你是好人。”
周明明有些无奈，他快要习惯被人发好人卡了。
但令他惊讶的是，见过几次面的林婉居然和她女儿说他是好人？！！
看着林晚晚怯懦而又存在着一丝信任的目光，周明明哑然。
好吧，他是个好人。
但这对母女俩也太没有警惕心了吧，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人发好人卡呢？！！
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双方只是楼上楼下的邻居。
只是看着眼前林晚晚的模样，周明明不禁心软。
他重新弯下腰，轻声询问道：“如果你不害怕的话，要不要先去我家坐坐，等你妈妈下班回来。”
林晚晚看着面前男人努力保持笑意的脸，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好，跟我走吧。”周明明露出温和的笑容，他拎起林晚晚身旁的小书包，直起身便要下楼。
林晚晚连忙站起身，顾不得拍拍身上的灰尘，抱着自己的小水壶便急忙跟上。
听到身后哒哒哒的脚步声，周明明放慢步伐，很快，衣角传来一阵轻微的触感。
余光撇去，一只小手轻轻捏着那一块衣角，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旁。
心不由软了下来。
他不禁感慨，还是小姑娘最可爱了。
站在门前，周明明从兜里掏出钥匙，正要打开门，忽然想起来今晚的邀约。
他有些犹豫，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小萝卜头，而她此时也正好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周明明无奈一笑，今天只能失约了。
于是他打开房门，正要让林晚晚先进去等一下，自己准备和赵明义说明情况，却听见身后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低沉熟悉的男声带着笑意传来。
“周先生，您回来了。”
周明明身体一僵，冷不丁听见赵明义的声音，让他有种莫名的悚然。
他调整好表情，转身笑道：“是的，我回来了。”
“赵先生您是在准备食物吗？”
“对啊，就等周先生你了。”面前的男人笑容温蔼，目光看向他身旁的小女孩身上。
“这位是楼上的小姑娘吗？我记得……是叫林晚晚对吧。”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晚身上，小姑娘眼神警惕，抱着水壶后退一步，躲在周明明的身后避开赵明义的视线。
周明明往前一步，笑容歉意：“实在抱歉，今天可能不行了，这孩子没带钥匙进不去家门了，我得陪她等她妈妈回来。”
赵明义目光转向他，笑道：“没事。”
“不过……”他又看向周明明身后的林晚晚，“晚晚应该还没吃晚饭吧。”
从身后探出脑袋的林晚晚抱紧水壶，肚子却忽然叫了一声。
周明明下意识地看过去，小姑娘此时已经羞红了脸。
赵明义失笑道：“要不你还是带着晚晚来我这吧，正好吃个晚饭。”
周明明听了，有些犹豫，他低头看向林晚晚，而林晚晚看着赵明义的眼神有些畏缩。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拒绝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说出口的那一刻，衣角处传来拉扯感。
视线看去，小姑娘睁着大眼睛，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周明明了然，这孩子怕是知道他今天和人有约，觉得自己给他添麻烦了。
但又念及小姑娘还饿着肚子，自己厨艺实在无法直视。
于是当他再看向赵明义时，脸上带着歉意：“只能麻烦你了。”
“没事。”男人笑了笑，作出邀请的动作。
“请。”
——
香薰迷人，玫瑰娇艳，错落有致的烛台摆放在桌上，烛火明亮，主打一个气氛感。
赵明义将食物端上桌，诱人的香味拂面而来，让在坐的两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哗啦啦……”
鲜红的酒液倾倒入酒杯，男人将周明明的那份放在其面前。
注意到一旁林晚晚的目光，他轻笑着：“小姑娘可不能喝酒哦。”
赵明义放下手中的红酒，开始为他们介绍今日的晚餐。
“经典菲力牛排，采用的是牛里脊尖端的一块肉，相对来说属于运动量较小的部位，口感会比较嫩，适合儿童食用。”他说着，笑眼看向林晚晚。
“对了，还有今日的新品……”赵明义直起身，端来新的美食。
——“慢煎牛舌。”
他轻笑着，似乎对着一份新品十分满意。
“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
第033章 多了几分食欲
“周先生再见。”
“赵先生再见。”
周明明站在门前, 手里牵着林晚晚，笑着向赵明义告别。
他们转身进入了306室，在身后的男人目光中关上了门。
“哒……”
门轻轻合上, 直至门与门框之间的缝隙彻底合拢，再也看不见对面那扇黑棕色的大门。
赵明义背对着房门，缓步走向餐台。
黑胡桃木的餐台上摆放着今日晚餐的残余, 每一个盘子都被食用得很干净，十分清晰地反应着食物的美味和用餐者的喜爱。
包括那道“慢煎牛舌”——赵明义停在餐台前，眼神颇为遗憾。
可惜了，吃掉它们的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男人目光悠长, 不由回想起半小时前的场景。
【烛火摇曳，气氛旖旎, 赵明义将盛着牛舌的餐盘轻轻推了过去。
他眉眼微弯, 眼尾泛起细微的褶皱, 目光低垂专注地望向对面的男人。
一想到眼前的男人将在他的目光下毫无所知地咽下这道“牛舌”, 赵明义便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舒爽的麻意从头皮流窜至脚底。
那将会是多么令人颤栗的一幕——同类相食，永远是禁忌而危险的场景。
每一次, 他都无比期待着。
特别是当他们知道真相的那一幕……
周明明坐在餐位上，视线落在眼前的餐盘上。
热油慢煎而成的牛舌色泽鲜艳，焦糖色的黑蒜酱随意地淋洒在棕红色的牛舌上, 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诱人。
他拿起手边的刀叉，握着刀具的右手正要落下，下一刻却在赵明义饱含期待的目光下顿住了动作。
“怎么了？”男人的语气平静稳定，仿佛对此毫无波动似的。
周明明停住手, 目光看向身旁的林晚晚。
小姑娘早在赵明义的示意下, 得知可以随意用餐后便笨拙地握着餐具开始进食。
她似乎是饿极了，即使极力克制也难掩急切, 嘴角沾上了酱汁。
她不怎么会用刀叉，成人刚好一口的牛舌对于她来说有点过于巨大，于是吞咽时便显得有些艰难。
赵明义顺着周明明的目光看到了他身旁的林晚晚，在他看里，努力吞咽的林晚晚像极了贪婪不知停止的幼鸟，和她那个母亲倒是有些不太一样。
他的视线只是短暂地停在了林晚晚身上几秒，很快便回到周明明的身上，看着他终于又重新拿起刀叉，动作娴熟优雅地将牛舌切成小块，然后推给了林晚晚……林晚晚？
赵明义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又很快恢复谦逊温和的模样。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突发情况。
明明就要吃下去了，为什么会把“牛舌”推让给林晚晚？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吗？
想到这个可能，赵明义眉头不着痕迹地轻轻皱起。
他看着面前的周明明，男人笑容温煦，和周围租户口中的评价如出一辙。
能在半夜对楼上小女孩伸出援手的男人，一看就是个善心泛滥的老好人。
只有闲得无聊又没事干的老好人才会这么多余地救助他人，也不怕被人敲诈。
但赵明义又不可否认，这样的周明明在他眼中又多了几分食欲。
“还要吗？还要我这份也给你了……我不太爱吃牛舌……”他听着周明明的轻声细语，看着他将切好的牛舌推给林晚晚，情绪不免有些上扬。
这样的周明明，如果得知自己吃下了同类，又会是怎么样的表现……
“吱嘎——”
脚边的餐椅摩擦着地面发出略微刺耳的声响，赵明义落座在位子上，在面对两双望过来的目光时，笑容温良蔼然，眼角的细纹微微荡起。
他眉眼轻轻上挑，开口道：“看着我做什么，继续吃啊，别浪费。”】
看着面前空荡荡的餐盘，赵明义轻叹着，眼神含着趣味，心中兴致盎然。
时间还长着呢……
“啪嗒！”
灯光亮起，周明明轻轻带上房门，露出一点缝隙。
毕竟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和一个成年男性独处，还是不太安全，虽然他没有奇怪的心思，而小姑娘看起来也挺信任他的。
周明明拿出柜子里的一次性鞋套让林晚晚套上，带着人走进了客厅。
“先坐一下吧，等你妈妈下班。”他眼神看向一旁的沙发，示意着让她坐下。
林晚晚看了看周明明，她抱着自己的书包和小水壶，小心而又略微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周明明为她倒了杯水，也不管她有没有接，另外拿了一个凳子坐在离她较远的地方。
“你妈妈一般是什么时候下班啊？”他开口询问道。
林晚晚犹豫了一会儿，抿着唇轻声道：“平时是六点，但有时候加班就会很晚。”
周明明眉头微皱，这不太好办啊，谁知道林婉什么时候下班。
现在快八点了，窗外已经步入夜色，零稀几颗星星挂在黑幕上，显得有些凄凉。
周明明看着沙发上的林晚晚，对于她家的情况不禁起了点好奇心。
“林晚晚……”他迟疑着，“你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从医院回到小区也有几天了，林婉见过几次，林晚晚他爸倒是一次也没见着。
环抱着书包的双臂微微收紧，小姑娘低着脑袋，前额的刘海遮住了视线。
“他没有工作。”林晚晚闷声道。
“全靠妈妈打工养家。”
“……”气氛有些沉寂。
周明明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而林晚晚却又开口道。
“周叔叔，妈妈说你是个好人。”她抬起头，微红的眼眶挂着几滴泪珠，看起来可怜又难过。
“……你能帮我妈妈吗？”
周明明表情一僵。
看着小姑娘眼巴巴的目光，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怎么就忽然谈到这个……这个话题了，实在是有失道德。
周明明尴尬之余又有些局促，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这小姑娘想让他一个成年男性插足到一对夫妻的感情里，简直是离谱。
他紧张到结巴，脸颊前所未有地泛起红晕。
