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吓自己是最能吓死人的。
阮觅抓着被褥一角,警惕地掐了下手背,终于确定这回不是做梦,她真的醒了。
这才擦了把额头的冷汗。
翠莺打外边儿进来,手中端着盆,上面摆好了巾帕与各种女子常用的柔肤凝香膏。
见阮觅醒了,她便将东西放
面色淡淡的,一看就觉得严厉。
阮觅不由得想起梦里翠莺笑吟吟的样子,于是胆大的再次偷偷瞄了她两眼。
她就说,翠莺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温柔的表情
原来是做梦,怪不得怪不得
她低声嘀咕两句,被翠莺听到了一点儿。
拧着眉横一眼过去,“胳膊抬起来。”
阮觅立马缩了缩脖子,乖巧地将手抬起来。
这会儿还早,外面天都还没有完全亮堂。
洗漱好后,阮觅坐
一盘红鸡蛋,另有一根长条状的饼和一碗热粥
对着这些东西满心虔诚地祷告了一番后,阮觅才拿起筷子。
先是将长条状的饼放
严谨的顺序,标准的形状。
一个一,两个零,妥妥的满分。
阮觅心里头舒服了。
她吃顿饭整得跟祈福差不多,翠莺看着,大为不懂。
吃过东西后,阮觅就急冲冲的坐上马车。
大雍朝的会试,每回都是
从华林巷去贡院,若是光靠脚力,要花上小半个时辰才能到。
阮觅昨日就派马车等
但或许是太紧张去的太早了,阮觅去到贡院的时候,竟然
她站
二月初始的日子里,鳞京时常蒙着一层白雾。
混合了寒凉的水汽,让人不禁缩头顿脚,手也伸不出来。
可这朦胧白雾煞是好看,将人笼罩
此时站
他们穿着长袍,头
有些是三四十岁的年纪,也有些瞧着也只是刚及弱冠。
每个人瞧着贡院大门的眼神都是灼热紧张的。
没有谁注意到阮觅站
毕竟他们此时的心神数放
阮觅只站了一会儿,陈章京与崔颜就一前一后到了。
他们离贡院更远一些,就算是同样的时间出
瞧着两人毫
阮觅一颗心才彻底静下来,她觉得自己此时像是个送孩子赶考的老母亲,有问不完的问题。
比如准备的怎么样现
若是让赶考的学子列出进考场前最讨厌被问到的十个问题,这些大概会高居首榜吧
阮觅咬着牙按捺住了这种冲动,硬生生将就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压了下去。以至于面色都有些扭曲。
她僵硬扯动嘴角。
最终还是挑了个再寻常不过的话题道“来早了些,离贡院开门还有半个时辰,不如去前边儿的茶馆坐坐”
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
等会儿到了茶馆不能多喝水,还有,好像听说有些茶会和一些东西相冲,产生毒性。那最好也不要喝茶。
都到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出一点差错了。
要不还是坐回马车里等着好了。
阮觅一瞬间想了很多。
每当想了一件事,脑中便立马由此联想出数十件可能会
眉宇间逐渐染上焦躁。
可也只是想着,她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
陈章京看着她,似乎察觉到了她心中的焦躁。
便顺从地点头,道“走吧。”
这会儿轮到阮觅茫然了,她抬起头,显然不
“去哪儿”
刚才想的事情太多,瞬间便将一开始说的事情抛之脑后。被她否决的选项也太多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陈章京说的是什麽。
不怎么喜欢说话的人,往往说出的话却都带着安定感。
便如陈章京。
他看了阮觅一会儿,没有问别的,只是道“去前面的茶馆坐着,等贡院开门。”
声音低沉,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阮觅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说的话,挠了挠脸有些尴尬,连忙找了找旁边的茶馆。
“就前面那家吧,位置正好。”
陈章京点头,走
没有过于严肃地盯着阮觅此时的神态,给足了让她自己调整的时间。
看着人往前走去,阮觅轻轻叹气。
今日清晨的天气算不上好,浓雾笼罩,到处都黏着湿气与水雾一般,让人实
阮觅恹恹地跟
心理素质怎么这么不行
不就是一场考试吗
但就算用各种话去激励自己,阮觅
太紧张了
她木着脸,自暴自弃地耷拉着一双眼,恍若失去了灵魂。
崔颜一直都走
顿了一息后,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便揣摩着什么一般,再次道。
“会试不难。”
茶馆里坐着很多人,大多是来自大雍各地的举人,来参加今日的会试。
其余的不是他们的友人,便是亲眷。
因着每一个呼吸过去,就离贡院开门的时间更近了。
那些人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极少有人开口说话。
就算有说话的,也是低声私语。
