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漫漫,天边一轮明月高悬,夜行的飞鸟呼扇翅膀掠过头顶的那片天,裴宣掩好窗子,将徐徐的晚风一并关
她身段极好,泼墨的
看她转身,崔缇及时移开眼,心跳怦怦的,脸有点烫,她用手不住扇风,裴宣满眼关怀地走过来“娘子,你很热吗”
“是,是有点热。”
“那我再开半扇窗”
崔缇只当自己还是那个目不能视的瞎子,绷着心弦佯作瞧不见她,小幅度点头。
小半扇窗子打开,有风吹进来,吹散忽然而起的旖旎。
“还热吗”
她语气真诚,仿似真的怕那莫名的热气熏坏她的宝贝娘子,崔缇腰身一扭别开脸不看她,乌黑的鬓
她扬起唇角,有种莫名的喜悦,再看崔缇红着的耳朵,怎么看怎么可爱,一颗心罕见地毛毛躁躁起来,才迈开一步,心口咯噔传来一声预警。
倘她是货真价实的男子便罢,但她是女子,还是不可视人的女子。
整座裴家的兴衰落
绣着银纹枫叶的簇新床帐被挑起,崔缇顺着她的牵引来到榻前,软软地喊了声“夫君”。
平静的背后,裴宣陷入天人交战,一时是爹娘明里暗里的叮嘱,一时是白日娘子所说的“心甘情愿嫁进来”,她固然喜欢崔缇,可崔缇不肯接受她的女儿身,又当如何
“夫君”
裴宣松开手,走出几步吹灭烛火,内室一片昏暗,唯有星光月色照进来,勉强能看清人影,她轻咳一声,慢慢慢慢地朝崔缇走去。
崔缇紧张地捏住衣角。
“你怕我不要你”
这话说出口,裴宣自个红了脸,好
宋子真常说男人是好色的,明面端着架子,端方有礼,入了洞房做了新郎,是会化身为狼急不可耐。
“恨不能眨眼间扒光女人的衣服,再和她你侬我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是宋子真的原话,裴宣还记得他之所以有此一言,是西京前不久出了一桩惊天丑闻。
裴宣十二岁时见过关
她是男子,新婚夜没对新娘子动手,总不能这一晚也要相安无事地睡过去。
她一手搭
这番姿态
新婚夫妻全周公之礼是对彼此的尊重。
她弯腰抱崔缇到床榻,一腿半跪着屈膝
卷起的床帐放下来。
内室月色倾洒。
摆
“娘子”
她喊得缱绻,像只存
崔缇心知这一世开局不同,往后便更要不同,经她这一喊,手脚顿时失了气力,软绵绵的,仓促闭了眼。
慨叹仙人开她灵眼,此时此刻,她竟不敢再看。
裴宣为表急色,故意俯身
“行、行光”
她想让这人给她一个解脱。
但裴宣仍旧不停歇地挨着她耳尖轻喘,像拿捏着她的心,容不得她抗拒,听不得她说一个“不”字。
崔缇脑子混沌,浑然不知今夕何夕,直到穿着小衣的她躺
一只手抚
混乱的呼吸回荡
紫金炉里的熏香开始奏效,裴宣停下那吻,像是打了一场仗,鬓角沁出细汗。
结束了。
她不自觉搂着崔缇,脸埋
她下意识搂紧。
女子娇柔的身子完完全全被她掌控,裴宣摸出枕头下的小玉瓶,瓶塞打开,放
等到再也支撑不下去,月亮埋入云层,怀里的姑娘做了一个好梦,她阖上眼,唇瓣都是甜的。
鸡鸣破晓,院里的下人踮着脚尖走动,唯恐搅扰主子们的清眠。
崔缇昨夜睡得早,这会醒得也早,睡前仅有的意识明明白白提醒她,裴宣吻了她。
但她好没出息。
吻着吻着,人就睡着了。
她不知接下来裴宣还做了什么,但以裴宣正直慎独的品性,应该会好好搂着她,顶多再亲亲她的额头。
她和她前世做了三年夫妻,多数时候的亲密浅尝辄止
是了,浅尝辄止。
崔缇猛地明白过来怪乎她觉得这次昏睡很是似曾相识,她笑了笑,轻嗅内室残存的香气,最后无奈看向熟睡的裴修撰。
裴宣
由此避开新婚后的第二晚合欢。
她小心翻找枕下,果然不费力气地找到一个小瓶子。裴宣搂得她很紧,她不好多动,忍着羞
潮湿温软的吻,和昨夜的大不相同。
昨夜,她猜测裴宣大抵代入莫名其妙的角色,而后学得不伦不类。
