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栀栀捧着碗慢慢喝汤,赞道:“这骨头汤挺好喝的。”

    春芽婶子立刻说道:“是啊是啊!哎哟这连骨肉都快炖化了哈哈哈哈……”

    然后又对黎恕说道,“女人怀了身子啊多喝汤水最好了!这次我们带了好多花胶过来,小黎你可得隔三岔五的就给栀栀煲点儿花胶汤,只要有肉来衬它就好,鸡肉、鱼肉、骨头都行……这可是最滋补女人的好东西!”

    黎恕点头。

    栀栀招呼辫子爷爷道:“爷爷你也多喝点儿汤!”

    辫子爷爷六十多了,虽然身体壮实、力气也很大,但他已经掉了好几颗牙,又因为常年牙痛,他不大爱吃烤鱼,更爱吃流质类的食物。

    听了栀栀的话,辫子爷爷连连点头,“好、好!那我再搞一碗汤!”

    辫子爷爷果然又添了一碗汤,慢慢地喝。

    栀栀说道:“爷爷,你觉得这骨头上的肉……瘦肉好吃还是肥肉好吃?”

    “都好吃咧!”

    “爷爷,要是我非要你选一个呢?”

    “非要选一个啊……那就肥肉好吃啊!”

    “为什么呀?”

    “肥肉炖得烂嘛!”

    “可是瘦肉也炖烂了啊!”

    “瘦肉……”

    “爷爷,是不是因为瘦肉有渣,肥肉炖烂了以后没有渣,嘴巴一抿就化了?”

    “哎——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

    “爷爷,那龙强和甜甜怎么了?”

    “诶,可惜啊,他们分开了哇——”

    几秒钟过后,客厅慢慢寂静了下来。

    辫子爷爷震惊地看向栀栀。

    其他的叔叔爷爷们、春芽婶子也全懵了。

    半晌,春芽婶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栀栀啊,你咋知道龙强和甜甜他俩……”

    栀栀叹气,“海鸥岛上的知青一共也才十二个人,这次有三个人选上了工农兵学员,剩下的人么……除了他俩,还有谁会闹矛盾?”

    胖叔叔也叹气,“当初是我们亲自上竹笋岛去把他俩接回来的,又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俩……在海鸥岛慢慢成长。以前过那么穷的日子……他俩在竹笋岛呆了两年多,相依为命。后来来了海鸥岛也是跟着你们几个捱饿……可那也没啥毛病啊,怎么现在条件慢慢变好了,他俩却天天闹着要分手呢?”

    栀栀皱眉。

    ——龙强和高甜甜之间的感情冲突,在最近这一年之中爆发得愈发明显。

    之前呢,可能也有于露的关系。

    现在于露也已经离开了……

    龙强和高甜甜之间,依旧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吗?

    栀栀问道:“他俩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春芽婶子说道:“年轻人的事,我们也说不清!可我瞧着吧……兴许还是龙强的问题!毕竟甜甜是个姑娘家嘛……”

    姚叔表示不同意,“我和龙强打交道的时间多,我感觉龙强没毛病啊!就是栀栀说的那样儿,他们一共12人,一下子走了仨,剩下龙强和书华两人挑大梁,那可是忙得连脚都不沾地儿!好多次我都看到龙强大半夜的站在女生宿舍楼下……你说说,龙强哪有那么多空去哄甜甜?甜甜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龙强呢?”

    春芽婶子不乐意了,“这么说,你觉得问题出在甜甜身上喽?那你怎么不问问,甜甜为啥不体谅龙强?她不知道龙强天天忙工作吗?”

    姚叔一时语塞,好半天才说道:“为、为啥?”

    春芽婶子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我肯定能劝好他俩!”

    姚叔:……

    栀栀劝道:“好啦好啦!这个事儿我会再找其他人了解的……叔叔爷爷们,岛上还有啥新闻吗?”

    春芽婶子立刻说道:“有!栀栀你知道嘛,大周复员到乡镇府当办事员了!然后呢,现在大周和洪禾禾那丫头已经过了明路,两人已经在处对象了!我听禾禾说啊,今年过年呢,大周要带禾禾回老家去,过完年他俩就一块儿去禾禾家,如果两家的长辈都没有意见的话,应该明年就会办喜事儿了!”

    辫子爷爷直点头,“两个都是好娃娃咧!”