“这……这是夫妻之间的问题，所以还得由他们自己解决，有什么事两人坐下来好好谈谈就行了，外人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他目光偏转，视线落在木质地板上，于是完全没注意到小姑娘一下子面无表情的脸。
就在周明明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十分活跃极具少女心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视线顺着音乐移动林晚晚的身上，小姑娘低垂着头，从书包中拿出了一个小手机。
折叠式的猫猫小手机，只有巴掌大小，看起来很可爱的模样。
周明明看着林晚晚翻开手机，接通了电话。
似乎是自动打开免提，电话那头传来林婉焦急的声音。
“晚晚！你现在在哪里？妈妈怎么没有看到你！晚晚……”
林晚晚抬头看了看周明明，小声地回道：“妈妈，我现在在周叔叔家。”
“周叔叔……？”对面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迟疑地开口道：“晚晚，能让他接一下电话吗？”
看着递过来的手机，周明明笑得有些尴尬。
“是我，林小姐，我是周明明。”他接过小巧的手机，小心回道。
电话那头的女人情绪似乎一点崩溃，她强装镇定地向周明明道谢，并告知她会很快赶来。
于是，在安静的屋内，没过三分钟，门外便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周明明起身打开门，入眼便是林婉微红的眼。
她焦灼的目光在周明明的周围转了一圈，没发现自己的女儿，眼神一瞬间变得绝望。
周明明连忙让开身体，露出身后的林晚晚。
林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冲上前去拥住了女儿“晚晚！”
她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抽泣着说道：“你真的吓到妈妈了，我还以为……”
话未说完，剩下的声音便消散在她的哭腔里。
好在她很快直起身，牵着自己女儿的手，抹去眼泪看向周明明。
“真的是太感谢你了周先生，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林婉眼眶通红，说着说着又要掉下眼泪。
周明明慌了神，他实在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慌乱地摆手道：“没有没有，晚晚人挺乖的……”
他摸了摸鼻子，“我在楼梯间发现了她，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那挺久的，也没吃饭，于是就把她带走了。”
“正好对门的赵先生做饭发出了邀请，便带着晚晚过去蹭了一顿。”周明明浅笑着。
“不管怎样，还是很感谢您的照顾。”林婉抹着眼泪，神情感激不尽，完全忽略了他口中的另一个人。
“晚晚一个人坐在楼梯间里很危险，感谢您把她带去看着，还带她去吃了个饭……”
女人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眼睛却弯了起来，露出一个笑容。
“这样吧，您要是不嫌弃，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
周明明有点慌：“诶……不用不用。”
“不用这么麻烦，我还得多谢你没把我当成坏人呢，”他笑了笑，“吃饭就不用了，好好照顾女儿就行了。”
林婉看着眼前的男人，嘴唇微抿。
“……你吃面包吗？那我明天做些面包饼干送给您吧。”
她说着，见周明明还有要拒绝的打算，又连忙加了一句。
“这不算什么重要的感谢了，只是一点自己做的小饼干。”
见此，周明明只好无奈答应了。
“麻烦你了……”
他们互相告别，楼道里很快便失去了人的踪影。
——
寂静的楼梯间，女人牵着她的女儿慢慢地走着，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声响。
“妈妈……”
林晚晚忽然开口，稚嫩的声音在楼梯间里轻轻回荡着。
“周叔叔确实是个好人。”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女人沉闷地应了声。
“嗯……”
第034章 高医生的转变
漆黑的卧室里, 床头的手机忽然亮起，不知谁打来的电话，铃声吵醒了熟睡的周明明。
周明明眼睛都还没睁开, 手就已经按下了接听键。
“喂？”嗓音略微沙哑。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客气的话语中难掩疲色。
“请问是周先生吗？我是钱小绿的爸爸孙长寿。”
对于孙长寿这个名字周明明不是很敏感，但一听到钱小绿的名字, 周明明瞬间没了睡意。
他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这样的，小绿刚从昏睡中清醒，醒来谁也不让接近, 哭着喊着要见你一面……”
电话那头的孙院长语气十分诚恳，为了能让周明明去医院看望自己的女儿, 他几乎是放下了所有包袱。
“周先生, 您救了小绿一命, 可她现在什么也不吃, 再这样下去她会出事的。”
“小绿是我最宝贝的女儿，我知道之前她做了些不好的事, 可这一切都源于她的心理问题。小绿她本身是个十分乖巧的孩子！”
哦，钱小绿又不是他女儿。
面对孙长寿一番情深意切的话语，周明明面无表情, 毫无波动。
细碎的黑发遮住了他的前额，他看也不看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手指微动，下一秒便要挂掉电话——【支X宝到账50000元！】
“？！！”周明明的眼睛猛地睁大。
他点开软件, 反复查看着余额,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先生，为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我准备了一些小小的心意……”
电话那头的孙长寿还在继续说着，但周明明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了。
他坐直身体，脸上露出营业式微笑，也不管电话那头的孙长寿能不能看见。
“……我知道这点小钱对于周先生来说不算什么，但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周明明面带笑容，他再也不觉得这通电话惊扰了他的美梦，十分耐心且认真地听着孙长寿说话。
等到电话那头的人停下了话语，他才开口回道。
“周先生，您还在听吗？”半天没听见周明明的声音，孙长寿惴惴不安地问道。
电话里传来男人的声音，听着周明明的回答，孙长寿混浊的眼睛一点点亮起。
——“孙院长，我会来医院看望钱小绿的。”
……
单人病房里，床头柜旁摆放着探望者带来的花束，翠绿的洋桔梗与绿铃草交错，盛开的花朵生机盎然，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
“吱嘎！”病房门被打开，医生端来今日的食物，走进了病房。
他放下手中的热粥，视线落在病房上凸起的身影上。
“吃饭了。”
躺着病床上的少女双眼紧闭，纱布包裹着脑袋，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着格外脆弱，惹人怜惜。
然而病房里只有高新瑞一个人，他并不觉得眼前的少女哪里脆弱。
身着白衣大褂的医生神情淡漠，看着钱小绿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小绿。”他叫着她的名字，一瞬间，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温和，语气轻柔。
“你该吃饭了。”
少女睁开双眼，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滚出去——”
她的声音虚弱无力，说完这三个字便不住地喘气。
高新瑞眉头微皱，清逸的外表看上去十分担心她。
“小绿，你刚从昏迷中醒来，不吃东西是会晕过去的。”他细心劝导着，听起来完全就是一个负责任的好医生。
“滚！”这次钱小绿倒是没再喘气了，她冷冷地吐出一个字，阖上眼不去看他。
这一幕倒是和半个月之前的场景颠倒了，完全看不出之前钱小绿对高医生的持刀示爱。
看着钱小绿的模样，高新瑞似乎有些无奈。
“小绿……”他还想要劝说几句，即使从钱小绿醒来到现在他一直在劝。
这时，兜里的手机响起特殊的提示音。
高新瑞拿出查看，是一个网名为“1”发给他的消息。
也不知道那个人发了什么信息，高新瑞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看向钱小绿的眼神透露着几分冰凉。
声音听上去倒还是依旧和睦。
“小绿，我把粥放在这了，你要是饿了就喊护工来喂你，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钱小绿双眼紧闭，她眉头紧皱，对于高新瑞的话感到烦躁与反感。
短暂的几秒寂静后，医生轻轻的叹息声在病房里响起，很快随着关门的声音彻底消散。
病房里的场景在眼前缓缓合上，握着门把手的医生面色阴冷。
厌烦——
事态的失控让他感到无比厌烦。
——钱小绿不该是这样的情况。
按照他一开始的计划，患有精神病的钱小绿应该会在他的一次次接触下，对他保持特殊的情感，从而来完成他的目标。
然而他忽略了孙长寿对女儿的担忧，长久忽略导致女儿患上精神病让他感到无比内疚，这让他觉得自己和那个不负责任的前妻没有区别。
于是在得知钱小绿患有精神病，急切想要付出的孙长寿立马找关系邀请心理医生，想要治好钱小绿。
然而这样的行为让钱小绿产生了极大的抵触，发生了第一次失控——持刀砍伤他。
这样的钱小绿，完全就是个残废品。
还有那个男人——高新瑞情绪有些复杂。
想到周明明，他不由思绪翻滚。
作为让钱小绿彻底失控的存在，高新瑞厌恨又有一丝憧憬。
那个男人看起来十分耀眼，在他和他同时处于钱小绿持刀伤人的情景下，他因为手臂传来疼痛感僵硬在原地，曾经的记忆让他失神，而那个人却能轻而易举地控制住钱小绿。
鲜明的对比让钱小绿的失控就像一个巴掌，冷冷地拍在他的脸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发出响亮的声响。
如此窝囊废物，像极了当初那个小镇上的男孩。
他仿佛一直都是那个被母亲厌恶，被同学欺辱的废物。
连自己所谓的正义、理想，在此时看来，也不过是失败者的空想。
医生俊逸的脸色略微苍白，眼神也显得几分空洞。
“高医生？”
熟悉的男声传入耳朵，他抬眼看去，失神的目光重新聚焦。
——是周明明。
男人似乎有些诧异，落在他的身上的目光平静无波，与他逐渐扭曲崩溃的情绪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他心里不由升起了一丝恶劣。
