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别栀栀换下了旗袍,穿回自己的衣裳,然后要求见国安的两位领导。

    很快,甲领导就过来了,和气地问她:“别栀栀小同志,刚才是不是被吓着了?”

    栀栀认真点头,苦笑道:“是呢!不过领导叔叔,我……想求您几件事。”

    她故意把姿态放得低低的。

    长辈都喜欢漂亮乖巧又听话的孩子。

    见别栀栀这么可怜的样子,甲领导说道:“来,说来听听,看看叔叔能怎么帮一帮你。不过啊栀栀小同志,这违规违纪的事儿咱可不能做。”

    别栀栀赶紧点头,“领导叔叔,我想拜托您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我去当靶子的事儿给捂严实了。千万不能让我家里人知道,要不然呀我妈妈会哭死过去的!”

    甲领导一愣,随即点头,“这没问题,那我们就瞒一瞒跟你一块儿来的孙喜钢同志,只要他不知情,我保证没人能知道。”

    他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可爱极了。

    别栀栀提醒他,“可是跛鼠和谭春雨知道呀。”

    甲领导,“放心,他俩不敢说。”当然他也会交代下去,如果这俩敢乱讲的话,那就只好送到偏远农场去了。

    别栀栀一想,对哦,他俩出了个大丑,肯定不敢往外说的。

    她笑了,又对甲领导说道:“领导叔叔,我想求您的第二件事就是……您也是亲耳听到谭春雨说,她想要陷害我,而且已经实施了,只不过这是犯罪未遂。可我也只是一个小女孩儿,法律方向的事我不懂,您能不能帮帮我,让公安彻查这件事?”

    甲领导心想你连“犯罪未遂”这样的词都说了,还敢说自己什么也不懂?

    不过,谭春雨的行为确实很恶劣,而且刚才可能是被吓怕了,她居然还主动交代了先前已经害过别栀栀好几次,只是别栀栀命大,才没有被淹死……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如果现在不给谭春雨一点儿教训,那就是在纵容她犯更大的错误!

    于是甲领导点点头,“行,你放心,我会让人把谭春雨送到派出所去。”

    别栀栀眼睛一亮,面露欢喜,“谢谢甲领导叔叔!那就还剩最后一件事,是需要叔叔帮忙的啦……叔叔,您能不能当我的靠山呀?”

    甲领导一愣。

    还没等他问出口——

    别栀栀就说道:“我想下乡插队去!可您也看到了……我特别特别瘦,所以我爸妈不放心我,不同意我下乡去。我知道现在的我确实太瘦,但我一定会变得强壮哒!所以我天天跑步锻炼呢!要不然也不会被谭春雨钻了空子,想趁我跑步锻炼的时候害我呢!”

    “所以呀……能不能麻烦您跟有关部门说一声,等我身体变得强壮一点后,就安排我下乡插队去?”说着,别栀栀眼巴巴地看着甲领导。

    这下子,甲领导是真的愣住了。

    他为了事业终身未婚也没有子女。

    但如果有子女的话,大约也会像她的父亲一样,不会放心让这么漂亮柔弱的女儿下乡去。

    ——既怕她体弱干不了农活,又怕她身体不好万一生病了可怎么办,还担心她被人欺负了身边没

    有靠山……

    可是,他看到了少女眼里闪着耀眼的光。

    “叔叔,我想去乡下,去最最荒凉的海岛……我要用双手打造出最舒服最美丽的家园,然后吃饱吃好,穿暖穿美……叔叔,你相信我,我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富强,大家的生活会越过越好的!”

    少女的声音娇媚软糯。

    但这一段话却带着极其温暖温柔的厚重力量感。

    他大为震憾。

    沉思片刻,他对别栀栀说道:“你把你的名字和你父母的名字写下来给我吧。”说着,他递给她纸和笔。

    别栀栀依言写下了父母的工作单位、名字,和她自己的名字、年龄。

    他接过,迅速扫了一眼纸条,笑道:“原来你就是别工别逢君的女儿啊!”

    “您认识我爸爸?”别栀栀好奇地问道。

    他笑道:“并不。但全国也没几个像你爸爸那样在国外上过学还读了博士、一毕业就主动回国、姓氏还很少见的人……”

    ——栀栀爸爸是在俄国上的大学读的博,毕业后就回国了。

    栀栀抿嘴一笑,自信地说道:“我会像我爸爸一样出色的!”

    不然就白瞎了这得来不易的续命之旅!

    甲领导大为感动,连连点头,“好、好哇!”然后他也拿过纸笔,写下龙飞凤舞的几个字,交给了栀栀,说道:“小同志,看在这次你完成任务这么出色的份上,我会答应在未来……帮助你一次。如果你有事需要我的帮忙,看这,这是电话号码……”

    “你拨打了这个电话以后,就报这个代码,然后说出你的名字,用最简单清晰的话、告诉话务员,你找叔叔有什么事儿……别怕难为情,因为我并不是万能的,你也别对我抱有太大希望。如果我能帮得上忙,应该在一个月之内能成。如果局面迟迟没有改善,那就证明着我没办法帮你……明白了吗?”

    别栀栀认真点头,“谢谢叔叔!”

    甲领导看着她,长叹了一口气,“好了,你快回去吧,免得你父母家人担心。也祝愿……我永远也不会接到你的求助信息。”

    别栀栀攥紧了纸条,朝着甲领导深深一鞠躬,“谢谢叔叔,也祝您一切顺利。”

    说着,她匆匆离开。

    十分钟以后——

    黎恕匆匆赶过来找甲领导,“首长,别栀栀呢?”

    “走了啊!”

    黎恕“啊”了一声,转身就跑。

    “站住!”甲领导低喝。

    黎恕站定、转身、下意识两腿并拢,然后挺直腰杆朝甲领导行了个漂亮标准的军礼,“是,首长!”

    甲领导定定地看着他,突然笑了,“怎么,看上人小姑娘了?”

    黎恕有些面红,“她……其实我和她小时候一块儿长大的,但她好像……没认出我来,我、我想去问问她,她哥好像最近住院了,我、我想问问她哥……”

    俊美青年结结巴巴了起来。

    甲领导愣了一下,欣慰地说道:“原来你和栀栀还是青梅竹马呀!好、好得很!栀栀可真是个好姑娘……”

    黎恕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突然有人敲门,然后轻轻推开门,“首长,有紧急任务。”

    “进来。”

    工作人员闪身进来了,双手递上一张电报纸。

    甲领导扫视了一眼,立刻皱起眉头,低声喝道:“黎恕!”

    黎恕并腿、敬礼,“到!”

    “我命令你,马上整装出发,带人赶往唐县!执行紧急任务!”甲领导说道。

    “是!”

    黎恕跑出去集结他的战友们去了。

    他心头闪过一道纤瘦美丽的身影,少女秾艳清丽的面容和娇媚甜糯的声音……忍不住面上带起了微笑。

    不过,他又有些淡淡的失望。

    ——短时间内不能当面告诉她、他就是黎念之了,也看不到她面上震惊的表情了。

    没关系,他和她都还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此时别栀栀已经跑出了胡同。

    胡同口那儿守着几个戴大盖帽的公安,胡同口还拉起了警戒线,不允许人进出。大约有十几二十几个群众守在警戒线外,好奇地朝着胡同里边儿张望。

    别栀栀心想,难怪这一路上除了她,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别燕南和他的几个兄弟也被挡在警戒线外进不来。

    隔得老远的看到栀栀活蹦乱跳的往外跑,别燕南急忙朝她招手,“栀栀!栀栀……”

    栀栀跑了过去。

    几个公安也没拦着她,还帮她抬高了警戒线,让她离开。

    别燕南快急疯了,抓着她的胳膊就一个劲儿的追问,“栀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你、你有没有出什么事?有哪里受伤吗?”

    栀栀赶紧摇头,“我没事……”

    她突然看到了孙喜钢。

    想着她和孙喜钢一块儿被国安叫走,所以刚才那事儿还得半遮半掩才行,“哥哥,是这样的……有坏人抓住了跛鼠和谭春雨,国……公安正在想办法救他们呢!正好我认识谭春雨嘛,所以他们就找我了解一下情况。”

    栀栀信口胡诌一番,居然也说得像模像样。

    别燕南没吭声,先皱眉盯着她的头发,又皱眉盯着她的脸。

    栀栀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了——当时她为了躲避危险一直蜷缩着趴在地上,所以脸脏了。还有她的发型,也跟早上出门的时候不一样了!

    平时她图省事儿,喜欢把长发束成马尾辫,但今天为了衬那身旗袍,所以她特意绾了一个以髻垂在脑后,这会儿发髻还没拆呢!

    她飞快将发髻拆成两条麻花辫子,然后嘿嘿笑,“二哥我们快走吧!”

    别燕南知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就没追问,再加上看到妹妹安然无恙,也松了口气,就和兄弟们简单的打了个招呼,骑着自己行车带着妹妹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以后,老三别燕西也是一脸焦急地看着二哥和妹妹——这会儿都已经快中午了!怎么他俩才来,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栀栀只是安慰哥哥们……

    直到和三哥同病房的两个病友,一个办了出院手续离开了,一个在陪床家属的搀扶下去了外头的公共厕所,栀栀才跑过去关上病房的门,把上午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了。

    ——但是省略掉她穿着旗袍引蛇出洞的那件事。

    两位兄长一

    脸的错愕。

    二哥不胜唏嘘,“老杨居然是特务!我还以为特务都是电影里那种穿西装打领带,皮鞋擦得锃亮油头粉面的那种呢……原来一天到晚光着膀子铲煤球烧锅炉的老杨也是特务啊!”

    栀栀却想起了一件事,说道:“难怪老杨家里丢了东西以后那以生气呢,还跑去把谭春雨打了一顿甚至还把她家里给砸了……想想也对,一个烧锅炉的工人,家里哪来那么多的男式女式手表珐琅怀表啊什么的……”

    二哥愣住。

    他很想说那些东西都是他去杨家偷的,然后又一骨脑的全都栽赃到谭家去……

    可他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以一个锅炉工人的收入,怎么可能买得起那么多的高档手表精美怀表和瑞士军刀呢?

    呃,淡定。

    燕西和栀栀肯定想不到这一点的。

    于是别燕南没吭声。

    殊不知,弟弟妹妹却用怀疑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你俩看着我干啥?”别燕南涨红了脸。

    松市并不大,废仓距离钢铁厂不远。

    “有好多公安堵在废仓胡同口那儿不允许人进出”的事儿根本不可能瞒得住。

    中午芃芃和棠棠来医院送饭的时候,栀栀又把上午发生的事告诉给姐妹们,收获了一连串的惊诧与愤怒。

    芃芃性格火爆,怒骂道:“能送谭春雨进局子吗?就是剪羊毛也没有专逮着一只羊薅的……她怎么就盯上栀栀了?”

    “她前一次带假口信害得栀栀落水,差点儿连命都搭进去了,偏偏咱还没法子正儿八经的追究。这回算是证据确凿了吧,要是这回不能把她送进局子里她以后还会变本加厉的!”

    棠棠也生气,“以前我们家对她和她弟弟那么好,结果她俩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真是狼心狗肺!”

    兄妹几个在医院里陪着三哥吃完饭,栀栀就和棠棠一块儿回家去。

    刚进家属大院,栀棠姐妹就被惊住了。

    这这这……

    是整个家属大院里所有的妇女们全都出动了吗?

    当然了,这么说有些夸张。

    可至少也有百来号人一字排开坐在不甚宽敞的水泥路两边的矮墩上,有些人可能是实在插不进腿,就从自家搬了小板凳过来,直接把板凳放在水泥马路的中间坐着。

    她们一看到拎着空饭盒回来的栀棠姐妹,眼睛顿时一亮,热情万分地叫嚷了起来——

    “栀栀棠棠你们去给医院给老三送饭了呀?”

    “哎哟你们姐妹真的是好乖哟!”

    “栀栀!我问你个事哦,废仓胡同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啊?我们看到好多公安把路口封了起来……当时好像你也在胡同里?”

    “那么多公安在,肯定是出了什么大案件吧?”

    “有没有死人?”

    “栀栀啊来来来坐到婶子这里来咱们慢慢唠嗑哦……”

    栀棠姐妹被围在人群正中,根本没办法脱身。

    栀栀也不敢说太多。

    ——甲领导有交代过,跟老杨有关的事,一句也不能说。跟谭春雨、跛鼠有关的事,也不能随便乱说,要等待公安调查完以后定了性才行。

    别栀栀只好说道:

    “我、我不知道……”

    众人哪里相信!

    毕竟当时公安封锁胡同口的时候,好多人守在那儿,亲眼看到她从胡同里跑出来。

    “哎哟栀栀啊你还和婶子见外了!”

    “栀栀啊你就小小声告诉我们,我们保证不外传!”

    “对对对要是不方便说啊你说别说谁谁谁的名字,让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好了……”

    “是呀你把事情告诉我们,我们也可以征集线索方便公安同志们破案嘛!”

    “会不会影响我们厂子评今年文明先进集体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别栀栀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正好这时——

    应雨时得了信儿,说自家一双女儿被院子里的婆婆妈妈们给拦住了,飞快地跑来拉人。

    她挤进人群,一手拖住栀栀,一手拉着棠棠,奋力往外头挤,又不住地向众人告罪……

    母女仨齐心协力,总算挤出了人群。

    在这过程中,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出了什么事!我表哥就住在废仓胡同!那胡同里有一栋三层高的楼房,住在楼上的人应该可以看到发生了什么事!”

    此言一出,好多人应和:

    “我表叔住废仓隔壁的那条胡同,他住二楼,说不定能看到呢我去问问……”

    “当时我们家王建设就守在胡同口,他说啊公安带走了两个人,头上戴着布套子,看不出是谁,但可以肯定是一男一女……”

    “真的呀?一男一女哦?那就是在搞破鞋啦!”

    “谁在大清早搞破鞋啊,而且还惊动了那么多的公安……”

    栀栀回到家,这才松了口气。

    棠棠嘴快,叽叽呱呱地把自家五姐遇到的事告诉了父母,父母齐齐惊呆了。

    别逢君皱眉道:“真不想到,老杨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

    应雨时也说道:“看唉,出了这样的事,来我们厂子里很快就要开始整|风了。这就跟蟑螂窝似的,你看着只出来一个……其实就是出来了一窝!”

    当天晚上大哥二哥回来吃完晚饭,父母就让芃芃和棠棠带着五个小孩子去楼下玩,然后反复敲打儿女们,“这种事情咱们自己知道就好,不能对外人说一个字!本来也没咱们什么事,不要因为这种事影响了我们的工作和前途!”

    众儿女齐齐点头。

    大嫂单朝凤说道:“咱就不说老杨那事儿了……但我听着大院里的人议论,谭春雨和跛鼠的事儿像是已经被他们猜中了!”

    一说起谭春雨和跛鼠,别逢君和应雨时就恨得不行!

    二嫂王宗秀问道:“院子里的人是打哪儿来的消息?”

    单朝凤说道:“罗建华他妈说的。”

    然后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

    罗建华的母亲吴琴是知青办的主任。

    今天是谭春雨离开松市的最终期限,但谭春雨迟迟不去知青办领火车票,之前吴琴催了谭春雨好几次,谭春雨也一直拖延。于是吴琴直接带人去找谭春雨,不料却怎么也找不到?

    吴琴火了,心想谭春雨这不就当上了社会主义的逃兵么?

    她立刻向上级汇报此事。

    结果下午的时候,她在知青办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说让她去一趟派出所,认人。

    认人?

    认什么人?

    吴琴莫名其妙,但还是去了。到了派出所她才知道,她的上级单位直接报了警,要求公安通辑逃员谭春雨,命令一层层由上往下传达,最后落到了钢铁厂辖区派出所……

    吴琴这才知道,谭春雨一早就已经进了派出所!

    她也是个人精,追问了一下公安,谭春雨发生了什么事。公安说谭春雨和刘富翔的安件还在调查核实中……因为还没有定案,不能向外透露。

    吴琴回了厂子。

    想了半天她突然回忆起……刘富翔不就是隔壁街上的跛鼠吗?啧啧啧,谭春雨怎么和跛鼠搞到了一起?

    再联想到昨天还看到了谭春雨在集市上和卖猪肉的屠夫有说有笑……所以谭春雨应该是今天才被抓的。

    以及今天上午废仓胡同被封的事……

    于是吴琴她们就拼凑出一个“真相”:

    ——是不是谭春雨和跛鼠在废仓干了些什么,才会被公安给抓了啊?

    那一男一女在废仓……能干啥呢?

    流言就这样从知青办传了出去,又在大院里被添油加醋和各种发酵,最后演变成:谭春雨和跛鼠在废仓搞破鞋,屠夫知道了因嫉生恨于是领着公安去捉奸……

    应雨时,“那些乱七八糟咱别去传也不信……我就想问问,这回总能治谭春雨的罪了吧?”

    别逢君道:“过几天我去派出所问问。”

    结果——

    第二天中午,别栀栀和四姐芃芃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在自家楼下看到了……谭春雨。

    只见谭春雨披头散发地跪在院子里,正对着二楼别家的阳台。她鼻青脸肿,神情萎靡,面上甚至还有血污……

    她完全变了一副样子,要不是还穿着她那身标志性的花布衣裳,栀栀压根儿就认不出她来。

    旁边还有好多人围观,大伙儿扛着条凳、板凳坐在一旁,有人捧着饭碗吃饭,有人追着小孩儿喂饭,还有人拿了瓜子儿出来嗑……

    芃栀姐妹一走过去,就有人喊了一声,“栀栀回来了!”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谭春雨呆呆转过头,果然看到了别栀栀。

    ——这一次别栀栀穿的是她自己的家常衣服。蓝色的裤子,白衬衣,外加一件薄薄的杏色毛线钩花开衫外套。

    衣服的款式很普通,也是半旧的,可穿在别栀栀身上,显得特别秀美娴雅。

    谭春雨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她重生回来已经两个月了,一共只有两套换洗的衣裳。前段时间因为太穷了连饭都吃不上,她不得不卖掉其中一套旧衣,连着她那头黑亮直的长发也剪下来卖掉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记得,哪怕是前世,她也没有过得这么惨过。

    怎么拥有了重生(未卜先知)这个金手指后,反而混得不如从前了?

    谭春雨开始后悔。

    要是她重生回来就马上发家致富的话,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谭春雨心里又有些不以为然:发家致富?有谭春雷在,她怎么可能发得起家、致得起富?就算她发家致富了,也会被谭春雷抢走的!

    别栀栀压根儿就不想搭理谭春雨。

    她和四姐手拉着手,两人一块儿艰难地挤进人群、又艰难地挤出人群,朝着筒子楼的单元入口处走去。

    谭春雨看着别栀栀的背景,重重咬住下唇。

    “别栀栀!”

    谭春雨哑着嗓子大声说道:“我求你!求求你了……求你给我写封谅解信!派出所的公安同志说,只要你能写封谅解信给我,就能不追究我的法律责任……”

    “不写!”别栀栀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筒子楼。

    谭春雨歇斯底里地狂吼了起来,“可你也并没有受伤害啊!别栀栀!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一说,要不是因为你,我和我弟弟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今天我们受到的一切,都因你而起……别栀栀,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难道你真要看着我去死——”

    这时,别栀栀又从楼上匆匆跑了下来。

    身后的芃芃一边追她一边喊,“栀栀你拿着菜刀干什么?干什么……栀栀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啊!你何必为了谭春雨这种小人……”

    直到别栀栀气势汹汹地冲到谭春雨身边,婆婆妈妈们这才看清楚——原来别栀栀的手里拿着一把菜刀???

    谭春雨也愣住。

    在她印象里,别栀栀就是一个特别文弱秀气又腼腆内向的姑娘。

    正是这样,她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设计别栀栀。

    可是……

    别栀栀为什么拎着一把菜刀冲向她?

    难道说,她真的把别栀栀逼得太狠,这兔子急了也咬人?

    还没等谭春雨和围观的众人回过神来,别栀栀就举高了手里的菜刀,狠狠地朝着谭春雨直劈下来——

    “啊啊啊啊啊!”

    也不知是谁惊恐地尖叫起来。

    围观的众人被吓得顿时呈鸟兽散!

    只见别栀栀手起刀落,那雪亮的菜刀险险避开谭春雨……的面颊,堪堪停顿在谭春雨的脖子旁。

    谭春雨甚至可以感受到锋利的刀面划破空气的雪亮寒意,刺得她脸庞生疼。

    她被吓得满面惨白两眼发直,浑身瘫软,还……失禁了。

    别栀栀弯下腰,用与刚才行为完全相反的温柔语气,亲切地在谭春雨耳边说道:“谭春雨,你看,你并没有受到伤害,所以我没有任何过错。而且以后我还可以天天把这把菜刀带在身边,只要一看到你,我就会这样对你……但是我对你完全没有恶意哦,我不会真的杀了你。你要是介意呢,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谭春雨浑身轻颤、遍体生寒。

    顿了一顿,别栀栀笑眯眯地问谭春雨,“这就是你的逻辑吧?我会好好向你学习哦!”

    说完,别栀栀收了菜刀,转身离开。

    芃芃抢上前夺过栀栀手里的菜刀,嗔怪道:“你真是吓死我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干……”然后拉着栀栀就往家走。

    谭春雨终于回过神来了。

    她冲着别氏姐妹的背影大吼,“别栀栀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要不是你,我爸爸不会死!如

    果我爸爸没死,我和我弟弟会变成孤儿吗?”

    别栀栀站定,缓缓回过头,看向了谭春雨。

    谭春雨恨恨地看着别栀栀。

    别栀栀正准备开口——

    别逢君和应雨时缓缓从筒子楼里走了出来。

    应雨时说道:“栀栀快到妈妈这儿来……芃芃,你先把菜刀放回家里去。”

    别逢君则盯着谭春雨,说道:“你一直认为你父亲之死跟我们有关,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很不体面的纠缠着我们一家。小谭,当着邻居们的面,我们来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好不好?”

    谭春雨恨声说道:“说清楚?怎么清楚法?你还能让我爸爸活过来?”

    别逢君问道:“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谭春雨一下子红了眼圈儿,“你还有脸问我?!”

    别逢君又问了一遍,“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谭春雨尖叫道:“是病死的!五五年冬天的时候……他活活病死的!”

    别逢君,“你知道你父亲得的是什么病吗?”

    ——谭父死的时候,谭春雨九岁了,正是对世事一知半解的时候。她知道父亲生了病,却不记得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只隐约记得在最后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咳嗽。

    “肺、肺炎?还是肺结核之类的吧!”谭春雨说道。

    此言一出,刚才被吓跑、又凑拢来的围众群众们议论纷纷了起来——

    “老谭不是得了肺病死的吧?”

    “当女儿的怎么连她爹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

    “也不能怪她,当时老谭死的时候她还小……”

    别逢君平静地说道:“你父亲患有严重的血吸虫病,外加肝癌肝硬化晚期。”

    谭春雨一愣。

    她明白了,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爸早晚是个死?所以他的死,跟你们家无关?”

    别逢君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你父亲的死,与我们家有关?”

    谭春雨咬牙切齿地说道:“别大工程师,你还跟我装呢!好,那我问你……我爸死的那天晚上,你有没有去过我家?”

    “有。”别逢君坦然说道。

    谭春雨笑了,“那你去我家干什么了?”

    “要钱。”别逢君说道,“那时候栀栀生病了,家里实在没钱了我就去找你爸……”

    谭春雨又问,“那你拿到钱了吗?”

    “你父亲给了我两块钱。”别逢君答道。

    谭春雨气得直发抖,厉声说道:“那你知不知道,那是我们家最后的一点钱!那两块钱,是给我爸买药保命的钱!”

    别逢君没吭声。

    谭春雨哭着控诉道:“你拿走了我们家唯一的两块钱……我爸连一个晚上都没有撑下去,第二天他就死了呜呜呜……”

    别逢君对妻子说道:“你上楼去,把东西拿来。”

    应雨时点头,转身上了楼。

    别逢君对谭春雨说道:“我们先来说说你父亲的病情吧!”

    “他早就已经死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谭春雨吼道,“……你根本就是在混淆视听,推卸责任!”

    别逢君说道:“你爸是厂子里的仓库保管

    员,但他这个人啊,脾气很暴躁又好贪杯。每天晚上能灌二斤白酒……那会儿大家都不富裕,能整点儿炒黄豆和花生米下酒已经不错了……可你妈妈没有工作,你爸爸一个人养四口之家,连花生米都买不起。所以他常常去山沟里放鱼笼,抓钉螺回来。”

    “有了下酒菜,但油盐也费钱啊,所以他就把钉螺扔进火堆里,估计熟了,就扒出来吃,一口钉螺肉一口酒……晚晚都喝个酩酊大醉。就连晚上去仓库值班也是一样,不醉不休。有人钻了他的空子,趁他上夜班儿喝醉了人事不省的时候把钢材偷出去当废品卖了……你爸爸受了处分,停薪留职写检讨。”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你们家没有一分钱的进项,你妈你爸四处找人借钱。我们家应该是你父母来得最勤快的……”别逢君一字一句地说道。

    围观群众们纷纷说道:

    “对,我们家到现在都还有老谭死之前写的欠条,五块钱!”

    “老谭也借了我们家三块钱啊!”

    “我们家借给他十块钱!”

    “当时他找我们借一块,说回头写借条给我,可一直到他死了,也没写给我……”

    “我记得他家就是靠借钱过日子的。”

    谭春雨:……

    这时应雨时匆匆赶到,手里还拿着个旧布包。她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布包,露出里头厚厚一迭泛黄的纸条。上面全都用歪歪斜斜的字写着借条,落款是谭父的名字,还有他的盖了红泥的指印。

    别逢君对谭春雨说道:“你父亲一共欠我们家三百二十块钱,至今未还。那天晚上我家栀栀发高烧,可我们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了,所以我去找你父亲讨债,这合理吗?”