    罗叔则说道:“栀栀啊,晴玉也怀孩子啦!她比你早两个月,现在是三个月还是四个月哟……肚子都有点大了。”

    栀栀眼睛一亮!

    春芽婶子笑道:“晴玉怀孕快三个月啦!怀相还不错,能吃能睡的……”

    栀栀也笑道:“那晴玉的孩子应该是咱海鸥岛的第一个孩子吧?”

    此言一出,栀栀愣了一下。

    ——应该是棠娘的孩子才对。

    “不对!”春芽婶子笑道,“晴玉的孩子算是咱们岛上第二个出生的孩子!”

    栀栀一怔,心想难道棠娘回来了?

    春芽婶子笑着对栀栀说道:“你金梅婶子肚里的孩子才是双岛头一个出生的孩子……你金梅婶子已经怀孕五个多月啦!!”

    栀栀立刻惊喜地看向了罗叔。

    罗叔有些扭捏,“嗨呀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我们已经……年纪一大把了!确实有点丢人……”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

    春芽婶子嗔骂道:“男婚女嫁、生儿育女……再正常不过了,有什么丢人不丢人的?”

    罗叔眼圈儿泛红,“主要也因为是……还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结果,我都黄土埋腰了还娶上了媳妇儿,现在马上就要有孩子了!真踏马想做梦一样啊!”

    姚叔在一旁小小声对栀栀说道:“晴玉怀孩子也和你一样,胃口挺好……但是你金梅婶子怀相不大好,这都已经五个多月了还吃啥呕啥!所以你罗叔这趟来,也是想找点儿别处没有的吃食……尤其是咱南陵和珍珠山没有的,带回去让你金梅婶子试试口味……”

    栀栀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那这几天我也帮着问问人。”

    罗叔立刻朝着栀栀合手作揖,还认真拜了几下。

    接下来,春芽婶子又告诉栀栀说,她在珍珠山的姐妹们来了信,说这次又有几个姐妹想下山,所以大家约好了年底时,将由珍珠山的小姑娘红菱带路,带着那几个婶子来正义岛相看……

    春芽婶子又解释道:“说真的,以前呢我也不太好意思让山上的姐妹们过来……虽说正义岛的条件不比珍珠山差,可以前确实没地儿住。现在正义岛上的家属区已经建好了,再加上现在的正义岛又比前两年的更富裕了……我才好让人家来,要不,我也害怕被老姐妹们戳脊梁骨!栀栀你说,是吧?”

    栀栀含笑点头。

    这一夜,大家聊到很晚很晚才各自休息。

    栀栀也和黎恕上楼回房睡觉。

    栀栀忍不住叹气,“我六月初离开海鸥岛,你七月离开,现在是十一月初……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就小半年过去了……”

    黎恕先是对栀栀说,“回头我写信问问大周,他和禾禾啥时候办喜事儿,等到了时候我们汇钱过去随份子!”

    栀栀笑道:“那必须的!想不到他俩还真好上了……”

    “岛上都是年轻的男同志女同志,相互看对眼岂不是很正常?”黎恕说道。

    栀栀,“我的意思是……大周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根本不像懂得姑娘心事的那种人!”

    黎恕嗤笑道:“那他要是不喜欢人姑娘的话,就是七老八十了他也不解风情。他要是喜欢人姑娘了……那开窍开得贼溜!”

    栀栀盯着黎恕,一笑,“那今天楚晴去找我……你是真不认识她呢?还是故意那么一说的?”

    黎恕面色一僵,嘿嘿笑道:“我主要是配合媳妇儿的演出嘛!”

    “你还真认识她呀?”栀栀眯起了眼眸。

    黎恕小小声说道:“媳妇儿,我要是老实交代了……你可不许生气。”他赶紧给她打预防针

    “那就要看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误了!”栀栀才不上他的当呢!

    黎恕说道:“是这样的,我俩不是一早请假上医院去了么?下午我俩才回的学校,然后有同学告诉我说,楚晴一早来找我,还塞了东西在我书桌里。我看了,是一封信……”

    “情书?”栀栀追问道。

    黎恕老老实实答道:“不知道里头是啥内容……为避免大家的尴尬,我没拆,背着人直接烧了。”

    栀栀盯着他,眼神不善。

    黎恕赶紧解释,“你想啊,这信要是我看了、我心里烦。你看了、你心里更不好受!所以我又何必留着呢?留着,岂不就是在给咱俩添堵?”