这样的男人，他会有一天像他一样失败吗？
周明明疑惑地看着堵在病房门口的高医生，不是很能理解。
怎么就堵在门口不动了？不是让他来劝人吃饭吗？挡在门口他怎么进去？
他看着高医生抬起头，脸上略微扭曲的表情让他感到有些奇怪。
“周先生是来劝小绿吃饭的吗？”
高医生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啊……是的。”周明明迟疑地应着。
“那您进去吧，钱小绿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他侧身，露出身后的房门。
周明明愣了愣，“好的。”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医生的话语与行为都很正常，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想不明白，周明明索性将问题抛向脑后，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高新瑞站在门口，看着周明明走进病房，门未合拢，病床上的钱小绿还以为是来喂饭的护工，冷着脸喊人滚出去。
“钱小绿……”隔着门，男人的声音模糊不清。
高新瑞只能看见钱小绿的表情由嫌厌到惊喜，她睁开眼，隔着老远的距离高新瑞也能从她的眼中看出欣喜。
“大叔？你怎么来了……”
医生面无表情，为他们关上了未合拢的病房门。
【真的是狼狈啊……】
他心里自嘲着，不由对自己的人生感到了厌烦。
走在楼道上，周围的护士与医生忙碌着，奔走在各个病房里。
“让一让，让一让……”焦急的叫喊声从不远处响起，四周人群如潮水般褪去。
医生向后退一步，看着通往急诊室的病床被医护人员推向前方，身后的家属哭喊着，通红的眼眶让医生心中泛不起一丝怜悯。
这样的事情，医院太多了，
他看得也太多了，多到对此毫无波澜。
医学并不完美，他心中飘过一丝念头。
整个医院就像个大型的审判庭，病患与家属怀揣着希望与绝望，既期待又惧怕地等待着最终判决。
死亡，在这里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所有人都不例外。
医生目视前方，人群又恢复了之前的吵闹。
不远处，穿着裙子的圆脸女孩站在那里，在几个相熟的小护士的调笑下红着脸。
她似乎看到了他，瞬间红了脸。
医生脑中忽然闪过一丝情绪。
那个脾气暴躁，总是咆哮着吼人的小护士原来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是个小姑娘。
医生思绪发散，他记得，小护士今天休假。
而他今天本来也该休假的，只是钱小绿突然醒了。
不远处的女孩脸颊微红，她望着他，迟疑却又无比坚定地朝他一步步走来。
她停在他面前，眼神羞涩。
医生冷眼看着，停住了脚步。
“高……高医生，”站在医生面前，女孩眼神飘忽，紧张又羞怯的情绪重新占据了整个心。
她微低下头，声音如蚊蝇般嗡嘤嘈杂。
但下一秒，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于是抬起脑袋，双眼直视着面前的医生。
女孩的声音清脆响亮，漆黑的眼睛闪着光亮。
“高医生，你晚上有空吗？”
“我能约您吃个饭吗？”
口袋里的手机里伴随着震动“叮咚”作响，特殊的提示音让医生明白那个网名为“1”的人又给他发了条消息。
按照他原本的态度，在震动响起的那一刻他会立即拿出手机查看。
但现在——
医生看着面前女孩微红的脸，心中作出了一个决定。
他今天本该休假的。
第035章 不受控制的心跳
“大叔？！你怎么来了？！！”
钱小绿惊喜地喊道。
见来人是周明明, 她几乎是立马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门口。
在看到周明明的那一瞬间，双眼仿佛“biu”地一下亮了, 就连苍白的脸色看起来都红润不少。
钱小绿艰难地撑着胳膊坐起身，在牵扯到伤口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很快又舒展眉眼, 望向周明明的时候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大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周明明站在离病床很远的地方，主要是病房里现在就他和钱小绿两人。
和持有精神病证明的精神病患者独处，他有点小怕。
听到钱小绿的问话, 周明明还是老实答道：
“你爸告诉我的。”
“那你过来是来看我的吗？”
虽然不是自己想听到的回答，但钱小绿还是很高兴。
“……也差不多。”
周明明迟疑了一下, 含糊着应道。
钱小绿有些不满, “什么叫做差不多啊？！难道来看我是件很为难的事吗？”
周明明很想说实话, 但他瞅了瞅钱小绿苍白的脸色, 和她脑袋上几乎与他半个月前一样的造型，还是决定按着她的心思说, 免得把这位大小姐气得伤口崩裂。
想着手机里的余额，周明明顿时精神了不少。
他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拿出自己作为社畜时, 应付甲方的打工人精神。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钱小姐，听说您醒来之后拒绝进食……”
“等一下——”钱小绿忽然打断他的话，丝毫没有在意他口中的话, 注意力全被“钱小姐”这三个字所吸引。
她纤细的眉毛微微拧起, 稚气未脱的脸上没了平时的妆容，看着倒是没那么盛气凌人的模样了。
钱小绿眼神中透露着轻微的不满, 她抬头看向周明明，比以往要虚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命令，反而带着点娇俏。
“叫我小绿就可以了。”
周明明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娇羞版钱小绿在他眼中充满了惊悚，看着她的模样就像是看到了拦在路面对着路人撒娇的夺命厉鬼，几乎是立马想到钱小绿犯病之前对待高医生的态度。
现在这副模样和那时比，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让他瞬间幻视自己变成了高医生，成为半个月前被钱小绿持刀疯狂示爱的对象。
周明明甩了甩头，拼命将那副惊悚的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
这个画面太吓人了，他简直不敢想象。
当然还有一个主要原因——钱小绿是个分不清前胸后背的搓衣板，周明明把她当做小屁孩一样看待。
慌乱的眼神中夹杂着压抑不住的惊恐，周明明小心地环视着四周，急切想要从中找出另一个人的存在来转移钱小绿的注意。
——最好是能让钱小绿的目标回到高医生身上。
但是，整个豪华单人病房里只有他和钱小绿两个人。
而且此时的钱小绿，还在用那种超级“恐怖”的眼神看着他！
周明明眼神乱瞟，心里快速想着如何转移话题。
目光落在一旁桌上的玉米粥上，他眼前一亮。
“钱小姐……”
少女面无表情：“叫我小绿。”
周明明一脸菜色，终于从牙缝里挤出那个称呼。
“小……绿——”
这么一出口，周明明仿佛也放下了心里的芥蒂，再次喊出口时流畅了不少。
“小绿，你吃了饭没？这里有一碗粥，快喝了吧。”
他端起那碗还冒着滚烫热气的玉米汁，殷勤地端到钱小绿面前。
“快趁热喝了……”
周明明眼神殷切，而钱小绿也愉快地坐直身体，扶起枕头板板正正地靠在上面。
她微低下头，调整成适合喂食的姿势，然后眼神期待地看向周明明，等待着他的动作。
“……”
周明明僵住了。
这钱不好拿啊。
周明明心里暗道，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玉米粥，然后动作快速地按下一旁的按钮，丝毫没有给钱小绿一点反应的几乎。
“？？？”钱小绿有些懵。
她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却没想到周明明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直接按下按钮叫来了护工。
门很快地便打开了，孙院长为让女儿安心养伤特意花大价钱请来的护工出现在门口，然后在周明明的招呼下来到钱小绿的病床前，端起粥熟练地舀起一勺凑近少女的嘴边。
“姐，麻烦帮忙喂一下玉米粥，谢谢了啊！”
周明明笑得一脸灿烂明媚，引得性格外向善于交际的护工大姐燃起了聊天的欲望。
“就这事啊，好咧，对了小伙子，你有没有对象啊……”
看着忽然变成这副模样的场景，钱小绿气得浑身发抖，捏着被子的手下一秒便要掀开，这让一直盯着她的周明明连忙给人按了回去，还搬来一条椅子坐在病床房，一边和护工大姐聊天，一边注视着钱小绿，盯着人一刻也不转移视线。
感受着落在身上的视线，钱小绿只好消停下来，勉强接受这个结果。
就是周明明有点难受，身旁的护工大姐絮絮叨叨，一个劲地要给他介绍对象，而钱小绿的目光跟个激光炮似的，射在他身上几乎快要把他烧出一个坑。
……
繁华嘈杂的街道，四周人来人往。
芒菓市标志性建筑世贸大厦伫立在一旁，巨大的“海天集团”标识十分瞩目，站在大厦脚边仰头看去，两百多米高的建筑仿佛一根避雷针般直插入云霄，落下来的阴影笼罩着整条街。
女孩微低着头，脸颊微红，风吹起的碎花裙摆轻轻划过膝盖，露出白皙的小腿和可爱的碎钻小高跟。
袁小袁走在街上，从医院里出来后脑袋一直处于浆糊状态。
她直接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把高医生给约出来了。
袁小袁微红着脸，悄悄抬起一点脑袋，眼神小心地瞅着前方高挑的身影。
高医生换回了常服，黑白拼色的古巴领衬衫显得他身姿挺拔，他如平常一样目视着前方，眼眸漆黑看不清神色。
袁小袁看得有些呆住了，她还有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约到了高医生。
要知道，医院里的高岭之花对谁都是一视同仁地拒绝，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有和哪位女性一起约过饭。
女孩陷入了臆想，却忽然听见前方男人的声音。
“小袁？你愣在那里做什么？”
“啊……啊？！”袁小袁发愣地应着，等她终于回过神来时，医生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袁小袁仿佛看到了高岭之花走下神坛，朝她一步步走来的场景。
这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不是说要去吃饭吗？怎么愣住了？”
男人的嗓音温润，他脸上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看起来十分亲昵。
