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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则从宴席处离开,回到棣棠院,把斗篷脱了递给小厮,正这时,常安匆匆从外进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世子,京中来信了。”
陆则闻言只嗯了一声。二人进了书房,陆则取过信看,信是留
陆则之所以敢陪着阿芙来苏州,也是猜到这情形。按照以往的战事,蒙古从未
北地无战事,朝中也难得太平。
“近日朝中太平,唯一事引朝臣议论。陛下有意为明安公主晋长公主封号,礼部尚书认为公主孀居,不宜加封。陛下不虞,翌日撤礼部尚书一职,由原光禄寺卿接任操办册封典庆仪式。都察院与大理寺上谏,被拦
大梁册封的长公主不算多,因高祖册封其女为怀慈长公主,怀慈长公主曾代父镇守城池,比男子毫不逊色,因此受封。一开始把标准定得太高,接连几代帝王都未曾封长公主。后来一位是和亲入
至于陆则的母亲永嘉长公主,则是因为下嫁卫国公府。比起前面几位,永嘉长公主并无功劳,只是先帝态度强硬,再加上当时卫国公府与皇室关系很紧张,亟需一桩婚姻来缓和关系,是多方争执下的妥协。但永嘉公主自册封后,从不插手政务,也不以长公主的身份自居,低调得让人几乎忘了她长公主的身份,纵有不赞同的声音,而后便也渐渐消弭了。
毕竟朝臣反对册封长公主,并非要与皇帝对着干,而是因此身份的特殊。长公主可干涉政务,不是私下说几句的那种。
同样是和亲,比起昌平长公主的居功至伟,明安公主只能算得上平平,且她回梁一事,国库耗资甚多,不满的声音都还没压下去。
以过去陆则对宣帝的了解,觉得这事不大像他的做派,宣帝仁弱,朝中反对的声音这么大,他不可能如此坚决,但那是从前,现
如果说软禁威胁,算不上毒辣,只是为了稳固皇权,那下令处死他母亲,处死一母同胞的长姐,却不是一个仁弱的人做得出来的。
陆则有时候甚至怀疑,宣帝的仁弱、无心朝政都只是他身为一个帝王的伪装罢了。如今册封长公主一事,犹如印证了陆则的猜想一样。
陆则合上信,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什么也没有说。
送走最后一位宾客,江晚芙看向陪了她一整日的高姨娘,朝她微微笑了笑,温和道,“今日忙了一天,姨娘累了吧早些回去吧。”
高姨娘屈身应下,带上自己的丫鬟走了。惠娘上前扶江晚芙回棣棠院,二人边走边说话,惠娘有些感慨,“先前还觉得这高姨娘木讷了些,这几日下来,倒见她十分用心。今早螃蟹那事,换做一般人,也就当没看见了,她倒是肯管。”
江晚芙也对高姨娘大有改观,其实真要说相貌,高姨娘也就一双眼略微好看些,称得上含情凝睇四个字,只是总低着个头,却缺了几分灵动。若性情再讨喜些,便是顾盼生辉了。但她却是很守本分,循规蹈矩的。
江晚芙想了想,轻声吩咐,“惠娘,明日你翻翻行礼,看有没有什么头面首饰,衬她的身份的,给高姨娘送过去吧。也谢她这几日的帮忙了。”
惠娘应下,又想起一事,便张口道,“对了,奴婢今天跟高姨娘的丫鬟说话,倒是听那丫鬟说起一事。您还记得你有孕后,江家送去的礼麽”
提起这事,江晚芙自然还记得。因为当时无论是她还是惠娘,都觉得很蹊跷,没想过江家会送这么重的礼。她点头,“怎么”
惠娘就笑着解释道,“那礼并非夫人定的,夫人去年就病了,是高姨娘拟的这么说来便不奇怪了。”
江晚芙有点疑惑,“去年就病了”
惠娘点头,“是啊,说是弱症,吃药养着,但也不见好。”
说话间,已经走到棣棠院,丫鬟挑了帘子,江晚芙便也不再问杨氏的事了。看到陆则正倚
江晚芙被他抱
江晚芙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陆则听,叹了口气,道,“或许这就是老人家常说的,养儿方知父母恩。”
陆则轻轻嗯了一声,从后抱住阿芙,闭上眼。
他想陪到她生下孩子,但这并不是他能决定的,他只能可能准备周全,给她和孩子留好退路。他以前没
要是个女孩儿,孤女寡母,他想想都觉得害怕。纵死了也合不上眼,要从地狱里爬出来见她。
翌日,陆则
打开匣子,入目却是一块石头模样的物件,褐黑色,形如煤块,其貌不扬,婴儿拳头大小,气味刺鼻。陆则眉心微皱,严殊送的这是什么
旁边还有一封信,陆则拿起来看,信中严殊只道,几日前胡庸府上有人乔装北上,他本以为是胡庸和蒙古人有勾结,派人追查,却
严殊还道,“此物肖似矿石,殊翻遍古籍,未曾寻见。另,胡府与公主府私下往来密切,胡庸几次密会明安公主。”
这黑漆漆的东西,的确让人第一时间想到煤矿之类。
陆则闭上眼沉思,胡庸自被罢官后,一直蛰伏,唯有上次成国公府的事,从中有胡庸的动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留了个心眼,让人盯着胡庸。这是什么东西,胡庸要如此大费周折运回顺天府,难道如严殊所猜想,是某类矿石,想借明安公主之手,要进献给帝王,重博圣心