    谭春雨急了,“那你也不能……”

    围观群众叽叽喳喳地说道——

    “怎么不合理了,当然合理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就是,有本事借钱就要有本事还钱才行啊……”

    “就算你没钱还,那债主上门来问一句也不行?”

    别逢君又说道:“现在我已经向你说明了当天晚上我去你家催还钱的真相,现在……我们再来说一下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谭春雨,“他是病死的!是被你逼死的!呜呜呜我记得那天晚上特别特别冷……”

    别逢君说道:“我从你家拿到了两块钱以后,就赶回家带栀栀去医院看病,直到凌晨三点多才回来。我们一回来,就看到了保卫科的人集结在家属大院门口。我过去问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说……”

    说到这儿,他看着谭春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大晚上的,你爸爸一丝|不挂的躺在雪地里!保卫科负责巡夜的同事发现了他,劝住他,让他穿上衣服回去了。谁知巡第二圈的时候……又看到他脱了衣裤躺在雪地里。看样子,是想轻生。”

    谭春雨陡然睁大眼睛,尖叫道:“这不可能!”

    “别工说的是真的!”

    保卫科的蒋科长从人群中挺身而出,说道:“当时我是第一个发现老谭的人,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过,当时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这么多年过来了,看到你们姐弟俩总这么理直气壮

    地伸手向别工要钱,我突然明白了……”

    蒋科长说道:“谭春雨,你爸临死前的那句话,意思是只要让别人认为他是被别工逼死的,以后你们姐弟就能赖上别工一辈子!”

    谭春雨尖叫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一个已经退休的保卫科老爷爷说道:“我也可以证明,蒋科长说的话是真的。毕竟当初我也亲眼看到老谭衣裳也不穿的躺在雪地里……人都只剩下一口气了。”

    谭春雨惊呆了。

    ——这么多年以来,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一直认为别逢君拿走了自家的最后一些钱,才导致父亲无钱买药而活活病死。

    现在居然有那么多的人来告诉她,她父亲是自尽的?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绝不可能!”

    “我也可以做证,别叔叔说的是真的。”谭春雷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皆惊呆了。

    谭春雷从外围挤进人群,先是看了谭春雨一眼,然后环视众人,最后看向了别逢君和应雨时。

    “叔叔、婶子,我爸死的那天晚上,他和我妈的对话……我听了个清清楚楚。当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含义,第二天我爸死了,我才知道前一天晚上他和我妈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谭春雷将自己当时看到的、听到的一幕告诉众人:

    那一天又下起了大雪,家里实在没米下锅了,谭母只好煮了一锅开水,把已经空了的面粉袋浸在锅里熬煮了一会儿,得到一锅汤色有些浑浊的面粉水。

    谭春雨很鸡贼,先盛出来的清亮汤水让给父母和弟弟,最后一碗带着些沉淀的面糊糊水给她自己……

    谭春雷被饿得两眼发绿。

    晚饭后,别逢君敲门进来,塞给谭春雷姐弟俩一小袋烤熟的山核桃。然后就进里屋去跟谭父说事儿去了,没一会儿别逢君就走了。

    当时谭春雷七岁,并不关心大人的事,只在意别叔叔给他的那袋山核桃——核桃不大,一共有十三颗,家里有四个人,也就是说,家里每个人能分到三颗,另外还会再剩下一颗。

    他还想着等别叔叔走了以后,就能吃上核桃了。

    没想到——

    他的好姐姐一个人躲在厨房角落里,直接把那一袋十三颗核桃吃完了!

    谭春雷气疯了,和姐姐打了起来。

    两个孩子的闹腾,大约也让大人感到烦躁而无力。

    父母没管他们,姐弟俩打到累,合衣躺下睡着了。

    准确说来,是吃饱喝足的谭春雨睡着了,谭春雷却因为过于饥饿根本睡不着。

    于是他听到了父母之间的谈话。

    谭父说:“我这又是肝癌又是血吸虫病的……也不可能有钱医,诶,不如死了算了。”

    谭母哭道:“你死了我们怎么办?”

    谭父沉默半晌,说道:“我死了以后,你也不要再管春雨春雷了,你改嫁吧,嫁给隔壁镇的的老郭。老郭没有生育能力,你嫁给他还不带孩子过去,他肯定会对你愧疚,说不定出手大方些。到时候你再贴补春雷一点。”

    谭母说道:“可是春雨和春雷才这么小一点……”

    谭父,“你傻啊,只有这样,这院子里的人才会怜惜

    他们。还有别工,他是我们厂子里文化水平最高,工资也是最高的一个……你想想,他今天来我们家要钱,明天我就死了,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呢……他能不愧疚吗?但凡只要他不照顾春雨春雷,这院子里的流言蜚语就能逼死他!退一万步讲,如果真有人觉得我的死跟他无关的话,你就不能出去说说?”

    ……

    当时谭春雷一五一十的全都听到了,但年幼的他并不理解。只知道父母谈完话后,父亲就披着衣裳出去了。

    过了很久,父亲也没回来。

    谭春雷意识到什么,有些害怕,就问母亲父亲呢?

    母亲只是叹气,说父亲去外头上厕所了。

    可天这么冷,起夜在家里用痰盂就可以解决啊……

    凌晨时分,父亲哆哆嗦嗦地回来了。

    黑暗中,谭春雷不敢吱,声但他听到了父母的对话。

    “当家的,你终于想通了啊?”

    “想通个P,老子躺在雪地里,被保卫科的小蒋看到了。现在先回来避一避,呆会儿我再出去。”

    “当家的,咱们还是……好好想法子挣钱给你治病吧!只要你戒烟戒酒……”

    “戒烟戒酒还不如让我去死!”

    母亲不敢吭声了。

    父亲将家里剩下的所有散装白酒一口气全喝掉,然后又出去了。

    再后来,谭春雷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大亮,母亲含泪告诉他和姐姐,说父亲去世了。

    围观众人听到这一段,不由得十分感叹——

    “老谭好狠啊,对他自己都那么狠!”

    “呸,他那是坏!坏得流油,设计别工两口子给他养孩子,还怕养不好,让他老婆改嫁给没孩子的老郭……还不是一样,打着继续绝户财产的主意!”

    “可老郭和张翠芳不是生了个儿子吗?”

    “所以就说呀……蠢人才会干这种事儿!赔了夫人又折兵!”

    谭春雨被人指指点点的,面上受不住,恼羞成怒地冲上前去,狠狠地揍谭春雷,还大骂道:“你这傻缺!你怎么这么蠢,就算你说的这些是真的,那也是我们家里的私事,你说给外人听干什么?胳膊往外拐吗?!”

    谭春雷又高又壮,直接把谭春雨一把掀翻,然后对别逢群说道:“别叔,这些年来……我知道错了,对不起!”说着,他朝别逢君深深地鞠了个躬,“要不是这几天别大哥找一直找我谈心,我、我根本就意识不到我自己犯的错误!对不起!”

    然后谭春雷又跑到了别栀栀面前,也是深深的一鞠躬,“栀栀妹妹,对不起!上次在人民公园……我确实受了谭春雨的挑拨,才干下了混账事。不过,掉进水里的时候我不是故意要摁着你的头的……但后来三哥去救我的时候我、我是故意的呜呜……我当时好气愤,心想你有哥哥来救你,可谁来救我啊……妹妹,我先向你道歉,然后我会去医院向三哥道歉!对不起!”

    别栀栀一直很讨厌谭春雷的莽撞,但是谭春雷这个人吧,他就是比较笨,倒是没啥坏心。他干的大多数坏事都是谭春雨挑拨的。

    于是别栀栀说道:“我现在还没消气,所以我无法原谅你。等我气消了想通了再说。”

    谭春雷老老实实点头。

    谭春雨看着她弟弟,冷笑道:“怎么,突然对别家这么好,他们帮你拿到岗位指标了?”

    “还没有,”谭春雷说道,“要是岗位指标能下来,那我就要。如果岗位指标没了,那我就下乡去……我力气大,总能养活自己的。”

    谭春雨被气到无话可说。

    别逢君淡淡地说道:“小谭,以前我不愿意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父亲已经去世,死者为大。但你好像……把我们对你的善意当成理所当然。所以我必须要跟你分析一下,如果你父亲没死,母亲没有改嫁,你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你父母都是文盲,父亲是进厂子当了工作以后才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和工作地址的……你父亲酗酒贪杯,对你母亲非打即骂,而且你父母都没有赚钱的能力……你自己设想一下,如果他没死,你的家没散,你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谭春雨咬住了嘴唇。

    回忆一点一点涌上心头。

    好像……是。

    她隐约想起了关于父亲的模糊记忆,好像就是一天到晚都醉薰薰的,喝醉酒的人根本无法理喻,无论逮着家里的谁就是一顿毒打,根本不管谁对谁错。

    当时她好像还暗暗诅咒他去死……

    谭春雨扶额。

    别栀栀看了她一眼,说道:“谭春雨,是不是公安说,只要你能拿到我写的谅解书,就能减轻对你的处罚?”

    谭春雨点头。

    ——她当然不想背上案底!

    她看了谭春雷一眼,心想……要不她就向谭春雷学习?先向别家低头,等拿到了别栀栀的谅解书以后再说?

    谭春雨不自在地说:“别栀栀,我……”

    “我不会写谅解书的,你死了这条心吧!”说完,别栀栀懒得再看谭春雨,径直转身上了楼。

    作者有话要说:请小天使们在V章留2分评,下了夹子以后(24号)会统一发红包的,谢谢大家的支持!

    然后就是更新频率:明天21号、后天22号争取上午更新,23号上夹子应该是晚上更新,从24号起每晚21点更新。

    请大家继续支持我,谢谢啦^_^

    第14章

    别栀栀再不理会过谭春雨。

    但家里人一致认为,事关谭春雨的档案里会不会留下犯罪案底,这是一件很后果很严重的事,谭春雨应该不会放弃让栀栀写下谅解书。

    于是家里人愈发要求别栀栀不能落单,至少要撑上半个月。等到调解期一过,别家就马上向法院提起民事赔偿诉讼……

    别栀栀深以为然。

    所以她每天依旧上午跑步、去医院顾照三哥,中午回来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下午歇午觉、看书,晚饭后和家人在操场里散步……

    可是,谭春雨再也没来找过她。

    这倒是挺让人感到奇怪的。

    下午时分,别栀栀和芃芃去了一趟后山自家的菜园,浇了水、除了草、喂了鸡,打理好菜园子以后,姐妹俩拎着今天晚饭要吃的豆角、茄子、苦瓜和一大兜青菜,外加从鸡圈里摸出来的鸡蛋,说说笑笑地往回走。

    还没走到楼下呢,迎面遇到了知青办主任吴琴。

    吴琴看着别栀栀笑,“栀栀啊,上菜园子去了啊?”

    “吴阿姨好!”

    “吴阿姨好!”

    别氏姐妹也向吴琴打招呼。

    吴琴紧紧地盯住了栀栀,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

    说起来,栀栀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多月了。

    她也就坚持了一个多月的锻炼。

    现在的她,已经初步褪去了不健康的病弱感,虽然还是瘦,肌肤还是那样的雪白,但她面上泛着柔和的健康粉红色,皮肤水润Q弹,胶原感满满的!她的眼睛也是水汪汪的,明亮又有神,鸦青色细腻柔顺的长发被她编成一条长辫子,发梢垂在胸前……

    以前她是活在书里不食人间烟火的林黛玉,现在她是健康可爱的小美人。

    吴琴向来都知道儿子罗建华的心思。

    可她作为一个母亲,非常不赞同儿子的选择。

    ——先不说别栀栀是个病秧子,就冲着应雨时是别栀栀的母亲,建华他就不该想找别栀栀谈恋爱!

    吴琴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笑眯眯地对别栀栀说道:“栀栀啊,替我给你妈妈带句话——咱厂里的子弟要甄选知青下乡的名额,这一次已经排查到第三车间了,下一次可就轮到你妈那儿了……你们家想好了要让谁下乡吗?”

    别芃芃的脸色瞬间惨白。

    栀栀笑眯眯地回答,“好——咧!放心吧吴阿姨,我一定转达给我妈妈。对了吴阿姨,你们家也是下一次就要轮到抽名额了吧?你和罗叔叔打算让谁下乡呢?让我来猜一猜吧……建国大哥已经上班儿了,建军二哥近期内应该可以拿到岗位指标,那建华哥和建林弟弟……啊,建林弟弟还小,所以肯定是建华哥下乡啦!”

    “吴阿姨,你可是知青办的主任,你肯定会以身作则、起个带头作用,绝对不会利用私权来为建华哥办个假结婚啊,或者托关系给他找个新工作啊……来逃避下乡的,对吧吴阿姨?”

    栀栀笑容灿烂,表情可爱。

    吴琴却被气得咬牙切齿。

    是,她是知青办主任,确实要以身作则、不能循私。

    但这种骨肉分离的事儿……谁舍得

    啊。

    一时间,她忘了这话题是她先挑起来的,恨恨地瞪了别栀栀一眼,溜着自行车走了。

    别栀栀偏要使坏,冲着吴琴的背影喊道:“吴阿姨,麻烦你带话给建华哥……我肠胃不好让他以后不要天天请我喝汽水吃冰混儿了……”

    气得吴琴把自行车的俩轮子给蹬成了无敌风火轮。

    栀栀笑着朝家的方向走了几步,发现芃芃没有跟上来?

    ——芃芃怀里抱着一大捧的青菜豆角,正呆立在原地不动,她脸色惨白,两眼发直。

    栀栀扯了扯她的衣角,“四姐,我们回家去呀!”

    芃芃回过神来,冲着栀栀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低着头跟在栀栀身后。

    其实栀栀知道她在想什么——三哥病着,自己又体弱,恐怕父母确实打算让芃芃下乡去。

    可栀栀也不能提前暴露自己的想法。

    她就拉着芃芃的手,很隐晦地安慰道:“四姐你放心,就是天塌下来……也有爸妈在前头扛着!”

    芃芃点头。

    可面上的表情也没好到哪儿去。

    回到家,二嫂下了班赶过来做晚饭,平时都是芃芃帮厨,但今天的芃芃明显有些心神不宁,做什么错什么。

    栀栀就把芃芃挤出厨房,她来给二嫂打下手。

    她也想好好学习一下怎么做饭。

    二嫂的厨艺确实好,看到栀栀有心想学,她一点儿也不藏私,教会栀栀好多小技巧。

    比如说,剥蒜的时候别傻不拉叽的直接剥,不然指甲里会浸上蒜汁,那股蒜味好长时间都消不了。所以正确的剥蒜方式应该是:用刀背把带皮的蒜籽轻轻压碎,蒜皮就很容易撕掉啦!

    还比如说,茄子这玩意儿特别吸油,油不足就不好吃。可谁家烧菜舍得那么多的油呀,所以要先把茄子焯水,记得水里要放一点儿盐。焯过水的茄子吸足了水分,下油锅一炒,快起锅的时候再勾芡……表面看起就油乎乎的,实际上也没用多少油。

    妈妈下班回来,拎着两条鲤鱼进了厨房。

    每条鲤鱼都差不多有一斤重。

    “宗秀,这天气热了鱼不好放过夜,你收拾一下今天就烧了吧,鱼头鱼尾没啥肉,炖个汤,明天送去给老三,鱼身子拿来红烧今晚上给几个小的补一补……”应雨时吩咐道。

    王宗秀应了一声,接过鱼开始处理。

    栀栀就听到爸爸别逢君在客厅问了句,“你哪儿来的鱼?”

    应雨时答道:“我下班回家呢,春雷在半路上拦着我,说他今天上洛溪去了,钓到了一篓子的鱼,还在那儿放了个鱼网。又说明天想借我们家的自行车再去钓一次鱼,外加把网子收回来。这两条鱼啊,他说算他明天借车的报酬。”

    别逢君愣了一下,“谭春雷还会这一招了!”

    应雨时笑道:“是我们家的老大教得好!”

    别逢君就问长子,“燕东,你怎么跟谭春雷说的?”

    别燕东答道:“他脑子简单,记不住也没法理解太复杂的东西。我跟他说,让他当成我们家的邻居。他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们,缺钱了,可以找我们借、但必须要还。还不起,就要用其他的方式来还,比如说做工,或者是用其他的价格差

    不多的东西……”

    “他好像还是不太能够理解,所以我就借给他一块钱的饭票,让他去单位饭堂吃饭。他没钱还,我就让他把我那边坏掉的桌子、柜子给修补好,再去山上些挖野菜回来,或者去河里钓鱼什么的……反正凑够了大约一块钱的价值,就抵消了。”

    “谭春雷应该是在挖野菜和钓鱼的时候,顺便把自己喂饱了,也就不再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了。爸妈,我觉得他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咱们再给他一点儿时间。”别燕东说道。

    别逢君道:“如果他真这么懂事了,我倒是可以去帮着说说情,让单位把他的岗位指标放下来……不过,还是再考察一段时间吧。”

    应雨时嘀咕道:“谭春雷是笨,谭春雨才是坏……要是没有谭春雨的影响和撺掇,谭春雷也坏不到哪儿去。”

    厨房里,栀栀聚精会神地蹲在二嫂身边,眼睁睁地看着二嫂三下两下剖鱼、刮鱼鳞什么的,非常麻烦地就把两条鲤鱼给处理好了……

    “哇,二嫂你好厉害啊!”栀栀由衷地称赞道。

    王宗秀“卟哧”一声笑了,然后教栀栀,处理完鱼以后,手上会有洗不掉的腥味儿。这时候一定要用点儿白酒来擦手,要不然啊,就算用香皂洗到手掉皮,手指上的鱼腥气也除不掉!

    栀栀跃跃欲试,王宗秀没让,温柔地说道:“今天那么一大家子都在等饭吃,你就别弄了。等到了星期天,我去买一条鱼回来让你学着做,到时候你就慢慢来,反正也不着急,好不好?”

    栀栀连连点头。

    如今正是春夏之交,这两尾鲤鱼虽然只有一斤多重,但肚里的鱼肠鱼籽可肥美了。

    二嫂就把鱼头鱼尾鱼骨放在一边,鱼肉切块和泡发好的腐竹一块儿红烧,再磕四只鸡蛋,搅碎了和切碎的紫苏、鱼肠鱼籽一块儿上锅蒸熟……

    开饭时候,全家人都高兴坏了——今天也是有荤菜的一天呢!

    宽大的饭桌上,红烧腐竹鱼块是大菜,然后就是一钵子鱼肠蒸蛋,还有炒茄花、酱拌豆角和炒青菜,很丰盛了。

    吃晚饭的时候,是别栀栀观察家里人的好时机,也是她最高兴的时候。

    今天家里烧了一道硬菜,但里人口多,尤其还要顾着那几个小的,所以大人们很少去挟红烧鱼。

    应雨时就挟了一筷子腐竹放在丈夫碗里。

    别逢君是近视眼,平时在家不戴眼镜,猛然看到妻子给自己挟了一筷子菜过来……他没看清,还以为是鱼块,就把饭碗端到一旁去想推辞……

    应雨时的筷子就转了个弯儿,直接把那块腐竹给塞进了他嘴里。

    别逢君:……

    是腐竹啊!

    真香!

    于是他也挟了一筷子……看不清是鱼肉呢、还是腐竹的,下意识地就直接往妻子嘴边送。

    应雨时顿时涨红了脸,假咳了两声以提醒丈夫——满屋儿孙都看着哪,你这是几个意思?

    众人:就喂我们吃狗粮呗!

    尽管应雨时有提醒,也已经晚了。

    别逢君挟着一筷子菜,送到了妻子嘴边。

    第二代全都低头捧碗吃饭假装没看见。

    第三代最小的辰辰还不到两岁,溪溪三岁多,

    还不懂事,他俩啥也不知道。可七岁的巍巍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奶,弟弟妹妹还不会自己吃饭,所以是大人喂,你为啥还要爷爷喂啊?”

    一时间,应雨时张嘴也不是,不张嘴也不是……一张脸被憋得通红。

    月月九岁了,是第三代里最懂事的一个。

    她立刻挟了一筷子菜,放进堂弟碗里,“弟弟,姐姐也给你挟菜呀!”犹豫了一会儿,月月又给星星挟了一筷子菜,小心翼翼地说道:“妹妹,你也吃菜。”

    星星没理月月,也没抗拒她挟过来的菜,低头慢慢吃了。

    虽然有孙女儿解围,但应雨时还是羞红了脸,别逢君这也才反应过来,那挟在半空中的一筷子菜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最后被他挟断了,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应雨时眼疾手快地用饭碗接住了。

    老夫妻俩对视一眼。

    她嗔瞪着他,他讪讪的。

    最终两人都笑了。

    别栀栀又看向了大哥大嫂。

    大哥舍不得自己吃红烧鱼块,却挟了一块放进妻子碗里。大嫂面一红,也没吭声,把鱼块埋在碗底……过了一会儿又把鱼块挟给了丈夫。

    她收到了丈夫埋怨的眼神,然后看到丈夫又把那块红烧鱼放回她的碗里。

    大嫂这才笑眯眯地把那鱼块吃了。

    一直到最后,大哥夫妻俩再也没有挟过鱼块,最多也就是挟点儿腐竹吃吃。

    栀栀又看向了二哥二嫂。

    二哥夫妻,就不像大哥大嫂那样你侬我侬的。

    他俩是半路夫妻,两人一共有三个孩子。九岁的月月是二嫂带来的孩子,五岁的星星是二哥和前妻的孩子。最小的辰辰还不到两岁,他是别燕南和王宗秀生的孩子。

    这会儿辰辰和溪溪并排坐在特殊的椅子上,王宗秀一边给他俩轮流喂饭,一边抽空自己吃上两口……

    两个孩子年纪差不多大,大人就用“比赛”的方式,照看他俩吃饭。一般是单朝凤中午饭俩孩子吃饭,王宗秀就管晚饭喂饭,总之就是妯娌俩轮流着来。

    王宗秀突然看了丈夫一眼,飞快地挟了一筷子鱼肉放进丈夫碗里。

    别燕南皱眉,低头说道:“你吃你自己的!”他扒饭扒得飞快,但一直没有动那块鱼肉。

    王宗秀好几次扭头,都看到他始终不碰碗里的那块鱼肉,眼神有些黯然。

    却见别燕南三口两口扒完饭,又夺过她手里喂孩子的小勺,说道:“我吃完了我来管他们……”然后又一脸嫌恶地念叨,“吃个饭都这么磨磨叽叽的……”

    应雨时就骂他,“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吗?”

    王宗秀低头,捧碗吃饭。

    别燕南捱了骂也不吭声,但将他碗里剩下的那块鱼肉挟到王宗秀碗里。

    王宗秀诧异地看了丈夫一眼,垂下头又悄悄地笑了。

    巍巍和星星吃完了饭,吵着要去楼下玩,但是溪溪和辰辰还没吃完饭。于是月月带着巍巍和星星下了楼。

    大人们就坐在饭桌上聊起了天。

    这个时间段是栀栀最喜欢的时候,因为家里人会聊一下最近发生的事,爸妈和大哥都有读报的习惯,他们会说一下今天有什么新闻。大嫂二嫂就会说

    一下院子里的八卦……

    当然了,栀栀不会告诉父母吴琴说的那些话,芃芃也就保持着沉默。

    反倒是在父母和大哥说完了国内新闻以后,大嫂单朝凤主动说起了罗家的事儿——

    “今天我在院子里听人说,谭春雨住进罗家了!”

    全家人齐齐一愣。

    二嫂也说道:“对,我也听说了。难道这几天谭春雨没来找我们栀栀呢,原来是找上了罗建华家啊!”

    二哥奇道:“罗建华不是一直想追求我们栀栀吗?怎么又勾搭上谭春雨了?”

    别栀栀一本正经地说道:“首先,罗建华并没有追求我……就算他追求了他也追不上。其次,人家谭春雨一定要和罗建华谈恋爱才能住进他家吗?就不能是罗建华的妈妈特别喜欢谭春雨,想认谭春雨当干女儿呢?”

    众人:……

    你讲得好有道理。

    “那不关我们家的事。”别栀栀直接下了结论。

    芃芃突然说道:“妈,今天我和栀栀遇到吴琴阿姨……她说,下一次就轮审核我们家的知青名额,妈妈,我、我……”

    她吱唔了半天,始终无法再说下去。

    坐在她身边的栀栀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从四姐身上散发出来的焦虑感。

    闻言,应雨时放下碗筷,看着芃芃,问道:“芃芃,妈也一直都没问过你的意见……当然了,我和你们爸爸都不赞成让你们下乡,现在我们也都还在想法子……但现在的政策越来越严格,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如果我和你们爸爸实在没办法的话,你愿意下乡插队吗?”

    芃芃睁大了眼睛。

    ——她当然不愿意。

    父母家人和亲戚从来都没有隐瞒过她的身世,她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本来这也没什么,家里也不止一个收养的孩子。

    棠棠来家的时候都已经七岁了呢!

    可是,她在家里的地位,甚至连棠棠都不如……她父母健在,而棠棠的生父母已经双双去世,就冲着这个,棠棠在这个家的地位就牢靠得很。

    别芃芃觉得自己是家里最尴尬的一个人。

    现在妈妈问她这个问题……

    她倒是不怕下乡。

    可她舍不得离开这么好的家庭和这么好的家人。

    可家里的情况……

    三哥病着,五妹体弱、又是父母的掌中珠,最适合下乡的……可不就只剩下她了?

    再想起父母抚养她二十年来,她和栀栀、棠棠的待遇是一样的。那怕栀栀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因为体弱的原因她只是少干些活,在吃穿用度上,父母从未偏向过栀栀,更是从没表露过要她报恩的意思。

    眼下不就是她报恩的好时机?

    但是,这一走……就怕回不来了呀!

    一辈子孤苦伶仃的呆在外地,永远也不可能再得到家人们的关爱了。

    芃芃捧着碗,红了眼圈,哽咽着说道:“我、我……我……”

    众人全都齐齐睁大了眼睛。

    “我愿意。”芃芃低声说道。

    家人们面面相觑。

    ——这小妮子,嘴里说着愿意,可语气里的难过,眼眶里的泪水……

    一看就知道她不愿意呀!