    然后他眼神有些阴鸷,“不过,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楚晴居然跑去找你了!”

    黎恕有些恼怒,“学校还有谁不知道咱俩是两口子啊,她居然还给我塞这种信!不过……栀栀啊咱别理她,不能让这种人打扰了我们的心情,好不好?”

    栀栀冷笑。

    黎恕抱着她慢慢摇,“媳妇儿别生气……下回要是有男青年给你写这种信,我也帮你处理掉!”

    栀栀瞪视着他。

    半晌,她莞尔一笑。

    “但愿楚晴别再来招惹我了,”栀栀慢悠悠地说道,“不然我可是会反击的。”

    黎恕一听,顿时有些激动,“媳妇儿你先跟我说说,你会怎么个反击法?”

    栀栀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她故意逗他,“她不是喜欢你么?那我就把你送给她呀!”

    黎恕瞬间铁青了脸,咬牙切齿地说道:“别栀栀?我是你男人!别人来撬你墙角,你、你你你……你居然就把我推出去了?”

    栀栀故意伤心落泪,“那不然怎么办啊,你看,我现在怀孕了,变成了黄脸婆……医生还说了,怀孕头三个月不能同房……万一你趁着这个空窗期就是想和别的女人……”

    “别栀栀!”这下子,黎恕是真的动了怒,松开了搂住栀栀的双臂,疾步走到房间中间,两只大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栀栀也意识到自己玩笑开大了,“呃……黎恕,对不起呀你别生气,我、我刚才是逗你玩儿,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黎恕,以后我不会跟你这种玩笑了……好不好?”

    黎恕面色稍霁。

    栀栀跑过去,抬高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撒娇道:“黎恕,我向你道歉……楚晴的事,从头到尾你都处理得很好,是我太小气了,我不应该为了这样的事和你开这么过分的玩笑。要是你心里不舒服,你可以说出来……但我不希望我俩有隔夜仇,这不但会影响我俩的感情,也会让我和孩子都觉得不舒服……”

    黎恕直接低头吻住了她。

    片刻,他才轻声说道:“是我要向你道歉才对……要是我早点儿主动把烧信的事儿说了,你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顿了一顿,他又委屈地说道:“栀栀,刚才你那么说的话,我、我心里好难受……”

    栀栀立刻踮高了脚尖,吻上了他。

    一阵难分难舍过后,两人终于冰释前嫌。

    黎恕催着栀栀去洗澡,然后他也洗过,坐在卫生间里的小板凳上,将两人的换洗衣裳洗了,拿去二楼阳台上晾了,又回来侍候栀栀睡觉。

    两人上床以后——

    黎恕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龙强和高甜甜不是一直挺好的么?高甜甜那么可怜,龙强都一直不离不弃的,现在条件慢慢好了,怎么又……难道说,他俩是真受了于露的影响?”

    栀栀叹气,“这可不好说……毕竟于露和高甜甜的关系,可不像我和楚晴。当初于露为了救高甜甜和龙强,不但倾尽所有,花钱雇人划了小船儿到处找他俩,还一直不停地上fang,她当然被韦大成整得很惨……”

    “可于露已经离开了不是吗?”黎恕有些不解,“那他俩为啥还没和好?”

    栀栀摇头,“于露离开了,但是龙强的工作也更忙了。落在甜甜眼里,既可以说他是为工作而忙碌,也能解释为……是因为于露离开了,他才遵从了他的‘本心’,所以冷落了甜甜啊!”

    即使是在黑暗之中,栀栀也能感觉到黎恕的瞠目结舌。

    “高甜甜真会这么想?”黎恕不可思议地问道。

    栀栀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恋爱中的女孩子,心思特别敏感。你瞧,刚才我不也说错话了吗?”

    顿了一顿,她又轻声说道:“是因为我想起来……你曾经说过,我可是人间清醒呢!可如果一旦陷入爱情,我就是刚才的那副失去理智的样子。你瞧,你不也被我的反应弄得很生气吗?如果我俩没说开呢?如果我俩没有很快的放下这件事呢?那么这件事……就会成为横在我俩之间的一根刺。这样的事,如果再多来几回……黎恕,我俩也会玩完儿!”

