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下来的差事自己这儿的不好干,薛蟠那边的更是个麻烦,多年的欠账每年去转圈要一趟几乎成了惯例,当然每次都要不出来什么,王俭以为让薛蟠过去也不过走个形式,没想到这小子不知道又使了什么缺德法子,愣是要出来十分之一,满载而归的粮车不仅震惊了府衙也让王俭生了些愧疚的意思。
临近月底,王俭彻底交出去手中的活计,
薛蟠回来两日疲惫不堪一直
“哥哥,怎么,你终于想起来犒劳我了”薛蟠眼下
“也该醒了,”王俭将一碗七宝素粥放
薛蟠拿勺子喝了两嘴,味道很好,难怪是城里最具盛名的酒楼。
“啧啧,怎么,你今儿怎么对我客气起来了不会我刚回来又有什么让我办的吧”薛蟠吃了小半碗放下勺子,“有话你就直说,别学什么人爱拐弯抹角的,我听着怪费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薛蟠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随意了,王俭能感觉到其间的区别。
“没什么,我明日要去永宁县一趟,万全跟我去,算上来回可能八九天,没人看着你别给我惹出什么乱子来。”
“诶你不是刚忙完又让你出去去永宁县做什么,是不是又有人故意整你”
“诶,客官小心,您的菜上来喽”
薛蟠话被打断,王俭等菜上齐小二关上门才接话。
“没人难为,我这一个多月明里暗里打听了,原来是府衙空出来个典吏缺要
“奥这样啊,一个小小的典吏值当吗,给我我都不惜的要。若是他们再弄出来什么幺蛾子,你受的了我都要冲进去和他们理论了。”
王俭笑着摇摇头给薛蟠倒了杯酒,两个人说说最近一个月的事情不知不觉一壶酒便见了底,薛蟠酒量一般已有了些醉意,王俭被王子腾特意练过酒量面上迷糊脑子还是十分清醒,看薛蟠喝得脸颊通红心头有了些异样。
“薛蟠”
“嗯,诶,哥哥啊。”薛蟠夹了嘴东坡肉放到嘴里,“你今天请的这一顿可真是不错,替你办事儿这么久还真是头回看见点回报。”
这话是真的,王俭不由点头附和,从初入巩县开始薛蟠误打误撞被冤枉让自己有了名正言顺接近张可标的理由,然后又被自己忽悠着去找周求麻烦,事情刚完被指派到永宁县误导赖尚荣,等自己
唯一说得上好处的就是给那老太太弄到了巩县的户籍,其实这个严格来说也不算对薛蟠的好处,就是拿自己来说走到一起便是缘分,早晚得闲也会办了这事儿。
王俭突然对自己产生了些疑惑,往日他暗地常常以有薛蟠这个表弟为耻,但是对方的存
于王家而言对大爷不敬对长兄无礼对妹妹严苛,对母亲敷衍对父亲忤逆,若不是王子腾多加包容教导自己恐怕现今也
于王家如此,于贾家更是如此,贾政以长辈慈心相待,自己却是满嘴谎言,千方百计想着如何把他的信任当做垫脚石。
哄骗薛蟠,诱骗赖尚荣自己走上绝路。
自己真的算是个好人吗
或许,他也早就不是个纯粹的好人了。
王俭看着薛蟠,当初临窗看赖尚荣游街的复杂心情又涌出来,用后世的道德标准要求身边人,而自己却逐渐以迫不得已为理由一步步踏出底线,代入贾蓉贾蔷贾瑞,自己不就是仗势欺人的恶霸吗
不说别人,就说对亲近的人而言和自己共同谋事顺心程度说不定还不如薛蟠。
“薛蟠,你醉了吗”
“说什么,我当然没有醉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再来两壶都没问题。”
王俭低头猛灌一大碗酒,咽下去后抬头薛蟠略带关心的目光看过来。
“哥,你怎么了”
“薛蟠,赖尚荣
薛蟠晃了晃有点
“这又怎么样,那赖尚荣一家子再体面也不过就是个奴才,你肯骗他一骗不是直接吩咐就已经看了姨父的面子了。”
“我对他说,你假传姑父话让他为生员说话。”
薛蟠愣了一下,又晃了晃脑袋,感觉依旧不是很清醒直接拿起已经凉了的茶倒了一碗泼
“哎哟,我算是知道今天这宴是什么了,原来是觉得对不起我赔罪来的,”薛蟠拿起酒杯碰了碰桌子一口气喝完,“没什么好说的,我原谅你了。”
对方如此敞亮显得自身愈
“我先是叫你替我办事,随后又
“嘁,那又怎么样,最严重的不就是姨父斥责一顿吗,大不了从贾家搬出去。就是你没哄我去做没冤枉我,等你事成了姑父还有贾家真恼了,我还能不和你站一块儿吗我和你什么关系和贾家什么关系,内外亲疏,我可是分得清楚明白。”
薛蟠这话有些为虎作伥的意思,王俭头一次
王俭深吸一口气,他不能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了,他有确定要走的路,没必要为闲杂事情耗费心力,莫名出现的愧疚难堪怀疑都是让他前进的绊脚石,都是不该出现的东西。