感受着高医生前所未有的亲昵态度，袁小袁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
还好，没太丢脸。
袁小袁不着痕迹地把手往裙子上擦了擦，轻轻松了口气。
看着那张隽秀的脸，她像是还没梦醒般，嘿嘿笑了笑。
“我……我就是太惊喜了，还以为是在做梦呢，没想到高医生你真的答应了。”
医生有些好笑，“这算什么？不就是答应吃个饭吗？”
“什么叫做这算什么啊？！我可是第一个成功邀请到你一起吃饭的人！”袁小袁睁大了眼，不服气道。
一想到当时的场景，袁小袁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是没注意到，当你答应的时候，我身边那群家伙眼睛都惊得快瞪出来了。”
回想着她们惊讶嫉妒的表情，袁小袁脸都快笑歪了。
“对了，你怎么突然答应了？还有你今天下午没事吗？晚上去吃饭也可以的……”
这时，袁小袁忽然噤了声。
她呆呆地感受着右手上传来的触感，像是损坏的机器般一顿一顿地低下头看去。
那只她偷偷看过无数次、发自内心赞叹的手，在与她的右手相触，并在她逐渐呆滞的视线下挤进指缝，牢牢握住。
“我今天有休假，只是院长让我在医院待着。”医生解释道。
他注视着眼前的女孩，眉眼忽然弯了起来。
“但我现在觉得，医院好像也不像院长所说的那样忙碌，至少少了我一个也不会立即爆炸。”
难得的，高医生开了一个玩笑，袁小袁也弯起了眉眼。
“正好你邀请了我，于是我便决定继续进行我难得一次的假期。”
“而且我认为和一个心善美丽的女孩子一起吃个饭没什么，但是只是吃个饭，我觉得时间或许有点不够……”
袁小袁的眼睛微微睁大，对于医生话中所表达的意思，她有些不敢置信。
可这并不是梦，她并没有听错，而面前的医生也不是哪个无聊的神经病所假扮。
“啊？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医生轻笑着，胸膛间发出的声音轻微震感让袁小袁感到脸颊发烫，心脏也随之高频率跳动。
“今天的时间还没长，或许我们能去逛逛街，再四处玩一玩，比如说，看个电影什么的……”
他说着，悄悄对她眨了眨眼。
这个从未见到过的姿态如炮弹一般狠狠砸向了袁小袁的小心脏。
她几乎是应声而倒。
“要是玩累了，之后我们还可以再去吃个饭，听说华新街开了家新的西餐厅……”
医生接着说着，可袁小袁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注视着医生一张一合的唇瓣，这一刻，袁小袁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受热过载般失去了反应，只记得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医生。
他仿佛比之前还要更耀眼了，在她眼里像是在闪闪发光。
别的袁小袁不清楚，但她现在唯一清晰了解的事情，那就是自己的心脏。
它此刻在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
——她彻底完蛋了。
袁小袁对此无比清楚，却升不起一丝制止的心思。
第036章 纠缠不清
窗外夕阳西下, 微风吹拂窗帘，落日的余晖照射进屋里，蒙上了一层橘金色的薄纱。
床头柜上摆放着玻璃花瓶, 洋桔梗与铃草交错放置其中，有了水的滋养它们依旧新鲜盎然，浅绿色的花瓣上挂着欲坠不坠的水珠, 下一刻便坠落掉在另一朵花芯里。
病房里，120寸的液晶电视里挂在墙上，播放着最近新出的热血纯爱番。
靠在舒适的按摩椅上，手边上薯片和快乐水, 周明明几乎快要乐不思蜀了。
怪不得……怪不得大小姐认为他住得单间病房太简陋了。
周明明心里感叹着。
在见识到钱小绿转移到新的病房后，里面的一切彻底刷新了他的世界观。
谁能想到医院最上面几层是堪比五星酒店的VIP病房？！里面不仅有厨房和浴室, 还携带着七米长的大露台。
大小姐就是不一样, 有钱的生活总是那么朴实无华。
周明明靠在按摩椅上, 咔嚓咔嚓地吃着薯片, 享受着资本带给他的快乐。
钱小绿躺在病床上，她的心情很愉快, 特别是和周明明一起看着她最喜欢的动漫，虽然有时候自己会不小心压到身上的伤口，痛得她脸色发白。
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少女语气活跃, 她一边看着动漫，一边叽叽喳喳地问着旁边男人。
“大叔，你喜欢看动漫吗？”
“咔嚓咔嚓……还行。”
“大叔，你觉得这个动漫好看吗？”
“咔嚓咔嚓……还可以。”
“大叔, 那你觉得里面的女主很漂亮吗？你喜欢她吗？”
周明明吃着薯片的右手一顿, 觑着眼看向动漫里那个粉紫毛双马尾的中二病娇少女，既视感满满。
他看了看身旁一脸期待的钱小绿, 沉吟片刻，决定实话实说。
“还行，挺可爱的，只喜欢你一个人的粉毛少女谁不喜欢……”
“但是——”
周明明话音一转，表情严肃。
“如果现实中遇到这样的人，我建议先报警。”
他隐蔽地提醒着钱小绿，告诉她的做法很刑。
然而沉迷于恋爱的少女只听见“喜欢”两个字，直接脸红红地娇羞着。
“哎呀，你怎么能怎么说呢……”
“……”周明明默然无语，抓起一把薯片往嘴里塞去。
神经病！
时间一点点流逝，周明明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似乎到了他该回家的时候了。
他放下手中的薯片袋子，站起身。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
“……这么快吗？”钱小绿有些懵，她还沉浸在听到“喜欢”的羞涩中，转眼便听到周明明要离开的话语。
她撑起一半身体，抬眼看向朝着门口走去的周明明。
“诶！大叔！你明天还来吗？！”
看着即将离去的周明明，钱小绿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周明明动作不停，敷衍着应道：“会的会的……”假的假的。
——才不要来了呢。
虽然VIP病房的生活很滋润，但和钱小绿相处，他总觉得自己离警局更近了一点。
就钱小绿现在的这个状态，每次她摆出一副害羞的模样，他就感到莫名的瘆人。
神经病吧，他们俩又没什么感情纠葛，玩什么少女心暗恋啊？！！这又不是在演什么英雄救美的都市恋爱小说？
钱小绿脑子有问题，他脑子可没什么问题。
更何况他又没病，待在医院做什么。
然而钱小绿听着他的答复，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大叔，我会乖乖吃饭等你来的！”
门迅速关上，少女充满娇羞意味的话语也随之挡在了门的另一边。
加快脚步离开病房的周明明站在病房门口，他几乎是如负释重地松了一口气。
太折磨人了。
好在他动作快，既然钱小绿肯吃饭了，那就没他什么事了，明天还是去书店吧。
……
等周明明回到阳光小区，夕阳已经彻底沉下去了，雾蒙蒙的半弦月挂在夜空，看不到一颗星星。
电梯的数字显示不断跳动，很快他便到达了自己的楼层。
“哒哒”的脚步声在楼道间响起，明亮的走廊里只有周明明一个人。
不……还有一个外卖小哥。
身穿黄色外卖服的小哥站在303的门口。
“喂，请问是李……李爸爸先生吗？”他念着外卖单上的客户名，有些尴尬地顿了顿。
但好在送外卖多年，见过的奇葩也多，外卖小哥念完名字随后便恢复正常。
“李爸爸先生，您的外卖到了！”
外卖小哥冲着门喊着，与之同时周明明掠过他，停在306的门口。
站在自己家的门口，周明明从兜里掏出钥匙，将其插入钥匙孔中。
“咔嚓”一声，门开了。
“请问是李爸爸先生吗？您的外卖！”
外卖小哥对着走出的人又询问了一遍。
青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半长发，眼下青黑似乎是常年熬夜导致，整个人看起来很像躲在阴暗潮湿墙角下生长的蘑菇。
“是我，外卖给我吧。”
他阴郁的声音懒散沙哑，像是一整天也没有说过话似的。
“拿好啊……”
外卖小哥话还没说完，青年就已经接过了外卖，转身便要把门给关了。
“——！！！”
“啊！！”
一阵凄惨的叫声忽然划破夜空，并且伴随着女人的哭泣声越来越大。
周明明还保持着刚打开门的姿势，下一刻的反应与303门口的外卖小哥和房东一样，动作一顿抬头看去。
“啊！！老公！别打了——”女人的惨叫声越来越凄厉，在夜晚这个时候让人不由感到不寒而栗。
外卖小哥被声音吓得一哆嗦，但也只是被吓了一下，他手里还有别的外卖单子，对于这种一看就是家事的矛盾，他就是想去凑个热闹也没时间。
他只是小声地抱怨着，往楼上看去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好奇：
“这楼上谁啊？！什么矛盾非得大半夜的打起来，还打得这么狠，吓我一跳……听声音这是女的单方面被揍吧，叫的这么惨，咱们要不要报个警啊？！”
“报警？”李子宁倒是瞥了他一眼，随口道：“报什么警？人家被揍的老婆都不报警，警察来了也没用，更何况这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哪一次不是三更半夜的就打起来了。”
他眼皮轻轻掀起，往周明明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男的用他老婆的信息贷款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天天赌博抽烟喝酒打老婆，就算女儿在身边也照样能打起来，用皮带抽得人身上全是伤。”
外卖小哥被他的话引起了好奇，问道：“那女的不跑吗？这都不离婚？！”
李子宁轻笑一声，似不屑似怜悯。
“离婚？他老婆可不想离婚，一离婚就得带着一屁股债款净身出户，连女儿都得判给那男的。”
外卖小哥听得咋舌，直叹可怜。
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了这样一个人渣老公。
听了这么一个瓜，外卖小哥也该离开了，一边回味着今晚听到的瓜，一边朝着电梯间走去。
周明明目送着外卖小哥的背影，视线转移在李子宁的身上。
他犹豫了一会儿，见房东还没有进屋，迟疑地问了一句。
“诶房东……你说的，不会是林小姐和她老公吧……？”
“周明明？”
李子宁像是才发现他，听见声音转头向他看去。
他挑眉：“怎么，你不是很清楚吗？”
周明明悻悻笑了笑：“也不是很清楚……”
他只是感觉这个女声有些耳熟。
还有房东讲得这个故事，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只见李子宁嘴角微微勾起，他笑着说道：“你怎么不清楚，之前你不是还跑到人家楼上敲门吗？怎么？这次不去英雄救美了吗？！”
英雄救美？
什么英雄救美？！！
周明明一脸懵逼，但他下一刻又恍然。
房东说得应该是原主，听他嘴里说着的，原主曾经似乎跑到四楼阻止了一次家暴。
这么想着，周明明有些尴尬。