    霎时间,全家人都沉默了。

    “叩叩叩——”

    有人敲门,还喊道:“逢君!雨时!有人在家吗?”

    众人默了一默。

    大嫂突然露出大祸临头的表情,惊恐地说道:“呀,这声音……好像是大伯娘来了?”

    应雨时赶紧催促道:“快快快!快把那几块鱼肉吃了!老大老二,给你们媳妇儿各挟一块!老别,快去厨房把那鱼汤藏起来……朝凤啊,一会儿你想办法把那锅鱼汤带走,继续熬好了明天一早让燕东送到医院去给燕西!芃芃棠棠,你俩赶紧多挟点儿菜!”

    见儿女们该吃完的吃完了、该挟菜的挟好了,丈夫也冲进厨房去叮叮当当地忙着藏鱼汤去了……

    应雨时这才吩咐道:“栀栀去开门……记着,这回可别被你大伯娘吓哭了啊!”

    栀栀愣了一下。

    她已经想起来大伯娘有多“可怕”了。

    但妈妈的交代???

    栀栀很严肃地“嗯”了一声,站起身,走向门口。

    其实家里人虽然慌乱,但距离大伯娘敲门也没超过两分钟时长。

    可外头轻的敲门声变成了狂吼、砸门,仿佛正室捉奸小三,仿佛警察来抓小偷,仿佛有人要来报杀父之仇一般。

    别栀栀心头火起。

    她迅速酝酿好情绪,然后拧开门锁,一拉——

    门外站着个头发花白穿着破烂衣裳的中年妇女,可不就是别逢君的大嫂汤兰花!

    汤兰花的肩上还挎着一个用米袋子缝制好的布包,正扯着喉咙喊,“别逢君!二弟!应雨时,弟妹……我是你们的大嫂哇!可怜你们的大嫂赶了一整天的路来看你们啊……到现在饭都还没吃哇,你们是不是把好吃的全都藏起来了哇……”

    跟嚎丧似的。

    汤兰花刚嚎完,就被眼前漂亮娇俏的别栀栀给惊艳住,一时间目瞪口呆。

    别栀栀则“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哭道:“妈!妈妈……快来呀,这个人……好可怕呀呜呜……”

    第15章

    别栀栀是家里最体弱多病、娇生惯养的孩子。

    远亲近邻都知道她是父母的掌中珠,心头肉,没人敢轻怠她。

    汤兰花也不敢。

    别栀栀一哭,汤兰花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怂了。

    “别呀……嗐,大伯娘好不容易来看你们一趟,栀栀你哭个啥?”说着,汤兰花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十分迫切地想绕开别栀栀,去看看饭桌上的饭菜。

    别栀栀杵在门口不让她进来,还一边抽抽噎噎地哭一边说道:“你根本就不是来看我们的!刚才你敲门那动静……你是来报仇的吧?吓死我了呜呜……”

    汤兰花:……

    “嗐,那还不是因为你们一直不开门嘛!我怕你们把饭菜都吃完了……不不不,”汤兰花差点儿说漏了嘴,赶紧补救,“我是怕你们不在家啊!这心里一着急呀,叫门的声音就大了点……”汤兰花再次解释。

    她不想再跟别栀栀纠缠了。

    对着这么个娇滴滴、说话还轻言细语的小美人,害得她说话也带上了几分文雅。

    这样不好。

    来打秋风就要有打秋风的气势!

    于是汤兰花扭头大喊,“二弟!弟妹!你们吃啥呢这么香……”

    别栀栀害怕家里人还没来得及处理厨房里的鱼汤和桌上的饭菜,就继续拖延时间,杵在门口不动弹,又指着汤兰花背着的那个空瘪瘪的米袋子,娇怯怯地问:“大伯娘,你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是不是从乡下给我们捎了什么好东西来呀?”

    汤兰花:……

    ——这是来你家打秋风专用袋。实不相瞒,袋子里还有一个叠好了的空袋子呢!

    别栀栀又“哇”的一声哭了,“呜呜大伯娘来我们做客,不但空着手来,还拿了个那么大的袋子……一定是想把我拐走了卖掉!”

    汤兰花惊呆了,“别、没没没这事儿!”

    这栋家属楼一共有四层,栀栀家在二楼,住楼上的潘大哥两口子看起来像是饭后下楼去散步,路过栀栀家门口,看到了汤兰花——

    大院里的邻居们十几年如一日的相处,对家家户户的情况都有着初步的了解。

    潘大嫂和单朝凤的关系好,知道别家的这个大伯娘隔三岔五的就来打秋风,又正好听到栀栀说的那句话,就“卟哧”一声笑了,对栀栀说道:“栀栀,又有人来你们家打秋风了啊?”

    汤兰花的一张老脸瞬间通红!

    潘大哥淡淡地说道:“栀栀,教一教你们家的亲戚,出门在外呢还是客气点好。要不然啊……依着她刚才叫门的那动静,我们还真以为是上你家来绑了你再卖掉的拐子佬,正打算去找保卫科汇报情况呢……”

    汤兰花更觉得脸上烧得慌。

    这时,家里人终于已经收拾妥当了,应雨时这才匆匆赶了过来,先是跟潘大哥两口子打了个招呼,看着他们下了楼,然后才对汤兰花说道:“大嫂,你在乡下随便一点儿我就不说什么了。到了城里你还是注意一点儿,我们可不是第一次去派出所接你了。”

    汤兰花恍若不闻,兀自问道:“有吃的吗?我一天没吃了。”

    她冲进屋,眼睛盯着饭桌,

    随便跟别逢君打了个招呼,也顾不上别燕东夫妻、别燕南夫妻和芃芃棠棠向她招呼,就笑眯眯地说道:“哎呀你们家这伙食可真好……”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清了饭桌上只摆着一盘子青菜、一盘子豆角和一盘茄子,而且分量已经不多了?

    汤兰花不乐意了,“怎么只有这么几个寒碜菜?二弟、弟妹,你们可是城里人、是大干部!平时就吃这个?该不会是你们一听到我来了就把好菜给藏了起来吧?我明明闻到了好像是红烧肉还是红烧鱼的香气……”

    应雨时淡定地说道:“我们也闻到了!这会儿正是饭点么,家家户户都在吃饭,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家在烧好菜。总不能砸开别人家的门,直接进去抢吧?”

    汤兰花假装听不出应雨时的含沙射影,目光不住地在客厅里四处扫射。

    应雨时叹气,“大嫂啊你说你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也没剩什么饭菜了,给你煮点儿挂面?”

    “要得!”汤兰花猛然看到客厅茶几上放着一大盆子包着漂亮糖纸的糖果,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上前就抓了一把,“哎哟二弟啊还是你们家有钱……”

    一语末了,她已经觉察出手里的糖果有些不对头,怎么是软趴趴的啊?

    ——别家的女孩子们个个都是心灵手巧的,想着三哥就快要出院了,就商量着给他做副新的门帘。最后姐妹们拿出存了好几年的糖果包装纸,在里头包上碎布条,到时候再串成珠链,吊在门框上。亮闪闪的一定很好看,到时候三哥在家养病的时候一看到这副门帘,肯定会心情很好的。

    汤兰花一脸鄙夷地扔掉“糖果”,回过头对应雨时说道:“……煮挂面么给卧俩鸡蛋,腊肠给切上二斤,猪油渣也来点!”

    应雨时吩咐道:“芃芃,去给你大伯娘下一碗挂面!”

    芃芃“嗯”了一声,咬着下唇去了厨房,看也没看她的亲生母亲汤兰花一眼。

    有了这个粗鲁贪婪的亲生母亲、和重男轻女到了极点的父亲做对比,她更喜欢现在的这个家,也更加不愿意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去。

    栀栀敏锐地感觉到芃芃的不开心,马上跑进了厨房。

    果然,芃芃正在抹眼泪呢!

    “四姐我来帮你煮挂面!”栀栀说道。

    芃芃吸了吸鼻子,说道:“我来……你又不会。”

    “不会可以学嘛!”栀栀说道。

    芃芃笑了。

    “好,那你就看着学。”说着,芃芃开始忙碌了。

    芃芃洗了一个西红杮,切碎了下油锅炒出沙,然后加水焖煮。在等西红杮底汤煮沸的过程中,她洗了一把青菜叶子和两根葱,锅里水一开,抓一把挂面下锅。水开第一次,加入洗净后撕碎的青菜,水开第二次,加入酱油盐调味。

    最后拿过洗净的大碗,舀一勺猪油放进碗里,把煮好的挂面挟入碗里,面上铺些现成炒好的腌菜、一块豆腐乳,和切碎的香葱粒儿。

    西红杮酱汁汤底显得特别厚重,再加上洁白肥软的面条,碧绿的青菜……

    也是色香味俱全的一碗素面呢!

    栀栀毫不吝啬的称赞,“哇,这汤面一看就很好吃,四姐真厉害!四姐辛苦了!”

    芃芃笑了笑,心想也就

    自家人会欣赏这样的素面,会心疼自家人的劳动与付出。换作外头的某个人,大约只会埋怨她为啥汤面里没有肉。

    芃芃端着汤面出去了。

    果然,汤兰花一看到这碗汤面就不高兴了,“一点儿肉都没有?”然后拿眼斜睨着别逢君,“二弟啊,你好歹也是个国家干部,你嫂子来了你就是这样招待的?你怕不是……根本就不想认我们这门泥腿子亲戚吧?”

    别逢君正要说话——

    应雨时抢先一步开了口,“老别,孙主任不是说让你吃完晚饭上他家去一趟吗?快去吧,别误了正事儿。”

    其实并没有这样的事,是应雨时故意支开丈夫的。

    别逢君只好“嗯”了一声,拿着报纸出了门。

    应雨时这才对汤兰花说道:“大嫂你吃面呀!是不是在老家大鱼大肉吃惯了,来我们这儿吃点儿素面还觉得寡淡了些?”

    这碗汤面居然素净,但色香味俱全。

    汤兰花早饿了,就忿忿不平地说道:“谁家还没点儿压箱底的腊肉腊肠啊……主要是没把人放在心上,才这么随随便便的!”

    然后又瞪了芃芃一眼,“连亲娘也不晓得心疼,白眼狼!”

    芃芃脸色一白。

    栀栀问道:“大伯娘,原来家家都有压箱底的腊肉腊肠的吗?那你们家还有几挂腊肉?几斤腊肠啊?”

    汤兰花:……

    她干脆低头吃面,不理会栀栀。

    应雨时问她,“大嫂,这回怎么突然来了?老家有什么急事吗?”

    ——以往老家亲戚只会在过年的时候来走动走动。现在非年非节的,汤兰花怎么来了?

    汤兰花一边唆面一边说道:“也没啥大事儿……”

    栀栀赶紧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明天一早就送大伯娘去长途班车站,早点回哦!”

    汤兰花怒了!

    ——她就是不想呆在老家,才想着来老二家里躲几天,吃香的喝辣的松快松快。

    谁知刚到老二家,别栀栀这个短病鬼居然又催着让她回去?

    汤兰花猛然一拍桌子,盯着栀栀,“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哼,没大没小的!像什么样子!”

    应雨时淡淡地说道:“大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是我们家,栀栀是我的孩子……你对栀栀有什么不满意,跟我说就好,吓唬孩子算什么?再说了,栀栀也没说错啊,既然也不是有什么急事来找我们的,还不如早点儿回去,她大伯离得不人伺候!”

    汤兰花:……

    行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但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

    转头看到了芃芃——

    汤兰花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扬起巴掌就往芃芃身上招呼。

    栀栀眼疾手快,把芃芃拉到一旁,汤兰花就落了个空。王宗秀适时拉住汤兰花,单朝凤上前挡在栀栀和芃芃面前,笑着对汤兰花说道:“大伯娘你快吃面啊,冷了就不好吃了。”

    汤兰花正在气头上,瞪着一双牛眼痛骂芃芃,“真是个废物!看到你娘被人欺负了你也不帮着说一句!生你何用?废物一个!”

    芃芃气得眼圈儿都红了。

    应雨时皱眉说道:“大嫂,我

    希望你可以收敛一点。芃芃也是我的孩子,看来你是真的闲得慌……大老远的上我们家来,就是为了来骂我孩子?”

    汤兰花指着芃芃说道:“她是我生的!是我的五妞!”

    应雨时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嫂你记性不好吧?你的五妞,不是一早就已经扔在外头喂了狼么?”

    汤兰花:……

    应雨时走过去,把芃芃抱在怀里,然后扭头看向汤兰花,徐徐说道:“芃芃是我的孩子!我养了她整整二十年。谁也不能抢走她!”

    芃芃呜咽着窝在母亲怀里,“妈妈,我害怕——”

    ——芃芃的性格不算特别柔顺,被父母兄嫂姐妹们给惯得像个小炮仗似的。院子里的婆婆妈妈们可不敢轻易惹怒她。但汤兰花每次来,芃芃都很害怕。因为这女人于过无耻,完全没有三观,当初抛弃了她,现在还有脸总在她面前提起养恩不如生恩大。

    可以的话,芃芃希望这个女人永远也不要在她面前出现!

    汤兰花也不是傻子。

    既然所有人全都冲着她横眉冷对的,那她就得服软。

    “嗐,我就说说,你们都是有知识懂文化的人,跟我一个农村妇女计较个啥!”说着,汤兰花又坐了回去,继续唆面。

    应雨害怕汤兰花继续打骂芃芃,就吩咐女儿们,“你们仨把溪溪和辰辰带到楼下去玩一会儿,朝凤去洗碗吧!”

    芃芃抱起了辰辰,棠棠牵着溪溪,栀栀跟在最后头,姐妹仨带着两个小侄子一块儿下了楼。

    一出筒子楼,芃芃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为什么是这种人的女儿!”

    栀栀和棠棠对视了一眼。

    栀栀,“别瞎说,你是咱妈的亲生女儿!”

    棠棠,“大伯娘家的五妞早被大伯娘亲手害死了!”

    栀栀,“她就是一个不重要的远房亲戚,你不想理她就别理她!”

    棠棠,“就是!天塌下来也有爸妈在前头顶着!”

    栀栀和棠棠牵着两个小娃娃,在芃芃面前耍了好一会儿宝,才把芃芃劝笑了。然后她们去找到月月她们……晚饭后来操场上玩的小孩子很多,同龄人找同龄人玩,就连两岁不到的辰辰也找到了他的玩伴——另外一个两岁左右的小胖哒。

    小胖哒有奶奶看护,辰辰扑过去和他玩,胖哒奶奶就笑眯眯地看着两个胖娃娃玩。

    栀栀也要锻炼身体,就围着操场快走了三圈,等到身上微微出汗,这才往姐妹们聚集的地方赶。

    “栀栀!”

    有人闪身过来,不但挡住了她的去路,还捉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了一旁的树荫下。

    是罗建华。

    栀栀一时不察……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气坏了,“罗建华你干什么!”

    栀栀刚刚运动完,面颊红扑扑的,再加上最近在食物方面摄取到的营养比较全面,她眼眸水润,嘴唇红滟滟的,再被昏黄的路灯映照着……简直美得惊心动魄!

    罗建华一时看呆了。

    别栀栀怒道:“以后你要是再敢这么对我拉拉扯扯的,我就叫我二哥揍你!”

    罗建华却笑了。

    ——栀栀生气的样子也好美好可爱。

    别

    栀栀要走,他不让。

    “栀栀我有话要对你说!”罗建华说道。

    栀栀,“我不想听。”

    罗建华:……

    他微微叹气,将一样东西塞到她手里,“拿着,是你爱吃的霜糖山楂。”

    栀栀不要,可他已经直接抓住她的手,将手帕包起来的糖山楂塞进她手里,还体贴地帮她曲起了手指,让她紧紧攥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

    “我妈……今天跟你说了不好听的话,对吗?”罗建华说道。

    别栀栀本来都已经忘了下午遇到吴琴的事儿了,这会儿他一提,她就想了起来,立刻问道:“罗建华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是和谭春雨结婚吧?不然谭春雨怎么还住进他家去了!

    现在的知青下乡政策就是:凡是家里有端铁饭碗的单位职工,可以在本系统安排一个成年子女的工作。未成年子女不安排下乡。无岗位指标的成年子女,可留守一人照顾父母,其他子女都要安排下乡插队去。

    比如说,别逢君和应雨时是单位里的双职工,所以别家的孩子也有两个岗位指标——别燕东和别燕南也确实有本单位的岗位指标,但是其他的孩子们就没有岗位指标了。

    罗家的情况也是一样,罗父与吴琴也是双职工,他家有四个儿子,罗建华行三,他上面的大哥已经工作好几年,二哥比他大三岁,底下的弟弟还没成年。

    也就是说,在罗建华和他二哥之间,必定有一个人是要下乡插队的。

    从罗父和吴琴目前使力的方向来看,应该是偏向于让罗二留城。

    至于罗建华么……

    现在谭春雨住进了罗家?

    这代表了什么……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罗建华一听这话,就知道谭春雨住进他家的流言蜚语已经传到了栀栀耳里。

    他脸色大变,急忙说道:“不!不不不!这是不可能的……栀栀你相信我,本来我也不想让谭春雨住进我家,但是我妈她、她……她真是中了邪!”

    栀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罗建华低声说了起来。

    ——谭春雨跪求栀栀帮她写谅解书未果的那天晚上,就摸到了罗家。

    谭春雨当着罗家全家人的面,哭着说她正在跟罗建华处对象!

    罗建华当然不认,还气得要把谭春雨赶出去!

    结果谭春雨说出罗建华身上的一块印记。

    如果不是至亲,如果不是和罗建华有过亲密关系的人,是不可能知道他在那么隐秘的部位有块印记的!

    罗建华惊呆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很生气,心想谭春雨怎么这么不要脸,居然偷看他洗澡?

    可就算她偷看他洗澡,也不可能那么清楚的看到他那里长了个痣吧!

    就,真的很诡异。

    吴琴也很生气。

    在她的四个儿子里,只有罗建华长得最帅气、最有才华和能力、也是她最喜欢的儿子。

    她觉得这世界上没有女人能衬得上她的儿子!

    她连大院之花别栀栀都看不上,觉得别栀栀体弱,不好生养;又嫌别栀栀娇滴滴的,一看就不是个会做家务会侍候男人的。

    结果

    现在,谭春雨一上来就说出了她儿子隐秘部位的印记?

    呵,连别栀栀都不配,能有谭春雨什么事儿?!

    谭春雨当然也猜到了吴琴的反应,毕竟她前世和婆婆吴琴也打过不少交道。

    于是她哭着求吴琴收留她,把姿态放得很低,还对吴琴说只要肯收留她,她会尽全力报答罗家。

    然后谭春雨说了一件事:

    罗父的远房侄子罗树在隔壁的柏市服装厂当采购员,急需一批纱线;吴琴娘家远房表姐的儿子张敞在隔壁省的楠县纱厂工作,厂子里有一批纱线库存正准备报废。

    只要能去楠县纱厂找张敞当中间人,以废品的方式买下这批纱线;再找倒卖给柏市服装厂的纱线……

    那可是废品与正品之间的巨大价格差异!

    更加解决了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的罗树的燃眉之急,让罗树欠下吴琴的人情,以后才更加有合作的机会。同时还能让张敞承下这个人情,为以后的合作打下基础……

    吴琴不能接受让谭春雨当自己的儿媳,但对谭春雨所说的从张敞手里以废品价格收回纱线、再以正品价卖给罗树的事情很感兴趣——

    当天,吴琴就让谭春雨在她家的阳台上打了个地铺。

    第二天吴琴就认谭春雨为干女儿,给了她一封介绍信,还让她拿着自己的亲笔信去找张敞和罗树,结果——

    三天过去,谭春雨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分别带回张敞和罗树的亲笔回信。

    ——原来谭春雨说的都是真的!

    吴琴大喜过望,立刻将全家的积蓄带上,因为怕钱不够,还在周围邻居家借了一点儿,第二天就带着谭春雨又出了门。

    这么一倒一卖的,让吴琴挣到了一千块钱的差价!

    谭春雨在吴琴面前愈发作小伏低,再也不提想嫁给罗建华的事,只是说她惹不想别栀栀一家,希望吴琴可以收留她……

    尝到了甜头的吴琴就指挥着儿子们用木板把阳台的一角给隔出一个简陋的房间,让谭春雨在自家暂时栖身。

    罗建华很怕栀栀误会,今天就过来向她解释。不过,他只隐晦地说了做生意的事儿,至于谭春雨说出他身上隐秘部位有块印记的事儿,他说不出口,也不想让栀栀知道。

    栀栀一听就明白了。

    ——谭春雨终于想开了,不再继续作妖害人,而是决定利用她是本文女主、且拥有“重生”这个金手指的能力,来发家致富了?

    早干嘛去了啊!

    “栀栀,”罗建华犹豫半晌,轻声说道:“我妈她……性格比较强势,但为人还是很好的。所以你……你以后多顺着她一点,好不好?”

    栀栀:???

    吃瓜吃得好好的,怎么猝不及防的就吃到了自己头上?

    你妈为人好不好关我啥事儿啊!

    她直接就把手里的那包霜糖山楂塞回罗建华手里。

    虽然有点舍不得。

    “建华哥,你别想太多了。”别栀栀说道。

    罗建华无奈地看着手里的霜糖山楂,“栀栀,我知道你的心意,可这么多年了黎念之给你回过一封信吗?他都已经好多年没有回来过,如果他心里有你,他会是这样的表现吗?”

    栀栀:……

    ——原身是个社恐,并不喜欢罗建华而又没办法说“不”,实在被逼得没办法才胡乱说她一直喜欢黎念之。

    罗建华进一步相逼,“栀栀,你长得很漂亮,确实有很多人都喜欢你,可要真说起谈婚论嫁来……光是你身体不好这一点,就能劝退一大批人。栀栀,你家和我家算是门当户对,而且我们两家情况还很像……”

    栀栀瞪视着罗建华。

    别家和罗家门当户对这一点也没什么错,别逢君是厂子里的顶梁柱和技术骨干,级别比厂长还高;罗建华的父亲是钢铁厂的副厂长之一。

    那,别家和罗家的情况很像……是什么意思?

    罗建华看了看四周,也不太好明说,就含含糊糊地说道:“……只要我俩抢在这个月底结婚,下个月……下个月传出喜讯来,就、就我俩都不用下乡去了。”

    别栀栀皱起了眉头。

    ——这意思是,罗家会让罗建华留城?

    别栀栀决定打听清楚。

    在这一点上,罗建华说得没错,自家的情况确实和他家一样。

    “建华哥,你爸妈是决定让你留城,罗二哥下乡去吗?”别栀栀问道。

    罗建华摇头,“我妈的意思是,我二哥年纪大了,各方面的条件还不如我,所以岗位指标要留给他。至于我么……”

    他又看了看四周,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妈认识一个人,他有留城指标,但手头急钱用,想把指标卖掉。我妈已经跟他说好了,应该这两天就能成事儿。”

    别栀栀心里一动。

    “不是你们家逼别人卖指标的吧?”别栀栀问道。

    罗建华一听就急了,“当然不是了!其实说起来,这人你也认识,就是咱厂子里年初去世的清洁工张大伯。他脾气暴躁,爱喝酒还爱打老婆。老婆实在受不了就带着儿子躲回乡下老家去了。张大伯和老婆孩子之间的关系很不好,三十年没有走动过。”

    “年初他过世以后,我妈去找了他儿子……也只有我妈才有这样的职务便利不是?按现在的政策啊,张大伯的儿子是有留城指标的。可人家都已经三十多岁还当上了乡干部,混得可比张大伯好多了。估计人家也是衡量过的吧,觉得要钱更合适,所以就要这个数……”

    说着,罗建华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千块钱?”栀栀问道。

    罗建华点了点头,面红耳赤地说道:“栀栀……我们先结婚,等我妈买下了这个指标,等于是一次性解决我俩的问题了,所以……你也别怕我妈,以后不管她说了些啥,你多顺着她些就是。再也别像今天下午那样顶撞她……栀栀,以后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栀栀似笑非笑地看向罗建华。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因为要上夹子啦,所以今天这章更完以后,下一章明天(2月23日)将于晚上23:30更新,谢谢大家么么哒^_^

    第16章

    别栀栀看到棠棠走了过来,立刻对罗建华说道:“建华哥我走了,祝你和谭春雨好事趁早!”

    罗建华皱眉,“栀栀……”

    别栀栀朝着棠棠跑去,“棠棠我在这里!”

    棠棠看到自家五姐,这才松了口气,埋怨道:“五姐你上哪儿去了?我一个没注意就不见了你……差点儿被你吓死!”

    别栀栀也不想让太多的人看到她和罗建华有啥,就拉着棠棠跑了。

    半路上,别栀栀忍不住问棠棠,“霜糖山楂贵不?”

    棠棠点头,“费糖,挺贵的。”

    好吧。

    别栀栀遗憾地舔了舔嘴唇。

    姐妹俩回到操场上和芃芃汇合了,又玩了一会儿,大哥两口子和二哥两口子过来接孩子们,又让妹妹们赶紧回去。

    芃芃不想回去面对汤兰花,就对单朝凤说道:“嫂子,今晚上让我去跟巍巍挤一挤吧。”

    单朝凤说道:“放心吧她走了。”

    芃芃一愣,不可思议地说道:“她走了?”

    外边儿人多,单朝不想在外头说家里的事儿,就朝芃芃使了个眼色,笑道:“是真的……你们也快点儿回去吧!这都快九点了。”

    于是众人分别回了家。

    栀栀姐妹仨回到家,果然发现只有爸爸在家,妈妈和汤兰花都不见了。

    “爸,她人呢?”栀栀问道。

    别逢君道:“你妈带着你们大伯娘去外头的招待所住。”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

    “让她住招待所?”棠棠很不高兴,“干嘛对她那么好?这回让她去住招待所,她尝到了甜头以后就天天来,然后我们天天请她住招待所啊?”

