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陡峭,唐钝剥野果就没法杵着木拐走路。
云巧站去旁边树下,边吃野果边等他道,“秦大牛伤得重,下不来床呢,春花来找我,我和她说不做朋友了。”
唐钝手上沾了浆,黏哒哒的,他稔了稔手指,漫不经心道,“她找你干什么”
春花性子自私,恐怕装柔弱博云巧同情去的。
“不知道。”云巧道,“我不敢和她说太多话。”
唐钝心领神会,“你搭理她了”
云巧眨眼睛,声音小了许多,“说了几句话不过我以后看到她会绕道走的。”
唐钝挑着眉笑,不知道信还是不信。
云巧是铁了心疏离春花的,第二天,她吃了早饭去山里,春花拿着饼跑过来,她撒腿就跑,没有给春花开口的机会,接下来几天都这样,村民们纳了闷了,笑春花是不是饼里抹了毒,要不云巧怎么跟老鼠见着猫似的。
知晓内情的就几个人,春花没脸往外说,硬着头皮解释,“许是巧姐儿吃惯了大鱼大肉,瞧不起这粗粮饼了吧。”
“以前你与她最要好,如今人家过好日子,哪儿想得起你。”
赵氏阴阳怪气的讽刺了句。
村里人都议论云巧是个嫌贫爱富的。
看云巧的眼神也怪异起来。
云巧习惯了人们异样的眼神,倒没觉得哪儿不妥,况且她忙得很,衙门派人送了准绳,她天天背着绳子跑,跑一里,绳子没了,
有个专门负责监督记录的衙役,一天下来,他躺
云巧却神奕奕。
因为李善给她加钱了。
衙门测量距离用的是车,山里地势不平,树木茂盛,车辆难行,只能靠人行,李善给云巧添了二两。
要她量出去福安镇的距离,重新画一副舆图。
云巧跟着山长学画画简单,舆图却要求准,一公里的弧度落
单是测量山的弧度,云巧就学了五六天。
相较而言,直路距离是最轻松省事的。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天黑才能回家,草鞋几天就磨破了,衣服也烂得厉害。
唐钝去县学前,特意带她去镇上置办了几套衣衫,夏衫秋衫冬衫都有。
顾及她要
衣服买回家老唐氏就不乐意,埋怨唐钝,“怎么不挑些好看的花色,巧姐儿还是个小姑娘呢。”
她道,“还不如我带巧姐儿去买呢。”
“她整天
老唐氏仍不满意,“但这颜色款式太老了。”
“过年再给她置办两身衣服吧。”唐钝拿出猪板油,唤门口试新鞋的云巧,“去灶房生火,我熬猪油。”
顾及云巧吃猪油的速度,这次他买了非常多。
吃到过年不成问题。
鞋子是新买的,黄氏做的鞋子好,但没有换洗的,唐钝给她买了两双。
鞋底厚,穿着不磨脚,像踩
她甩甩自己的腿,兴高采烈往灶房走。
“你待会还要去山里,先歇息会儿,我去生火。”
“我去。”云巧跃跃欲试的踮着脚,眼角眉梢都露着喜悦。
老唐氏受其感染,眼角笑出了厚厚的褶子,“你不是想吃肉吗,我给你煮红烧肉。”
前两天沈来安
云巧没有半点扭捏,“我给你奶烧火。”
两个铁锅,唐钝熬猪油,老唐氏煮红烧肉,香味
“对啊,比包子还香。”
她和唐钝吃了早饭去的福安镇,路过包子铺,没忍住,狂吸了好几口。
唐钝便给她买了两个包子。
云巧没有独吃,和唐钝分着吃了一个,剩下的给老唐氏带回来了。
想起这茬,她把柴往灶膛一推,出去给老唐氏拿包子。
老唐氏又数落唐钝,“巧姐儿喜欢怎么不多买几个。”
唐钝面色坦然,“事事纵容她不好。”
“对,我娘说了,不能贪吃,把你们吃穷了不好。”云巧附和。
老唐氏顿了顿,“咱家多的是田地”
转而想起自家就剩下四亩田地,咽回了剩下的话,和唐钝道,“去了县学好好书,别连巧姐儿都瞧不起,会遭人笑话的。”
唐钝翻了翻锅里的猪板油,没有说话。
云巧坐回灶台后,边捡柴火边说,“山长说了,功课好每个月有银钱补贴,书能挣钱。”
孙山长已经回县里了,来山里的这段日子,时不时劝大家伙送孩子书,男孩书考取功名,女孩书明理,村里人都知道去县学书不用花钱,不仅不花钱,像唐钝秀才功名的,书还能挣钱。
村里好多人心动不已。
跟山长打听束脩的事儿。
福安镇只一间书塾,束脩不算多,笔墨纸砚稍微贵些,再者就是买书籍的钱。
不过孩子识字后可以自己抄书。
村里人仔细算了算,一年下来,少说得几百文。
拿得出几百文的人家多的是,但想到年年几百文,不如省着钱给孩子娶个知冷知热的媳妇,便是买一亩地也是好的,因此又有些犹豫了。
孙山长看
云巧一点都不想书,每次都拒绝得彻底。
孙山长离开前还念叨了无数回。
唐钝问她,“你想书吗”
云巧仍是摇头,“不想。”
“云妮过书,懂得多。”他记得她每次说起云妮全是赞美之词,“你不想像云妮那样厉害”
“想啊。”云巧歪着身子看灶膛里的柴火,道,“我没她聪明呀。”
唐钝“你不是常说自己聪明吗”
“可云妮更聪明呀。”
唐钝“”
