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张廷玉与林家父女一同用过早饭,便同崔向和拙礼驾马上路了。
京城离扬州有两千多里,三人一路疾行,除了打尖和夜间之外,皆是一路狂奔,四日后,主仆三人便入了京城。
张家仆人见家中二少爷回来,当即便开了二门,管家迎他进门,“老爷上午还说,二爷若是谨慎起见,走水路回来,怕是得到十月初才能到家了。”
有了扬州李家那一遭,他如今对张家人的态度掌控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张叔如今越
被戳穿的管家也不脸红羞恼,只含蓄一笑“老爷一向奉行惯子如杀子,所以大爷与二爷才能这般木秀于林啊”
张廷玉扯了扯唇,“父亲与大哥可是
“回二爷,正是我已然让小厮去各房通报了,老爷此时大约已经知晓二爷回来的消息了。”
告别管家,张廷玉带着拙礼匆匆去了外书房。只是刚刚见到便宜爹,他还没来得及行礼问好,对方便道“你那举人的名号,我已然上奏,令圣上取消了。”
晴天霹雳
张廷玉傻
“凭什么”
“凭我是你爹”
张廷玉气得眼睛都红了,可脑袋还算清晰“你何时上奏的”若是今日奏的,大约还能追回。
只是张英一句话便打碎了他所有希望“三日前,陛下允了。”
张廷玉连续考了九天,没倒;骑马一路狂奔回京,没倒;可听见这句话,他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了过去。
连张英都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挺挺昏过去。
他急道“快来人把二少爷抬到榻上快去请太医来”
一阵兵荒马乱,太医诊过脉之后,道“二少爷体内虚热,大约是科举之后未曾好好歇息疗养,之后又多思多忧,激怒攻心,才导致的昏厥。”
说罢,又道“他身体亦有旧伤,且尚未彻底养好,不宜大喜大怒,平日里还是要克制心性才是。”
“旧伤”张英偏头看向拙礼,后者忙跪下回话“二爷这一年来并未受伤,若说旧伤,大约是去年跟着大爷遇刺那回”
张廷瓒拱手道“回父亲,确有此事。那时我日日忙着公务,只让拙文给二弟配了些药。后来也曾令大夫诊过,那人说,只要好好将养着,只需一年便能全好了。”
梁太医抚须“此言不错,只是依脉象来看,令弟怕是不曾好好将养,还为了科考日日熬夜,废寝忘食。是以,这伤病虽不显了,可身体却实实
张廷瓒与父亲对视一眼后,对太医拱手道“敢问梁太医,家弟这病,是否还能养好”
“自是可以。”梁太医将脉枕回,“我开一副药,让二少爷一日两次,连用半个月之后,我再上门来诊脉。”
话音未落,拙礼便端了笔墨纸砚来让老太医写方子。
太医出了方子后,便由拙礼去药房抓药了。张廷瓒给梁太医塞了红封,亲自送他出门。临出门前,梁太医道“二少爷这身子,怕是要养上一年,来年的春闱切不可太过
“自然,自然”
张廷玉醒来时,就被告知了这一噩耗。
又或者说,这并不算噩耗。
他不禁冷笑“举人的名字都被划掉了,这春闱还有参加的必要吗我不如弃笔从戎算了”
拙礼忙磕头让他想开些,不管怎么说,留得青山
见他起身要往外走,拙礼死死拦着,“爷,太医让您将养着”
张廷正
他脚步一顿,后世哪里有跟他同命半生的黛玉呢
他喉头滚动一下,甩开拙礼出了外书房,去了自己院子里。
拙礼
挽浪院早就被打扫过了,有小厮正