    别逢君没吭声,却看着芃芃流露出怜惜的眼神。

    没一会儿,应雨时回来了,“老别,你跟孩子们说了没?”

    “还没。”

    栀栀姐妹再次面面相觑:说什么?

    应雨时就对女儿们说道:“是这样儿的,我刚才呀把你们大伯娘带到招待所去了……然后呢,我们决定明天来一出‘金蝉脱壳’,这是最有效的把她赶走的好办法。”

    “我和你们爸爸,你们两个哥哥明天全都假装出差去!你们的两个嫂子也请了假,带孩子们回她们娘家去玩两天。至于你们仨……明天一早就走,上棠棠的奶奶家去玩两天。等你们大伯娘走了,我再过去接你们。”应雨时说道。

    棠棠不依不饶地问道:“妈妈,你干嘛要请她去住招待所呀?干嘛对她那么好?她、她那样欺负我四姐,我都讨厌死她了!”

    应雨时笑了,“主要还是出于保卫我们家财产才想出的法子。你二哥手里有住宿券,带她去住厂子里的招待所不用花钱。可要由让她留在我们家里呀,你们想想,凭着她的个性,还不把我们家所有的坛坛罐罐全都摸一遍?让她住在家里,我们的损失才大……”

    ——别燕南在厂子里的采购科工作,手里有免费的住宿券。是用来招待来厂子里出差的其他厂子的采购员们住招待所用的。每个月都有额度,过期作废。

    芃芃咬唇问道:“妈妈,她突然过来……是为了什么?”

    此言一出,应雨时与别逢君对视了一眼。

    别逢君叹气,“芃芃你别管她,你是我们家的孩子,轮不到她来做主!”

    芃芃瞪大了眼睛。

    ——做主?做什么主?

    再说了,她已经二十岁了,是个成年人……有什么事儿是她自个儿做不了主,必须得让长辈来做主的?

    难道说——

    芃芃喃喃问道:“她是来……给我说亲的?”

    应雨时,“芃芃你过来。”

    她招手把芃芃叫到身边坐下,抱住芃芃,说道:“妈妈也不瞒着你,这一次她过来呀,是觉得……她为你说了一门顶顶好的婚事。不过呢,我和你爸爸拒绝了,我们家的孩子无论是处对象、找工作还是结婚,都轮不到别人来我们家指手划脚的……”

    “她给我找的人家是什么样的?”芃芃颤着嗓子问道。

    应雨时抚着女儿的后背,轻声说道:“听说是个裁缝,家里挺有钱的,就是年纪大了点儿。”

    “多大?”芃芃的泪花浮在眼眶里,还不住的往外涌。

    应雨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比你爸爸小两岁。”

    ——别逢君今年五十四。

    芃芃呜咽了两声,把脸埋进了妈妈怀里。

    栀栀和棠棠也很气愤。

    不过,栀栀突然想起来了——在这年代,裁缝可不是遍地都是。

    老家的那个裁缝更是个远近有名的人。

    怎么个有名法呢?

    他不停的收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当徒弟,人们对此议论纷纷,但也没啥证据。直到某个性格特别刚烈的女徒弟直接在他家打砸还闹着要自尽。大伙儿才知道这个裁缝已经不知祸害了多少漂亮女徒弟们。

    出了这事儿,裁缝就跟为自己生养了三儿一女的老婆离了婚,但原配老婆还住在家里,天天给他做饭洗衣侍候儿媳照顾孙子什么的,离婚和没离婚也没啥区别。

    接下来呢,裁缝就开始光明正大的娶新老婆了,而且还全是从他的徒弟里挑。过上一段时间玩腻了就离婚,然后再娶一个……

    “那个裁缝是不是姓向?”栀栀问道。

    棠棠也想起来了,“好像老家那十里八乡的也只有向麻子一个裁缝吧?”

    “就是他。”别逢君答道。

    棠棠气坏了,问道:“向麻子给了汤兰花多少钱啊她这么着急的想卖了我四姐!”

    应雨时轻声说道:“据说会给五百块钱彩礼……”

    棠棠冷笑道:“是因为别发财也到了要娶媳妇儿的时候,她们才想起我四姐的吧?”

    ——别发财就是汤兰花一口气生了五个女儿、又扔了五个女儿以后才盼来的宝贝儿子,今年十八岁。被惯得连路都不会走,天天躺在床上吃喝拉撒,无病无痛的人居然捂出了褥疮!

    芃芃前头还有四个姐姐,个个儿都是一出生就被狠心的亲生父母扔掉,老奶奶舍不得,柱着拐杖挪着小脚去把孩子捡回来,然后在村里一家一家的跪、磕头,求人家收养。

    可村里人都不富裕,自家的孩子都养不活,谁有闲钱帮别人养?

    不过,也有好心人辗转把孩子送给经济条件宽裕些的远房亲戚们养…

    …这一来二去的,知道下落的就只剩下了芃芃一个。

    汤兰花不逮着芃芃薅羊毛,还能逮着谁?

    应雨时说道:“没事儿,你们仨明天去棠棠奶奶家住上两天,依着你们大伯母的性子,她搭班车来我们这儿都有可能不花钱、坐的是霸王车。要是我们不在,想让她在城里花钱吃饭睡觉等我们回来……那绝无可能!我猜她最多捱上一天,后天她就必须要走了!”

    栀栀问道:“那她要是找院子里的邻居借钱或者拿吃的呢?她非要等到我们回来呢?”

    应雨时笑道:“我已经交代你们嫂子们,让她们今天晚上就捱家捱户的去说明情况,又让你们哥哥们去跟保卫科、总务科和办公室的人打招呼……总之,这两天里要是汤兰花来院子里闹,会有人来赶她走的。再就是咱们这栋楼的人要是谁借钱借粮给她了,我们家可不认……”

    栀栀一听,心情舒爽。

    她又想起了今天罗建华跟她说的事儿。

    “爸、妈,我跟你们说个事儿。”说着,栀栀就今天从罗建华那儿打听的消息说了,然后又问,“爸爸妈妈,买指标合不合法呀?”

    应雨时和别逢君对视了一眼。

    别逢君答道:“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违法。老张去世了,生前未有指定继承岗位指标的,由直系亲属继承或由国家回收再重新分配。他的直系亲属不需要这个岗位指标的,可以以推荐的方式让给别人……”

    应雨时也说道:“主要就是花钱找人买指标的事儿可不能让有心人知道,不然这个才是违反纪律的。”

    栀栀明白了:岗位指标可以转让,但花钱转让是不行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

    没钱谁愿意转让啊!

    应雨时又说道:“我和你们爸爸最近也在留心这方面的情况,但吴琴是知青办主任,工作相关嘛,她的消息还是比我们要灵通得多。”

    栀栀小小声说道:“爸妈,谭春雨不是想找我写谅解书吗?”

    应雨时和别逢君立刻看向她,隐约有些猜到栀栀的想法,急忙说道:

    “栀栀,你真要给她写谅解书吗?我们可不能这样惯着她!”

    “她这次不长记性,下次就会变本加厉……”

    栀栀说道:“爸、妈,谭春雨犯的是刑事案件,不管我写不写谅解书,她都要被判刑。区别只在于,我要是写了谅解书给她,她可能被判一年。如果我不写谅解书给她,那她有可能被判两年。”

    “如果谭春雨可以帮我们家拿到一个岗位指标……给三哥的话,我可以给她写谅解书。”栀栀说道。

    换言之,她的谅解书值三千块。

    在这个时代,三千块钱可是一笔巨款,寻常老百姓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大一笔钱。

    就看谭春雨舍不舍得了。

    对别栀栀来说,三哥为救她差点儿死了,现在她活蹦乱跳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可三哥却还在医院里受罪,这都已经住了一个多月的院,才将将控制住病情。

    栀栀很清楚,如果一定要在三哥、她和芃芃之间,选一个孩子下乡插队去,父母肯定会让三哥去的。

    可三哥这样的身体,还没调理好就下乡……岂不是送死?

    所以

    栀栀的想法是:把这个指标搞到手给三哥,然后她自己下乡去,让芃芃留在城里——桅桅早就已经想好了,既然她有幸来到这个世界,那当然就好好的体验一把从无到有的累积过程。

    当然了,她想下乡这个想法暂时还不想让父母知道。

    应雨时和别逢君十分震惊。

    他们没有想到,女儿的心思居然那么灵活!

    别逢君皱着眉头说道:“栀栀,你不想给谭春雨写谅解书的话,那就不要写,留城指标……我们会想办法的……”

    栀栀说道:“可留城指标也不是满街都有的大白菜,就算有,我们家买得起吗?”

    应雨时和别逢君又对视了一眼,面露难色。

    ——三千块钱啊,那还真是买不起。

    栀栀又说道:“只是让谭春雨少坐一年牢……我们就能得到价值三千块钱的东西。爸、妈,我觉得很值得……而且我们也没时间再等下去。现在都6月了,7月底我们家就得走一个人……满打满算也只剩下50天了。”

    “要是我们不截胡这个指标,万一在这50天里再也找不到别的指标了呢?”栀栀继续问道。

    应雨时和别逢君面露难色。

    栀栀又劝说道:“而且谭春雨害的是我,只有我才可以决定要不要写谅解书给她……爸、妈,我希望你们可以同意。”

    应雨时心乱如麻,“栀栀,这事儿我和你爸可不能轻易答应你……哎,我们今天先不说这事儿了,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呢……先休息吧,等汤兰花走了以后我们再说这事儿。”

    栀栀一笑,“好呀!”

    ——这是父母对她的好意和维护,说到底都是在为她考虑,她当然没有意见。

    众人轮流排队烧水洗澡。

    然后姐妹仨各自上了自己的小床,准备就寝。

    棠棠睡在上铺念叨,“明天去我奶奶家,我们可得把蚊帐拆下来带过去……那边蚊子可多了。对了五姐你不是想吃霜糖山楂么?我奶奶家后山上有好多野生山楂,到时候我们去摘点儿回来自己做……哎,可是咱们买不到白糖呀!白糖死贵死贵的,还得凭票才能买……”

    栀栀没吭声,但心里在想:这霜糖山楂她还就吃定了!去棠棠奶奶家的时候想办法弄点儿白糖来,好好吃上一顿……

    她正想得美滋滋呢,冷不丁听到芃芃说道:

    “要不,我答应汤兰花吧……如果向麻子能出三千块钱给三哥买指标的话……”

    栀栀一下子就生气了,“四姐你想什么呢!”

    棠棠也惊呼道:“四姐你疯了啊?”

    “叩叩叩——”

    母亲在外头轻叩木门,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几个……都已经十一点了不许再说话了,赶紧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女孩子们齐齐闭了嘴。

    黑漆漆的房间里一下子就陷入了寂静。

    栀栀小小声说道:“四姐,你要是敢嫁给向麻子,那我就……敢申请下乡插队去!”

    棠棠被吓得倒抽一口凉气,但又不敢做声怕惊动了妈妈。

    芃芃也被吓一跳,轻声骂道:“你疯了?你要是下了乡那我……还有啥意义?”

    “所以你别做

    傻事!明知道那是个火坑你还跳!”栀栀说道。

    芃芃急了,“那也不能是你下乡!你自己的身子骨你自个儿不清楚?真下了乡……万一去了连感冒药都买不到的穷乡僻壤的,那、那……”然后忍不住哭了起来,“那还不如我下乡呢!”

    ——可她也不想下乡呀!

    这一夜,姐妹仨都睡得不太好。

    芃芃想了一夜嫁人好、还是下乡好;栀栀是过了最困的点儿,想睡睡不着了;棠棠一直在心里盘算着要带些什么东西去奶奶家……

    天还没亮,外头客厅里就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应该是父母在为女儿们打点行装。

    姐妹仨起来了,轮流去洗漱了然后一看——乖乖,地上摊着那么多的行李!

    栀栀惊呼,“妈,我们自己打自家的秋风啊?”

    应雨时的黑眼圈也很重,一看就是夜里没睡好的样子。

    她听了女儿的话,“卟哧”一声笑了,嗔骂道:“胡说八道!”

    然后提着地上的东西一一解释,“棠棠奶奶家也不宽裕,你们仨给我扛一袋大米过去,这里差不多有三十斤大米……你们住两天应该也够吃了,剩下的大米就留给棠棠奶奶吃。”

    “这一包是干货,有笋干、香菇干和海带,要是菜不够吃你们就弄这些吃……这一包呢是昨晚上收拾出来的旧衣裳,有几件是我的、有几件是你大嫂二嫂的,我们都不穿了,送给棠棠奶奶穿……”

    “还有这个,这是一筐子鸡蛋,奶粉……你们都拿去,吃不完就留在那边儿给老人吃。还有……这里是十块钱和十斤粮票,芃芃你收着啊,要是想买什么东西就去买。没有票就用这粮票去换……”

    应雨时唠唠叨叨地解释了一大堆。

    栀栀很喜欢听妈妈说这些。

    ——给人一种很温馨很温暖的关切感觉。

    只有棠棠很不耐烦,“天哪,再加上我们自己的衣裳和行李……呆会儿我们怎么去啊!”

    棠棠奶奶家就在松市乡下,说远不远、但也不近,骑自行车两小时左右能到。但这次她们是姐妹仨一块儿去,还带着那么多的行李……

    天哪!

    棠棠愁坏了。

    别逢君赶早去饭堂买了些包子馒头回来,用干净的包袱皮包了,又用军用水壶给她们灌了一壶凉白开,然后就催她们姐妹赶紧走。

    于是一家子扛着大大小小的行李下了楼。

    应雨时和别逢君捣鼓了好一会儿,才想办法把数个硕大无比的行李袋给驮在自行车后座的两边。然后让体力最好的芃芃骑车,栀栀和棠棠坐在车后座的大行李袋上……

    硕大无比的行李、还驮着两个人,起步的时候芃芃压根儿连车蹬子都踩不下去。

    最后还是父母推行了十几米,芃芃才借助惯性蹬着车子离开了家属大院。

    身后,母亲朝着她们叫喊——

    “路上要小心!见了奶奶要替家里人问好……你们不用担心你们三哥了,我会过去照看他全天的……记着,我没去接你们、你们就别回来呀!”

    女孩子们齐齐应道:“哎——知道了!”

    第17章

    栀栀姐妹在去往魏奶奶家的路上,吃了无尽的苦头。

    六十年代的马路,也就是市区路况比较平整,是水泥路。一出市区就变成了砂石土路,而且还坑坑洼洼的。芃芃必须要非常小心的掌握好方向,一直让自行车的轮子行驶在比较高的地面上,否则一里轮子陷进低洼里,她根本不够力气再踩出来……

    饶是这样,路况也烂到让她们的自行车无数次陷入低洼。

    栀栀和棠棠不得不时常跳下车后座,帮着芃芃推车。

    上坡的时候更是辛苦,得三个人一块儿推。也幸好今天是个大晴天,要是下雨就更狼狈了。

    平时一个人骑自行车两小时就能到的,姐妹仨推推车、歇一歇,再轮流骑上一会儿……生生折腾了近四个小时,才终于在上午十一点左右,赶到了魏家村。

    是的,棠棠的生父姓魏。当初棠棠妈因难产过世,让棠棠爸伤透了心,于是他就让棠棠从了母姓,本意是想让孩子一辈子记住母亲的生恩。

    而棠棠的奶奶也只有一个独生子,棠棠父亲去世后,魏奶奶就一个人独居在小山村里,主要靠别逢君一家的救济过活。

    别逢君每个月会让儿子们送棠棠回魏家村小住几天,同时送来五斤大米和两块钱,再加上魏家村平时每个月给孤老们土豆红薯花生各种豆类等十斤杂粮……魏奶奶自己又种了满园子的各种菜,倒也能活得下去。

    突然看到孩子们来了,魏奶奶又惊又喜,柱着拐杖就迎了过来,激动万分地喊着孙女儿的名字,“棠棠!棠棠……”

    棠棠一看到奶奶柱着拐杖,连忙问道:“奶,你腿怎么了?”然后仔细一打量奶奶,发现她瘦了好多,而且面有菜色?

    “没事没事,前几天摔了一跤……现在已经好了。”魏奶奶连忙说道。

    邻居四婶站在她家院子里,看到棠棠姐妹过来了,连忙说道:“棠棠啊,你阿奶她呀是半个月前摔的……那几天天天下雨,后山冒了好多松菌出来,村里好多人上山去捡,你阿奶非要跟着去,结果雨天路滑的,她就从山上滚了下来伤着了腿。我们让她去医院看看,她就是不去……你赶紧劝劝你阿奶,陪她上医院去看看吧!”

    魏奶奶就骂四婶,“你咋那么多话呢!”

    棠棠很着急,“谢谢四婶了……奶,你快让我看看,到底哪儿伤着了?”

    魏奶奶拗不过,只好把裤角撩了起来,让孙女儿看她的伤处——老人在她的左腿小腿处绑了两块校位的木板,瘦削的腿杆子肿得老大,还涂着绿绿黑黑的药膏,一看就是老人自己处理的。

    栀栀和芃芃把自行车后座上的东西卸了下来,也跑过来围观魏奶奶的伤势。

    前世的栀栀,最后三年一直呆在自家开办的私家医院里,身体情况尚可时也常常去其他病区逛一逛。

    魏奶奶这腿,她一看就知道,至少是伤口已经感染了。

    绝不能这样放任下去,不然的话……轻则有可能要截肢,重则有可能危害到生命!

    “这可不行,一定要去医院!”栀栀说道。

    魏奶奶慌了,“不不不!我不去医院不去医院……我可闻不得医院里的那股味儿(消毒水气味)!

    再说了我都已经快好了……”

    棠棠年纪小,听了这话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快好了。

    栀栀把她拉到一边,将自己的猜测小小声告诉妹妹,又解释道:“前几天我在医院陪三哥的时候,也是看到一个摔伤的老太太自己处理伤口,结果一条腿肿得比你奶奶还厉害……医生直骂她为什么拖了那么久才去,估计是要截肢了!”

    棠棠被吓得脸色发白,哭着非要奶奶去医院看看。

    孙女儿一哭,魏奶奶慌了,只好说去,然后又颤颤巍巍地回屋里去拿了她毕生的积蓄四块七角钱出来,坐上了芃芃的自行车后座,栀栀和棠棠护在一旁,祖孙四人花了一小时时间才到了镇上的医院……

    果然就像栀栀所说的那样,医生一看到魏奶奶腿上的伤,就生气地把老的小的臭骂一顿,说再晚上三五天的,就等着截肢吧!

    骂完以后,医生又赶紧安排手术,说要剜掉魏奶奶伤口上的腐肉,同时还得做清创手术。

    栀栀姐妹仨被饿得不行,可魏奶奶做手术要交押金十块钱。芃芃手里正好有临出门前妈妈给的十块钱,一交了押金姐妹仨就……身无分文了。

    但在这个紧要关头上,当然是救人重要。

    芃芃征得妹妹们的同意,跑去给魏奶奶办了手续。

    魏奶奶过意不去,把自己仅有的四块七角钱全都拿给了棠棠。

    棠棠就在医院门口的小贩那儿花一角五分钱买了八个肉包子,姐妹仨一人吃两个肉包子,剩下两个留给魏奶奶,等她做完手术再吃。

    栀栀咬了一口肉包子,觉得真是难吃。

    ——在这个年代,老百姓养猪都舍不得放饲料,全是草料杂食喂养,花一年时间养大的年猪,肉肥嫩适中,又鲜又香。

    但是为什么这包子里的肉馅就有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啊?

    栀栀肚里饥饿,只好又强迫自己又吃了一小口。

    不好……

    一股恶心的味道传来。

    栀栀差点儿吐了,不由得皱眉道:“哎呀这包子好难吃!也不知道是什么肉……”

    旁边一个病人家属正好经过,听了这话,说道:“你们是不是在那个秃子那儿买的包子?”

    棠棠点头,“是啊,我去买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那儿卖包子。”

    病人家属说道:“以后别上他那儿买了,他那人不地道……这些肉啊,都是他去肉联厂收来的淋巴肉,猪头皮什么的!你们想啊,肉联厂里的猪肉本来就是冻肉,他还收回来这些废肉当肉馅,要是卖不出去就拿回去第二天热一热再拿来卖!哎,我们长期在这儿陪护,都知道他!你们新来的就吃亏喽!”

    说完人家就走了。

    棠棠悔得直跺脚,“哎呀我当时不知道……”

    栀栀安慰妹妹,“没事儿,晚饭我和姐姐在家做好了送来。”

    芃芃却被魏奶奶的住院费和手术费给愁得不行,小小声说道:“也不知道那十块钱够不够让阿奶做手术的。”

    棠棠也担心,“这可怎么办呢?看样子阿奶一时半会儿的也出不了院……幸好医院只是先让我们交押金,所有的治疗和住院费在出院前交齐了就好,不然阿奶可能连做手术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栀栀没吭声。

    她一直站在手术室门口,扒着窗户看向外头。

    ——手术室位于医院的二楼位置,从走廊上的窗户看出去,正好还能看医院大门口那儿有几个挎着篮子卖东西的小贩。卖包子的秃子还在,另外还有卖油条、红薯粑粑的,甚至还有卖热干面的。

    栀栀有些好奇,毕竟在这个时代,连塑料袋都是稀罕物,小贩卖热干面,那他怎么给人呢?

    观察了好一会儿她才看明白了。

    每当有客人来买热干面的时候,小贩就拿出一张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硕大叶子,像是桐叶?他先把四根棉线两根两根铺在碗里,再把桐叶铺在棉线上,然后开始煮面、拌面,再把拌好的热干面倒进桐叶,最后用棉线把包了热干面的桐叶捆好……

    还真有意思。

    栀栀笑了。

    这时——

    芃芃说道:“实在不行,我们回去跟爸妈说一声……”

    棠棠连忙说道:“别别别,这可不能!你想啊,我奶奶摔伤这么久了,她不痛吗?不难受吗?可她就是不愿意让人带句话去给我、给咱爸妈,那是因为她觉得她已经麻烦咱爸妈太多太多了……”

    芃芃也束手无措,“那要是不告诉爸妈,那要怎么办啊?”

    栀栀一笑,“我有办法!”

    芃芃和棠棠看向了她。

    栀栀一手抱住芃芃、一手抱住棠棠,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芃芃有些不太确定,“可是霜糖山楂也不是很贵的东西,咱们能卖得出去嘛?”

    棠棠也说道:“那还不如卖包子馒头呢!至少这些东西更好销……”

    栀栀先是示意姐妹们看一眼医院走廊上挂着的壁钏,然后又示意她们仔细看着医院大门那儿,说道:“咱们计个时,看看半小时内有多少带孩子来看病的家长。”

    半小时过去,有六个家长带着孩子进医院,同时有十几个家长带着孩子离开。

    栀栀说道:“现在六月了,可这天气一会儿冷一会热的,连咱家的星星都感冒了。现在谁家不是三四个孩子啊,一个病了,别的孩子也会被传染上。带着孩子来医院看病的家长肯定很多!你们再想一想,有条件带着孩子来医院看病的家长,舍不舍得花上一两分钱,顺便给孩子买一份霜糖山楂呢?喂药方便、哄着打针也方便啊!”

    芃芃和棠棠听了栀栀的分析,深以为然。

    芃芃打量着桅桅,笑道:“栀栀的主意越来越大了……”

    棠棠则“卟哧”一声笑了,小小声说道:“四姐你不知道……其实是因为,从昨天起五姐就念叨着想吃霜糖山楂了……”

    栀栀啐了妹妹一声,也笑了。

    当下,姐妹仨就商量了起来。

    ——棠棠留在医院里照顾魏奶奶,芃芃和栀栀先去街上淘换白糖,下午赶回魏家村去,上山采摘鲜山楂,连夜做好,明天拿过来卖。

    事不宜迟,芃芃和栀栀拿着棠棠给的三块钱,走出了医院。

    按照芃芃的想法,她手里还有十斤粮票,可以去供销社门口找人换成白糖票,然后再拿着钱和票去供销社买白糖。

    栀栀却让她别着急。

    姐妹俩站在供销社门口,观察

    着附近的情况。

    ——在这个时代也有黄牛党,基本就是倒卖各种票券的。他们聚集在供销社附近,盯着来往的路人察言观色,一旦知道人想买什么、或者想卖什么券……他们立刻就精神了,轰一声围上来,压低了声音巧舌如簧的各种劝说,最终总能如愿劝得人云里雾里的。

    黄牛党们应该是满意了。

    至于那些在他们劝说下淘换了票据的人们满不满意,那就不知道了。

    栀栀姐妹站在一旁盯着那些人看了一会儿……

    突然间,有个十三四岁衣衫褴褛的男孩子跑了来。只见他目标明确的跑去找那几个黄牛党,问了一句不知什么话,结果黄牛党们发出了哄堂大笑,其中一人还冲着男孩子挥起了拳头作势要揍他,男孩子气得赶紧跑了。

    男孩子是朝着栀栀姐妹跑过来的。

    于是,栀栀和芃芃就听到男孩子一边跑,一边抹眼泪还一边说道:“落井下石!呜呜……难道绵白糖不比大米贵?我要等价换,有什么错呜呜……”

    ——绵白糖?

    栀栀和芃芃对视了一眼。

    栀栀叫住了男孩,“弟弟,弟弟请你等一下,我问你个事噢!”

    男孩本来不想理人,可是栀栀生得太美丽,他只扫了她一眼,就愣住,然后自动自觉停下了脚步,抽抽噎噎地问道:“干什么?”

    栀栀和气地说道:“是这样的,我看到你刚才跟他们说过话了……”说着,她指了指那群黄牛党,继续说道,“所以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要是想兑绵白糖的话,现在的行情是怎么样的?”

    男孩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问她,“姐姐,你、你要绵白糖吗?”

    栀栀点头。

    男孩眼里一下子就绽出了欣喜的光,说道:“我有白糖票!你要跟我换吗?”