尤其想到她不学好地
睡着的裴宣动了动,不满美梦被扰,锢
她想喊这人醒醒,但想到裴宣指不定何时才歇下,怜惜心起,紧紧闭上眼,假装一切都不存
窗外,鸟儿翘着脚停
清早,西宁伯府,大红灯笼还没摘下,反而捯饬地更为喜庆。
西宁伯指挥着下人修建庭院内的花草,时而挑挑拣拣,时而将花匠们弄得晕头转向,忍了又忍,伯夫人酸道“不过是归宁,瞧把你美得,东西南北可还分得清明”
她说话不客气,西宁伯半点不恼,今日他穿着一身新衣,衣服是绣玉坊的掌柜昨日忝着脸上门送来的,由头是再贺他嫁女之喜。
西京这么大,如今谁人不知他家女儿做了裴家少夫人裴宣何等人才,且不说他本身的才华能耐,单是宰相门第,便是旁人不可攀的。
想着那日进斗金的大掌柜如何如何伏低做小,如何如何将他捧到天上去,西宁伯笑还巴不得,哪会和
“分不清东西南北又怎样夫人,你看为夫穿这身可气派体面”
“气派。”伯夫人撇撇嘴,阖上眼皮眼不见为净“很是气派,穿
西宁伯不理她话里的埋汰,继续笑呵呵,仔细瞧了庭院一阵,又开始瞎指挥。什么盆栽放这里影响风水,或者这里要再添几色鲜花,府里的下人全然围着他一人转。
想来他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折腾一通,自个也累了,煞有介事道“今日不同往日,要规整一些,稍后姑爷和小姐就要登门,都给我打起神来,莫要丢了伯府脸面”
下人们皆低头应是。
庭院忙上忙下按理说吵不着住
裴家嫡子玉一样的人物,平白教一个瞎子脏了身,她暗暗为裴宣感到可惜,咬着牙羡慕死了那个活瞎子。
桄榔一声响,她蹭得坐起身,恶声恶气“该死的浪蹄子瞎闹腾什么呢”
这话是她和母亲身边的嬷嬷学的,平素听多了,此刻张口就来。
被训斥的丫鬟白了脸,慌忙跪倒
不等她说完,崔黛揉揉眼,她一夜没睡好,眼睛干涩,心底也烦躁“花椒树爹爹大清早这是何意”
她穿好衣服简单梳洗后去见西宁伯,一出门被家里焕然一新的模样惊着,比起穿着新衣笑得牙不见眼的亲爹,显眼她觉得冷眼旁观的母亲更为靠谱。
“阿娘,爹这是”
伯夫人嗤了一声“恭迎他的好女婿大驾。”
“什么”崔黛眉拧了一下,绕着庭院左左右右转了一圈“那爹动我院子里的树做甚”
“你阿姐喜欢。”
她说“阿姐”,崔黛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眼睛慢慢睁圆“投其所好”
伯夫人又笑“不然他献的哪门子殷勤”
爹娘截然相反的态度、家里大变样,无一不
怎么这么狗腿子。
从前无视崔缇的是他,现
崔黛狠狠搓搓胳膊激起的细皮疙瘩“崔缇喜欢花椒树,动我院子里的做什么爹也真是的。”
她抬腿欲往西宁伯那边走,被亲娘拦住。
“你好好呆着,今天的主角不是你,就当看戏的,随他们闹罢。”
“这戏可不好看。”
崔黛习惯了所有人围着她转,眼看她出现
伯夫人嗔她没脸没皮,女儿家的婚事也问东问西,崔黛缠着她不依不饶,几句撒娇引得伯夫人语重心长“高嫁也有高嫁的好,西京多少人家上赶着要和裴宣做连襟,虽说除却皇家再没比裴家高的门第,但这里面的选择也比以前多了许多。等娘再多帮你看看。”
“我不管,我要找夫家,不能比裴宣差太远。”
也只有宠坏了的女儿才敢
得她承诺,崔黛心情才好上半分。
她看不惯亲爹为了一个不受宠的瞎子忙里忙外,扭头负气走开。
从夫人这得知女儿和他置气,西宁伯叹了两声,到底没向以前那样追过去哄人。
他现
马车装载各样礼物驶出芙蓉街,马蹄哒哒地往牡丹街赶,再往后看,还有一驾豪华车马不紧不慢缀着。
白棠是个机灵鬼,早早察觉两人气氛不对劲,识趣地没进车厢,而是好腿好脚不甚熟练地骑着温顺的小马驹。
要说做裴少夫人的丫鬟待遇委实是好,她想骑马,裴宣派马术好的师傅一路护送。
放