“对了,你为什么对那个老太太如此另眼相待”王俭硬生生转移话题,“听万全说你路上给姑妈妹妹买东西的同时也都给那老太太备了一份”
“嘿,哥哥,如果我说人有上辈子,你信是不信”
薛蟠脸上茶水干了脑袋也不再清醒说话又开始颠倒起来,王俭若有似无点点头,鬼神之说他就是个现成的例子,难道真的有所谓前世母子缘分
“那你怎么确定她就是你前世母亲”
“哥哥,你一定不敢相信,我自打第一次看清她的样子就觉得面善亲切,就像见过很多次一样,你说要不是上辈子相处多我怎么就单想靠近她”
这个解释有点玄学了,王俭想了想那老太太的样子实
“就为这个”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是光看脸的人”
薛蟠确实是喝醉了,他说着突然站起身走到王俭身旁紧挨着坐下,王俭从未和薛蟠如此贴近过,但凡他还清醒一定不敢也不愿靠得这么近。
“哥哥,你知道她对我多好吗”薛蟠伸出双手摊开并
“嗯什么也没有。”
“嘿,就说你不懂,我手里有那老太太的心,”薛蟠嘿嘿两声脸上罕见的带了类似于羞涩的表情,“你一定体会不了一个人全心全意为你的感觉,什么也不图什么也不看,就因为我是我。”
“只是如此”
“看吧,我就说你这种聪明人不懂,妹妹也一定不懂,你们整日里都想得太多了,又要这个又要那个,既考虑这方面又顾虑到那方面,什么好的坏的亏得欠的算得一清二楚,就拿哥哥你来说,我就没见过你对别人掏心掏肺过,总是隔着一层。整日客客气气待人,我妈妈姨母姨父甚至舅舅舅母,就是对我那表姐,你最看重的嫡亲妹子,你敢说你真的全心全意了”
王俭顿时愣住,仿佛一盆冰水迎面从头浇到脚。
他来这个世界十二年,平心而论,他又有哪一天完全交付过真心
王俭呆滞半晌然后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何止是他,何止只是他
贾母贾政王夫人王子腾史夫人,哪一个是剥夺身份外表附加纯凭本心喜恶和人相交的放眼整个红楼世界能单凭本心活着的也不过宝黛二人。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拿出一颗真心与人交往才不正常。
王俭看薛蟠依旧摊
“我和她相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小三个月,这三个月她哪天不是用了一万个体贴功夫,清醒也好糊涂也罢,总归是万事为了我。我是谁啊,哥哥你也别当我不知道,你,舅舅,姨父,甚至妈妈都背地里叫我一声混账,嘿,混账就混账,我就是这样人儿,但是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实打实是那老太太眼珠子,我的好哥哥,我说俭二爷,你再怎么好再怎么被人敬着畏着,谁又把你当心上独一份儿爱惜着”
王俭沉默以对,他从未付出全心也不该奢求能得到。
薛蟠往日觉得那老太太的事儿细说起来显得自己痴傻矫情,这次借着酒意开了口便说个不停,一顿饭从中午吃到了晚上,直到王俭背着薛蟠回去把烂醉如泥的他放到床上嘴里还念叨着这世界上那老太太对他最好,他一定为其养老之类的话。
莫名其妙的感情莫名其妙的缘分,莫名其妙的一次真情流露,他们的关系远不到袒露心声的程度,王俭下意识想避开清醒后二人可能的尴尬的场景,将薛蟠安置好,嘱托小三若是薛蟠出门一定要紧跟着之后便同万全动身连夜去了永宁县。
永宁县新上任的知县是举人候补的,人
“终于回来了啊。”王俭万全二人下马进城,牵着马朝家走,“薛蟠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又惹祸了。”
“家里有人看着,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家里”王俭开口带了笑意,“真是奇怪的家。”
他,薛蟠,万全,老太太,小三再加个做饭的刘婶,男女老幼主仆六人,组成了一个临时又理所当然的家。
“你以后对那老太太也客气点,我那弟弟还说今年过年都不回去了,要陪那老太太过呢。”
“瞧您说的,我什么时候不客气了我对她比对薛大爷还客气几分呢”
“哈薛蟠怎么说也是爷,对他也别太随意了,省得有人挑你过错。”
“是,他”
两人边说边走,正聊得高兴万全突然禁了声,双眼直勾勾向前看去。
“怎么了”王俭顺着万全目光望过去,已经能看到家门口了,王俭正想询问一条白幡白刺刺地映入眼帘。
“那东西,挂
王俭身形一晃差点倒下,万全回过神赶紧扶住对方。
“爷,您先别慌,”
“家里,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