    “你想怎么换?”栀栀问道。

    男孩不假思索,“我有二斤绵白糖的票,想换十六斤大米……姐姐,绵白糖八角钱一斤,大米一角钱一斤。二斤绵白糖价值一块六,正好够买十六斤大米,这很公平,对不对?”

    栀栀明白了。

    ——男孩坚持等价交换,但黄牛党们无利不起早,没有差价、他们怎么赚钱呢?难怪他们刚才那样嘲笑男孩。

    “姐姐,你有粮票吗?”男孩满怀希冀地看着栀栀。

    栀栀如实说道:“有是有,可我们也只有一张十斤的粮票呀。”

    距离男孩希望的十六斤大米还是有差距在的。

    果然,男孩面上的喜悦之情慢慢淡了下来。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应该……不太合适。”然后转身离开。

    栀栀叫住他,“弟弟,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啊?”

    男孩忍不住又哭了,“我家已经断粮三天了……我哥还病着呜呜……我太没用了,到现在都找不到吃的。这二斤绵白糖票明明能换十六斤大米,可那些黄牛党只愿意给我十斤粮票呜呜……”

    栀栀和芃芃又对视了一眼。

    栀栀就对男孩说道:“弟弟,你看这样好不好?虽然我手里也只有十斤粮票,但我可以再给你六角钱……你用十斤粮票去换十斤大米,再拿着这六角钱去买六斤大米,那不就……”

    她还没说完,男孩子就激动地说道:“可以!我愿意跟你换!”

    栀栀笑了。

    芃芃按着她说的,拿出那张十斤的粮票又掏出六角钱,一起递给男孩子。

    男孩子也把小心翼翼收藏好的“白糖二市斤”的糖票交给了芃芃。

    然后他又退回一角钱给芃芃,“姐姐,谢谢你们,可我也不能让你们亏太多……”

    芃芃,“弟弟你拿着吧,其实我们也没亏。如果我们也去找那些黄牛党,十斤粮票加六角钱也未必能换到二斤绵白糖呢!”

    栀栀却笑眯眯地接过男孩递过来的一角钱,说道:“弟弟,我们一起去供销社吧,对了我还有事儿想问你呢……”

    三人一块儿进了供销社。

    栀栀姐妹如愿买到了二斤绵白糖,男孩子也在供销社旁边的粮油中心拿到了十斤大米。

    在这过程中,通过交谈,栀栀知道男孩名叫骆兵,他生了病的哥哥名叫骆军,兄弟俩的父母已经去世了,留他二人相依为命,主要靠骆军在郊外的采石场打零工为生。

    前几天骆军也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太饿了,直接一头栽在地上……采石场地上全是碎石!他额头被磕破了个大口子,流了不少血,这几天一直在家躺着休养。

    除去问到骆兵的家庭情况之外,栀栀还向他打听,这镇上的小孩子们最喜欢吃什么。

    ——小孩最喜欢吃什么?

    那当然是各种各样的糖果啦!反正小卖部里有得卖的糖果零食,大家都爱吃,就是没有钱买。

    栀栀又问了骆兵好多关于零食啊、小吃啊之类的问题,直把男孩子给馋得口水直流……

    这时,栀栀又看到路边有人挎着篮子在卖纸。

    在这个年代,塑料袋并不普及。像包装绵白糖和各类点心之类的,都是用牛皮纸。

    这小贩卖的就是这种纸,大多数都是当地农民自己扒树皮或者用稻草做的,纸张粗糙但也便宜。栀栀问了一嘴,对方说两个巴掌大一张的牛皮纸,一百张五角钱。

    栀栀准备买,骆兵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角……

    栀栀立刻说道:“那我再看看。”

    那小贩急了,“那我让给你五分钱……四角五一百张!”

    栀栀,“哎呀我还有事儿呢!”就和芃芃、骆兵一块儿走了。

    三人走了好远,骆兵才告诉栀栀,“姐姐,牛皮纸不是这个价。你告诉我你要牛皮纸拿来干啥?”

    栀栀也不瞒他,亮了亮手里拎着的绵白糖,说自己准备回去做了霜糖山楂过来卖,这牛皮纸就是用来包山楂果的。

    骆兵,“姐姐是明天一早过来吗?”

    栀栀点头。

    “那我明天一早带一百张牛皮纸去医院门口等姐姐,只收姐姐一角钱,好不好?”骆兵问道。

    栀栀被吓一跳,“差价这么大?!”

    骆兵说道:“主要是那个人我认识,他最爱坑外地人,虚抬价格不说,卖给别人的东西还喜欢以次充好。当然了,我也是要挣姐姐的钱的,但我会帮着姐姐把关,起码不会给姐姐那么差的纸。”

    栀栀想了想,“原来牛皮纸还分三六九等吗?”

    骆兵点头,“竹子做的牛皮纸最好,

    光滑鲜亮。树皮做的次一等,粗糙但结实。稻草做的最差,又薄又烂轻轻一扯就坏了。刚才那人给你看的就是稻草做的,姐姐要的那种大小,一百张一角钱才是公道的价格。”

    “那你给我准备竹子皮做的,多少钱你说。”

    骆兵想了想,“竹子皮做的牛皮纸,一百张至少也要二角五分钱。”

    栀栀示意芃芃拿出一块钱给他,说道:“骆兵,这里是一块钱,我把钱给你,明天你帮我准备一百张竹子皮的牛皮纸,外加七角钱的一分钱零钱好不好?还有五分钱的差价,当是我付给你的酬劳。”

    骆兵看着那一块钱,思绪万千。

    ——这可是一块钱呀!从来也没人这么看得起他,这么相信他,让他办事还先给他钱!

    他眼圈红了,连忙说道:“姐姐,明天等我把牛皮纸送去给你的时候,你再给我钱吧!”

    栀栀笑道:“可我还得麻烦你帮我淘换零钱呢!拿着吧,明天上午九点,咱们在医院门口见!”

    说着,栀栀芃芃和骆兵告别,姐妹俩骑上自行车回了魏家村。

    镇上距离魏家村并不远,送魏奶奶来的时候大伙儿是推着车来的,走了一个多小时,回去的时候骑车,只花了十来分钟就到了。

    这会儿是下午两点多钟,魏奶奶家的邻居四婶见只有栀栀和芃芃回来了,连忙问道:“你们回来了啊?棠棠奶奶呢?”

    栀栀姐妹说了。

    四婶松了口气,“幸好你们今天赶了来……”

    栀栀脆生生地说道:“四婶,我们有事想求您。”

    “嗐,什么求不求的!我们家和棠棠奶奶做了几十年的邻居,以前她身体还好的时候,没少帮着我们看孩子啊看菜地什么的……来,是不是人住院了这费用有些困难?别着急啊,我这就回屋里给你们拿钱去!”说着,四婶就准备进屋里去拿钱。

    栀栀叫住了四婶,“婶子先别急!多谢婶子了……可依着魏奶奶的性子,她连亲孙女都不想连累,恐怕也不想借婶子的钱。”

    四婶一愣,叹气道:“可不是么!我男人说了好几回带她让医院去,让她别担心医药费,可她就是不听……”

    栀栀说道:“所以我想麻烦婶子一件事。”

    “你说。”

    “婶子能不能带我们上山去摘点儿山楂果?我们做成糖山楂去镇上卖,挣到了钱给魏奶奶当医药费。”栀栀说道。

    四婶,“糖山楂能挣几个钱!”

    栀栀笑道:“要是挣不到钱,那我们就留着自己吃吧。”

    四婶很不以为然,但还是喊了她女儿俏妞过来,让俏妞带着栀栀姐妹上了后山。

    芃芃和栀栀在魏奶奶家的院子里各拿了一个背篓背上。

    俏妞七八岁大,爬山速度飞快,芃芃和栀栀还有些跟不上。一上到山上,姐妹俩都惊呆了。难怪棠棠常说,她奶奶家的后山上长满了山楂果……

    可不是么!

    这满山遍野的山楂树,连空气里都带着淡淡的山楂果香。

    两人七手八脚地摘满了两只大背篓,又在俏妞的带领下回来了。在进入魏奶奶家院子之前,栀栀还想给俏妞一把山楂果,可小妮子看不上,摇摇头跑了。

    趁着这

    会儿天上还挂着大太阳,姐妹俩急忙开始挑选和清洗山楂果。

    想着满山遍野的全是山楂果,栀栀在挑选果子的时候就没手软,品相最好的山楂果留下,但凡有一点儿毛病比如说有点儿虫咬、表皮破了一丁点儿的山楂果全被她挑了出来……

    洗山楂果洗到手发软,选山楂果选到眼抽筋,才总算挑出了让栀栀感到很满意的一大筐优质果子。

    再把洗净的山楂果放在大圆筛上晾到半干……

    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栀栀去找来一只干净的大篮子,又找了干净的纱布、包袱布,但还是觉得不够干净,就打了水来把纱布、包袱布洗得干干净净,又把篮子也刷洗得发亮。

    芃芃就忙着生火做饭。

    姐妹俩查看了一下魏奶奶的厨房,米也有、面也多,但分量很少,大约各二斤左右,而且米袋和面粉袋子被细麻绳扎得紧紧的,还被收在柜子靠里头的位置,一看就是平时根本舍不得吃,估计是等着棠棠来的时候才吃的。

    灶前倒是放着半簸箕的三四个土豆、四五个红薯,外加一小袋各种各样混在一起的杂豆,大约有个三四斤重的样子——这些应该才是魏奶奶平时吃的主食。

    幸好姐妹几个来的时候,妈妈让她们带了大米和各种菜干。

    这边芃芃焖上了大米饭以后,就去魏奶奶的菜园子里看了看。魏奶奶年纪大了,做不动农活也上不了工,所以她就精心照顾这个菜园子,除去自己平时吃的,还三不五时的送点儿给村里人。村里人投桃报李,也常常换给她一点儿粮食……

    菜园子里种着大白菜、芥菜、辣椒、西红杮、萝卜、胡萝卜、豆角、黄瓜丝瓜苦瓜冬瓜南瓜什么的,几乎应有尽有!

    芃芃摘了两条丝瓜,撕了些大白菜叶子,又摘了些蒜叶拔了两三根胡萝卜回来。

    回到家,她看到栀栀提着水桶去收拾屋子去了……

    芃芃笑了笑,提着菜篮子进厨房烧饭。

    栀栀卷起了袖子,开始整理和清洁这栋屋子。

    她的心情还愉快的,并且把收拾这屋子当成知青下乡插队的体验——当然了,人家魏奶奶的屋子虽然旧了点儿,好歹也是个齐齐整整的家。将来她下乡啊,还不知道被分配到哪儿去呢!如果条件没那么好的话,也是要尽快适应的。

    栀栀又想,穿到这个时空来,幸好原身的这个家庭还算是比较富裕安康的,才能给了她一个适应这个世界的缓冲期。要不然啊,如果是直接从现代的超级富豪庄园式的私家医院,来到需要知青下乡支援的穷苦之地……她也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能够适应。

    现在这样就刚刚好。

    栀栀哼着歌儿收拾屋子,把今晚上她和芃芃住的那间客房收拾好了——之前棠棠有指着这间屋子说“姐姐们就住这一间”,至于魏奶奶的屋子,栀栀没进去。

    等到芃芃做好饭,栀栀也差不多收拾好了。

    姐妹俩商量了一下,芃芃担心栀栀体力不支,建议让栀栀留在家里,她一个人去送饭。栀栀却担心芃芃一个人出门不安全,非要跟着一块儿去。

    姐妹俩为此争论不休。

    最后隔壁四婶听到姐妹俩争得面红耳赤的,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笑道:“这有什么

    ,让我家小子陪着四姐去就好。”遂叫来了她儿子俊哥。

    俊哥今年十五岁,有一米七了,身板儿特别壮实。

    一听说送隔壁四姐去医院,给棠棠奶奶送饭,而且还是骑自行车去?

    俊哥高兴坏了,连忙问芃芃,“四姐,可不可以我骑车载着你?”

    栀栀见俊哥牛高马大的,也就不跟姐姐争辩了。

    芃芃也高兴,毕竟今天被累够呛……

    于是俊哥骑着自行车,载着芃芃去医院给棠棠和魏奶奶送了饭,又载着芃芃回来,不过也只花了四十分钟左右。

    栀栀问芃芃,“魏奶奶的手术做得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芃芃答道:“医生说手术本来就没有大问题,但魏奶奶年纪大了,怕她自己回家,伤口会发生感染,最好让留院观察三天。”

    栀栀点头,“也是这么个理儿。”

    姐妹俩坐在魏奶奶家的院子里吃饭。

    “这院子可真好,”栀栀一边吃着可口的饭菜,一边看着魏奶奶的院子,称赞道,“……以后我也想有个这样的院子,种点儿瓜种点儿菜,最好再种几棵品种不同的果树、还要再养些不同季节开的花……那就幸福啦!时时能赏花,天天有菜吃,季季有鲜果……”

    芃芃笑了,“人家乡下人都羡慕我们住在城里,你倒好,还羡慕起乡下人来了。”

    “生活的方式不一样嘛!”栀栀说道,“姐我们快点吃,吃完饭好弄那个霜糖山楂。”

    芃芃应了一声。

    姐妹俩吃完饭,洗了碗筷又把大锅收拾好,就开始做霜糖山楂了。

    乡下就是这点不好——没有自来水、晚上没有电灯。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栀栀在厨房里点了一地蜡烛,但光芒实在是……过于黯淡。

    霜糖山楂做起来也简单:锅里加水,放入白砂糖,等糖融掉了沸腾至冒泡,再继续炒糖直至半粘稠状态,就把已经晾干的山楂果倒进锅里翻炒、一直翻炒,炒至糖水里的水份全干,就会变成白色的霜糖粘在山楂果表面。

    大功告成。

    栀栀试吃了一颗霜糖山楂。

    也不知道是不是带着“自己亲手做的”这样的滤镜,栀栀觉得这霜糖山楂比她前世吃过的所有零食都要好吃!

    芃芃也吃了一颗,赞不绝口,“哇,又香又甜!真是太好吃了……”

    栀栀又吃了一颗,仔细品尝,终于得出了结论——她做出来的霜糖山楂确实比以前吃过的更好吃。原因是山楂的品相太好,颗颗都超大,还都是熟透了的,本身自带着适度的甜,再加上在炒制的过程中遇热,就更好的发挥出浓香与清甜,再被表面的霜糖一包裹,实在是浓香扑鼻,又酸又甜,太带劲儿了!

    姐妹俩一口气吃了十来颗,这才停下了。

    “栀栀,这霜糖山楂咱卖多少钱一斤?”芃芃问道。

    栀栀一笑,“三分钱五颗,五分钱十颗。”

    芃芃愣住,“一颗一颗的卖呀?”

    ——那也太贵了吧!

    芃芃又看向了那一大篮子被干净的白纱布和包袱布包好的霜糖山楂,心里估算着到底有多少颗。

    栀栀笑道:“我洗晒山楂果的时候就估算过,这

    里有六百来颗……”

    芃芃被吓一跳。

    她在心里快速地算了笔账——就当是600颗好了,5颗一份,那就是120份,一份卖3分钱,那就是3块6。十颗一份那就是60份,一份卖5分钱,那就是3块钱。

    成本呢,山楂果不要钱,后山摘的。二斤绵白糖用了一斤半,成本一块钱,外加牛皮纸二角五分钱……那就是一块二角五,等于是对半挣啊!

    不,超过对半了!

    如果在一天之内能将这600颗霜糖山楂全卖完的话,那岂不是……也不比端铁饭碗的正式工差多少了?

    爸爸别逢君是厂子里的总工程师,一个月工资八十多,当然不能比;但像二嫂那样的普通女工,一个月工资也才三十块钱,平摊下来一天也只挣一块多钱呢!

    就是不知道这600颗山楂里,一天之内能不能全卖出去。

    芃芃还在那儿担心销路,却听到栀栀叹了一口气,“这也挣得太少了……”

    芃芃瞪大了眼睛,“这还叫挣得少?要是天天都能卖掉600颗霜糖山楂啊,我愿意天天做、天天卖!一年365天一天也不落下!”

    栀栀哈哈笑了起来,“好了四姐,我们收拾一下准备睡觉吧,唉,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芃芃很以为然。

    是呢,今天实在是被累得不行。

    姐妹俩收拾残局,又合力抬了水进来烧水洗澡。

    今天她们累了一整天,出了不少汗,可这会儿魏奶奶和棠棠都不在家,她俩也不好乱用人家家里的木盆。最后只好找了一只木盆出来,洗净了,里头装满了温水,然后一人站着洗澡,另一人帮着用木勺舀水冲淋浴……

    等到两人轮流洗完澡,都已经全身无力了。栀栀去把那一大篮子霜糖山楂小心翼翼的收好,芃芃打着手电筒把院子检查了一遍,两人就锁门进屋睡觉了。

    可能是头一天晚上睡得太晚,今天又太累,栀栀几乎是一沾床就陷入沉睡。

    直到第二天她被四姐摇醒,才觉得自己好像刚刚才睡着就被叫醒了似的。

    可是,勤劳的四姐已经把早饭都已经做好了——有熬得绵软的白粥,碧绿的炒青菜,金黄的煎鸡蛋和一份炒腌菜。

    超级丰盛!

    栀栀拖着疲倦的身体起来,洗漱过,和四姐一块儿吃了早饭,两人带上装了霜糖山楂的大篮子,也带上了给魏奶奶和棠棠的早饭,准备骑着自行车去医院。

    栀栀想起了什么,又跑回魏奶奶的菜园子里,摘了一小把豆角和一个丝瓜,一块儿带上了。

    到了医院,栀栀先是守着魏奶奶和棠棠吃早饭,又问了一回魏奶奶的病情,然后和棠棠交代了几句就和芃芃拎着大篮子下了楼。

    几乎是姐妹俩刚一到医院大门口,就听到骆兵惊喜地喊了一声,“姐姐!”

    栀栀转头,看到了特意换上一身新衣的骆兵。

    骆兵小心翼翼地递过来厚厚一迭牛皮纸。

    栀栀接过一看,非常满意!

    竹子做成的牛皮纸表面光滑平整,薄厚适当,看起来确实比昨天那个卖纸的小贩的货高档得多。

    骆兵又拿出厚厚一迭一分钱的钞纸,递给栀栀,“姐姐你再数一下,

    这是75张一分的。”

    栀栀挑眉,“我不是说……”

    “姐姐,我哥说了,你们是好人,所以这钱我们不能挣。”骆兵说道。

    栀栀想了想,说道:“骆兵,我雇你干活吧!报酬是二角钱,好吗?”

    骆兵愣了一下,问道:“姐姐,我能帮你做什么你直说就好了。”

    栀栀拿过了一张牛皮纸,“我需要你来帮我叠纸……来,先跟着我学。”

    前世的栀栀久卧病床,为打发时间她做过不少手工。很快,她就用牛皮纸叠好了一个精致漂亮的卷边小纸袋,底部是宽的,可以平放在桌上。

    骆兵练习了一下,居然也叠得有模有样。

    栀栀一边教他折纸一边告诉他,“……3分钱5颗霜糖山楂,5分钱10颗……所以3分钱一份的纸袋叠这么大,5分钱一份的纸袋叠这么大……每来一个顾客你就按顾客要的是3分和还是5分的来叠,同时还要帮我叫卖。如果能在中午12点前全部卖完,那我就付给你两角钱报酬,如果中午12点还没卖完,那你就只有一角钱的报酬啦……”

    骆兵说道:“姐姐,你人这么美……不对,你人这么好,我可以帮你叠小纸袋但是我不要钱。”

    “你不收钱那我就不要你帮忙,”栀栀说道,“再说了,你为我工作一上午才收两角钱的报酬,真不算多……骆兵,你就不想挣点儿钱给你哥哥买点儿鸡蛋什么的,好好补一补身子吗?”

    骆兵心动了。

    “那……谢谢姐姐了。”骆兵害羞地说着,把刚刚叠好的小纸袋拆开,又重新叠了一遍——既然是帮漂亮姐姐做生意,那他一定要做到最好。

    接下来,栀栀又跟芃芃商量了一下:

    为保证干净卫生,芃芃只负责收钱、找钱,骆兵负责叠纸盒,栀栀负责用干净的筷子把霜糖山楂装进纸袋里去。

    三人还为上演练了好一会儿,确保衔接顺利、万无一失。

    刚过八点,医院上班了,开始陆续有家长带着孩子来医院看病。

    栀栀并没有急于叫卖。

    ——现在这个时间段,小孩子基本都吃了早饭。就算没吃,父母也不可能让孩子空腹吃霜糖山楂。

    但是栀栀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只要一看到跟着父母来医院的小孩子,她就笑眯眯地说道:“小朋友,想吃霜糖山楂吗?很好吃的哦,三分钱就有一大盒哦……”

    小孩子听到了,当然想要。

    大人也当然不允许,牵着孩子的手匆匆离开。

    栀栀也不以为意,就是每看到一个带小孩经过的大人,她都会这么说……

    旁边那个卖包子的秃头小贩嗤笑道:“小妹,霜糖山楂谁不会做啊,又不是什么稀罕货。”

    栀栀反问他,“那我不卖霜糖山楂我卖包子吗?”

    秃头小贩:……

    他心想:那你还是卖山楂吧!哼,我倒要看看,谁来找你买!

    栀栀也没理这个秃子,继续朝着过路的小孩子说道:“小朋友,便宜又好吃的霜糖山楂哟,干净又卫生,3分钱就能买一盒……打针吃工的时候来一颗,马上就不怕痛不怕苦了哦……”

    ——她嘴里是说给小孩子听的,实际

    上是说给大人听。

    毕竟花钱的是大人嘛。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让大人知道这里有3分钱一份的霜糖山楂。

    半小时过去,栀栀终于迎来了第一单生意。

    一个年轻妇女从医院里头跑出来,焦急地问栀栀道:“请问,你这儿是3分钱一份的霜糖山楂吗?”

    “对对对!大姐,好吃的霜糖山楂3分钱5颗,5分钱10颗……您要3分钱超级好吃的的还是要5分钱最最好吃的?”栀栀热情地说道。

    年轻妇女愣了一下,“这么贵?”

    卖包子的秃子在一旁哈哈大笑了起来,“……山楂根本就不值钱,还3分钱5颗哈哈哈哈哈……傻比才买!”

    栀栀没理这个秃子,轻言细语地问:“大姐,您是买来哄孩子打针用的吧?”见年轻妇女点点头,栀栀继续说道,“孩子害怕打针,您一下子买太多……这兵荒马乱的就怕打翻了掉地上划不来,所以先来一份3分钱的吧……您别嫌少,买过一次您肯定回来找我再买。”

    年轻妇女本来也想说霜糖山楂谁不会做呀,可她又担心正在打针房里哭闹的孩子,再加上3分钱说多不多,便一咬牙,“那给我来3分钱的吧!”说着就掏出钱来。

    栀栀笑了,“好咧!骆兵,快点拿个盒子过来!”说着,她还故意看了一眼杵在一旁的秃子。

    秃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年轻妇女。

    可是年轻妇女的注意力已经被骆兵吸引住了。

    只见骆兵拿过一张牛皮纸,手法娴熟的在两秒钟之内就叠好了一个漂亮又可爱的小纸袋。栀栀则揭开盖在大竹篮上的包袱皮,用干净的筷子挟了5颗霜糖山楂放在漂亮的小纸袋里。

    棕色的像小型翻边口袋一样的精致牛皮纸袋,上面堆放着5粒饱满硕大还沾着霜糖的红艳艳山楂……

    年轻妇女一呆,忍不住就吞咽了一口口水。

    “大姐,赶紧拿回去哄哄孩子,别耽误了。”栀栀笑眯眯地说道,将装着霜糖山楂的小纸袋递了过去。

    年轻妇女如梦初醒,接过漂亮的霜糖山楂就往儿科跑。

    跑了几步……

    她犹豫了一下,拈了一颗霜糖山楂塞进嘴里。

    嗯???

    年轻妇女眼睛一亮。

    ——这也太好吃了吧!难怪这么贵呢!这味道、这口感、这漂亮别致的小袋子,完全对得起这个价格好嘛!

    她飞快地朝着儿科跑去,并且决定等孩子打完针就马上再来买几份。

    就在骆兵叠纸袋的时候,也吸引了另外几个跟着长辈来看病的小孩儿。生了病的小孩儿哭哭啼啼地指着说要吃。当长辈的太心疼孩子了,又想着3分钱也不贵嘛,就直接掏出钱买了。

    这一下子又卖出去三四份。

    站在一旁的秃子简直惊呆了。

    这时,在儿科排队打针的家长们,看到一个年轻妈妈捧着漂亮霜糖山楂去哄孩子打针,那孩子本来哭得惊天动地,几个大人连着护士一块儿哄都哄不住,结果让孩子吃了一颗霜糖山楂就立刻变乖了?

    家长们纷纷打听,“同志,这玩意儿在哪儿买的?多少钱一份?干净吗?味道怎么样?”

    年轻妇女一一解释,“这

    霜糖山楂就在医院大门口买的,有个长得比山楂还漂亮的姑娘在卖,3分钱5颗,5分钱10颗……确实有点儿贵但味道挺好,而且又干净又卫生……”

    很快就有家长纷纷跑出来,找到栀栀买了霜糖山楂。

    这些家长又会引发了群体跟从效应。

    还不到上午十点,一大篮子的霜糖山楂卖完了!

    一粒不剩!

    芃芃和骆兵激动坏了。

    站在一旁目击全程的秃子简直目瞪口呆。

    栀栀将两角钱递给骆兵,又把早上从魏奶奶的菜园子里摘下的一把豆角和一个丝瓜也递给他,“骆兵,今天真是谢谢你呀!这些菜是魏奶奶送给你的,钱你也拿着,给你哥哥买点儿鸡蛋什么的补补身子吧。”

    骆兵欢喜得两眼通红,“谢谢!谢谢姐姐!”

