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阮觅越觉得崔颜真够意思。
怎么说呢,大部分人
她自己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小时候太难熬了。
枯燥的生活里突然出现一个崔颜,他不像是那个年纪的小孩儿,反而有种成人的沉稳和通透。
接近他是为了吃得更饱一些,但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出于阮觅对孤独的恐惧。
胡搅蛮缠也好,自说自话也好,有个人
所以
幼时记忆深刻的人,就算长大了,也还是记得很清楚。
当时阮觅心里是没底的,她倒是很想同崔颜叙叙旧,可又怕崔颜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所以她径直走过去。
毕竟她对那三年的时光记忆犹新都是有原因的,但崔颜凭什么就一定得记得她
后来崔颜待她态度淡淡,阮觅便也觉得正常。
不过幼时玩伴罢了。
不过是从前认识罢了。
这个时候上去强行同人回忆往昔,应该很讨人嫌。
于是阮觅对崔颜,也客客气气的。像是刚认识不久的人。
只是后面很奇怪的,崔颜又慢慢同她说话了,阮觅便也顺其自然熟络起来。
是什么事情让他有这样的改变
阮觅想着这些事情,脸上却没什么变化。看起来同往常一样,颇有些没心没肺的。
只是眼神落
严肃地盯着崔颜。
要是被这样盯着的是其他人,这会儿可能已经紧张起来了。
可阮觅面前的是崔颜,早就将她的各种习惯与咋呼刻进骨髓。此时也只是静静与她对视,连一点疑惑惊奇的神色都没有。
两人对视片刻,阮觅压低声音,好似有了什么新的重大
“现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神圣表情,似乎正
眼睛微亮,看着崔颜。
而崔颜沉默一瞬,没说话,只平静地将桌子上五芳斋的点心盒子起来。
阮觅
虽说崔颜不是那种常年板着脸,一脸冰冷的人,可就算他神情温润,也很难有人能从那样的表情下猜透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不过对此,阮觅倒是颇有心得。
肯定是生气了
阮觅腿不能动,于是转了转轮椅让自己贴着桌子,然后双手扒住桌子,以防崔颜等会儿把自己扔出去。
这是有原因的。
从前阮觅企图骗崔颜,公鸡会下蛋。她觉得崔颜家没养鸡,年纪又不大,肯定什么都不知道。可崔颜皱了皱眉,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看一个小傻子似的。
说道“公鸡不会下蛋。”
他试着让阮觅知道这个常识。
但没有谁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尤其这个人脸皮很厚。
阮觅见自己没有骗到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口咬定下蛋的就是公鸡,还胡搅蛮缠让崔颜跟着自己统一阵营。
“下蛋的是公鸡公鸡”
“公鸡不会下蛋。”
“会下蛋”
“不会。”
两人中,阮觅一开始是出于无聊,现
崔颜则依旧清清爽爽,只是他看阮觅怎么都不肯放弃公鸡下蛋的想法,眉也渐渐皱得更紧了。自然也不肯让步。
于是到了后面,两人吵得口都干了,崔颜也终于想明白阮觅是故意的。
他不高兴的时候,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便会静静看着对方。
这个时候的崔颜年纪小,有些事还是带着稚气。
就像是生阮觅气的时候,他就做出请阮觅出去的手势,以此表达自己暂时不想和阮觅玩了。
可是阮觅哪里是脸皮薄的人扭过头装作看不懂,还双手抱住面前的桌子,死活不离开。