故而茶馆内,安静得可鉴针落地之声。
崔颜说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用着惯常的清冷疏离的语调,说着
瞬间,茶馆内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
会试不难
笑话
一些
一介小儿,竟然敢
简直可笑至极
人的眼神若是能实质化的话,崔颜此时恐怕已经被射成筛子了。
可他没有管这些,只是微低下头看着阮觅。
问她“还紧张吗”
这回的声音倒是低了下来,依旧是淡淡的口吻,却含着些温和。
像是初春寒气甚重时穿破云层投射下来的暖阳,叫人忍不住惬意地眯起双眼。
所以刚才说那些话,就是为了让自己不紧张
阮觅嘴角抽了抽。
仔细想想,还挺成功的。她现
做人做事,低调为先。
她心中感慨一句。
但想想崔颜以前朴素的生活方式,再看看这回他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故意说出的那些嚣张话,阮觅顿时觉得,自己不能抛下崔颜一个人。
好兄弟,一起社死吧。
于是她挺直腰杆,光明正大地看了一圈
说完这句话后,茶馆内的怨念更重了。
阮觅脸上看起来有恃无恐,实则手已经
希望能活着走处这间茶馆
她强作镇定,欲哭无泪之际,没有
似一片落叶掉落
两人这个模样落进旁人眼中,就更让人火大了。
有个年过半百的举人看不下去了,站起身讥诮道。
“尚未见过风浪,便大言其海不过如此。且回去好好看几年书,再来也不迟。省得进去了,玷污我等书人的地方。老夫
说罢,冷笑一声坐了回去。
那些没说话的人冷眼旁观,心中万分赞同这个举人说的话。
谁不想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光是用嘴皮子,谁不能一日成为状元郎
也就是当着小姑娘的面说说大话罢了。
可笑
一些人跃跃欲试,就打算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反驳一句,他们再站起身斥责。
岂料,面前这个说放大话的年轻人,面上竟然丝毫没有怒意。
依旧是那般平静。
只见他端方有礼,朝最开始说话的举人拱起手行了一礼。
这是后辈对前辈表示尊敬时行的礼。
他姿态从容,不急不慢。
就
却只说了三字。
“冒犯了。”
众人齐齐瞪眼。
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听着是
但人家礼数到了,致歉的话虽然简短,却是切切实实说了的。
还能怎么办只能当作什么事都没
于是茶馆里的气氛就更加沉重了。
陈章京原本已经上楼找好位置,下楼接应他二人时,听到那些话,不禁有些无奈。
不过并没有把这当回事,走到两人面前。
“上去吧。”
“好好好,”阮觅连声应答,抓着崔颜的袖子就把人带上去。
生怕崔颜落后一步就被这儿的人抓走围攻了。
不可谓不操碎了心。
要说刚才崔颜那些话里含了多少挑衅,阮觅可以用自己的良心作证,一点儿也没有
他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崔颜有时候考虑事情很全面,但有些时候也会不管不顾,一心达成目的。
譬如他想越过这条河,
即使是寒冬,即使那条河深浅不可知。
他只要确定了目标,便会忘却一切事情。
刚才
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便想到了即将面对的事情。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将那句话说出了口。
没有丝毫犹豫。
文人的名声,
故而大部分文人爱惜羽毛,参加各种诗会为自己树立高雅的形象。
从不会轻易为了某件事让自己的形象受损。
可
人是趋利避害的好手,择优而选,择善而从。于崔颜而言,所有的选择,没有好与不好,也没有擅长与不擅长。
它们所存
说他清高也好,孤僻也罢,只是顺着心而已。
经过方才一打岔,阮觅现
她甚至能笑着吃好几块糕点,还冲小二招手又要了一份。
茶馆里就是这点好,茶水不错,糕点也有配套的,不用人纠结选什么口味。
“此回的主考官听闻是户部尚书齐明深齐大人,偏好奇诡书风,但逢人便说自己一本周易爱不离手。不知道会不会从周易中取题。”
陈章京像每一个
不是一定要猜对,而是说几句话打
不同于楼下那些现
斩断后路,不留余地。
崔颜看着阮觅吃东西,见她吃了好多块糕点都没喝水,便提起茶壶倒了杯水过去。
同时回道“可能性不大。”
说完后,见阮觅还是没有动那杯水,他便也没说什么。
转而同陈章京聊起这回会试的事情。
两人说的事情其实也零碎,神情平静。一会儿说起前些年的会试,一会儿话题又回到面前的贡院,说起里面的笔墨纸砚。
好似不是来参加会试的,反而是来观光浏览。
阮觅支着头看楼下。
那些学子搓着手,脸被冻得有些红。眼中透露出来的憧憬却化作热流
不管是谁,表现得紧张的,淡定自若的,那双眼都是一样。