    黎恕紧紧抱住栀栀,恨声说道:“楚晴这个臭女人!我明天……不,明天是休息天,等上学的时候我再……”

    “黎恕,这事儿跟楚晴无关。”栀栀正色说道,“……这跟我俩的感情有关,如果我俩的世界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无论是楚晴还是楚雨,都不可能离间得了我们。”

    “当然了,楚晴明明知道我俩是夫妻,她还要给你写情书,还要故意上门挑衅我……她的品行确实不怎么样。”栀栀冷冷地说道。

    黎恕久久没有说话。

    他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只能紧紧抱住栀栀,一遍又一遍地轻吻着她的额心。

    太可怕了!

    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那么辛苦才追到手的媳妇儿,就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差一点儿他和媳妇儿有了隔阂。幸好媳妇儿情商智商在线,要不然,万一这事儿真成为他和媳妇儿之前的一根刺,那才是……真特么见鬼了!

    黎恕并不打算轻轻放过那个人。

    第362章

    休息天,黎恕计划带着叔叔爷爷和春芽婶子他们搭乘公共汽车去市区逛一逛。

    目的地是淮安市博物馆,和博物馆附近的淮安市文化公园。

    考虑到栀栀怀了孩子,不适合过于奔波,所以没让栀栀跟着去。

    栀栀就在家里张罗午饭。

    但栀栀也没亲自下厨——这次正义岛来了七位叔叔爷爷们探亲,再加上栀栀和黎恕自己,一共就是九个人。做九个人的饭菜,可不是轻松活计。

    于是栀栀去找邱大婶帮忙,花钱雇邱大婶的儿媳来家帮忙做顿饭。

    她给了邱嫂子五块钱,说荤菜家里有——昨天还剩下很多海鱼没吃,但已经烤好了,今天可以用来红烧和炖汤。但素菜和配菜还是需要请邱嫂子去买,五块钱包圆,剩下的当成邱嫂子的工钱。

    这就是栀栀花钱的态度。

    她和黎恕又不穷,黎恕有空的时候家务活由他来干,他没空的时候……栀栀可以做少量的家务活,但如果会影响她的身体健康或者耽误时间的话,那还是花钱雇人吧!

    为着昨天黎恕杀蛇救下邱大婶的小孙子一事儿,邱家一大家子都对栀栀和黎恕感恩不尽。

    知道栀栀家里来了那么多亲戚,栀栀怀着孩子肯定不好干重活……而且栀栀还那么懂得人情世故,直接掏钱请自家帮忙,根本不让她们白忙活……

    邱大婶一口应下,立刻打发儿媳上栀栀家搞午饭去。

    然后栀栀又找邱大婶帮忙,问她哪些东西是淮安特有的特产……又把金梅婶子高龄怀孕、怀相不太好吃啥吐啥,所以这次罗叔跟了过来,就是想张罗些新奇特的土特产,好带回去给他媳妇儿尝尝鲜。

    邱大婶一听,立刻拉着栀栀上巷子里其他人家里串门儿去了。

    栀栀津津有味地听着诸位婶子们东拉西扯了一上午,小本子记下了不少新奇稀罕的土特产……

    中午时分,黎恕领着叔叔爷爷们回来了。

    这时邱嫂子已经帮着栀栀做好了丰盛的午饭,还和栀栀约好,让栀栀别洗碗了,她一小时以后过来帮着洗碗。

    邱嫂子是地地道道的淮安本地人,做的饭菜也是地地道道的淮安菜。

    ——烤过的海鱼拌上甜面酱再拿来红烧,佐以大葱、腐皮等配菜,又咸又甜,风味迥异,红烧浓汁用来拌白米饭是非常好吃的!

    ——腊肉炖白菜帮子也是意外的好吃,白菜邦子被炖得绵软,既吸足了腊肉的咸鲜、又带着本身的清甜,也是超级好吃!

    ——豆腐酿香菇是纯素菜,但是浇了红烧鱼的汤汁,也是味浓鲜美!

    ——鱼头冬瓜汤炖久了以后呈现出浓浓的乳白色,也是很好喝的。

    栀栀、黎恕和春芽婶子、叔叔爷爷们吃不亦不乎。

    饭桌上,大家又兴奋地向栀栀解释上午黎恕带他们去玩的地方:

    淮安市博物馆建设得很漂亮,里头展出了不少革命先烈的遗物……正好大家去的时候,有不少小学生也在那儿参观,然后大家就站在一旁,听博物馆工作人员向小学生们解释这些物品和背后的小故事。

    他们离开博物馆以后,又去了附近的淮安市文化公园,公园还挺漂亮的,一路爬到山顶、一路都有凉亭可以休息。站在山顶可以远远看到出海口、以及淮安市全貌。

    不过,最让大家念叨的,居然是淮安市的公共汽车!