真心看不出来原主居然还有阻止家暴的一天，而且按照原主的正常做法，难道不是夫妻俩一个死亡一个犯法吗？
周明明不说话，噤了声。
而李子宁见他这副模样，不屑地嗤了一声。
“周明明，你要是不帮忙帮到底，那就最好不要去掺和别人的家事，小心人家连你也一块揍。”
“毕竟那男的畜牲到连女儿都要打，要不是她妈替她挡着，怕是一巴掌打过去就得进医院了。”
“不过以后也说不定，毕竟她们母女俩经常被揍，说不准哪天她妈没护住，几下就把人打废了……”
他像是在好心提醒周明明一般，不经意地丢下一句话，转身走进了屋里。
“砰——”房门被重重地关上，可周明明却无暇关注。
他的注意力全在房东刚刚说得那句话身上了。
连女儿都打……
周明明喃喃着，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不由自主地望着楼上，仿佛能看见那间屋里，抱着小水壶的小姑娘战战兢兢地躲在房间里，客厅中女人被男人痛打的惨状。
“真惨……”
门轻轻合上，声音很快便于楼道间消散。
直至数分钟后，漆黑的楼梯上，周明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
其是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跑到黑漆漆的楼梯间里来。
大概是好奇吧……
看不清的环境下，一个小小的、模糊的身影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周明明有些惊讶，居然还真在。
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他试探地喊了声。
“晚晚……？”
触发到声控灯的阈值，楼梯间瞬间被点亮，明亮的灯光照亮了这片区域，让周明明能看清楼梯上坐着的人。
小姑娘穿着蓝白色的碎花裙，扎着漂亮的双尾麻花辫，怀里抱着那个可爱的黄色小水壶，整个人乖巧地坐在那里。
她听见了男人的声音，抬头看向下方的周明明，通红的眼眶中含着泪水。
小姑娘抽泣着，喊着他的名字。
“周叔叔……”
第037章 恐吓
看着坐在楼梯上的林晚晚, 周明明有些犹豫。
他嘴唇微动，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林晚晚起身向他扑来。
“周叔叔……”
她眼中含着泪, 又圆又亮的大眼睛看着让人不由心软。
只是这孩子速度太快，腰间还挂着的一个小水壶，向周明明扑来的时候直接砸在他的胯骨上, 疼得他脸色扭曲。
“艹……”周明明微弯着腰，一脸痛苦。
林晚晚见自己犯了错，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怯生生地望着他。
“周叔叔……你没事吧。”
她轻咬着下唇, 眼眶中的泪水又开始累积。
周明明连连摆手，“没……没事, 我好得很呢！”他直起身, 右手暗暗地揉了揉被撞的部位, 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对不起……周叔叔。”林晚晚脸上露出自责, 眼神中略带惴惴不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低着头, 小声啜泣着。
“诶你哭什么啊？我都说了我没事……”见人哭了，周明明有些慌。
林晚晚沉默着，不出声, 眼泪还在不停地流，落在地面形成一个个暗色的小圆点 。
周明明无奈，他蹲下身，柔声劝道：“好了, 别哭了, 我真的没什么事。”
“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 动不动就流眼泪……”林晚晚小声地抽泣着。
她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抓着腰间的水壶背带，左边的麻花辫似乎因为刚刚的碰撞有些散乱。
周明明有点手足无措，他很少和一个小姑娘打交道，特别是一个正在哭的孩子。
穿越前唯一有长时间接触的孩子也只有和自己相差十岁的弟弟。因为不是女孩子，小时候经常被老妈打扮成小姑娘，天天拉出去逢人介绍这是自家姑娘。
那孩子身体不怎么好，胆子也小，跟个小姑娘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扮女孩子扮多了，一受到委屈眼眶就红了，还总是容易被同学欺负。
周明明看着面前的林晚晚，小姑娘的眼睛哭得都有些肿了，麻花辫上的草莓夹子还掉了一个。
他心里不由软了几分。
这孩子太像小时候的弟弟了，胆子小小的，总是眼巴巴地看着他，让他帮忙为其撑腰。
周明明叹了口气，从地上捡起她的草莓发夹。
他牵起她紧抓着水壶背带的手，将发夹小心翼翼地塞入她的手心里。
林晚晚低着脑袋，看了看手中的草莓发夹，似乎有些发愣。
周明明拿出一张纸递给她，细声安慰着：“别这么想，你怎么会没用呢？”
“你看你，在你妈妈晚上加班的时候敢一个人回家，这不就很勇敢吗？”他认真地哄道，拿出了自己安慰弟弟时的招数。
反正就是使劲夸，把人夸自信了，然后转移话题，忘掉自己为什么哭泣。
周明明耐心地安抚着，好在林晚晚看起来比他弟好哄多了，很快便停止了抽泣。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她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眶哭得有点肿了，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流露出愧疚，看起来格外可怜。
“没事，你还是个小姑娘，难过的时候想哭很正常，而且你也很快就停住了。”周明明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道。
这小姑娘情绪哭起来比他弟稳定多了，那小屁孩一哭就是半小时起步。
小姑娘努力稳定情绪，将脸上的泪痕仔细地擦干净，然后再尝试着将自己的发夹夹回去。
但因为眼睛看不见后脑勺，尝试了好几次，都给夹歪了。最后不仅扯下了几根头发，还把发型弄得更乱了，发夹也没有夹上。
周明明实在看不下去了，撸起袖子上前道：“别动，我帮你重新扎一下。”
林晚晚愣了愣，她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有些沉默。
毕竟周明明实在不像是会给小姑娘扎辫子的人。
但事实证明，周明明不仅会扎辫子，而且扎得又快又好。
短短几分钟，林晚晚的发型就恢复成之前的模样。
夹上最后的草莓发夹，周明明一脸满意，他看着眼前完美的双尾麻花辫，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自己扎头发的技艺还是那么的熟练，全靠自己小时候总被迫女装的弟弟。
林晚晚摸着自己的麻花辫，陷入了沉默。
还真看不出来，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正经的男人居然真的会扎辫子。
“周叔叔……”
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耳边忽然响起林晚晚的声音。
“嗯？”周明明眼中还含着满意的笑意，抬眼向她看去。
面前的小姑娘攥着水壶背带，迟疑着开口道：“周叔叔，你……能不能帮我报个警啊？”
周明明表情一顿，他垂眼看去，心里明了，但还是问了一遍，语气柔和。
“晚晚，你为什么要报警啊？”
他并不想掺和到别人的婚姻里，房东说的没错，要是被家暴者不愿报警，那警察来了也没什么用。
周明明出现在楼梯间里，不过是觉得林晚晚太过可怜，哭着的模样让他想起来自己的弟弟，有点想念自己穿越前的日子。
于是抱着一点侥幸，来到楼梯间里。
若是那个小姑娘不在这，那他就回家睡觉，但若是林晚晚真的在这，他最多也不过是安慰一下。
“是因为家里的爸爸妈妈在吵吗？”
他柔声说着，全然不觉自己直接这么说出父母吵架的事情，会导致敏感的孩子又一次大哭。
林晚晚望着他，眼中再一次积满了泪水。
而周明明仿佛看不见般继续道：“报警会有用吗？你爸爸似乎很小心，并没有在林小姐身上留下很多痕迹。”
“这么大的动静，邻居们肯定不堪忍受报过警，但是之前警察来的时候有用吗？”
“警察叔叔离开之后，林小姐……你妈妈，应该是被揍得更狠了吧。”
似乎被他的话吓到了，眼眶里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而林晚晚像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又哭了，呆呆地看着周明明。
见小姑娘这副可怜的模样，周明明叹了口气。
他眼含怜悯，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
“好了，小孩子就别想太多事情了，你吃了晚饭吗？要来我家歇会儿吗？”
林晚晚默默地流着眼泪，缓缓摇了摇头，任由周明明牵起了她的手。
“你饿不饿？我家也没什么吃的，要是不嫌弃我就随便煮点吃的，你吃面条吗……”
两人走出楼梯间，顺着明亮的楼道一直走进周明明的家里。
屋里，林晚晚坐在餐椅上，等待着周明明做好面条。
很快，一碗模样不错的番茄挂面摆在她面前，上面还盖着一个蛋。
“吃吧。”周明明向她示意着。
林晚晚握着筷子，凝视着眼前的挂面，过了几秒才开始慢吞吞地吃面。
周明明也有一碗，他给自己弄了个溏心的蛋。
吃着热气腾腾的番茄蛋面，屋里一时之间沉默不少。
只是对面的林晚晚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她盯着碗里的鸡蛋，小口小口地嗦着面条，眼神有些涣散。
她忽然开口道：
“周叔叔……”
林晚晚望着周明明：“你有女朋友吗？”
周明明嗦着面，抬眼瞥了眼她。
“问这个做什么？”
林晚晚看着他，周明明的态度似乎让她产生了错觉，于是她鼓起勇气问道：“周叔叔，如果我妈妈离婚了，你能做我爸爸吗？”
“——咳咳咳咳！”话音刚落，周明明被林晚晚的话吓到差点被面呛到。
他连忙抽出纸擦了擦嘴，等到擦干净之后，他抬眼看向对面的林晚晚，没好气的说道。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做你爸爸？”
可林晚晚却像是当真了，她执拗地望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有些瘆人：“为什么不可能？我妈妈不漂亮吗？”
周明明无奈一笑：“这不是漂不漂亮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见林晚晚十分认真的模样，周明明神情一愣，也认真了起来。
“怎么说呢……结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它是两个相爱的人一起。而我和你妈妈只是上下邻居，平时连面也没见过几次，连朋友都算不上，这是不可能结婚的！”