其实宣帝已经执意要动卫国公府,多一个胡庸,少一个胡庸,并没太大的关系,没有胡庸,他也会重用别人。
陆则指尖摩挲过那软硬适中的黑块,指尖沾了些褐色的痕迹,他用帕子慢慢擦了,跟常安吩咐,“准备一下,过几日返京。”
常安拱手退出去。陆则走出去,姚晗还
陆则走过去,俯身看他,小孩儿像是被他看得有些紧张,挺直了腰板,但眼睛倒是没有左右避让,勇敢地跟他对视,陆则站直了,垂下眼看他,“姚晗”
姚晗应了一声,莫名地仰头看陆则,眼睛浑圆,像小豹子似的。婶娘让他觉得很温暖,像个大暖炉一样,总是暖烘烘的,但对于陆则这个叔父,他却一直不大亲近得起来,总是既尊敬又害怕。
“如果有人要害你婶娘,你会保护她么”陆则淡淡地问。
姚晗却一下子变得很警惕,跟个遇见危险的小豹子似的,“谁要害婶娘”
“没有谁,”陆则神情缓和几分,“只是如果。你会么”
姚晗没有一丝犹豫地点头。陆则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好孩子”他直起身,“今日不练拳了,教你兵法。跟我进屋。”
姚晗一路跟进书房,陆则果然教他兵法,他教的很认真,甚至给他留了课业,一本陆家世代传下来关于攻守权谋的兵书,“看不懂的来书房问我。”
姚晗乖乖接过去,尚不知陆则给他的,是陆家嫡系的子嗣才能学的东西。姚晗学那些诗词歌赋、四书五经时,无聊得直犯困,看这兵书倒很神,一直到夜里都不肯睡,还把夫子给的字汇翻出来,看到不认识的字,自己翻书查。不过陆则给的这本字并不多,多是图解。
红蕖进来,看见他还
好
姚晗闭上眼,脑子里还
翌日,他去跟婶娘请过安,便抱着书去书房找陆则了,下人来敲门的时候,陆则正把严殊送来的那黑疙瘩拿出来看,听了后便放下了,叫他进来
姚晗进了屋,先叫了声叔父,才把手中的书拿出来,翻到其中一页,“此处我看不大懂,前面说驻扎要居阳面,为何此强调要
陆则从他手中拿过书,低头看。姚晗也随着他的动作,仰起头,陆则看他仰着个脑袋,抱他坐上凳子,自己则去书桌抽屉里取地形图。这本兵书是专门为扼制蒙古骑兵所写的,很多内容都是根据北地的地形地貌,并非泛泛而谈。
姚晗坐好等他,陆则拿了地形图回来,跟他解释,“此处山谷阳面长有一种草,一旦引燃,火势蔓延得很快,且山风助燃,因此阳面不宜驻扎。”
姚晗认真地点头,又陆续问了其他几处,倒是让陆则有些惊讶,他给姚晗,不过是给他看看,没指望他多认真学,毕竟年纪还小,却不想他小小年纪,居然能沉得下心看这些。
下人敲门进来,说,“骆卫指挥使大人过来了。”
陆则点头,“请他进来。”姚晗一听有客人要来,便从椅子上跳下来,正准备说自己先回去,却见一男子阔步走进来,稀奇地道,“咦,这是你儿子不是听说你夫人还没分娩麽”
那男子生得高大,面目俊朗,却生了一双风流的眼,他似乎与陆则相熟,打量了眼姚晗,笑眯眯地道,“怎么跟你生得不大像啊是像你夫人麽啊,说起来,我等会儿去见见弟媳吧”
陆则知道他素日就是这幅不正经的样子,也并不理会他,只道,“我侄儿。”
骆峤笑眯眯地点头,“难怪与你不像。”说着,瞥见桌上的匣子,随口问,“这就是你喊我来看的东西”见陆则点头,便伸手去拿,哪晓得匣子并未扣上,骆峤也是随手,不妨锁扣一松,匣子一下子打开了,一个黑疙瘩从中滚了出来,直接滚落地上,掉
姚晗本来正准备出去,就听新进来的叔叔笑眯眯喊他,“小孩儿,捡一下。”
虽是打趣,但他并没有听到什么恶意,下意识听话地俯身去捡,等看清那黑疙瘩,却是浑身打了个寒颤,僵住了。骆峤见他不动,还以为小孩子怕脏,走过去自己俯身捡起来,另只手从腰间拔了把匕首,递给小孩儿,“没带什么见面礼,自己拿着玩。”
姚晗接过去,紧紧地握着,面色很难看,他怕被人看见似的,说了句谢谢叔叔,低头匆匆出去了。
“还挺怕生”骆峤随口说了一句,掂了掂手中的东西,很快便下了结论,摇头道,“应该不是什么矿物”
他和陆则是
骆峤拿起来闻了闻,皱眉嫌弃地拿开,“就算是,这种硬度,也不可能有什么用处。”说着,随口道,“这不会是什么动物的粪便吧哪里弄来的”
“偶然得来的。”陆则没说实话,骆峤便也不当一回事,把那黑疙瘩丢回匣子里,二人进了书房内室谈正事。
等他们从书房出来,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骆峤笑眯眯地道,“你让我帮忙照顾弟媳,那倒是让我见见人啊,我认都认不得,如何替你照顾”
陆则看他一眼,骆峤起那副嬉笑模样,正色道,“我是说真的。”
江晚芙听说陆则带了客人过来,还觉得很惊讶,不过还是赶忙拾了一番,出去见客了。骆峤方才嬉皮笑脸的,此时却一副正派的模样,道,“我与既明兄弟相称,弟妹不必客气。”
骆峤并没有久留,很快便动身走了,陆则送他到门口,下人牵了马来
骆峤一愣,转头看他,继而笑了。“这么认真做什么,不过小事罢了。”
他不想去猜测陆则托孤一般的行为,背后是什么,也不想深究。更多的,他或许不会去做,他亦有家小,但保下他的妻儿亲眷,他一定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