    栀栀看了一眼之前说风凉话、现在又用嫉妒愤恨的目光看着她的那个卖肉包子的秃子,笑眯眯地对骆兵说道:“对了骆兵,我还有事儿想请你帮忙呢,不过我现在有事要忙……骆兵你住哪儿,等我忙完了我去找你。”

    骆兵把自己的住址告诉了栀栀,又说,“姐姐,我下午约了人去帮忙拉煤,姐姐可以上我家去找我哥哥,让他传话给我。”

    栀栀笑着点头,“好啊!”

    骆兵还惦记着用这两角钱去买点儿鸡蛋给哥哥补身子,就朝着栀栀和芃芃深深的鞠了一躬,郑重道谢,“今天谢谢栀栀姐、谢谢芃芃姐了……再见!”

    骆兵走了,芃芃这才一脸喜色地对栀栀说道:“一共收了3块2角钱!我的天,我还怕卖不出去呢结果……两个钟头不到就脱销了!哎你说,我们昨天为啥不多做一点儿呢……”

    栀栀一边听着姐姐念叨,一边关注地看着那个卖肉包子的秃头小贩。

    ——她可以理解这秃子羡慕她们姐妹在短短两小时内就卖掉了一篮子的霜糖山楂,还挣了不少钱。但她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朝着陌生人流露出那么深刻的恨意与嫉妒。

    必须得小心了。

    第18章

    霜糖山楂卖完以后,栀栀和芃芃与骆兵告别,回到了魏奶奶的病房里。

    魏奶奶的小腿处被生生剜掉一大块腐肉,据说已经伤到肌肉层,至少需要卧床休息一个月,也导致她目前完全无法行走。

    这会儿见栀栀和芃芃进来了,魏奶奶感到特别过意不去,结结巴巴地说道:“芃芃、栀栀啊……这次阿奶可拖累你们了!”

    她觉得她是长辈,却从来都没有照顾过孙女儿一天。儿子离世后她又总在麻烦别逢君一家,现在还连累小辈们送她进医院、陪护她、给她做饭。还有住院的费用可怎么办……

    这让魏奶奶感到十分不安。

    栀栀含笑过去安慰魏奶奶,“阿奶你放心,你会很快恢复的。”

    魏奶奶局促地问道:“栀栀你说……这、这住院和做手术,得花多少钱啊?”

    棠棠,“阿奶你就别担心这个了,安心休养。”

    芃芃高兴地说道:“是啊阿奶你别担心,昨天我和栀栀回去弄的那些霜糖山楂啊……”然后把刚才两小时就挣了三块多钱的事儿说了。

    魏奶奶不敢置信地问道:“……两小时就卖光了?”

    棠棠也高兴地说道:“那、那我们今天早点儿回去,再多做点儿霜糖山楂?”说着,她噌的一下子就站起身,迫不及待的就想走。

    栀栀把她又按回椅子上坐着,“首先,你不许回去,就呆在这儿好好照顾阿奶。其次,我们明天不卖霜糖山楂了。”

    众人齐齐一愣。

    芃芃第一个反对,“半天的功夫就能挣上纯利两块钱,为啥不做啊?”

    栀栀,“明天我们卖肉包子!”

    众人又是一愣。

    棠棠,“可是,不已经有个卖包子的么?咱们再卖,怕不怕同行竞争啊?”

    栀栀一笑,“明天他就转行了,改卖霜糖山楂了。”

    芃芃疑惑地说道:“你是说……他眼红我们,看到我们卖霜糖山楂挣钱,所以他也想卖这个?”

    栀栀点头,对芃芃说道:“四姐,我俩分头行事。你现在马上回魏家村去找四婶,就说我们找她买两箩筐的山楂果,要品相好的。然后和俊哥一起来,用最快速送到……嗯,送到骆兵家里去!我呢,这就出发去买面粉和肉。”

    “对了四姐,咱们做肉包子,除了面粉和肉在镇上买现成的,其他的都从魏奶奶那边儿拿,调味用的油盐酱醋,再割十斤左右的香葱,再就是咱家带到魏奶奶家的鸡蛋也全都拿过来……”

    芃芃明白了,还补充了一句,“还有午饭也得做好了送来。”

    说着,她跑出病房去外头看了一眼挂在走廊墙壁上的挂钟,又跑回来,把手里所有的钱全都塞给栀栀,“这些钱你拿去买面粉买肉,现在已经十点半了我这就回去,你们中午等我送饭过来。”

    芃芃蹭蹭蹭跑了。

    棠棠就问栀栀,要不要她陪着一块儿去买面粉和肉。

    栀栀摇头。

    要是棠棠也去了,魏奶奶就没人陪了。

    老人年纪大了又是孤寡,肯定想要亲人的陪伴,再说了,这会儿是在医院里,人生地不熟的,有人陪着老人还是好一

    些。

    栀栀温言安慰了魏奶奶和棠棠几句,也离开了医院。

    秃子还站在医院门口卖包子。

    一看到栀栀,他就极其轻蔑地朝她冷哼一声,鼻孔朝天。

    栀栀则仔细地观察他的装备。

    其实他就只挎着个大篮子,篮子上罩着一块发黄的包袱布,仅此而已。

    有人找他买包子,就只能徒手接住。

    这会儿都已经十点半了,秃子一早来的,到现在还没有回去过,所以他篮子里的包子其实都是冷的。

    栀栀心下盘算,如果明天要卖肉包子的话,得弄个小炭炉、架个锅现蒸现卖。

    她打量着秃子小贩,过了好一会儿才去找骆兵了。

    骆兵家距离镇医院并不远。

    也很好找。

    他们兄弟俩就住在路边的一栋快要倒塌的房子里,左边是打铁铺、右边是座牌坊。

    他们家的门虚掩着。

    栀栀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心想是喊骆兵好呢,还是直接喊他哥哥骆军的名字……

    结果有人从里头出来了。

    “栀栀姐!”骆兵高兴地喊了她一声。

    栀栀也笑了,“你没出门呀?”

    “我下午两点钟才去……栀栀姐快进屋!”说着,骆兵推开了门,又冲着屋里喊了一声,“哥,栀栀姐来家了!”

    栀栀跟着骆兵进了屋。

    这个家……好穷。

    堂屋里只有一张断了木腿、用竹杆重新接好的一张八仙桌,外加四张条凳。四张条凳还不是一套的,分成两种款式四个不同颜色……

    脚下是夯土地面,木窗上糊着的纸已经破损不堪。

    栀栀听到一把虚弱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兵兵,给你栀栀姐倒杯水,把杯子洗干净。”

    骆兵应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慌着翻柜子找杯子。

    栀栀扬声说道:“骆军哥哥,谢谢你的招呼,我不渴不想喝水……”然后又对骆兵说道,“弟弟,你不用忙了,你过来坐着,我来找你有正事儿。”

    骆兵还在翻杯子。

    隔壁屋里的骆军说道:“兵兵,你好好听你栀栀姐说话。”

    骆兵这才停下,坐到了栀栀对面的条凳上。

    栀栀直接问他,“弟弟,你认识在医院门口卖包子的那个秃子吗?”

    “认识啊,刘癞子……等一下,栀栀姐,你买他的包子啦?是不是拉肚子了?”骆兵立刻问道。

    栀栀不答反问,“他为人怎么样?”

    骆兵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人贪财,贪到心肝儿都黑了!他不是在医院门口卖肉包子吗?他猜他在哪儿买的猪肉?”

    他自问自答,“……是在肉联厂垃圾堆里捡的烂肉和臭肉!然后拿回去用明矾泡上一夜,那些烂肉臭肉的臭味儿就散了。但肉还是坏的呀,只是不臭了而已。再说了,明矾也不能多吃,吃多了对身体有坏处……”

    虽然是昨天吃了一口刘癞子卖的肉包子,栀栀依旧觉得有些泛恶心。

    她说了声“对不起”,跑到屋子外头深呼吸了一会儿,控制住从胃口涌出来的恶心以后,才又回到了屋子里。

    “弟弟,不瞒你说,我们姐妹在

    医院门口摆摊儿卖东西,也是因为家里困难……”说着,栀栀把魏奶奶受伤住院做手术欠治疗费的事儿说了,又道,“……我想呀,你们家应该也挺缺钱的,所以我们两家合伙做点儿小买卖,成吗?”

    骆兵扬声问道:“哥,成吗?”

    屋里的骆军说道:“栀栀……姐,想做什么生意呢?”

    栀栀认真说道:“我想在医院门口卖肉包子。”

    骆兵兄弟陷入沉默。

    ——栀栀猜想,当小贩也是有行规的。

    在这个年代,私下里做生意的人几乎没有。在火车站、长途班车站和医院这些地方,流动人口多,人们对便利性食品的要求比较大,所以有小贩的存在。

    昨天栀栀在观察的时候,发现在医院门口叫卖东西的小贩们,他们所贩卖的东西就没有重样的。尤其是刘癞子卖的肉包子那么难吃,居然也没有其他的小贩卖肉包子,所以她猜想,是不是小贩之间也有着某些默许的行规?

    果然,隔壁屋里的骆军开了口,“栀栀姐,按规矩,刘癞子已经在卖包子,我们就不能再卖包子了。”其实他也不知道栀栀多大了,但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喊人家女孩子的名字,干脆随着弟弟一块儿叫。

    栀栀并不介意骆军喊她姐姐,她只是心想:果然如此!

    “那如果,我可以保证刘癞子明天不卖肉包子呢?”栀栀又问。

    骆军沉默了。

    骆兵则诧异地问道:“栀栀姐,你怎么知道他明天不卖肉包子了啊?”

    栀栀笑道:“他今天看到我们两小时就卖掉了一百多份霜糖山楂,估计这会儿正在满世界的找山楂果和绵白糖呢!”

    骆兵有些不相信,“但是按照行规,今天我们卖山楂果了,他就不能卖和我们一样的东西,得等上几天确定我们不卖了他才可以卖。”

    “我就想知道,是不是只要他明天不卖肉包子,我们就能卖肉包子。”栀栀问道。

    骆兵又扬声问道:“哥?”

    骆军在隔壁屋里说道:“原则上可以……但是,万一他明天还是在卖肉包子呢?”

    栀栀笑道:“昨天我在镇上逛了一下,根本没人卖山楂果,所以我让我姐姐回去摘山楂果了,中午就能运过来。如果刘癞子把我姐姐的山楂果全都买了下来,那就证明着明天他肯定会卖霜糖山楂。如果他没找我们买山楂果的话……”

    骆兵接过了话题,“那就还是我们自个儿卖山楂果。”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对呀!”

    骆兵,“……哥,成吧?”

    骆军的声音也带上几分笑意,“成。”

    栀栀又道:“所以我们要做两套预案,另外一套预案就是……如果刘癞子买了山楂果,我们明天可以卖肉包子的话,那我们要怎么做。”

    “弟弟,如果是做霜糖山楂的话,我们大可以在乡下家里自己做好了直接拿过来卖就好。可要是卖肉包子,那我就想让来往的顾客们都能吃上一口热乎的肉包子……”

    说到这儿,骆兵懂了,“所以我们除了要有面粉和肉馅之外,还需要随时随时的蒸肉包子!”

    栀栀说道:“其实我想弄个小炉子过去……”然后把她的设想说了一遍。

    骆兵直摇头,“栀栀姐,这样是不行的。你想啊,把炉子弄去了,万一城管来赶我们呢?拎着炉子跑都跑不动呢!”

    栀栀很感兴趣,“弟弟,你继续说,多说一点……”

    就这样,她和骆兵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明天卖肉包子的事儿给说清楚了。当然,躺在隔壁屋里养伤的骆军也出了不少主意。

    栀栀甚至在骆氏兄弟的帮助下,把卖上一整天肉包子的成本和利润都算清楚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门外有人喊道:“骆兵?请问骆兵弟弟在家吗?”

    ——是四姐芃芃的声音。

    栀栀和骆兵同时应下:

    “芃芃姐,我在家呢!”

    “四姐你来了啊……”

    栀栀和骆兵一块儿出了门。

    芃芃推着自行车,正艰难地把车停放在一旁。车后座的两边挎着两只超大的箩筐,里头装着满满的山楂果,上边儿还盖着遮雨布。后座上捆着一大捆硕大无比的香葱,车头上挂着包袱布,能看出里头摞在一起的饭盒形状。

    栀栀一看到只有芃芃一个人来了,先是一怔,然后问道:“俊哥没来?”

    芃芃擦了把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我是觉得……摘山楂这种事儿我一个人就能干,做饭我也没落下,葱我也割了,调味品我也拿了……既然我一个人能干成的,干嘛还要多找个人来分钱啊!”

    栀栀叹气,“俊哥要是不来,那你告诉我,谁负责把这两箩筐的山楂卖给刘癞子?你、我还是弟弟?可刘癞子都认识我们呀!你就没考虑过,我们出面把山楂果卖给刘癞子的话,他会怎么想?”

    芃芃愣住。

    ——对,今天别氏姐妹的霜糖山楂都卖脱销了,可她们居然要把这么赚钱的生意双手奉上给刘癞子,这岂不是让刘癞子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吗?

    “哎呀,我、我只顾着省钱,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芃芃有些懊悔了。

    骆兵连忙说道:“这个让我来想办法吧……”他看到了芃芃骑来的自行车,立刻问道,“栀栀姐,我可以借你的自行车用一下吗?我骑着这车……连着这两筐山楂果一块儿带到我朋友家去,他表弟是外乡人,这几天正好在他家走亲戚,我把他表弟带过来,让他帮这个忙。事成之后我们送他几个肉包子就好。”

    顿了一顿,骆兵又问,“但是刘癞子会不会认得你们这辆自行车?”

    栀栀赞道:“弟弟好周全的心思!”

    骆兵被表扬得小脸涨红。

    芃芃回过神来,帮着出主意,“弟弟,你找些麻绳或者布条来,帮在这车上。到时候还车给我们的时候再把绳子和布条拆掉,这样那个秃子就认不出我们的自行车了。”

    骆兵听了,果然去找了些麻绳和红布条,缠住二八自行车的横杠上。

    在这过程中,骆兵又问,“栀栀姐,这山楂果你开个价吧。”

    栀栀笑道:“我可不懂这东西的价格,你来定……但如果他要这两个箩筐的话,两个箩筐要一块钱。”

    骆兵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去年有人挑着山楂果来镇上卖过,其实山楂这玩意儿也不是那么的好销……大约两分钱一斤。今天这两大箩筐少说也有六七十斤,就

    算给他一个批发价,也必须拿回一块一角钱出来。”

    于是,骆兵把一大捆香葱卸在堂屋里,又把另一个芃芃带来的装着调味品的包袱也放下。以及那一板鸡蛋也放下,就回屋跟他哥打了个招呼,骑着自行车拉着那两大筐山楂果走了。

    栀栀芃芃姐妹也提着装了饭盒的包袱离开骆家,回了医院。

    在医院大门口时,刘癞子正好也匆匆从外头赶来,胳膊上还挎着装满了包子的大篮子。

    栀栀姐妹目不斜视地越过他身边。

    刘癞子冷哼了一声,故意大声喊道:“又大又好吃的包子!两分钱一个!两分钱一个……我这包子啊质量有保证!跟那些打一枪换一炮的人可不一样……”

    栀栀姐妹匆匆上了楼,和魏奶奶、棠棠一起吃午饭。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半,芃芃骑自行车来回,不但上山采了两大筐的山楂,还做了饭,割了那么大一捆葱……这效率也是没谁了。

    所以午饭就没有昨天那么丰盛——西红杮炒苦瓜,醋溜土豆丝和炒白菜。

    三个素菜。

    清淡、但很美味,非常对栀栀的胃口。

    栀栀捧着饭盒吃得津津有味。

    芃芃觉得口渴,一拿过开水瓶却发现是轻飘飘的?于是她拎着开水瓶去走廊尽头的开水房打水去了,回来的时候她一脸兴奋地对姐妹们说道:“哎,你们快去看,刘癞子正在买我们的山楂呢!”

    栀栀和棠棠同时愣住。

    两人赶紧放下饭盒冲向走廊,然后站在走廊窗边的隐蔽位置往下看。

    ——果然,刘癞子拦住了一个推自行车的少年。少年推着的那辆自行车一看就是栀栀家的,因为二八横栏上还绑着骆兵亲手缠绕上去的麻绳和红布条、后轮两边挂着的箩筐也赫然是魏奶奶家的!毫无疑问,那两个箩筐里装着的,当然就是芃芃抽空摘下来的山楂果啦!

    只见刘癞子拉着那少年,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大约过了三五分钟,可能是谈定了山楂果的购买价,少年就推着自行车跟着满脸喜色的刘癞子走了。

    棠棠叹道:“天哪……五姐你真是料事如神!”

    栀栀笑道:“那也得有四姐你这个勤快人!要不然啊咱们哪儿来得及回家摘果子、还做了饭送过来……”

    芃芃有些不好意思,“嗐,我为了贪那点儿蝇头小利,还差点儿坏了栀栀的大事,幸好还能补救,栀栀啊,下回你跟我说清楚呀,免得我贪小便宜吃大亏!”

    姐妹仨正聊着,突然看到骆兵从医院大门外头跑进了院子,站在一楼朝着二楼挥手大喊,“栀栀姐!栀栀姐!”

    栀栀连忙探了个头出去,“哎!弟弟我在这儿!”

    “栀栀姐,事情办妥啦!我先回家吃饭去……你忙完了来我家找我呀!”说着,骆兵朝着栀栀挥了挥手,跑了。

    第19章

    栀栀姐妹吃完午饭,棠棠贴心的让两个姐姐歇午觉。

    她晚上在医院里陪护奶奶时,将两张条凳拼凑在一块儿就是又窄又短的“床”,这会儿她将一条条凳倒下来放在奶奶的病床前,让姐姐们坐在矮矮的长凳边,上半身趴在魏奶奶的病床上……

    栀栀体弱,昨天给累够呛,虽然休息了一晚但还是缓不过来;芃芃昨天是出力最多的、今天也是。姐妹俩趴在魏奶奶床边,很快就睡着了。

    芃芃还打起了小呼噜。

    棠棠很愧疚。

    她奶奶受了伤必须住院治疗,既需要钱,也需要人手照顾,棠棠真的很着急。而这一切本与两个姐姐无关,可她们却把她的困难视作己任,毫无怨言的帮着她。

    但无论是在出点子做生意上、还是在任劳任怨干体力活上,她都比不过两个姐姐,大约留在奶奶身边照顾是她最好的出力法子,所以她只能看着两个姐姐忙进忙出……

    棠棠也很困。

    一晚上睡在又硬又窄又短的长条凳上,她当然睡不好。

    可现在两个姐姐是挣钱给她奶奶交医药费的主力,她们是在帮助她和奶奶,所以她要好好照顾姐姐们。

    镇医院的规模并不大,住院部只有这一层楼,一共十二间病房,每间病房三张床位……除去感染科之外,不同科室的病人全都混在这些病房里,连走廊上都架起了临时病床。

    跟魏奶奶同病房的另外两个病人,正在和陪床的家属聊天。

    棠棠拿了两包霜糖山楂过去,给了两个躺床的病人一人一包,又轻言细语地说道:“婆婆婶婶们好,中午歇歇觉吧,多休息就能早点儿养好病……”然后又指着趴在奶奶床边已经睡着了的姐姐说道,“……我那两个姐姐这几天很辛苦,已经睡着了,要是婆婆婶婶们想聊天的话,能不能小声一点?”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况棠棠还拿了东西送给她们。

    当下两张病床的病人就都说“小妹你怎么这么客气”、“那我们也休息了吧”、“是呢好好休息身体好了早点出院哟”、“来我们也睡午觉”……

    就这样,病房渐渐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歇起了午觉,连魏奶奶也睡着了。

    棠棠坐在另外一张条凳子上,背靠着墙壁看着两个姐姐齐齐整整的趴在奶奶的病床边……

    她知道,现在家里正为了知青下乡的事儿而感到发愁。

    ——三哥为了救落水的五姐,染上很严重的肺病,当然不适合下乡。而五姐提出的、用写谅解书来逼谭春雨出3千块钱买指标的事儿……似乎可行。到底成不成,还得看五姐的。从现在五姐想法子卖霜糖山楂来看,她真的好聪明呀!

    这事儿应该能成!

    ——至于四姐和五姐的留城指标么,棠棠也有想法。

    四姐一看就是不愿意下乡的。

    这一点,棠棠特别能理解,因为她也是孤儿,看到过大院里的孤儿是怎么挣扎求存的,越是这样,她就越感激父母。能拥有父慈母爱,兄嫂怜惜、姐妹和睦的家庭本来就不容易,何况她还是被收养的。

    想必四姐的想法也一样。

    越是清楚自身情况,就越喜欢这个家……越不想离开。

    五姐是父母的亲生女儿,又是家里体格最弱的,别说是父母舍不得让她下乡,就连棠棠也舍不得让她下乡去。

    所以,棠棠心里有个想法。

    她想把自己的留城指标让给四姐或者五姐,因为她今年才十五岁,还没成年。距离十六岁下乡也还有一年的时间。她可以先把留城指标给姐姐们,她呢,还有一年的时间缓冲。

    家里人这么好,对她和四姐向来一视同仁,肯定不会不管她的。

    想着自己的决定应该可帮上家里人的忙,棠棠抿嘴笑了笑,也靠着墙壁打起了盹儿。

    歇过午觉,栀栀和芃芃都觉得体力恢复了过来。

    她俩和魏奶奶、棠棠打过招呼,就匆匆去了骆兵家。

    骆兵和他哥哥早已经吃过了午饭,这会儿他哥哥骆军也披着衣服从里屋慢慢走了出来。

    ——骆军看起来十六七岁,他面黄瘦,身材单薄,从头到脚都写满了“营养不良”这四个字。他也受了伤,之前就听骆兵说,他是被饿得浑身无力,一头栽在地上磕破了头……

    这会儿他整个脑袋都被厚厚的纱布包着,纱布上还隐约透出褐色的药汁。

    他看到艳光四照的栀栀,一惊,“栀栀姐你……”

    栀栀笑问,“骆军,你多大了?”

    骆军说道:“我十六,兵兵十三。”

    “那你叫我有这声姐可不亏,我十七!我四姐二十,我还有个妹妹棠棠正在医院里照顾她奶奶,她十五。我家里还有三个哥哥,不过他们都在市里。”栀栀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家。

    骆军点头,“栀栀姐,兵兵已经去刘癞子家看了,确认刘癞子不但买下了那两箩筐的山楂果,还去买了绵白糖和牛皮纸回家……所以我们可以准备做肉包子了。但在这之前,我还是想跟你谈一谈,怎么分账的问题。”

    “骆军弟弟是个爽快人!”栀栀笑道,“那你想要怎么分?”

    骆军说道:“栀栀姐你说吧,咱们慢慢谈。”

    栀栀,“骆军弟弟这么爽快,那我也就直说了……除去成本,咱们四六分。我们六,你们四。”

    一概成本都由她出,只是借用骆氏兄弟的家、柴火和人力。分给他们四,是栀栀觉得他俩是难得一见的实忱人。如果这次开头开得好,以后还可以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再就是,栀栀希望他们以后可以多照拂魏奶奶,毕竟他们距离魏奶奶更近一些;再就是她还想和他俩建立长期合作关系,由她来出点子、骆氏兄弟出力,才能互利共赢嘛!

    闻言,骆军摇摇头,“这我可不能答应。”

    栀栀挑眉。

    芃芃吃惊地看看栀栀,又看看骆军。

    ——不是,一个真敢让给对方四成利?凭什么呢,骆家兄弟可一个子儿都没出呢!

    ——另一个还真敢嫌四成利太少?!

    殊不知,骆军却缓声说道:“栀栀姐,四六分真不行……我提议二八分。我们二,你们八。”

    芃芃刚松了口气,心想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冷不丁地就听到栀栀说道:“那可不行!如果你俩不接受四六分的话,那我们还是

    自己去租个房子,然后……”

    芃芃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骆军也连忙说道:“不不不,栀栀姐,千万别……我们家这不就是现成的房子吗?你何必花钱去租什么房子呢?”

    栀栀,“弟弟,我来跟你讲讲道理——虽然本钱由我出,可呆会儿买面粉买猪肉,包包子和面剁肉馅儿……那可是样样都少不了你们,而且还得费你们家的柴火。再就是,万一刘癞子找我们麻烦的时候可能还得你们出面……你们虽然没出成本,但要付出的劳动力不比我们少……”

    然后她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再说了,这只是个开头,要是咱们合作得好,以后还可以再一起想办法做点儿别的小生意嘛!”

    骆军有些意动。

    骆兵小小声说道:“哥你就答应栀栀姐吧,咱们也搭她的顺风车挣点儿钱,把你头上的伤给治了……”

    “弟弟,请多关照呀!”栀栀笑眯眯地说道。

    骆军看着栀栀,想着自从父母过世后,他和弟弟就没吃过一顿饱饭。他天天去采石场搬石头,费的力气大挣得还少。而他受了伤以后,连十三岁的弟弟也被迫成长。说得不好听……他和弟弟已经饿了好几天,如果不是栀栀姐和弟弟交换了粮票又给了他五角钱,如果不是昨天弟弟帮着栀栀姐去卖山楂挣到两角钱……

    可能他就要被逼到卖房子的地步了。

    现在他能感觉到,栀栀姐愿意给他那么大的分利,其实还是想帮扶他们。

    这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好,那我们就……答应了,谢谢栀栀姐!”骆军说道。

    栀栀高兴地笑了。

    当下,骆兵把卖山楂得到的一块钱交给了栀栀。

    芃芃也把所有的钱全都拿给了栀栀。

    栀栀数了数,一共有八块四角钱。

    “猪肉七角钱一斤,白面五角钱一斤,葱咱们有十斤左右……所以手头的钱,咱们先买五斤肉、十斤白面……然后按照一斤面、一斤馅儿的比例来包包子……”

    栀栀还没说完,芃芃小小声说道:“栀栀,要是按你说的买,那还差一角钱呢!再说了,咱手里没有面粉票,也没有肉票,要是找那些黄牛党去兑,肯定还要亏一部分……”

    骆兵说道:“这一角钱我们可以出!昨天栀栀姐给了我两角钱的工钱呢!”