车厢宽敞,裴宣恼怒这车厢过于宽敞,以至于满当当的空气载着满当当的寂静,她不说话,崔缇亦
两个面嫩的姑娘做了西京最门不当户不对的夫妻,披着男子的壳儿,裴宣清清喉咙“娘子,稍后就到伯府了。”
“嗯。”
崔缇低头绞着手帕。
裴宣看不够地端详她眉眼,只看着就控制不住眼里的笑意,她小心凑过去,适逢马车行过坎坷不平的地方,冷不防一个晃动,她护住崔缇东倒西歪的身子“小心。”
这一抱,抱得崔缇又想起胸前被挤压的微妙感。
她知道裴宣是君子,也见识过她醉酒使坏的情景,是以她不能完全将裴宣看做无害的女子,旁的她不晓得,起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裴宣是有色心的。
细数两辈子这人对她的轻薄,解她衣带,摸她肩膀,咬她唇角,混乱用手摸她,这一世才嫁给她没几天,便用上催眠的迷香。
马车摇摇晃晃,再次撞到她怀里,感受到那一马平川的坚实,崔缇回抱着她,心疼起裴宣女扮男装束缚
她一颗心顾自酸酸涩涩,裴宣抱着她却是甜甜蜜蜜,甚至感激今日驾车的车夫,感激此行通往牡丹街的坎坷。
不言不语地抱了一路,马车渐渐挺稳,裴宣贪心地多抱了两息,浅声往崔缇耳边说话。
“娘子,到了。”
她一说话,害得崔缇胡思乱想,气息不稳。
谁敢想呢人前衣冠楚楚雅致斯文的裴修撰,到了夜里要用喘声迷惑自家娘子入睡。
这一世的裴宣,从没受过御前从状元到探花的打击,还是西京最耀眼的少年郎,性子更简单,也更让人意想不到。
“姑爷和小姐回来了”
门子一声喊。
崔黛不情不愿地随爹娘出门迎接这位盲眼的新嫁女。
“娘子,你环着我。”
崔缇一怔,双臂顺从地绕
大庭广众如此亲密多少有些出格,碍于崔缇目盲,被新婚夫君抱着落地似乎也理所应当,只是太亲昵,伯夫人目色微变,崔黛起了嫉妒之心,西宁伯喜得都要拍手叫好。
嫁女嫁女,女儿
裴宣面对外人神色淡淡,依照礼节同西宁伯夫妇行礼,扣着崔缇的手进门。
大包小包的礼品送入府,崔家的下人搬了三趟才将另一辆马车堆放的物什搬空。
她一来,伯府隐隐以她为重。
一入庭院,瞧见满目的装饰和喜庆,又见显眼的位置栽着一棵花椒树,她笑问因由,得知崔缇喜欢,她赞了一声好。
能得她一句诚心的好,一大早的忙碌就没白费。
西宁伯热情招待他的好女婿,裴宣才华横溢,涉猎之广,和她谈话是很享受的一件事。
女眷这边,看
崔黛成了没人
有一个时时刻刻谨记为自己撑腰的夫君,崔缇这半日都
她一来,气得午膳崔黛缺席,笑僵了伯夫人的脸。
看着那空荡荡的位子,裴宣放下长筷,问道“三妹这是怎的了,是不欢迎我这个姐夫么”
“哪里的事”西宁伯断不能承认幼女是
不消片刻,崔黛磨磨蹭蹭地赶来,与姐夫道歉,并献上一盒珠宝,说是给姐姐的新婚礼,方才不是故意不来,是
这说辞乍听起来滴水不漏,实则漏洞百出。
裴宣笑得意味深长。
今日她便是要崔家上下睁大眼睛看个清楚,崔缇是她爱重的娘子,再不是遭人嫌弃的累赘、祸胎。
崔缇高兴,崔家满门才能高兴,崔缇不满,整座裴家都要不满。
“好了,用饭罢。”
她一
某种意义来讲崔伯爷是不要脸的人,女婿陪女儿归宁日给了崔家好大一个下马威,可他照样和没事人一样。
女婿威风越重,他似乎越庆幸这门亲事结得好。
饭桌之上,裴宣旁若无人地为娘子剔除细小鱼刺,崔缇歪头看她认真的侧脸,只觉一阵暖流划过四肢百骸,蓦的懂了仙人为何驾鹤而来开她灵眼。
开灵眼,是为了让她亲眼看一看,她的夫君是如何的良人美玉。
这世上果真有这么一人,她待你好,体贴你心,稍稍为你崭露锋芒,就能抵消前世今生吞咽的种种委屈。
这一刻,崔缇抑制不住地喊了声“行光”,心想怎么又遇到你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