“更何况，你不怕我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吗？”
他说着，给她打了个比方。
林晚晚听了，立即反驳道：“周叔叔是个好人！”
周明明有些诧异，她就这么肯定他是好人？！
他自己都不相信他是好人！
周明明对林晚晚的好人卡嗤之以鼻：“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是个好人？就因为我大晚上的照顾别人家的小孩？请进不去家门的小孩吃面？”
他挑眉嗤笑着：“这些可证明不了我是个好人。”
“可是……”
见林晚晚皱起眉，看起来还是有点不服，周明明轻啧了一声。
他猛地拉进两人的距离，双眼直视着林晚晚的眼睛，轻声说道。
“别被表面蒙蔽了双眼，谁知道我做的这一切不是装出来的呢？”
他注视着林晚晚，玩笑似地说道：“说不定我是个以杀人为乐趣的连环杀人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杀掉一个人。”
“而这次我盯上了你们，所以才装成好人的模样接近你们，博取你们信任，让你们觉得我是个好人。”他眼神玩味，轻笑一声。
“等最后时机一到，就把你们全都杀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男人灰褐色的眼眸中透露着淡淡的危险，林晚晚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惊恐。
周明明恍然回神，见林晚晚正惊恐地望着他，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要脸地吓唬一个小十几岁的姑娘。
他连忙坐了回去，表情有些尴尬：“哈哈哈哈……瞧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世界上哪有这么多杀人犯……”
“好了好了，不说话了，你赶快吃面吧，面都快坨了。”
第038章 【你已被拉黑】
屋内一片沉默, 林晚晚手捧面碗，安静地嗦着面。
等到吃完面条，她站起身, 又恢复了之前腼腆害羞的模样，对着周明明鞠躬道谢。
“周叔叔，谢谢你的照顾, 现在差不多时候了，我该回去了。”
周明明笑着道：“不用谢，上楼的时候小心点。”
林晚晚礼貌地笑了笑，转头走向门口。
在打开门的那一刹那, 身后传来周明明的声音：“晚晚，这世上有些人的坏, 是坏到了骨子里, 只要人还活着, 就算是离婚也不一定能逃掉。”
“哒。”
门合上了, 林晚晚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
周明明叹了口气，心里对楼上母女俩的遭遇相当同情。
赌博又家暴, 还把自己妻子的信息拿去贷款，这样的做法比人渣还要人渣。
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离婚就能躲过？除非假死，让他以为人死得透透的, 然后跑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略显昏暗的楼道里，娇小的身影缓慢地走向402。
林晚晚停在门口，地上是淡粉色的兔子地毯。
她弯腰掀起地毯，露出下面的钥匙。
“咔嚓。”门打开了, 一片狼藉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漆黑的屋里, 桌椅倾倒在地，栽着花朵的盆栽碎裂成一片一片的瓦块, 里面黄褐色的土壤四处倾洒，刚抽出嫩芽的花朵奄奄一息，土里还夹杂着细碎的酒瓶渣子，整个房间看起来就像是遭了贼。
主卧的大门紧闭着，女人沉默地坐在地上，额前淌着血，落在地上衣上和手上。
她脸上一片麻木，连眼泪也没有了。
“妈妈……”她轻声喊着，稚嫩的声音在空荡的屋里显得有些吓人。
女人像是回神了一般，抬起头看向门口处的女儿。
仿佛活过来似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晚晚，过来……”她招呼着女儿，眼眶通红。
林晚晚小跑过去，顺势被女人拥入怀里。
“妈妈……”她望着女人额前的伤口，小手虚虚地停在女人的脸颊边。
“妈妈，他拿瓶子打你了？”
林婉小心地抱着她，抓着女儿的手轻轻地握在手心。
热乎乎的小手传来温暖的热意，女人又不禁想要落泪。
林晚晚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想要表现得自然。“没事，很快就能好了……”
“对了，你刚刚去哪了？我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你。”
林婉看着女儿，眼中有些焦急。
林晚晚蜷缩在母亲怀里，细声解释着：“我在周叔叔家里，他给我煮了面吃。”
林婉细细地听着，从她的兜里拿出一张手帕，仔细地为她擦了擦下巴处不知从哪沾来的灰。
林晚晚顺着她的动作微抬起头，她看着林婉的眼睛，轻声说道：“妈妈……我觉得周叔叔不太好。”
林婉无奈笑着：“周叔叔怎么不好了？你昨天还说人家是好人，他刚刚不是还给你煮了面吗？”
“就是不好，”她皱起细细的眉毛，嘴里小声嘟喃着：“……我感觉比现在这个爸爸还要坏。”
听见女儿口中的爸爸，林婉动作一顿。
她忽然落下泪，猛地抱住自己的女儿，轻轻啜泣道：“对不起晚晚……”
“妈妈没有找到爱我们的爸爸。”
林晚晚被妈妈紧紧抱着，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面前不远处是紧闭的主卧门，门里熟睡着的，是她的第三任爸爸。
耳边传来妈妈的抽泣声：“晚晚，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林晚晚小心挣扎了一下，想要透点气，但妈妈抱得她太紧了，她没能松一松。
望着漆黑的门，她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
小手轻轻拍打着妈妈瘦削的背，林晚晚熟练地安慰着：“没事的妈妈，我们会有个好爸爸的……”
她小声说着，眼睛望着不远处的主卧门。
没关系的，这个爸爸不合格，她就给妈妈找个新爸爸……
——
巷子里的书店里，雨声嘀嗒作响。
挂在门口的蓝色风铃随风轻轻晃动，清脆悦耳的响声与屋外的雨声交融合奏。
周明明坐在书店里，眉头紧皱地看着手中的手机。
这是原主的手机，他给充满了电，准备今天好好研究一下。
可惜，即使手机没了密码可以随便查看，但周明明查了也和没查一样，一点有用的信息也得不到。
手机里储存着房东、小员工、死去的陈清雅、楼上林小姐……等周围人的联系方式，十几个未接电话显示在屏幕里，大多是房东和小员工打来的电话。
原主和他们之间的对话平淡正常，即使是与陈清雅的聊天记录，也完全看不出原主是杀死她的凶手。
任凭他翻来覆去，结合手机的各种细微信息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原主是个普通人。
要不是他看过原主的日记，说不定还真让他给忽悠过去。
而原主手机中，唯一和普通人的手机有明显偏差的，只有那个名为“秀秀”的犯罪论坛。
周明明注视着屏幕上那个线条笑脸，深吸了一口气，点开了软件。
【尊敬的“明”先生，欢迎您的再次登入。】
【是/否进入秀秀论坛】
依旧是简陋的登入页面。
指尖落在【是】上，屏幕一黑，无数帖子接踵而至。
>>>【连西市板块交流】>>>
【扒一扒连西市这些年来被抓的杀人犯。】
>>>【芒菓市板块交流】>>>
【有人知道这件案子是哪位兄弟干的吗？「图片」「图片」】
>>>【芒菓市板块交流】>>>
【华新街最近新开了一家西餐厅，感觉味道不错诶。】
>>>【芒菓市板块交流】>>>
【最近感觉芒菓市有点不太对劲，咱们市里是不是来了好多新人？】
……
周明明眼睛眨都不眨，直接忽略掉那些奇奇怪怪的帖子，点进自己的主页。
漆黑的页面上，名为【明】的主页非常干净。
除了数十条来自【1】发来的消息，完全没有别的信息了，就连粉丝和关注只有孤孤单单的一个。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那个【1】了。
周明明点开消息，入目便是满屏的表情包。
他愣了愣，手指往上滑动。
【1：在吗？】
【1：？】
【1：？？？】
【1：人呢？】
【1：死了没？】
【1：没死吱一声！】
【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jpg】
【死猪问号.jpg】
【死猪瞪眼.jpg】
【满脸写着暴躁.jpg】
……
【1：周明明你完蛋了！别让我找到你！！】
看着满屏的死猪表情包，周明明表情一顿，仿佛从这些表情包中看到了一个暴躁老哥在屏幕对面疯狂敲问号。
望着最后一句话，周明明按耐不住手痒，缓缓打出了一个【？】。
【你已被拉黑。】
“……”
周明明沉默了。
——很好，他被拉黑了。
可以不用纠结对方疑似和原主相熟的事情了。
他放下手机，幽幽地叹了口气。
店外的大雨稀里哗啦地下着，风吹树叶雨打伞面。
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学生快步走来，她举着伞，抱着书停在了书店的门口。
雨水顺着伞面缓缓滑落，在地面留下点点湿漉的痕迹。
“叮咚叮铃……”
风铃发出略微嘈杂的声音，书店的玻璃门被人从外推开。
“早上好啊小梁哥！”
青春活力的女学生匆匆闯入书店，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和往常一样冲着坐在收银桌位中的男人打了声招呼。
抬眼却发现坐在那儿的不是梁书越，而是那个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次面的书店老板。
“店长？！”秋莲月有些惊讶，要知道平日里都是梁书越在经营书店，很少能看见周明明坐在店里。
“怎么是你？”
周明明从书里抬起头，表情有些无奈，“为什么不能是我，这是我的书店啊……”
见自己认错了人，秋莲月倒也不觉得尴尬，嬉笑着说道：“这不是很少看见店长你吗？”
她凑上前几步，语气略微好奇：“店长，你今天怎么想着来书店里了？小梁哥呢？”
秋莲月将怀里的书放在桌上，洁白的手臂上有些湿漉，搭在桌上的那两本书倒是护着一点水也没沾上。
干燥的书面整洁干净，一如几天前被借出去时的模样，看得出借书人的爱护。
周明明合上手中的书，指了指书架间的身影：“在那呢，你找他干嘛？”
“还能干嘛？当然是有事啦！”秋莲月顺着他的手看向那处，脸上的笑容嬉皮。
她转过头来，忽然用手挡在嘴巴凑近周明明，用一种悄悄讲秘密的语气小声问道：“对了，店长，你知不知道……小梁哥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周明明挑眉看向她，有些诧异：“怎么？你问这个干什么？”
“哎呀，你干嘛要问这么清楚？！”秋莲月一脸娇羞，捧着脸嗲道：“人家都有点害羞了。”