有光
陈章京与崔颜,亦是如此。
寒窗苦数十载,没有谁能将那张黄榜视为无物。
初日升起,鳞京浓雾被数驱散。
楼下人群有些骚动,接着便是一道钟声。
“咚”
又是一道。
“咚”
响了三声后,贡院门前那条青黑色大道的头走来一队车马。
有前来维护贡院秩序的金吾卫,也有负责监考的官员。
他们的马车停
那位户部尚书穿着青中带紫的官袍,头戴官帽,从马车上下来。
大雍历来的会试都是这般,考官不得提前进入贡院,也不得与应试举人有语言交流。
阮觅没有过去,只是
“那便承阮姑娘吉言。”陈章京谢道。
崔颜则是待他说完后,轻轻应了声。
似乎
两人下了楼,很快融入拥挤的学子人群里,再也分不出谁是谁了。
待考官一一进入,金吾卫把持着门口,让那些学子排起长队。
“一个个来,诸位都是要上皇榜的人了,可不能这般没有规矩。”
金吾卫里的领头者显然是个老油条,说话不得罪人。
这些人里,谁知道会不会出几个日后位极人臣的
现
他说的话好听,人群中焦灼的气氛也随之一松。
队伍很快就排列整齐,一个个的走上前去进行检查,核对名姓。
待那些学子一个个进入贡院,原先拥挤的贡院门口瞬间就清静了。
阮觅看着那扇阖起来的门,支着头
半晌后明白过来对方
“不用了。”
下楼时差点撞
大雍会试,重点考察学子的写文章功夫还有对时下社会问题的看法。
这第一场考试,便是写文章。
从大学、论语、孟子、中庸等等四书五经中抽取一两个段落,让考生解其意,抒
崔颜坐
神色依旧平静。
陈章京亦是如此。
像他们这样反应的,有很多人。
譬如阳昌有名的姜潜,自小有神童之名,院试乡试,连中两次头名。
他上鳞京时,便有许多人猜测他会是这回会试最后的得胜者,拿个连中三元的好名头回乡。
还有那出身利州的洪人元,师从大儒,一家均是探花,家学渊源。
也有很多人猜测这会是今年的探花,继续他们洪家一门探花的美谈。
这样自小便光环围绕的人,
世间天才,并不
而如今能坐
从中挑哪一个出来当今年的状元,世人都不会觉得不合理。
前些年,或许还能说一人称雄,二人争霸。
今年的会试,却是群星闪耀。
好似所有的才气都汇聚
齐明深做为此次会试的主考官,自然对参加会试中名气甚大的那些学子了解颇深。
州西之地,文风鼎盛,一向压着州东,也就是他们这些位东偏北的州府。
即使当年士族往北迁徙,州西之地萎靡了一阵,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那块地方,好似永远有着耗费不的文气,哺育了一批又一批惊艳世人的文人学士。
罢了罢了。
他摇摇头不再多想,如今说这些还早得很呢。
再说了,他们鳞京的学子也不差,怎么能刚开始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说不定此回,就是他们鳞京压着州西之地了
阮觅回到阮家,坐了会儿。
但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她先是摆弄了一下盆栽里还没长出叶子的枝条,然后又拿起小巧的花铲给它松了松土。
过了会儿又闲不住的抱着盆栽去了向阳的地方,给它换了个好地方。
做完这件事,她又折返回房内,左看右看,企图找出一些能够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这个时候,翠莺走进来,瞧她那样也知道她
就这样看了会儿,
她便开口道“过来坐着。”
刚才还躁动不安的人,一听到翠莺的声音,立马就跑过来乖乖坐着了。
双手放
倒是有些可爱。
翠莺咳了咳,移开视线,从一旁箱屉里拿出丝线同帕子。
“没事干便给我把这个绣了。”
帕子上描着梅花,栩栩如生。
要想绣出来,就算是个熟手也需要花上不少功夫。更何况是阮觅这样从来没动过丝线的人。
翠莺以为她会找借口溜走,没想到阮觅竟然乖巧接过去了。
翠莺的表情都崩了,险而又险的
她沉默一下,才道“线都
总觉得阮觅这般乖巧,怪不正常的。
拿过帕子后撒泼打滚说自己手疼绣不了,这才是阮觅会做的事。
惊吓之下,翠莺快速走出去找酥春了。
而阮觅则是对着手里的帕子与丝线
刺绣虽然没学过,但是只要是个正常人,穿个针,缝几针还是会的。
她听了翠莺的话,自己开始绣。
先是顺着勾勒出来的梅花线条穿了一针过去,然后一扯,将线扯过来。
重复几遍之后,帕子上布满了歪歪扭扭的丝线,像是刚从垃圾堆里被捡回来一般。
阮觅没有气馁,又穿了一针。
但是拉线的时候好像卡住了。
她反应有些迟钝的一扯,没有扯动,然后稍稍加重了手里的力道,竟然还是没有把线拉出来。
阮觅面无表情对着帕子看了会儿,小心扯着线一拉。
线没断,帕子撕裂的声音却
等酥春进去的时候,见到的便是阮觅茫然看着破碎的帕子的样子。
听到声音,她还木然的转头看过来,眼中闪过点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莫莫莫思熙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