    “栀栀啊淮安是不是比咱们林市有钱啊,他们这儿的公共汽车咋是两截的涅?”

    “这里的公共汽车崭新崭新的!车身上的油漆锃亮!车厢里的座位也好看,一看就是新车!”

    “都是一样价格哟,林市坐公共汽车要两分钱,这里也是两分钱!”

    “哼,那售票员的态度也都差不多喽,好像个个都没买票,坐了她的霸王车似的!”

    ……

    大家都笑了。

    吃过午饭,大家歇了一会儿,然后栀栀和黎恕就带着叔叔爷爷他们去了海洋科技大学。

    其实这几年来,徐拥军他们一直在给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开扫盲班。现在么,不敢说叔叔爷爷们丝毫没有障碍,但起码也有六七百个词汇量,简单的字还是认得的。

    没有上过学的人,对知识就有着天然的敬畏。

    他们走在宽敞漂亮的海洋大学里,有些莫名的畏缩,不敢大声喧哗,甚至不敢东张西望,恐唯失了礼数遭人笑话。

    栀栀和黎恕有些啼笑皆非。

    他俩倒是很亲切随和地带着叔叔爷爷他们在校园里逛……甚至还带着他们上了教学楼去,让他们看了看栀栀和黎恕上课的地方。

    接下来就是操场、篮球场,以及会议室、小礼堂……

    逛了一大圈儿,栀栀和黎恕最后领着他们去了食堂。

    今天的晚饭,栀栀和黎恕决定带着叔叔爷爷他们在食堂里吃。

    让长辈们尝尝大学食堂出品,既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也免去了做饭的劳累,而且学校食堂的饭菜还非常便宜……

    周末的晚上,大多数学生都去市区逛,晚饭并不回来吃,所以食堂空落落的。叔叔爷爷们非常兴奋……虽然黎恕想带他们直接去打菜的窗口、想吃什么打什么菜,但他们非常怂,很害怕被打菜师傅认出来不是本校学校而被轰走……

    无论黎恕怎么解释,他们就是不敢去。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黎恕只好来回走了四次,帮着他们打好饭菜。

    一般说来,大型集体食堂的出品……都不怎么样。

    海大食堂也一样。

    但胜在菜肴的味道重、又多油,肯定比寡淡无油的菜肴好,偶尔吃上一次会觉得还不错,再加上价格便宜……

    叔叔爷爷们听说满满一饭盒的米饭只要五分钱,另外一个饭盒里装着一个满满的肉菜只有一角钱,一个素菜只要分钱?

    也就是说,这两大盒饭菜,只花一角八分钱?

    他们可太高兴了!

    “这么便宜的饭菜呀!那学校不亏死吗?”

    “就是就是,自己做饭怕也没有这么便宜的吧?”

    “味道还是差一点,但是油水还蛮多!你们看这坨肥肉……”

    “是便宜!我们八萍在林市火车站卖鱼汤面,一碗就要角钱咧!那一碗下去我还吃不饱!再看看这两大盒,添得那么满才两角钱不到!”

    “栀栀啊我们没来的时候,一直在想这大学是怎么一回事?你和小黎要怎么生活呢!现在我们全都知道啦!哎呀我们也就放心啦!”

    “是啊是啊!”

    “你们在这里的生活还是蛮不错的!”

    ……

    黎恕含笑解释了几句,说这是国家给学校……其实也就是给工农兵学员的福利,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这一顿饭,叔叔爷爷们也挺开心的。

    在学校吃完晚饭后,栀栀和黎恕就领着叔叔爷爷们回去……结果巷子里的七八个邻居婶子,人人都搬来了自家的小马扎,坐在栀栀家门口的路灯下聊天。

    见栀栀一众回来了,大家这才搜罗来的各种淮安特产交给栀栀。

    “栀栀啊这些是我们这里的甜面酱,用来烧菜,老好吃的了!”

    “这个不晓得你们爱不爱吃,这是我们淮安的黄豆酱,跟广东的不是一回事!”