“又不是聪明才能书。”唐钝纠正她的想法,“而是书会让人聪明。”
云巧眼珠转了转,弯腰捡起柴火往灶膛里塞,“反正我不书。”
老唐氏万事向着她,见她排斥,立刻帮她说话,“巧姐儿不书就不书,你逼她干什么,咱村里没过书的姑娘多的是,没见她们缺胳膊断条腿啊。”
唐钝“”
这次买的肉多,老唐氏盛出半碗给四祖爷端去,留了半碗给云巧爹娘兄弟。
路已经修到福安镇外的山上,人们都
已近入秋,树梢的叶子黄了许多,山林被秋意染得五颜六色的,绚烂至极。
云巧提着篮子,刚到长蛇山就被曹氏盯上了。
曹氏闻着味儿来的,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碗,“给你娘的”
这些日子,全靠黄氏和沈来安贴补省下些粮食,曹氏舔着唇,“给我尝尝。”
云巧抱起篮子护
李善不掺和沈家的家务事,但云巧已经不是沈家人,以李善和唐钝的交情,自然偏袒云巧。
曹氏恨地咬牙,“你给我等着。”
她拿云巧没辙,还拿捏不住黄氏
曹氏不死心追
草篷离这不远,云巧直接往那儿去,没有回过头,曹氏沾沾自喜,满脑子都是大块的红烧肉。
云巧走到草篷外,顺着草篷往后边走,曹氏猜她没看到黄氏人,绕去屋后,仍是没人。
云巧脑子不灵光,围着草篷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
曹氏冷笑傻子就是傻子,张嘴喊两声就完事,她硬没反应过来。
她也不走了,找棵树坐下,等黄氏露面再说。
树下堆着厚厚的树叶,屁股刚坐下去,就看走远的云巧突然跑回来,指着她大喊,“李善,我奶偷懒。”
曹氏一个激灵,蹭的站起,拍着屁股就跑。
然而晚了,李善站
曹氏双腿打了个哆嗦,头皮
“才不是,她围着草篷走好几圈了。”
曹氏“”
她就说不对劲,原来
曹氏恶狠狠地瞪云巧,“你算计我。”
“对啊。”
云巧的直白和爽快让曹氏措手不及,李善道,“晚上补半个时辰,补完才能休息。”
自古民不与官斗,曹氏对衙役有种骨子里的惧怕,再无半句辩驳,灰溜溜的夹着屁股就走了。
云巧低头瞅了眼篮子里的肉,确认没有颠出来,笑盈盈往土灶边走。
李善走过去,顺着篮子看了眼,“谁教你的”
这两日太阳不盛,山里凉飕飕的,风鼓起了她的衣服,像个怀着身子的妇人,她扬手按了按,回答道,“唐钝教的呀。”
一物降一物,长流村的人害怕四祖爷,她遇到事喊四祖爷就能吓退她们,曹氏害怕衙役,她喊李善就能治曹氏。
“李善,我奶经常偷懒,你要惩罚她。”
李善眉峰微皱,“这是唐钝的意思”
“不是,是我的意思。”
李善眉头缓缓舒展,“我知道了。”
他已经为唐钝滥用职权殴打过秦大牛,不想再仗势欺负个头
“你不是找你娘吗去吧。”
“哦。”云巧抬脚,想起什么,转过头来,“我又画完一座山的舆图,你要看吗”
画舆图的纸是李善给的,差不多有桌子大,离画满还要许久。
李善沉吟,“不着急。”
舆图不是十天半月就能画好的,李善信云巧的能耐,跟着去的人也说云巧谨慎细微,没有丁点遗漏。
不会出问题。
他问云巧,“你
云巧顿住,没反应过来,李善没有具体说什么响声,只道,“你要是看到什么陌生的人,或者听到奇怪的声音记得告诉我。”
西岭村的人偷运菌子去西凉的途径还没找到。
山里肯定有通往西凉的路。
可惜那几个人嘴硬得很,到死都没有开口。
云巧一头雾水。
守着黄氏吃肉时,她问黄氏,“李善是不是还想抓云妮啊。”
云妮没有住
“他既说云妮没犯事就不会抓她了,李衙役明察秋毫,不像阳奉阴违的。”黄氏和衙役们接触下来,
云巧说,“唐钝也说他们不是坏人。”
“你办好他们交代的事儿就好。”黄氏嚼着肉,把碗推给她,“你也吃点。”
“我吃过了。”云巧道,“唐钝买了很多肉,这是你和爹的。”
肉炖得久,软糯黏牙,黄氏常年不沾荤,吃两块就嫌腻了,“剩下的给你爹留着吧。”
“还有翔哥儿的。”
自打西岭村的王家出事后,沈云翔就不爱往外边跑了,长流村也来得少,算算日子,云巧好些天没见到他了。
“娘,翔哥儿怎么了”
“他没事。”
李善他们找沈云翔问过话,没有为难他,也没告诉其他人,绿水村和西岭村的人分开修的路,沈云翔卖菌子的事儿没有传到曹氏耳朵里,还算风平浪静。
黄氏问云巧,“唐钝什么时候去县学”
“过两天吧,他
老唐氏说了,唐钝出息,她们就能过好日子,她不想唐钝出事。
“你要是想送他就去送”黄氏捂着嘴,低声问,“他没摸你吧。”
云巧摇头。
最近黄氏隔三差五就问这个问题,云巧有些费解,“娘,你为什么老是问呀。”
黄氏脸红了瞬,“娘随口问问,记得娘的话,他摸你你要跑得远远的。”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