崔颜本打算推着阮觅让她离开,可阮觅一做出这样无赖的样子,崔颜的力气又没有阮觅大,怎么都无法把人从桌子上扒拉起来。
不过,就算那时候的崔颜力气比阮觅大,他也不会真的下重手去拉人。
最后也只是自己绷着脸离开凳子,转身离开而已。
出去的时候,看也不会看阮觅一眼。
他不同旁人闹脾气,可
想着现
可是等了一会儿,崔颜都没有动作。
阮觅疑惑,抬头一看。
原来崔颜将五芳斋的糕点盒子拿开后,就一直坐
那双交织着温和与淡漠这两种矛盾神情的眼眸,此时竟然露出点淡淡的,看笨蛋的意思。
阮觅
她倏地直起身,抚了抚袖子,又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
“哎呀,刚才好像有些困了。”
没想到长大后的崔颜竟然这么宽宏大量,什么都没做。
就更显得自己刚才那些动作像个傻子了。
阮觅即使心里尴尬,面上也十分正经,丝毫不露怯。
接着道“真的好困,看来是应该回去睡觉了。”
早点离开这个叫人尴尬的地方才是对的。
阮觅面上笑呵呵,心里面无表情,转着轮椅就要往外面走。
这回,崔颜还是很自然地过来给她搭把手。
虽说他自己就坐着轮椅,两只手就企图操纵两个人的轮椅有些滑稽,但他自己完全不觉得有什么。
像是醒了就应该睁开眼,困了就应该睡觉那般,阮觅的轮椅需要往前走,他就会
两日后,柳十令离开鳞京。阮觅如自己答应过的那般没有去送行。
只是柳十令坐的船只即将启程时,有个仆从打人群中挤过去,一看到柳十令的脸就朝他挥手喊道“柳公子”
“这是小姐送您的东西,这路上人太多挤着了,差点就见不着您了,还好这船还没开。”送东西的人絮絮叨叨,大冬天的急出一头的汗。
“您这是去哪儿啊快过年了,不留
耳边声音还
什么都没听到。
上船下船的人来来往往,从柳十令身边经过时将他撞得半边身子都侧过去。他却只顾着盯着面前的盒子。
“你跑什么”
“再跑我就牵你手了。”
“你一直站
“做得很好哦。”
“所以等会儿要给你一个奖励”
一字一句,犹如昨日。
所有决绝作怅然,心尖有什么东西裂开,留下滚烫的液体将人烧灼得遍体鳞伤。
他抱着那方小盒子,像是得到了丢失很久的宝物。
送东西的仆人小心看了他一眼,终于停止了絮叨。
这位柳公子,怎么看起来要哭了
诚然,柳十令脸上没有任何与哭泣相关的表情,甚至眼眶都没红一下。
可看着,便让人觉得莫名悲伤。
仿佛极致的阴天,无风无雨,但谁都能想象得出下一秒下雨的模样。
“柳公子,您进去罢,我就先走了啊。”仆人见他这样,摸不着头脑,留下来也觉得尴尬,便连忙离开。
仆人走后,船家喊了好几声。
“开船了”
“开船了,都往里边儿站站”
拥挤的甲板上,无数人都
柳十令却突然往前走去,那双方才没有任何神情的眼倏地红了。
“请让让。”
他挣扎着往前去,手中死死护着那个盒子。
“快点啊,再不上来就开船了啊”
“总算挤上来了,咱们再往里面去一点罢。”
“走走走。”
无数人挤上来,逆流而行的人被裹挟
“请让”
“开船”
船离岸,开动了。
柳十令往前走的动作随着船的离岸停住,他怔怔看着被捂
“这船终于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啊。”
“这就等不及了还早得很呢。”
“这回回去,就再也不来了。”
“鳞京这些熟人啊,可能今后一辈子都见不着了。”
“是啊,有些人,一分别就是一辈子的事。”
名作疼痛的烈火从胸腔蔓延,一直烧到喉咙,窜上眼眶。
他没能说什么,也没能做什么。
一滴水,落
有人仰起头看天。
“下雨了,快进去快进去”
先前喧闹的甲板上瞬间空荡。
寒冬细雨,越落越大,将人劈头盖脸一阵淋。
鳞京沧澜河上的一艘寻常船只,从前载来了一位少年,如今又载着他远去。
大雍
而那汴州的天,只会比鳞京更加湿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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