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伍江看向李炎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看路边形状特别的石头。
而张艺婷见到李炎拿下口罩和遮阳眼镜的样子，只坚持了三秒就错开目光。
“你怎么还没治疗？越发严重了。”
李炎把口罩和眼镜再戴好，精神恍惚了几秒才说话：“没必要。”
“你觉得很酷吗？为什么不取下口罩走到街尾去？”
听了这话的李炎意外发现自己居然一点没生气，反而有种恍然大悟之感，开始有些明白伍江为什么在基础学校时性格是那个样子。那种看破红尘般的装逼少年模样，大概也是被逼出来的吧。
没有回应她的问题，反问：“你看过《投影概论吗》？”
这本书是伍江写的，虽然没有公开出版，但是本校生一旦发生畸变就能拿到电子档，它详述了人、畸变、投影和灵子世界的关系，很是有用，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死活不信，信一信又不要钱。
“看过，怎样？”
“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伍江，问胡悦萍也可以。”
张艺婷捏了捏拳头，最终还是没把脾气发出来，只说：“不要你多管闲事。”
李炎也不强求，回答起她第一个问题：“我想跨过那道坎，哪怕代价可能是生命，这畸变是警告也是桥梁，所以我不打算治疗。”
“你被伍江洗脑了？李伯伯和潘姨知道吗？”
“我明天就回去长风，我会说服他们的。”
“这個世界疯了，你也疯了吗？你连23岁都没满！”她抬头瞪他，大好年华去直面死亡或变成怪物，不是疯子是什么？
两人隔着他鼻梁上的深色镜片互相看一会，他低头淘淘口袋，拿出两包“瘦肉粥”伸手：“给你。”
张艺婷皱眉看那两代玩意，又看他：“这是什么。”
她没伸手接。
“为了未来，为了更多人能拥有未来，最好那个未来不是只有绝望。”李炎似是答非所问，把两包“瘦肉粥”留在长椅上起身，背对着她挥挥手，走出公园往校门方向去。
张艺婷一直盯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把目光放在“瘦肉粥”上。
这是异向封口呈四面体形状的软包装，瘦肉粥，和未来有什么关系？
拿起来，在路灯下看配料表，没什么特别的。
视线向下扫，保质期：15年。
十五个月吧？
呼吸又加快了。
抓起另一包，翻到配料面，用手指压平。
一样，保质期15年，储存条件：避光保存，可冷藏，避免冷冻。开发商：胜泽大学新质食品研究所；制造/授权商：海风食品制造有限公司。
拿出手机，吸一口气，打开购物软件，搜索“瘦肉粥”。
广告后面第三名，就是海风食品工厂店，月销量12万袋。
图片十分朴素，上面的字是“防灾减灾，有备无患”，再点进工厂店主页。
只有三个品类，分别是瘦肉粥、蔬菜大豆粥、普通肉松，这三个品类，都分为袋装和罐装两种，袋装是10包装，罐装是20包装，罐装的每包均价贵3毛。
张艺婷想了想点进罐装瘦肉粥的页面，点开产品参数。
保质期……22年！！！
返回去再点袋装，果然是15年保质期。
张艺婷手上松劲，握着手机的手落在长椅上，目光看向路灯。
伍江、李炎，他们眼中的未来，要靠着这种东西活下去吗？
只是贩卖焦虑的厂家吧。
她又拿起手机，在浏览器上搜索海风食品，新闻排在很前面，海风食品等三十余家企业三年多前获得授权，去年有序投产的，官方持股比例50%以上。
三年多前，官方推动，张艺婷不想再想下去，起身快步回宿舍。
推开宿舍门的时候，她给自己找好了理由。
她六年来住的都是普通宿舍，和那些在独栋区享受人生的同学相比，自己最多是普通人，普通人只要过好普通人的日子就好，未来什么的，太遥远了。
只是躺在床上又不甘心，翻来覆去静不下来。
伍江是怎么变成教授的她可以装作看不见，毕竟他在基础学校时就很厉害，与学校教授相比缺的也只有职称。
可是胡悦萍呢？
真的像融灵系八卦传闻一样，是因为傍上伍江，才留校的吗？
张艺婷纠结许久，眼看着就要到晚上十点，才用社交软件给胡悦萍发信息：
“萍萍，能聊聊吗”
回复很快：“当然，我们是闺蜜啊”
张艺婷在软件里写了删，删了写，弄了好几次，才发出几个字：“你现在什么等级？”
“按教授们的说法，掌控规则吧，刚刚才做到，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同学们传闻你是因为伍江才能当讲师的”
“我跟你说了好多次了吧，有后门不走大傻子，那些人说几句又不要我的命”
“真是他帮忙的？”
“哼，主要是本姑娘实力强劲，校领导独具慧眼，他最多诱导了一下”
“[冷]”觉得热身差不多了，张艺婷问出她想问的，“掌控规则，要有多大决心”
“你想通了要再试试？”
“……我还没想好”
胡悦萍表示推辞：“那等你想通再说吧”
“为什么？因为决心？”
“决心、目标、信念，什么都好，没有它，是不可能克服恐惧的。”胡悦萍打着字，想起伍江举的例子，“想想你掉落在呕吐物形成的海洋里，要怎么办”
自尽……不不不，死在里面都太可怕了。
“[呕吐]我不知道”
别墅里的胡悦萍枕在伍江腿上捏手机，看到这个回复，她抬起手机在他眼前晃：“怎么办？”
伍江这会在练毛笔线条，算是美学的一类基本功，半路停下也不要紧，把笔放笔洗里，划拉两下手机。
“强加的决心不是决心，顺其自然吧，也许什么时候又想通了呢。”
“我当初不下决心，你是不是没想过要我？”
伍江点头，完全不忌讳。
她能问出这个问题，自然也是因为早就放下，在他身上捏一下，又去捏手机：“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们的人生不是只有一条路能走。”
另一条路就是等待死亡降临，伍江看着她打字，不无恶意的在心中吐槽。
现实自然不会如他吐槽的这样发展，即使不考虑他们这些前端研究者和上层战略层的努力，现在伽卫罗尼既然有男权为尊的穆克妲斯，未来未必没有女尊规则的同类投影出现，总会有一批非能力者，能安稳活下去。
唯一的区别是有没有选择权。
没有拒绝的权力，与机器人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