    骆军沉吟片刻,说道:“我们家还有一张工业票,栀栀姐拿去兑成面粉票和猪肉票吧。”说着,他又扶着桌子慢慢回了里屋。

    ——工业票?

    栀栀与芃芃面面相觑。

    只有自行车券、手表券、电风扇券这种才能被称为工业票。

    骆军手里居然还有工业票?

    过了一会儿,骆军又出来了,手里果然拿着一张被保存得极好的工业票,上头写着——“自行车购买券限购壹辆”的字样,还盖着个大红章。

    芃芃忍不住说道:“骆军,这可是抢手票啊,你留着自己用不好吗?”

    骆军苦笑,“我当然知道这是好东西……可要是想买一辆自行车,有票还不行,还得有钱,至少也得花上一百五十块钱。我和兵兵已经穷得快要活不下去了,上哪儿找这么多的钱?”

    这还是他父母当年想办法弄到的自行车票,已经在他手里放了好几年,再放下去都快要过有效期了。

    栀栀接过票一看,说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我们就以这张自行车票为开始……骆兵,我保证你在十五岁生日前,肯定会拥有一辆新的自行车!”

    骆兵激动坏了,“真的吗?”

    骆军却知道,这是栀栀姐在安慰他们,就笑着对弟弟说,“一定会的,哥哥会努力挣钱的。”

    当下,栀栀就和芃芃、骆兵一块儿去了供销社门口。

    这一回栀栀一反昨天的作态,并没有躲在一边谨小慎微的观察,而且是大大方方的走出去,找到一个黄牛党,把手里的自行车票亮给对方看,然后问:“大哥,我想出让这张票,您经验丰富,您帮着看看能怎么兑给我……我要粮票、面粉票和猪肉票。”

    甲黄牛见栀栀和芃芃长得漂亮不说,一看她们身上穿的衣裳,再听听她俩的言谈举止……

    他就知道,这俩姑娘是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教养出来的。

    再一看姑娘们手里的自行车票?

    他激动坏了!

    他正好知道有一户人家因为要给儿子娶媳妇儿,出高价拜托他找自行车票,他也帮着问了好久但一直没有下落。现在那户人家马上就办喜事了,更加急得不行,主动抬价就盼着能凑齐三大件儿……

    这会儿看到了自行车票,他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

    可是栀栀只亮给他看了一眼就把自行车票给收了起来。

    急得甲黄牛抓首挠耳,报出了自己的价格。

    栀栀听了,说道:“大哥,不瞒您说,我是家里遇上了难事儿,急需花钱。所以我啊……得问问别人,要是别人开价没您这么高,我回头就把这票换给你。”

    说着,她就要去问别人。

    甲黄牛急忙说道:“小姑娘你等等!等等……”然后又主动加了些条件上去。

    栀栀笑道:“多谢大哥了,我再问问。”

    她就去问别人了。

    骆兵和芃芃拦住了甲黄牛,不让他跟过去。

    栀栀手里的自行车票引起了轩然大波,她问过甲黄牛的兑换条件之后,又去找乙黄牛问了一回,再找丙黄牛问了一回……

    价码开到最后,只剩甲和丙的开价最高。

    栀栀为了不伤和气,让甲和丙私下去商量。

    过了一会儿,甲和丙一块儿过来了,说丙愿意退让,不换了。栀栀这才和甲黄牛按照约定好的条件,换到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票据。

    有厚厚一迭的小面额粮票、面粉票、油票和肉票,布票、糖票、糕点票肥皂票也有……甚至连煤票、鞋票、电影票和粪票这种比较冷门的票也有。

    骆兵高兴坏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一张工业票居然能兑换那么多生活物资票!本来有点埋怨哥哥,为啥不早点儿拿出来兑,这样他们兄弟也就不用捱那么久的饿了……

    转念一想,他又明白了。

    ——就算用工业票兑换了其他的票据,可他们兄弟手里没有钱,也是一样什么也买不了。再者,今天是因为栀栀姐拿来换,这些黄牛党才愿意出高价的。毕竟栀栀姐这气质,一看就是高知家庭娇养出来

    的姑娘。但如果是他拿着这票来兑换,恐怕会像前头几次他拿着二斤绵白糖票来兑粮票那样,这些黄牛党只愿意兑给他一张十斤粮票,几乎等于同对半亏!

    所以说,这些都是际遇啊。

    栀栀从那厚厚一迭票据里抽出十斤面粉和五斤猪肉的券,其他的又还给了骆兵,“呐,可要收好了!等以后赚到了钱,就能来这儿兑换东西了!”

    骆兵郑重接过,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重重点头。

    三人一块儿去粮站用票和钱买到了十斤重一袋的面粉,然后又一块儿去肉档买猪肉。

    这会儿是下午时分,猪肉档里的猪肉已经卖得七七八八。上好的猪五花、猪蹄,甚至连纯肥肉、猪肝猪心什么的早就已经被卖完了,只剩下一只硕大的猪头、一条猪尾、一副猪肠和三四块品相不太好还带着骨头的肉。

    三人露出了为难的脸色。

    卖猪肉的大叔叼着香烟问道:“有多少票啊?”

    栀栀将手里的肉票展示给他看,“叔叔我们要买5斤肉,想买肥少瘦多的五花肉!”

    “没有了!”大叔说道。

    栀栀有些懊悔,依着她现代人的惯性思维,无论什么时候去超市买肉都应该是货源充足的。却忘记了这个时代之所以是买什么都要凭票,就是因为商品供应不足。所以手里有票、且需要买猪肉的人们都是一大早来抢购的……

    这时又有两个人过来买肉,一拿着拾市斤的肉票,把一整副足有二三十斤重的猪下水买了,她给的是拾市斤的肉,所以多付了一些钱;另一人也拿着一张壹市斤的肉票,把几块带骨头的猪肉也买了,那几块碎肉还有点儿不够秤,叼烟大叔就把那条猪尾也给了他。

    这下子,肉档上就只剩下了那只大猪头。

    看着也有二十来斤重的样子。

    不止栀栀陷入两难,骆兵和芃芃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芃芃,“这下子完蛋了!”

    骆兵,“姐姐,要不我们现在骑自行车去隔壁镇看看还有没有猪肉卖……”

    或者再拿几张肉票出来凑够二十斤,把这猪头拿下?

    可骆兵也不敢轻易做决定。

    毕竟栀栀姐也没说啊。

    大叔叼着香烟说道:“现在都三点多了,四点半就收摊。隔壁镇的肉档也是同一个时间收摊,你们现在过去……一样也是啥都没有!”

    栀栀沮丧的垂下了头。

    大叔看看天看看地,又看看四周……

    都这个点儿了,连菜摊上的菜也不多,根本没什么人。

    大叔冲着栀栀挤眉弄眼,“哎呀小姑娘你把你那肉票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嘛!”

    栀栀一怔,突然明白了。

    她赶紧把票递了过去。

    大叔接过扫了一眼,直接把那票五市斤的肉票扔进了他的小箱子里,然后问栀栀,“耳朵切不切?”

    芃芃和骆兵还没反应过来……

    栀栀,“切!大叔,麻烦您帮忙把猪面肉帮我剔下来好不好?”

    大叔拿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一拧开,“轰”一声就蹿出了火花。栀栀被吓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大叔用那个东西把猪头烧了一遍,再用刀刮掉表

    面的黑焦……

    栀栀不理解这是在干什么,但见芃芃和骆兵都没吭声,那她也不吭声。

    大叔的动作很麻利,三下两下处理完猪头,又帮她们把一副猪耳切下,最后还把猪面肉剔了下来,因为栀栀她们是来买猪肉的,猪肉么,用副草绳就能拎走。可猪头不行呀,于是大叔又送给她一个麻袋。

    栀栀很感谢大叔,从袋子里拿出一只猪耳,放回案板上,“今天谢谢大叔啦!”

    ——她花了五斤肉市,五斤猪肉的价格就买到了二十来斤重的一只猪头。当然这也是因为大叔也着急下班走的缘故,但她还是既得利益者呀,送人家一只猪耳朵也没啥不好。

    大叔也很高兴,悄悄把那只耳朵收下了,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妹子以后还要什么猪肉,提前一天讲,大叔给你留着。”

    栀栀笑着把骆兵拉了过来,“大叔,他是我表弟骆兵,要是以后我要买肉呀,我让他来!”

    大叔看了骆兵一眼,叼着香烟说道:“骆兵啊,我认得……对了你哥还好吧?”

    骆兵看了栀栀一眼,说道:“我、我表姐来家帮忙几天,我和我哥会、会好起来的……”

    大叔,“以后有什么事就要讲,你俩都还是小孩子啊,不要什么都靠自己扛,乡里乡亲就是用来救急的嘛,晓得吧?”

    骆兵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地点点头。

    三人扛着一只猪头和一袋面粉回了骆家。

    骆兵兴奋地把今天换票、买肉的事叽叽喳喳地说了,还递给哥哥厚厚的一迭各种各样的票据!

    骆军听说她们居然只花用了五斤肉的肉票和钱,就换回来一只猪头?再看看手里五花八门厚厚一迭各种各样的票……

    骆军惊呆了。

    天!

    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栀栀笑道:“好啦,那我们就开始做肉包子吧!首先说好了……我可什么都不会,只能帮你们打下手!”

    骆兵觉得栀栀姐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有她不会的啊?

    肯定是谦虚。

    于是他就客气地说道:“我也什么都不会,一切听姐姐们的指挥。”

    芃芃是知道自家妹妹有几斤几两的,做生意出点子得靠栀栀,但在动手干活这一方面还得靠自己。

    于是她就主动说道:“本来我们是想做香葱猪肉馅儿的包子,可猪肉没买到,买到了猪头肉……这猪头肉的做法又不一样,估计咱们得做成卤肉。这香葱肉馅儿的包子,也得改成香葱卤肉包了。既然是要卤肉,那桂皮、小茴香、八角、草果这几样卤菜用的中药就不能少……”

    骆兵家里也没有这些东西。

    不过,他想起了肉档大叔说的话,就小小声对哥哥说,“哥,我去借点儿卤料回来吧?”

    骆军皱眉。

    两年前遇上百年不遇的洪灾,父母响应号召半夜去扛洪,结果再也没回来。政府拨下来一笔抚恤金,乡下亲戚闻讯来闹,说父母欠了他们的钱,不但将那笔抚恤金全部拿走,还把他们家里的家具和值钱的东西全都拿走抵债,甚至还放狠话说这些钱和东西远远不够,以后生生世世都要他们兄弟做牛做马。

    当时邻居们都害怕如同泼皮恶鬼一般的亲戚,没有一

    个人上前帮助他们。任由那些恶人在父母的灵堂前把他和弟弟打了个半死,然后扬长而去……

    从那时起,骆军就下定决心,哪怕以后就是活活累死、活活饿死,他也绝不会向这些冷酷无情的人们求助。

    现在弟弟却说……

    栀栀倒是不知道骆氏兄弟的处境,她就很单纯的说了句,“兵兵,你找人家借东西别空手。我们这里有新鲜刚割下来的葱,你拿一把去送给别人。”

    骆兵应下,又喊了他一声,“哥?”

    骆军左右为难。

    可一想着现在万事俱备只差卤料了……

    犹豫半晌,他终是点了头。

    骆兵高兴地跑去抓了一把葱,出了门。

    芃芃开始用水来清洗猪头皮。

    ——整一只猪头有二十来斤重,但骨多肉少,出肉率在三四成左右。五斤左右的猪肉应该有,但猪头肉几乎都是胶质比较多的猪皮,纤维较少,估计还得多弄点儿,要六七斤才够。

    骆兵很快就回来了,他一手合着个钵子。钵子里装着桂皮、小茴香、八角、草果什么的,另一只手还提着一瓶酱油。

    “哥,这些都是赵婶送给我们的,说卤料不用还……到时候把这钵子和酱油瓶子还给她就好。”骆兵说道。

    骆军没吭声。

    芃芃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

    她吩咐骆兵烧水,让栀栀去择葱,她则开始倒水和面……就连骆军,也被她安排着坐在一旁用刀继续剔猪头骨还附着的一些肉。

    火生起来后,猪头皮要先焯水,然后再下锅卤炖,放进各种卤料、调味,盖上锅盖暂时就不用再管。

    芃芃揉面揉到全身都要虚脱了。

    栀栀也去帮忙,被骆兵劝住——骆兵也看出,栀栀姐说她不会干家务活可不是谦虚。但骆兵没计较什么,大家都是普通人,就肯定有优点有缺点嘛!所以栀栀姐的脑瓜子很灵活,但不太会做家务,这也是正常的。

    于是骆兵也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来和面。

    他和芃芃轮流来……

    两人忙出一身大汗,才总算搞定。

    接下来,就是洗葱切葱。

    骆军坐在一旁把猪头剔得干干净净,又刮下来差不多一斤多的肉。

    但这些肉比较肥,芃芃就让骆兵再生了个小泥炉,用小锅把这一斤多的骨头肉给熬成一锅猪油,外加小半碗猪油渣。

    再然后,芃芃又喊骆兵拿着斧头把猪头骨给砍成小半儿,架锅在小炭炉上加清水炖。

    “猪骨头也很能出油的,”芃芃解释道,“这么大的一个猪骨头,足有十来斤呢……依我看,二斤猪油一定能熬出来,兵兵你赶紧去找个有盖子的大钵子来。”

    可是骆家太穷了,居然连个带盖儿的搪瓷钵都找不出来。

    栀栀,“赶紧趁着供销社还没下班儿,快去买!你们不是有票么?”

    兄弟俩恍然大悟。

    骆军赶紧找出票和钱、递给弟弟;骆兵接过票和钱,撒开脚丫子就跑……过了一会他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还拿着个崭新漂亮的带盖儿大号搪瓷钵子。

    这会儿面团已经发好了。

    芃芃开始搓条揉剂,然后按照栀栀的要求

    ,把剂子切得小小的,一个一个擀圆擀平。

    ——因为栀栀要做的包子跟刘癞子的包子还不一样。

    她要做的是——小笼包!

    刘癞子做的肉包子,大约和女孩子的拳头一样大,两分钱一个。

    栀栀要做的肉包子是一口一只的小笼包,价格定为三分钱四个,五分钱八个,一个两个的不单卖!

    三分钱四个小小的肉包子,分量不多,但小孩子吃应该刚刚好。

    五分钱八个肉包子嘛,其实也就等于两个大包子的份量,反正女同志是肯定能吃饱的。男同志有可能吃不饱——那就再买一份呗!

    栀栀之所以要做成小笼包来买,一来是想和刘癞子有所区别,因为镇医院的肉包子这个名声已经被他给败坏完了,她们要是再卖肉包子,哪怕品质好又干净卫生,吃过亏的人也会有心理抵触。

    二来呢,栀栀也存着私心——她希望骆氏兄弟可以一直把这个生意继续下去。因为小笼包费人工,但是骆氏兄弟有两个人呀,他俩可以一个人在家包,一个人把蒸好的包子拿出来卖……刘癞子只有一个人,包大肉包当然更方便。

    光是这一点,哪怕小笼包比肉包子卖得更贵,刘癞子就无法模仿和超越。

    芃芃忙得满头大汗。

    头一批做出来的剂子还是太大,但是栀栀说没关系,反正第一锅包子是大家用来当晚饭和试味道的。

    第二批弄出来的包子皮就好多啦,几个人用葱粒当成馅儿试包了一下,包出来的生坯只有拇指头大小,太迷你了。

    猪头皮肉卤好了。

    ——这玩意儿不能卤太久,卤太久它就会融化掉,变成软趴趴,口感虽然会好,但当成包子馅儿却不怎么好包。

    芃芃又和骆兵轮流上,把卤肉切成碎泥,然后开始调馅料。

    栀栀连忙交代骆兵,“……你可得把这配方给记牢了!以后这就是你们兄弟俩挣钱的技能!”

    此言一出,骆军默默地看向栀栀。

    他听出了栀栀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先是一怔,继而有些感动。

    骆兵年纪小些,听了这话也没啥多余的想法,只是点点头就继续努力帮着芃芃干活。

    很快,芃芃就调配好馅料的味道了。

    大家动手包小笼包,包满一笼就拿去上锅蒸。

    十来分钟过后,第一笼小笼包终于面世!

    栀栀又教骆兵用牛皮纸叠了个小一号的平底斜口的“大纸杯”,再叠一个大一号的……

    小号纸杯秀气又好看,虽然只装了4只迷你小包子,但白胖浑圆的小包子挤在一块也有满满当当的感觉;大号纸杯大一些,8只迷你包子简直堆成山,看着就超有满足感!

    这边栀栀和骆兵还在研究纸杯呢,那边芃芃和骆军已经各自试吃了一个。

    “哎哟这卤肉包子可太好吃了!”

    “小也有小的好处,一口一个……味道真了!”

    芃芃和骆军齐声赞道。

    栀栀和骆兵赶紧也试吃了起来。

    果然——

    包子皮松软又单薄,里头的卤肉被炖煮得很烂,再加上清新的香葱味儿,一口咬下去先爆汁,再流浆,真是软糯Q弹,无比的美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笼包实在是太小了,对于女同志来说,一只包子也只有两口,还没吃够味儿它没有了。对于男同志来说,那一只包子就是一口焖,刚品出点儿味就没了。

    但这也是好事儿。

    (一只吃不够就再来一只呀,多吃点就多买点,多买点她们就能多挣点不是吗?)

    栀栀和骆兵也吃得停不下来,一只包子接一只包子的往嘴里塞。最后这一锅试吃的小笼包,足有七八十个呢,被四个人直接干掉了。

    栀栀吃得心满意足,问大家,“大家要提些什么意见吗?”

    芃芃积极响应,“要不要再配点儿辣椒酱?要是客人喜欢吃辣,我们可以把小笼包装进纸杯以后,再把辣椒酱淋在包子上?”

    栀栀有些为难,“好是好,可我们之前也没准备辣椒粉来做酱呀……”

    骆军提出反对意见,“如果在包子上淋了辣椒酱,那就必须要用竹签来挑着吃,或者用筷子挟来吃。不然的话,不配竹签客人不方便直接用手拿,拿了就是一手油……配竹签的话我们又事先没有准备……”

    骆兵,“其实不配辣椒酱也已经很好吃了。要不我们明天先开张了,挣到了钱再去买竹签?或者说,明天我们自己找来竹子自己削竹签?”

    栀栀点头,“那暂时先不配辣椒酱了,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骆军说道:“我也来提个意见吧……能做点儿素馅儿的包子吗?虽然肉馅儿的更好吃,但没准儿也有人更爱吃素馅儿的呢?”

    ——栀栀以前就是更爱吃素的,所以她对这个提议深以为然。

    芃芃则问道:“那是不是素馅儿的包子要算得便宜一点儿呢?”

    栀栀摇头,“就算配出了素馅的包子,价格也是一样。因为不管是肉馅还是素馅,我们费的工是一样的呀!再说了,这么小的包子,成本都差不多。”

    其实还是有差别的。

    但栀栀不希望以后大家因为贪便宜来买素馅的包子,那样挣得更少。

    栀栀又对芃芃说,“那就辛苦四姐再配点儿素馅了,最好选用一年四季都能有的馅儿……”

    当下,芃芃就想办法去配素菜馅儿,又抓了骆兵帮着找素菜;栀栀就和骆军又包了一锅包子……

    第二锅包子蒸熟以后,骆兵又帮着把包子送到医院去给魏奶奶和棠棠,然后又跑回家。

    接下来,大伙儿又一块儿包了一锅包子——这一次是为了测试包完一锅需要多长时间。

    后来骆军又提出建议,说一锅只蒸一层包子太浪费,因为包子小,可以一次多放两层或三层……然后兄弟俩又想办法用家里现成有筛子改造成蒸屉。

    就这样,大伙儿又试做了一锅,充分掌握好包包子要多长时间、蒸熟要多长时间等等……

    栀栀与芃芃就告辞了。

    骆兵苦留她二人在他家歇,但姐妹俩婉拒了——如果他们家里还有长辈在,倒还好,但又没有。那么两个年轻女孩当然不好在两个年轻男孩家里留宿。

    但这会儿都已经快夜里九点,回魏家村也不现实,所以两人就去了医院,和棠棠一起……姐妹仨把魏奶奶病床边的地板洗刷了一遍,然后合衣挤了一宿。

    第二天

    天还没亮,栀栀和芃芃飞快地起来洗漱过,匆匆忙忙往骆家赶。

    到了骆家,骆氏兄弟早起来了,已经各就各位——

    栀栀敏锐地发现,骆军明显不是昨天那副虚弱的样子。会不会是因为他昨天吃饱了,而且吃的是肉?

    他今天干活的速度特别麻利特别快!

    别氏姐妹也不多话,飞快地开始干活。

    一时间,揉面、捏剂子、擀面、包馅儿、上锅……四人忙得不亦乐乎。

    约半小时以后,第一锅三层小笼包共计百来只出锅了!

    栀栀在大篮子里铺上骆氏兄弟昨天做好干净小褥子,再垫上雪白干净的包袱布,然后再铺上两层纱布,这才把那百来只小笼包给倒进篮子里,盖好了盖子。

    “弟弟,我们赶紧走!”栀栀招呼了骆兵一声。

    骆兵应了一声,也把他的东西拿好了——他要负责叠纸杯,昨晚他已经提前叠了许多只,大的小的都有,就是为了防止万一买的人太多忙不过来……

    当时他哥还笑他,说你怎么就不担心万一买不出去?

    骆兵回了他哥一嘴——那栀栀姐卖3分钱5颗山楂的时候你敢相信?结果还不是被抢光了!

    他哥不吭声了。

    骆兵高高兴兴地叠到了大半夜。

    于是骆军一个人在家继续包小笼包,栀栀和四姐、骆兵一块儿去了医院门口。

    结果一到医院门口,栀栀三人就看到刘癞子用扁担挑着两只大箩筐,正在叫卖,“霜糖山楂!好吃的霜糖山楂……三分钱五颗,五分钱十颗来……”

    栀栀:……

    芃芃:臭不要脸!连定价都跟我们一样!

    骆兵:我栀栀姐果然料事如神!

    一个大婶匆匆路过刘癞子身边,好心对他说道:“你以前不是卖肉包子的吗?怎么改行了?哎,一大早的哪有人饭都不吃吃山楂啊……”

    “呸,你管得着吗?”刘癞子骂道,“你有本事你买啊!没钱买就给我趁早滚蛋!没钱买还罗里吧嗦一大堆,活该你天天进医院……”

    那大婶本是好心问几句,结果被他诅咒天天进医院,气得一扭头就走了。

    刘癞子洋洋得意。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一回头,突然看到栀栀姐妹几个?

    刘癞子一惊,色厉内茬地说道:“可没谁规定了只准你们买山楂,不许我卖山楂的哈……”一双鼠眼滴溜溜乱转,心虚得很。

    栀栀一笑,理也不理他,大声说道:“好吃的小笼包!卤肉小笼包……三分钱就有四个,五分钱能买到八个!热气腾腾刚出锅的卤肉包……婆婆婶婶们!阿姨姐姐们!早饭要吃好,就吃小笼包……很好吃的卤肉包……”

    刘癞子瞬间变了脸色,“喂,你们懂不懂规矩?你们凭什么在这儿卖肉包子?”

    骆兵挺身而出,“那你为什么要卖霜糖山楂?今天是你比我们先到的吧?今天你是在卖霜糖山楂的吧?是你先破坏了规矩的吧……”

    刘癞子蔫巴了。

    骆兵继续说道:“既然是你破坏规矩在前,凭啥让我们守规矩?你要是想讲讲理,那我们就来说说道理!今天谁也别卖东西了!”

    说着,他故意对栀栀芃芃

    说道:“姐姐,你们在这儿看着他,不许他卖出去任何一份东西!我这就去喊人来,咱们把这道理讲清楚了再说!”

    ——这番话,是昨天晚上哥哥教他这么说的。

    骆氏兄弟是本地人,但刘癞子不是。哪怕骆氏兄弟也很弱,但刘癞子肯定不愿意跟本地人起什么冲突。所以就装装样子吓一吓他就好。

    果然,骆兵这么一说,刘癞子就软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也、也没说不让你们卖肉包子……”

    栀栀皱眉,“我们卖的可不是肉包子,是卤肉包子!比肉包子好吃一百倍!”

    这时,一个大汉匆匆从外头走进来,正好听到栀栀夸自家的卤肉包子,就说:“小妹子,给我来一份肉包子。”

    “好咧!大哥,你要八个还是四个?八个5分钱、四个3分钱。”

    “八个吧!”大汉掏出了五分钱,递过去。

    芃芃手脚麻利的收了钱,骆兵拿了个大号纸杯给栀栀,栀栀揭开大提篮上的盖子,小心翼翼地挟了八个小包子放进大号纸杯里。

    大汉的眼睛都直了。

    “这、这么小?”大汉失声惊呼。

    刘癞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这是什么鬼,塞牙缝都不够!这包子啊要大才够味!”

    栀栀没理刘癞子,笑眯眯地对大汉说道:“大哥您试试,不好吃我退钱给您!”

    大汉犹豫了一会儿,拈了个小包子扔进嘴里,才嚼了两下他就瞪圆了眼睛,然后快速嚼了起来、咽下,又拿了一只小包子塞进嘴里两口三口嚼了,又又一只……

    大汉就这么站在栀栀身边,拿着牛皮纸杯子,旁若无人的吃包子。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又诱人的卤肉香,引起了过往人们的注意。

    大汉一口气吃完八个小包子,又掏出一角钱,“小妹子,再给我两来份包子!”