“……”周明明的鸡皮疙瘩快起来了。
眼前看起来文静淡雅的女学生西子捧心，一副十分做作的样子：“问这个当然是想要追求小梁哥啦！”
她双手交叉，眼神憧憬地望着书架间梁书越的身影。
“小梁哥这么可爱，一定有很多追求者吧！”一想到这个可能，秋莲月的表情有些黯淡。
周明明见她情绪低落，正想安慰一下失落的少女心，毕竟年轻人的感情热情真挚，像他这样单身至今的单身狗，还是能帮一下是一下。
然而没等他说出口，下一秒便见她抬起头，十分坚定奋然地喊着：
“没关系，就算是有再多的情敌，我也能从中脱颖而出，最终成功抱得美人归！”
“小梁哥的真心必定是我的！”
周明明：“……”神经病吧。
第039章 她真的很喜欢梁书越
周明明默默无语。
这算是传说中的恋爱脑吗？
他不懂, 作为一名即将成为魔法师的男人，周明明选择重新翻开手中的书，忽视掉眼前的女孩。
而秋莲月直直地看向梁书越的位置, 圆润的杏仁眼微微弯起，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光芒，望着书架深处的眼神就如同沉浸在恋爱中的少女般柔情似水。
“我真的……”
“我真的超级喜欢小梁哥！”
她轻声叹息着, 语气粘稠甜腻，如同蜜蜂溺亡于甜蜜的糖水中。
其中饱含着的情绪实在复杂，周明明试图理解，但最终还是失败地泛起了鸡皮疙瘩。
咦, 真令人恶寒。
周明明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不由感慨。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谈对象吗？还是说他单身太久了？
“诶, 店长, 你那是什么反应啊？！”
秋莲月转眼看见了周明明嫌弃的动作, 眼睛微微睁大, 不满地嚷嚷道。
“我在学校里好歹也算是个受欢迎的女神好吧！追我的人可是能从东门排到西门！”
“嗯嗯嗯……你快去找你的小梁哥吧。”周明明敷衍地点着头。
秋莲月轻哼了一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梁书越, 嫌弃的眼神又变得充满欢喜。
她微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身上的裙子，再拿出纸巾擦去额前淋上的点点雨珠，最后弯着眼睛向他小跑过去。
她真的很喜欢梁书越。
就像是老师画笔下的小羊羔一样可爱。
书架间的青年沉默地整理着书籍, 扎在裤子里的白色衬衫略微松散，胸前的书店logo十分显眼。
他像只羊躲在狭小的山缝间，静静地做着重复繁冗的工作。
秋莲月站在一旁，看着昏暗静谧的灯光洒落在他头顶, 微卷的头发看起来很蓬松, 就连脸上的小雀斑也显得如同星星般闪烁。
她不由一下子看入了神，直到梁书越整理完那处的书架, 转头发现她在那。
“秋莲月？！你怎么站在这里？”小卷毛被站在那的人吓了一跳，脸上的表情瞬间生动起来。
“你吓我一跳……”他抱着书籍，松了口气。
秋莲月回过神来，眼中的情绪逐渐收敛，她脸上露出嬉闹狡黠的笑，黑莓般的圆眼睛像是藏着坏心思。
“怎么样？被我吓到了吧？！”
“我就说你胆子很小，店长还偏说你胆子大，跟我打赌你会不会被我吓到。”她双手环胸，摆出一副自得的模样。
“哼哼，最后果然是我赢了！”
秋莲月轻声哼笑着，微微侧身露出身后坐在收银台里的周明明。
“不过你也真是的，这样居然还能被我吓到……”
女孩嘟喃地说着，梁书越下意识地向收银台处看去，而周明明此时也正好奇地望向他那边，想要瞅瞅这俩年轻人之间是怎么谈对象的。
结果刚好与梁书越的眼睛对上了，周明明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梁书越见老板对着他露出笑容，还真以为秋莲月在和老板打赌。
一想到自己刚刚被站在这的秋莲月吓了一下，小卷毛的脸上不由染起羞赧的红晕，看着像是因为面对喜欢的人而感到害羞。
看到这一幕的周明明心里不由嘀咕，难不成还真被这秋莲月给追上了？
不过他已经被当事人注意到了，周明明也不太好意思继续看，转头埋进书里，耳朵却悄悄竖起，仔细地听着书架间的动静。
可惜周明明和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得有点远，他只能听见他们之间窸窸窣窣地交谈声。
看着面前拦路的秋莲月，小卷毛表情有些无奈，他抱着怀里的书，问道：“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没事的话麻烦让一让，我还有工作要干。”
秋莲月盯着梁书越的眼睛，皱起细眉：“当然有事啦……”
“我最近不是要参加活动嘛，所以我想邀请你做我的模特，你周末有没有空？我可以支付报酬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给他让开可以能通过的位置。
小卷毛表情不变，抱着书前往另一侧的书架，动作麻利地将书放在合适的位置。
“小梁哥你听清我说的话了吗？我是认真的，虽然生活费不多，但我能支付给你一天三百——”
声音戛然而止，秋莲月看着眼前的卷毛青年，突然转身的动静吓了她一跳，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小卷毛神情严肃，语气庄重。
“我答应了。”
“秋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这副为了三百钱财而折腰低眉的模样莫名的眼熟，真的是像极了他那又穷又怂的抠门老板。
秋莲月呆呆地看着梁书越，小卷毛的心里有些忐忑，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离高时薪这么近。
他不由摸了摸耳边的助听器，眼神略微惴惴不安。
“噗呲——”身穿白裙的女孩忽然笑出了声，引得不远处偷听讲话的周明明一阵激动，还以为这俩小年轻之间有了什么进展。
于是，吃瓜的心一下子按耐不住了，昂着脑袋往那边一个劲地张望。
秋莲月笑容灿烂，漆黑的眼睛像是藏着星星，娇美的脸颊微红，看起来很是动人。
可惜，整个书店里只有三个人，除了她自己之外，另外两个男性，一个背对着看不到，一个根本就没这个意思。
小卷毛的心里只想着她刚刚说给报酬的话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秋莲月笑道。
她双手背在身后，背部微微弓起，纯白的裙摆在光洁细腻的小腿边划过一道弧度。
他们之间离得有点近，梁书越甚至闻到了女孩发间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清爽的柑橘味，携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书店外细雨朦胧，微风裹挟着雨水滴落在透明的玻璃上，凝聚成一股细细的水路缓缓滑落。
挂在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地摇晃着，与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一首不成调的轻快乐曲。
女孩圆润的眼睛弯成月牙，右脸颊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秋莲月微抬起头，她注视着面前的青年，细长的睫毛轻轻颤抖。
在狭窄的书架之间，两名刚步入成年不久的小年轻对视着。
“诶，小梁哥……”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女孩缓慢地开口道。
“你周末有时间吗？早上八点可以吗？”
女孩语气轻柔，望着他的眼神甜得几乎能拉出丝。
而梁书越完全没有感到现场暧昧的气氛，表现得就像是个死直男一般，十分肯定地回道：“有时间的！”
“早上八点吗？那我们在哪里碰面？到时候……”
他叽里呱啦说着，这个时候的他出奇的多，大气也不喘地说了一大堆，最后又问了一句。
——“对了，中午包饭吗？”
秋莲月：“……”
她眼角微微抽搐，费了好大劲才按耐住自己波澜翻滚的情绪。
“哈哈……”秋莲月尬笑着，好一会儿才把自己调整回之前的状态。
虽然她有很努力地在维持，但表情看起来还是有一点碎裂。
“肯定会包饭的……”
秋莲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眉眼舒展，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放心吧！到时候我亲自下厨，让你大开眼界！”
“哦……”梁书越愣愣地回来一个字。
他看起来似乎有点犹豫。
“其实就算是泡面也可以的……”
小卷毛迟疑地说着，眼神中透露出一点为难。
他打量着面前一袭白裙的女大学生，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像是个会做饭的样子，实在是难以想象做出的饭是什么模样。
秋莲月表情僵住了，脸上的笑容仿佛在不断龟裂。
“呵呵，呵呵……”
“放心吧，毒不死人的！”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听起来像是从牙齿里挤出似的。
这时，不知是谁的手机忽然响起。
秋莲月表情一顿，她往后撤了几步，退离梁书越的身旁，神色略微慌乱地拿出包里的手机。
站着身高优势，小卷毛不小心看到了她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备注。
【A伊老师】
梁书越表情正常地转过脑袋，十分礼貌地后退一步，避免听到不该听的东西。
“欸是我，伊老师……”
站在书架旁的女孩放低声音，余光瞥见了正在向后退的小卷毛。
还没等她反应，手机的声音突然变大，大到就连离远了一些距离的梁书越，几乎都能听到一点模糊的声音。
秋莲月不由有些头痛，她已经非常小心了，甚至还降低了些音量，但还是抵不过她老师的大嗓门。
“莲月！你……”
秋莲月十分迅速地按下音量键，一直按到最低限度为止。
手机那头的声音很快便听不见了。
不知那位姓伊的大嗓门老师和她说了些什么，秋莲月连告别都来不及和小卷毛说一声，歉意地笑了笑，打开雨伞便推开门走进雨帘中。
一旁围观的周明明凑过来，他望着秋莲月急匆匆离去的身影，向梁书越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走了？”
小卷毛老实回道：“不清楚，好像是她老师有什么急事找她……”
缓缓收回视线，周明明看向小卷毛。
“怎，怎么了？”小卷毛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有些结巴。
一瞬间，周明明的脸上露出八卦的表情。
“你跟我说说，你和她都聊了些什么啊？”