    “栀栀这是火腿,我切了两块给你,一块你自己吃,一块你给你叔叔带回家去给你婶婶吃……这个不能单独吃的,齁咸齁咸!你炒菜啊滚汤啊的时候,薄薄地切一点点下来就可以了,可以当成盐巴来用,味道也特别不一样的!”

    “栀栀啊这是我们淮安有名的豆皮,这是好东西,我给你拿了二斤过来,你自己留一点吃啊,要先泡发半天,烧菜煮汤都要得!”

    ……

    栀栀谢过婶子们,婶子们嘻嘻哈哈地搬着小马扎离开了。

    黎恕开了门,领着叔叔爷爷们进了院子。

    辫子爷爷就对栀栀和黎恕说道:“栀栀、小黎啊,我们已经认了个门,也晓得你俩在这儿过得还可以……那我们就放心了,明天我们就回了!”

    栀栀连忙拘留,“叔叔爷爷们再多玩几天!”

    胖叔叔说道:“不留啦!明天你俩要上学,我们呢……也要早点回去!你罗叔着急回去看你金梅婶子,我们呢……也要回去干活啦!”

    姚叔也说道:“是啊,现在可不比往日啦!以前呢,我们个个都是一把懒骨头!现在啊……一天都不能停、不敢停……也根本停不下来!”

    “可不是嘛!”罗叔掰着手指头算:

    “我们正义岛种的是双季稻,虽说刚收完一季,但是老田要不要沤肥?新田要不要育秧?还有玉米也种吧?红豆、绿豆、黄豆、小米、高粱都要种一点吧?”

    “要喂猪的吧?还有鸡鸭和兔子……”

    “镇上还要搞元旦文艺汇演呢!一等奖有十块钱,现在都已经十一月了,我们也需要时间排练一下嘛!”

    “再就是……还要给林市国营菜市场送鲜鱼过去!”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也要为过年而搞点年货嘛……”

    ……

    一一数完后,罗叔又问栀栀,“栀栀你看看,我们的事情是不是多呀?”

    栀栀笑了,“好好好!那我知道了你们很忙……成吧,那我不留你们了!”

    到底有些舍不得。

    栀栀眼眶微湿。

    春芽婶子立刻安慰栀栀,“没事哩!这次我们是因为不熟路,才走了四天的……你叔你爷爷他们说了,下回来的时候我们就认得路了,从南陵过来走水路,最多走上一天一夜……呃,两天一准能到!”

    “所以栀栀啊你别舍不得我们走,也别搞到你心情不畅快呢……要是情绪不好啊你肚里的那个小的就会闹你!”春芽婶子说道,“没事儿,我们过年再来看你!”

    栀栀吸吸鼻子,点点头,喊了黎恕过来,让他给叔叔爷爷们收拾行装。

    叔叔爷爷们来的时候,人人都挑着沉重、满满当当的担子。

    可是走的时候……

    其实栀栀和黎恕也没啥能拿得出手的特产,毕竟两人来到淮安也才两个多月。手边唯一能拿得出来的,也就是刚才邻居婶子们送给栀栀的那些土特产,分量还特别少。

    栀栀和黎恕都愧疚得不得了,叔叔爷爷们却特别善解人意,

    “栀栀啊你俩就别多想了!也用不着打发我们人情,我们从正义岛上拿来给你的东西,也本来就是你带着我们种出来的!你想啊,你要是从没来到我们正义岛的话,正义岛到现在还是一样穷得叮当响呢!所以你不需要有什么想法!”

    “是啊,你现在来这儿的目的是学习,你就安安心心在这儿学习,学成了以后早点儿回海鸥岛!我们还需要你带着我们闯出一片新天地呢!”

    “是啊,我们从正义岛带来的那些大米,其实也就是想让你知道一下,今年我们也是大丰收……”

    “栀栀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

    ……

    栀栀含泪而笑,重重点头。

    第二天天还没亮,黎恕就早早起来给叔叔叔叔们做早饭。他还和了面,包了百来个粉丝、鸡蛋、香菇碎、白菜碎、腊肉碎……总之就是啥馅都有一点儿的杂菜包子,上锅蒸熟了,让叔叔爷爷们带着当路上的干粮。