    然后他就这么站在栀栀身边,直到把第三份肉包子吃完了……然后又打了一份包,拿着肉包子走了。

    有了这个大汉当排头兵,很快就有其他人过来买包子。

    本来大家都有点儿嫌贵,但一来这包子实在是太太太香了,二来这包子小巧精致得很,还配个牛皮纸的大杯子装着,显得既高档又洋气……

    一时间,来买包子的人络绎不绝。

    骆兵抽空看了看大篮子里的包子,感觉快卖完的时候就立刻和别氏姐妹打了个招呼,飞快地回了家。

    骆军正在全力包包子,见弟弟这么快就回来了,奇道:“包子卖完了?”

    骆兵点头,赶紧生火架锅蒸包子,趁蒸包子的空当还帮着哥哥包包子……等到包子一熟,他赶紧用另外一个篮子装好了,又对哥哥说,“哥你包包子的速度可得再快一点儿,按这趋势,估计这一锅也支持不了太久。”

    说完,骆兵飞奔着将包子送到了医院门口。

    果然如他所料,栀栀她们已经卖完了一篮子小笼包了。甚至还有些过来买包子的人,听说很快就有刚出锅的包子到,就站在栀栀身边望穿秋水的等着。

    就这样,栀栀和芃芃负责叫卖,骆兵负责机动,骆军在家包包子……一上午过去,大家都累坏了。

    栀栀和芃芃是一直站着,骆兵不知往返医院与家里多少次,骆军包包子包到手抽筋……一直到家里的材料用尽,骆军实在没办法包了,栀栀她们卖完最后一篮子小包子,这才准备收摊。

    就这样,还有人急急地从医院跑出来,“小妹子你这儿还有包子卖吗?哎呀我孙子病着,不肯吃医院饭堂的饭,说想吃你们卖的包子!”

    芃芃只得好生劝慰这位老奶奶,说明天再来。

    这时,栀栀又感觉到一道愤恨嫉妒的视线朝着自己这边射了过来。

    循着视线看去——

    栀栀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阴沉着脸站在不远处的刘癞子。

    刘癞子的脚边,依旧是那两个装满了霜糖山楂的大箩筐。但可以从盖在箩筐上、又被顶得高高的罩布看出,他应该没卖出几份霜糖山楂?

    这时芃芃打发走那个老奶奶以后,就兴奋地对栀栀说道:“栀栀我们快点走吧,去数数钱!天哪我的口袋现在全都装满了钱……快装不下了!我还是、还是头一回赚到那么多的钱呢!”

    刘癞子就在不远处,他将芃芃的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嫉妒得脸都扭曲了。

    ——凭啥呢?他在这儿做小买卖已经一年多了,一直只能混个温饱。可这对姐妹一来,昨天两小时就卖光了一大篮子山楂果,少说也挣到了两三块钱!今天就更离谱了,她们卖掉了那么多包子,至少挣到十块钱!

    刘癞子又妒又恨,心想明天你们等着瞧!

    第20章

    栀栀、芃芃和骆兵收了摊,一块儿去了骆家。

    大家全都累坏了,坐在堂屋里的条凳上一点儿不想动。

    骆军则去烧了一壶开水,招待大家喝白开水。

    他心想:等有了钱,就该去买点儿茶叶回来。以前是看清了远亲近邻的真面目,失望至极也失去了期待感,根本懒得经营。现在不一样了,万一家里来了客人……就好比现在吧,只能招待人家喝白开水,多没礼貌啊。

    别氏姐妹歇了好一会儿,又捧着杯子慢慢喝了两大杯开水,这才缓过劲儿来。

    芃芃把口袋里的钱全都翻了出来,摊放在八仙桌上。

    那一分一分、五分五分的钞纸居然堆满整张桌子!

    骆军看得眼睛都直了,“我们居然挣了这么多钱?”他实在是过于惊讶。

    栀栀笑道:“这第一天嘛,大家都图个新鲜!以后的生意肯定一天不如一天……你们想啊,咱这镇医院也不大,能有多少人在这儿住院看病呢?还不是因为口口相传,所以外头的人也来买咱们的包子……”

    说着,她看向了骆兵,“所以以后呀,咱们要针对目标客户,不要盲目的扩张市场造成供过于求。”

    骆兵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骆军却是懂的,“那我们明天是不是应该少包点包子?昨天买了十斤面粉五斤肉,那今天去买六斤面粉三斤肉够吗?”

    栀栀笑道:“今天也是要买十斤面粉五斤肉……因为今天的市场还没达到饱和率。”

    ——毕竟卤肉小笼包是新品种,大家还没吃厌嘛。

    芃芃一边将同等面额的钱钞扒拉到成一堆,一边说道:“那我们赶紧把钱数清楚,然后再去买面粉买肉……哎呀,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买到猪头!”

    骆兵得到哥哥的点拨,也有些明白了,就问:“栀栀姐,那是不是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慢慢减量了?”

    栀栀认真说道:“我们今天还是一样,呆会儿去买十斤面粉、五斤肉,明天一样是去卖包子。但明天卖完包子以后,我们就休息一天。”

    此言一出,众人愣住。

    芃芃忍不住问道:“现在咱们刚刚才打开销路,为啥要休息一天?而且他们又还有这种行规……万一我们休息了一天,别人看到我们不卖小笼包了,人人都来模仿呢?”

    栀栀问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刘癞子今天卖霜糖山楂的生意……好还是不好?”

    骆兵立刻答道:“我有注意他……他今天根本就没卖出去几份山楂!他还一直盯着我们,一副气得想掀了我们摊子的样子!”

    芃芃也说道:“别人上他那儿买霜糖山楂的时候我也看了一眼,一是他用的牛皮纸不行,是那种很容易烂的牛皮纸,他也根本不会叠杯子,就胡乱把霜糖山楂用牛皮纸一裹,直接递给人家了……”

    “还有哦,我们是会一颗一颗地挑出最大最饱满的山楂果,但他不会,所以山楂果看起来小小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省钱所以绵白糖放好少,山楂果表面沾的霜糖很少很少……”

    “而且他在做霜糖山楂之前也没清洗,我听到有人说一口咬下来全是沙……”芃芃一口气说了好多好

    多。

    现在想想,当初栀栀那么认真的挑选山楂果,还一颗一颗洗得干干净净……

    真的每一个步骤都有用呢!

    栀栀点头,“所以他明天会卖回肉包子,而且还会想以行规来逼我们不准卖包子。”

    骆兵气愤地说道:“我们今天不是已经跟他说了么,他卖他的肉包子,我们卖的是卤肉小笼包……”

    芃芃却说道:“那明天我们比他更早一点赶到医院去,只要我们比他还先到医院门口,而且我们今天也是卖一样的包子,他就不能说我们坏了行规。”

    栀栀说道:“我是在预判他的预判,你们想啊昨天我们卖霜糖山楂挣到了钱,刘癞子眼红,所以他跟着我们学,今天也来卖霜糖山楂。然后今天他看到我们卖肉包子挣到了钱,所以他明天也会卖肉包子,这个应该是毫无疑问的,对吧?”

    众人都点头。

    栀栀又问:“那你们觉得,明天我们卖卤肉小笼包,刘癞子卖肉包……谁的生意会好?”

    骆兵大声说道:“肯定是我们的生意好了!”

    栀栀,“那刘癞子会罢休?”

    众人面面相觑。

    “猜一猜,他会怎么做?”栀栀问道。

    骆兵第一个发言,“他会学我们,也做卤肉小笼包。”

    栀栀摇头,“小笼包太费人工了,我们是四个人合伙才敢做,他只有一个人,光是这个工,他就耗不起。”

    芃芃,“他会不会去跟我们抢那个猪头,也做成卤肉包……就是大的那种包子呢?”

    骆兵摇头,“刘癞子可不是舍得花钱的人。”

    骆军沉吟道:“如果明天他依旧开不了张的话……他会恼羞成怒,然后去向城管报告,把后天摊摆的人全都抓起来。”

    芃芃和骆兵齐齐一惊。

    栀栀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芃芃喃喃说道:“难怪你让我们明天照卖一天包子,后天休息一天呢!”

    大家的心情有些沉重。

    ——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凭的是自己聪明的脑瓜子和勤奋的手脚。

    如果栀栀和骆军的猜测变成了事实,那这刘癞子就真的挺过分的。

    芃芃加快速度,将堆在桌面上的一堆钱钞全都点清楚了。

    “天哪,一共挣了二十八块七角三分!”芃芃喜气洋洋地说道。

    是,从昨天到今天,大家都很累很累,但谁又能想到居然能挣到这么多钱呢!一想到自己辛勤的劳动获得如此丰富的报酬,真是再累也开心!

    栀栀也挺高兴的。

    综合考虑起来,卖山楂因为山楂果都是野生的,也没啥成本,只花钱买了绵白糖,看起来也挺赚钱的,但这个毕竟是时令果,不能一年四季卖。

    卖小笼包呢,除去五块钱的面粉成本和三块五的猪肉成本,其他东西都是从魏奶奶家捎来的,葱什么的就一共值当五角钱吧,再加上五角钱的牛皮纸……总成本是九块五左右,当初还借用了骆兵的两角钱,那就算十块钱整吧。

    那么纯利就是十八块七角三分!

    按照别氏姐妹六、骆氏兄弟四的分配原则……

    扣除成本后,别氏姐妹能分到11.2元,

    骆氏兄弟能分到七块五。

    大家都很高兴。

    芃芃念叨,“现在我们手里一共就有二十块钱了!再加上之前给魏奶奶缴手术费押金的十块钱,一共就三十块钱了……应该够付医药费了吧?”

    栀栀说道:“还是再多挣一点儿比较保险,要知道魏奶奶的腿伤成那样,医生说了至少要休养半年呢!我们多挣点钱给魏奶奶买点儿营养品。”

    芃芃深以为然,又问,“对了,按原来的约定,妈今天就要去魏家村接我们回家,要不要捎个话回去,让我们在这儿多呆上几天?”

    栀栀点头,“这事儿让棠棠去办。”

    骆氏兄弟也很高兴。

    骆兵心心念念的就是哥哥头上的伤,说道:“哥我们有钱了,也去给你看看头上的伤吧,总这么自己找点儿草药来敷伤口还是不行……”

    骆军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的伤都已经快好了,倒是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去买点儿奶粉和鸡蛋回来。

    栀栀笑了笑,转头对芃芃说道:“四姐,我们上粮站买面粉和猪头肉去吧!”

    芃芃被累得不行,但还是站起身,“好咧!”

    骆兵连忙说道:“栀栀姐、芃芃姐,让我去吧!如果是买和昨天一样的东西……那你们把自行车借给我,我去就好。”

    栀栀和芃芃对视了一眼。

    栀栀笑问,“你不累呀?”

    骆兵,“有钱赚,怎么都不累!我哥受伤以后我还去过采石场呢干过两天呢……那才叫累,可累死累活一天才七分钱!而且我才干了两天人家就不让我干了,说我年纪太小!栀栀姐,你就让我去吧!”

    栀栀笑了,“好啊!”

    芃芃就把自行车锁的钥匙交给了骆兵,又数出十块钱给他,“呐,这些钱拿去买面粉,还跟昨天一样。十斤面粉外加五斤猪肉……如果有猪头肉啊,那就要猪头肉。”

    骆军也去屋里数了粮票和肉票给他。

    “好咧!”骆兵接了钱和钥匙,匆匆走了。

    芃芃就和栀栀商量,“这会儿是饭点,魏奶奶和棠棠的午饭还没着落呢,要不我们在医院饭堂买点儿算了。”

    ——医院饭堂里的饭菜,又贵又不好吃。

    栀栀还没回答,骆军说道:“姐姐,要是你们不嫌弃……就在我家做饭吧!昨天的猪头肉,熬了一大锅汤呢,还有炸完猪油以后的猪油渣,我家里有腌菜,再去外头买点儿大白菜什么应该也够了。”

    几天的相处,别氏姐妹都知道骆氏兄弟的家境,当然不同意,提脚说要走。

    于是骆军又提出了另外一个方案,“那要不这样,在我家带点儿骨头汤去,猪油渣也用掺点儿腌菜炒了,然后你们上医院饭堂里去买点儿白米饭就好。”

    这样的安排倒是很妙。

    “那就……打扰你啦,谢谢你骆军。”栀栀说道。

    于是就由芃芃掌勺,炒了一个腌菜猪油渣,然后又把骨头汤热了一遍,借了骆军家的两个饭盒装了,姐妹俩提着饭盒回了医院。

    ——刘癞子还在医院门口卖霜糖山楂,但根本没什么人买。

    他看着别氏姐妹,愤恨的目光快都要凝成箭,能把别氏姐妹串个透心凉了!

    栀栀芃芃才不理他呢,拎着饭盒去了病房,然后芃芃拿着自家的空饭盒去饭堂买了白米饭上来,四人就着骨头汤泡饭,再佐以咸香脆口的腌菜炒猪油渣,也是简单又美味的一顿。

    吃过午饭,姐妹们像昨天一样,先是趴在魏奶奶的病床尾歇了个午觉补充体力,然后就去了骆家,骆兵果然又带回来十斤面粉和一个猪头!

    这次让骆兵更感到高兴的是,他还拿了一副猪下水回来!

    “栀栀姐,我都没带那么多钱和票去。但是肉摊大叔说,我可以先拿回来,只要赶在他下班儿以前把猪下水的钱和票送过去给他就成……这一副猪下水足有三十斤重!他让我给他个二斤重的肉票,再按一斤两角钱的下水价格给他就好!回头我们把这做成腊肠,栀栀姐你们也拿点儿去!”

    骆兵开心地说道。

    ——正好明天不卖包子,他们兄弟可以安心在家处理这副猪下水。

    栀栀一笑,“谢谢弟弟啦,不过我们家的人都不怎么爱吃腊肠……好啦,那我们赶紧干活吧!”

    关于做卤肉小笼包,四人昨天已经有了合作的默契。

    这会儿他们甚至已经把猪头皮给清洗过、焯了水,已经下锅炖卤了起来。

    四人说说笑笑地忙到下午吃饭时分,芃芃还做了一大钵子的个辣椒酱……

    一切准备功夫全都做好。

    就只等着明天一早栀栀芃芃过来帮忙包包子。

    骆军小心翼翼地说道:“两位姐姐,明天咱们要赶早……所以呢,要么就是你俩睡在我们这屋里,我和弟弟去隔壁婶子家挤一挤?要么就是赶紧我和兵兵现在去睡觉,三点起来包包子,赶五点钟到医院门口……”

    骆军个人比较倾向于第二个提议,“到时候你们过来帮着买包子就好,我和弟弟面皮薄,可能……不太好意思叫卖。”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们没时间休息,没关系的,反正明天下午也不用干活。”

    栀栀想了想,“明早我俩三点半起来,你们也三点半起来,然后你们先架锅烧水,我们一到就开始包包子上锅蒸。别忘了,明天我们也没事,卖完包子我们就回去了。”

    骆军思考片刻,点头。

    第二天一早,栀栀姐妹果然三点半就起来,骑着自行车打着手电筒来到骆家。

    骆军让弟弟打着手电筒站在街口等她俩。

    四人汇合了,立刻开始包包子,还同步上锅蒸……

    五点差一刻的时候,栀栀和芃芃赶到医院门口,这时候天还没亮呢!

    五分钟以后,刘癞子也匆匆忙忙地挎着大篮子赶了来。

    他显然没料到栀栀那么早就来了,不由得瞪着一双绿豆皮,忿恨地看着栀栀。

    栀栀慢悠悠轻飘飘地喊道:“好吃的卤肉小笼包!3分钱4个,5分钱8个哟……热乎乎刚出锅的卤肉小笼包……”

    刘癞子气得大喊,“卖肉包子啦!好吃的肉包子2分钱一个!皮薄肉馅便宜啦……”

    一句话还没喊完,隔壁楼房二楼的住院部有人怒气冲冲地扔了个什么玩意儿下来,大骂道:“这天都还没亮吵什么吵?”

    刘癞子更是生气,冲着二楼就是呜哩哇啦一顿国骂。

    反正栀栀不理他,但只要他一停下来,她就轻飘飘的叫卖自家卤肉小笼包;刘癞子当然不服气,非要在气势上盖过栀栀一头……

    从5点到6点,两家都没开过张。

    快到6点的时候,栀栀感到大篮子里的小笼包快凉下来了,就让骆兵回去重新拿了一篮子热乎的,再把这一篮子冷掉的包子拿回去热一热。

    天亮以后,开始有群众络绎不绝地过来找桅桅买小笼包。

    栀栀这才展开清脆爽甜的嗓子,热情的招呼过往的人们过来买小笼包……

    刘癞子不服气的想要盖过栀栀的声音,可他从早上五点多一直吼到现在,嗓子都已经哑了,根本没办法盖过栀栀的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栀栀叫卖。

    而他在这儿卖肉包子已经一年多了,附近的人家都知道他的包子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根本没人来买他的肉包子!

    这一天,也因为在家里当后备力量的骆军更有经验了,所以他跑去找隔壁的邻居借了点儿面粉和白菜、粉条什么的,又学着昨天芃芃的样子在家捣鼓了不少素馅的小笼包,也让骆兵送到了“前线”。

    栀栀和芃芃一直忙到中午十二点过,所有的包子全都卖完了!

    再一算账……

    嚯,比昨天还厉害,一共挣了三十五块六!

    别氏姐妹分到十六块钱,骆氏兄弟分到了十块六角钱。

    栀栀千万交代骆氏兄弟,“记着,明天千万别去摆摊儿了,要是现在在那门口摆摊的小贩有你们认识的而且关系还不错的话,那你们也去跟他们说一声,让明天千万别出摊……我们明天也还是会过来给魏奶奶送饭,到时候我们再商量下一步要怎么办。”

    骆氏兄弟应下。

    这一次,骆兵热情的做好了饭菜,非让栀栀姐妹带去医院吃,当然也做了魏奶奶和棠棠的份量。栀栀只好谢过,和芃芃拿着饭菜去了医院。在离开之前,栀栀又拜托骆兵明天一早给魏奶奶和棠棠送份早饭去,她和芃芃就在家好好休息,不过来了。

    骆氏兄弟应下,骆军又主动说道:“那不如连今天的晚饭,我们也给魏奶奶和棠棠送去,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

    栀栀想了想,同意了。

    一连忙了好几天,她真的好累好累好累。

    就这样,栀栀芃芃先是回医院去和魏奶奶、棠棠一块儿吃了午饭,打了个招呼,姐妹俩就骑着自行车回了魏家村。下午,姐妹俩锁了院门直接补觉。睡到傍晚起来,芃芃做好了晚饭,姐妹俩吃完饭轮流洗完澡又睡了,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芃芃做好了午饭,和栀栀一块儿送去医院。

    棠棠告诉她俩,“今天上午突然就没有人在门口卖早饭了,我们还好,骆兵送了白粥和包子过来给我和奶奶吃,其他人就只能上饭堂买饭吃了……”

    然后棠棠又跟姐姐们说,医生认为魏奶奶的伤势没有问题,可以回家休养了。住院账单也出来了,住院三天做了一次手术,一共花费三十二块五。

    魏奶奶害怕越住院费用越高,希望可以尽快回家去。

    栀栀点头,“那下午咱就给阿奶办出院手续……放心,咱们手里的钱足够了。”

    四人吃完午饭,栀栀和芃芃先去了骆兵家。

    骆氏兄弟很高兴,骆军脑袋上的纱布已经拆了,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但有很明显的专业处理的痕迹。

    一时间,骆军忙着倒开水沏茶给她们喝,骆兵则翻出了新买的炒瓜子儿请她们喝。

    挣到钱以后,骆军第一时间就拿了点儿钱出来,和弟弟一起做了些卤肉包送给邻居们吃,感谢她们借钵子、借面粉什么的,当然他也把借来的东西都还给她们了。

    邻居们就回礼给他们一些腌菜、自家炒的瓜子儿之类的。

    听说骆军想买茶叶,一位大娘就送给他半斤,说是自家亲戚上山摘的野生茶叶炒制的……

    骆氏兄弟终于感受到久违的邻里间的关心,两人都开朗了很多。

    “栀栀姐你可真是太厉害了!简直料事如意!”骆兵高兴地说道,“昨天晚上我们捱个儿去通知平时在医院门口摆摊的人,让他们今天不要出摊。然后我一早就出了门,躲在医院门口看……”

    “我们通知了其他人嘛,所以大家都没来。但是刘癞子也没来!你说说,我们也没通知他,他为什么不啥?到了早上八点多钟的时候,来了好多好多城管!至少有十几个!他们一直在医院门口守到十点多才走。”

    “我故意过去找城管打听是这怎么一回事,他们说……有人举报,说有资本家在这里干投机倒把的事……他们还说,其实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栀栀姐你还记得前天一大早第一个来买我们小笼包的那个特别壮实的人吗?他就是城管,他悄悄告诉我说,幸好我们今天没有去!”

    说着,骆兵又问,“栀栀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啊?”

    栀栀告诉他们,魏奶奶要出院了,所以她们姐妹以后也很难再过来。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办,栀栀说道:“这还得看你们是怎么想的。毕竟我们姐妹是为了赚快钱给魏奶奶治病……而你们,才是以后要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如果你们想跟刘癞子和平相处,那就得跟他谈好,他卖他的肉包子,你们卖你们的卤肉包。如果你们再也不想跟刘癞子打交道了,那就……”

    “其实我也有观察过,这几天来,其他人的生意都还可以,就只有刘癞子……不管他是卖肉包子呢还是卖霜糖山楂,买不出去……所以我觉得,他手里已经没钱了,毕竟他还压了一批霜糖山楂嘛。”

    栀栀意有所指地说道:“现在是城管巡查的节骨眼上,其他人可能不会出摊,再停一天问题也不大。但刘癞子应该等不了吧?”

    骆军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栀栀姐,以后你们都不来了吗?”骆军问道。

    栀栀点头,“所以以后你们要靠自己来做卤肉包了哦!”

    “那我们要怎么报答你?如果不是你手把手的教我们这些,我们、我们根本就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骆军说道。

    栀栀一笑,说道:“那我就提要求了哈!”

    “你说。”

    栀栀说道:“你们要做肉包子的话,姜葱蒜这些是要用的吧?做素菜包子的时候,大白菜和青菜是要的吧……如果你们有需要,可不可去找魏家村的魏奶奶买?”

    然后她把棠棠、魏奶奶和自家的关系说了。

    骆军明白了,“放心吧栀栀姐,等解决了刘癞子以后

    ,我们的包子生意做起来了,以后我们每隔两天就去一次魏奶奶家,找她买葱买白菜,她要是有什么活儿要干,我们兄弟也会帮一把的……就像你帮我们一样!”

    栀栀高兴坏了,站直了身子,朝骆氏兄弟鞠躬,“那就谢谢你们啦!”

    当天下午,栀栀姐妹就给魏奶奶办好了出院手续,四人回到了魏家村。

    别氏姐妹仨又在魏家村陪着魏奶奶住了几天,一方面是照顾魏奶奶,一方面姐妹仨帮着魏奶奶整理好菜园子,种了好多香葱和大白菜。

    隔了一天,骆兵就找到了魏家村,见栀栀姐妹还没走,他很是高兴,告诉栀栀:“栀栀姐,你真是神算子!那天你们把魏奶奶接走以后,我哥让我捱家捱户的去问那几个在医院门口摊摊的人,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刘癞子这人挺可怕的。他正当竞争不过别人就使阴招儿……但谁知道哪个倒霉蛋会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他!”

    “所以我们决定再停工一天,同时还有个人去城管那儿扔了封面匿名信,说镇医院门口有人一大早搞投机倒把……就昨天,我们还是不出摊儿,刘癞子一个人去了,然后他就被城管给抓了。昨天我看到壮汉叔叔下了班上医院陪护他生了病的老婆,他还问我为啥不卖包子了……我就问了他一句,刘癞子怎么样了。他说,刘癞子会被分配到农场去……”

    栀栀也很高兴,“那你可得跟那个壮汉叔叔搞好关系呀!”

    骆兵笑着点点头。

    聊完天,栀栀让棠棠去魏奶奶的菜园子里割了一大捆香葱和几颗大白菜过来,又让骆兵和魏奶奶约定好香葱和大白菜的价格……

    他们商定的价格不算太高,否则骆氏兄弟就没有必要赶这么远的路,来找魏奶奶买。

    可就算骆氏兄弟每隔两三天才上魏奶奶家买一次新鲜蔬菜,魏奶奶一个月也能挣上三四块钱,虽然不多,也算一个比较稳定的来钱门路。

    魏奶奶感动得直流眼泪,让棠棠拿了个小筐去菜园子里,摘了点豆角丝瓜之类的,非让骆兵拿回家去吃。

    骆兵也很感激。

    这边的事情忙完了,栀栀和芃芃就准备回去。

    但棠棠决定留下来再多照顾奶奶几天。

    于是过了一天,栀栀和芃芃就带着魏奶奶送给她们的满满一大筐的各种新鲜蔬菜,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松市钢铁厂的家属大院。

    姐妹俩把自行车停在筒子楼下,合力抬着那一大筐新鲜蔬菜,吭哧吭哧地上了楼。

    刚到了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呢,门突然自动开了。

    从自家走出来的,居然是——吴琴???

    吴琴昂首挺胸,面上还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似乎有些高兴、又有些鄙夷,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志在必得?

    栀栀和芃芃看着吴琴,同时愣住。

    一时间,姐妹俩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门?

    这里其实是……罗家?

    吴琴也看到了栀栀。

    她也不说话,就眼角一挑,斜睨了栀栀一眼,从鼻腔里喷出一声轻轻的“哼”,然后步履轻快的下了楼。

    栀栀和芃芃对视了一眼。

    ——吴琴这意思,像是来自家耀武扬威来了?

    而吴琴一走,家里人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栀栀和芃芃。

    “栀栀!芃芃你们回来了?”单朝凤连忙说道,“快!快进屋!”

    栀栀和芃芃就把那一大筐菜抬进了家。

    关上门、放下菜,栀栀敏锐地发现,母亲应雨时的眼睛红通通的?

    栀栀皱起眉头。

    ——妈妈被吴琴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