上一秒还紧张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无奈，小卷毛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就是秋小姐邀请我去做她的模特……”
周明明惊叹：“可以啊小梁！”
“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说不定过段时间你就能脱单了！”
“老板，我和她没有这个意思啊……”
雨雾中的书店内，仅有的老板和员工说笑着，期间放置在桌上的手机弹出一条信息。
【你有一条未读信息，请注意查收。】
【1：狗东西你真死了？】
第040章 巷口的抢劫
雨声淅沥, 一袭白裙的女孩快步走在校园内，举着伞朝着画室走去。
路边学生零星几个，很巧的是, 其中有几个相熟的人。
是社团的几个女社员。
“今天好累啊……”
“待会儿我们去吃什么……”
她们讨论着之后的活动，其中有一个女社员看见了她。
“小月？”她有些惊讶。
“你不是有事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待会儿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不用了！”秋莲月弯起眼睛，冲着她们打了声招呼：“我拿完东西就走！”
很快, 她们擦肩而过。
身后女社员们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转移到她身上。
“小月性格真好，但感觉她好忙啊……”
“她的导师好像是那个姓伊的教授，我上次经过他们教室的时候听到里面好大的叫骂声……”
“那怪不得了……对了你们想好等下吃什么了吗？”
“我想吃花甲粉和冰粉……”
顺着校园的小道，秋莲月加快脚步, 终于在二十分钟之内达到了画室。
停在紧闭的画室门口，秋莲月轻喘着气, 一路小跑有些气息不稳。
她收起伞, 放置在门口处, 雨水顺着伞面缓缓滑落, 在地面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秋莲月目视着画室的大门, 抬起的手有些踌躇。
“扣扣扣……”
沉闷的敲门声响了三声，但她没有听到里面人的回应。
“老师？您在吗？”
犹豫片刻，秋莲月还是迟疑地打开了门。
明亮的画室里, 留着长发的男人背对着她。
宽松的短袖花衬衫，斑斓的花纹显得张扬又艳丽，极具艺术气息的长发被扎成小辫垂至肩膀，发尾是浅淡的灰色, 如蝎子尾巴微微翘起。
秋莲月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看老师这模样，应该没什么大事。
可还没等她踏入画室, 一声怒吼震得她瞳孔失神。
“——妈的！这个狗东西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
刚刚还安静如画的男人瞬间暴躁如雷，他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
手指忿忿地敲击着屏幕，力道几乎要把屏幕敲碎。
动作之猛烈，让身体微微偏转，朝着门口露出半张静姝娴美的侧脸，鼻翼处点着一颗淡淡的小痣。
长像很有油画的特色，看起来像是能对着画架一整天。
可惜真人是个暴躁老哥。
一有不顺就能扯着嗓子骂人的那种。
秋莲月无声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又是谁惹了他，看来今天是有点小麻烦了。
她整理好表情，上前摆出乖巧的笑容。
“老师，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
书店门口，雨水缓缓变小，老板和员工互相告别。
“老板明天见，记得来上班哦！”
“知道了知道了，路上小心……”
抠门又小气的老板佯作生气的模样，挥手不耐烦地驱赶。
兜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又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这次周明明听见了振动声，他疑惑地拿出手机，点开发现了十分钟前的那条信息。
【1：狗东西你真死了？】
还有刚刚发来的新消息——一个死猪表情包。
周明明看着手机，有点小沉默。
这人和日记里所描述的不太一样，感觉人设偏差有点大。
不过有一点和他想象的一样——周明明注视着那个死猪表情包，点开了键盘，缓缓地打出了一个【。】，然后发过去。
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仿佛在嘲笑他。
【你已被拉黑。】
周明明面无表情。
都挺神经病的。
雨声渐停，梁书越打着伞走在回家的小巷里。
晶莹的雨滴顺着叶片向下滚动，缓缓滑落下方的绿叶上，然后裹挟着叶面吸附的微小灰尘一路滴落在地面。
“嘀嗒，嘀嗒……”
雨水落在脚边的小水洼里，涤纶材质的伞面具有很好的防水功能，没一会儿雨伞便干了许多。
梁书越缓步行走在小巷里，周边的环境随着逐渐的深入变得破旧，干净白漆的墙面也变成了窳败的青砖灰瓦，巷口的青砖因为脏污渐变成黑色。
脚边不小心踢开一个易拉罐，在安静的旧巷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咕噜噜……”
转角处的巷口似乎发生了口角，隐隐约约传来呜咽的哭喊声。
“别打……别打了，我真的没钱呜呜……”
“我呸！王超你糊弄你爸呢！前些日子还看见你从店里出来拿着烟，有钱买烟没钱孝敬你爸是吧……”
“我真的没钱，烟是我偷的……没，没花钱！”
这条小巷是回家的必经之路，梁书越步伐不变，缓缓经过嘈杂的巷口。
一个肥壮凶恶的男人抓着另一个人的衣领，持刀横在他的脖颈间，赤裸的左臂露出狰狞的虎头纹身。
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刀，眼中倒映着刀尖的寒光，瘦小的男人几乎害怕到双腿颤颤。
“李，李哥……我真的没钱……”王超颤抖着嗓音，脸上是逐渐肿胀的巴掌印。
他慌不择路地瞥眼看向四周，想要找出能够解救他的办法。
忽然，他眼前一亮。
“哥，哥！你看那是谁！你看你身后！”因为恐惧之余的惊喜，一时之间他的声音变得扭曲尖细，像是指甲在玻璃上抓出痕迹。
“是梁书越那个小聋子！”
“哥我听说他找到了个工作，老板是个有钱人，前不久刚拿到工资，这小聋子肯定有钱！”
被称为李哥的肥壮男人闻言，转头看向巷口处的青年，一点点松开了扼住他脖子的手，
“咳咳咳……”几乎差点没站稳，王超捂着勒红的脖子，弯着身低头止不住的咳嗽。
可身下脏污的小水洼里，却倒映着男人脸上扭曲的笑容。
其实他并不知道梁书越什么时候发的工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钱，只是为了将李哥的目标转移过去而已。
这个做法并没有什么错误，他也不算是个人渣。
——毕竟这里是青口巷，芒菓市的黑巷口。
住在这里的人不是小偷就是抢劫犯，能指望谁有道德。
大家都这么干。
李哥看向不远处的梁书越，他心里明白王超不过是想转移注意，让他盯上一旁无辜经过的梁书越。
但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能多赚点钱为什么不去干呢？
反正都是抢劫，抢一个和抢两个有什么区别？
这里是青口巷，偷盗抢劫频频发生的黑巷口。
没人会报警，只要没有造成严重伤亡，就连警察也不会想管。
于是他冲着梁书越，粗着嗓子吼道：“喂！那边的聋子！你给我过来！”
梁书越眼睛转了转，表情有些疑惑。
他似乎终于发现了不远处的动静，眼中浮现出惊慌的神色。
“……有什么事吗？”他胆怯地开口问道。
李哥举着手中的小刀，威胁着：“你给我过来！”
青年抖着腿走向李哥，模样看起来比王超还要害怕。
站在李哥面前，梁书越似乎比他要高一点。
他微低着头，目光小心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李，李哥……我也没钱……”梁书越看着男人手中握着的小刀，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闭嘴！”李哥不满地皱起眉：“你有没有钱我怎么知道？！”
“谁知道你有没有说谎？”
“行了，少说废话，把兜里的东西全都掏出来！”他举着小刀，尖锐的刀尖在梁书越眼前晃动着。
闪烁的刀光有些晃眼，它离得有些近了，让梁书越不禁闭上了眼。
“噗呲！”
像是利器刺入□□的声音。
梁书越感受到了一股热流溅在了脸上。
温热的，带着37℃的体温。
“噗！”这一次的声音有些沉闷。
“砰——”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响声。
梁书越带着的助听器有些老旧，时不时会出现噪音。
比如现在，传入耳中的声音夹杂着点点嘈杂的噪音，略微失声。
略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他缓缓睁开眼，脸颊上的小雀斑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有些淡。
他看到了倒在脚边的身体。
前一分钟还挥舞着尖刀，威胁着他拿出钱财的男人此时倒在湿漉的地面，腹中不断流出的血顺着流进污浊的水洼。
像墨水滴入河中，鲜红的血逐渐扩散，将整个小水洼都染成了红色。
梁书越看上去呆住了，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瘦小的男人，他的手里握着染血的刀，狰狞的神色之中夹杂着点慌乱。
似乎是第一次杀人。
注视着地上的尸体，彻底没了动静的李哥让王超终于回过神来。
他意识到自己失了手，意外杀死了李哥。
即使他刺出这一刀的原因只是因为想要报复，让李哥放了他。
毕竟当时李哥背对着他，注意力全在梁书越身上。
这么好的站位，总是被他欺凌的王超难免按耐不住捅肾的欲望。
只是第一次出手没把握好力道和位置。
“嚓……”鞋面与地面发出摩擦声，惊得王超回过了神。
他抬起头，青年惊慌的神色映入眼底。
因为当时离李哥有些近，梁书越的脸上沾染了点点血迹，褐色的小雀斑也染成了红色。
“你……你把他杀了？”
他颤抖着嗓音，眼底透露着惊惶。
梁书越看着地上的尸体，喃喃地说着：“……他死了，警察会知道的。”
这番话一下子点醒了王超。
他晃过神来，心中第一次杀人的亢奋消减不少。
对啊，杀了人警察会来搜查的。
一旦被他们抓到，他就会进监狱，在里面待上一辈子……
王超心里呢喃着，天空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磅礴的雨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人的身上，有种轻微的疼痛。
男人的目光偏转，最后直直地落在了面前的小聋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