差点被门撞到鼻子的拙礼试图给自己谋条生路“爷一会儿太太怕是又要来看您呢”先前太太去外书房,被老爷挡了,现今一众人正
屋里传来少年冷冷的斥责“你若是耳朵不够用,回头爷让人给你装一双猪耳朵。”
拙礼打了个哆嗦,吓得他腿肚子都有些抖,“是”
张廷玉躺
科考走不通了,他还能干什么原身也就书有两手,拳脚功夫还是自己来了之后学的。
他抿唇,调动出智脑留下的资料,开始寻找契机。

“他能考上还不是因为他日日夜夜的学,既是这般日日夜夜的学,还哪里有时间出门闯祸”说罢,她拉着儿子的手臂,“你是不是瞒着我们婆媳俩呢这孩子是不是熬出了什么毛病,身子不好了”
这下,连姚氏都慌了。
眼看婆媳俩一齐脸色
老太太抬手打大孙“他一个小孩子,你把他扔
张英拧眉护着长子“母亲,此事不怪廷瓒,况且我早就与廷玉说过,虽他有了秀才之名,可若要考举子走仕途,他却还差了几分”
“要你管要你管”老太太松了孙子打儿子,“他小时候,你们夫妻二人一人忙着自己的前途和长子的学业,一人忙着长女的婚事和中馈。他那么小小一个,
“如今他书了,你又说他差几分,非要他把那命熬没了,你们夫妻才肯疼疼他不成”
老太太说着说着,又觉得头部钝钝的疼,她抓着张英的袖子,靠
张廷瓒察觉到不对,忙扶住气短虚弱的祖母,“祖母您莫担心,廷玉没事,只是被爹气昏了而已,晚些便能醒”
老太太一听,浑浊的目光看向儿子“你都干了些什么”
张英万没想到,刚刚串好的口供,还没出炉呢,他的大儿就改了口。
见他不吭声,老太太看向长孙“廷瓒你说,你爹都干了什么”
张廷瓒将老太太扶到榻上,这才拱手“金陵今年的主考官乃是父亲当初救济过的学子。父亲怕那人给廷玉大开方便之门,便禀明了圣上,将二弟从举子名单上划掉了。”
老太太瞪大眼,看向儿子,手指颤巍巍道“你,你竟你不如去禀明了圣上,将我那诰命也还回去罢”
张英躬身道“不可母亲,那是父亲辛辛苦苦给你挣来的。”
张老太太险些被儿子气得厥过去,她撕心裂肺的哭道“你还知道这诰命是你爹辛辛苦苦给我挣来的啊,那你知不知道,廷玉那举人也是他辛辛苦苦考来的”
张英犹坚定立场“虽是如此,可他年纪太小,德不配位”
老太太气得直喘粗气,扭头看大孙子“你就由着你爹这般”
张廷瓒傻眼他是我爹啊我还能忤逆他不成
“好,好你们,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一个未及冠的孩子明儿我就去宫里告御状去”她说着,唤来儿媳妇“你去将我那面圣的朝服”
“祖母不可”张廷瓒忙拦住老太太,道“父亲如今是一品大学士,孙儿亦刚擢升鸿胪寺少卿,张家风头正劲,若是二弟操之过急,怕是会”
话还没说完,便被老太太打断“若是这般揣测上心,考个举人还要畏首畏尾,你们还做什么官,干脆回乡种田算了”
姚氏扯了扯儿子的衣摆,对他使了个眼色,便上前几步安抚老太太,“母亲,既是太医说廷玉要修养,咱们便别再提这事儿了,乡试就
“况且,廷玉也才十四岁,若说他这年纪,即便是考得了进士,怕是也会被人戳脊梁骨,毕竟,老爷是这次科举的主考官啊”
姚氏温温柔柔一通劝慰下来,张家老太太的气已经散了七分,可她还是心疼孙儿,“廷玉这次,还不知是受了多大的罪,才能撑下那九日来。再让他去考一回,岂不是要了廷玉的命嘛”
正哀哀心疼间,有个丫鬟打帘进来,“老太太,二门的婆子来报,说是二少爷已经醒来,刚刚回了挽浪院。”
老太太一听,顿时来了神,“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