    然后又煮了米饭,蒸了土豆腊肉和咸蛋,又煮了一大锅的白菜汤……给叔叔爷爷们当早饭。

    ——早上让叔叔爷爷们吃干的,才能最大程度的让他们吃饱肚子。毕竟只要一离开淮安,他们就得在海上飘一天一夜……那是没有热饭热菜吃的。

    就这样,栀栀在春芽婶子和叔叔爷爷们的劝说下,这才拭去了眼泪。

    栀栀想让黎恕送一送叔叔爷爷们,黎恕也想亲自把他们送到出海口那儿,但叔叔爷爷们不乐意,说他们也没啥行李,行装上阵方便得很,而且已经会自己搭乘公共汽车了,不需要黎恕的陪同;最最最重要的是,栀栀怀着身子,两人又是背井离乡的呆在这儿,栀栀就更加需要黎恕的陪伴和照顾了。

    最后没办法,栀栀和黎恕只好把叔叔爷爷们送到了巷子口。

    目送叔叔爷爷们离开后,栀栀和黎恕去了学校。

    两人坐着自行车,刚到学校大门的门卫室那儿时,正好看到邮递员离开收发室?

    栀栀就让黎恕停下,她跑去门卫室找了一下,果然找到了她和黎恕的好几封信件!!!

    栀栀喜不自禁,连忙抓着一迭信件从门卫室跑了出来,“黎恕,有我俩的信!”

    黎恕笑吟吟地问她,“谁寄来的?”

    栀栀拿着信件一封一封看、又一封一封地数给他听:“这一封是我哥……嗯,是我哥写给你的信?他怎么不写给我呢?这一封信的这字迹一看就是我家小妹的,但这封信这么厚,估计里头还有我爸妈的信……这一封是……我看看哈,哇!这是陶容冶写来的信……”黎恕一听,脸色瞬间黑得像锅底一样,“别的信给你看,包括我的!陶容冶的信给我看……哼他肯定是写给我的……”说着,他不由分说从栀栀手里抽走了据说是陶容冶寄来的信。

    然而他一看信封上的字样,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愣住。

    原来,信封上用熟悉且大气俊逸的字体写着:

    【淮安市海洋科技大学七二级新生,黎恕(亲启)

    京都农业科技大学七二级新生,陶容冶(寄)】

    黎恕盯着这封信,心情复杂。

    他没有想到,陶容冶居然……真的给他写信了。

    想也知道,他和陶容冶也没啥好说的,信纸里的内容十有八|九是写给栀栀看的,可陶容冶就敢光明磊落地写“黎恕(亲启)”,这证明了陶容冶和栀栀之间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荡。

    陶容冶的心思……黎恕一直都知道,所以,这是陶容冶在避嫌。

    这才是谦谦君子、卑以自牧。

    在这一刻,黎恕也有些佩服陶容冶了。

    再想想大的那个楚晴,明知道黎恕和栀栀是夫妻,还偏偏要给黎恕塞情书、甚至上门去挑衅栀栀……真是人品高下立见!

    黎恕就这么一愣神——

    他没有留意到栀栀已经拆开了手里的一封信,并且已经抽出信纸,一目十行地将信纸上的娟秀字迹快速完了。

    栀栀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完全不敢置信地说道:“我的天哪!”

    黎恕回过神来,见栀栀一脸的心慌意乱,连忙关切地问道:“栀栀,怎么了?”

    栀栀直接把信纸递给了他。

    黎恕匆匆看完,也同样皱起了眉头,很是诧异,“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363章

    栀栀手里拿着的,是于露写来的信。

    她将信件递给黎恕。

    黎恕接过,目光匆匆一扫,只见信纸上写着:

    【栀栀,

    见信好!

    转眼间我已经来到城大一个月了,也算是暂且习惯了这座城,这所学校,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勿念!

    兹有一事让我颇为心扰,你也知,我今年已经二十六,确实已经到了应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一是家人再三催促,二是我本也有成家立业的打算,所以希望能在求学期间顺带完成结婚生子的任务。

    目前我一共有三位结婚对象:

    第一位,便是我们的队友陶容冶同志,我和他的学校相距一条街,目前我们每天都见面。

    第二位,便是我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程岭,此人样貌周正,工作能力不清楚,但家人对他十分满意,安排我与他相亲的原因是婚后他能为我安排工作。

    第三位,是我校大二年级的一位正在追求我的男同学。此人条件尚可,但工农兵学员毕业后经服从分配,多半是会回到原单位去。他是湘省人,恐怕今后会回湘省去。

    栀栀,在之前的相处中,我已经将你视作人生挚友,同时你也是我的领导。选择什么样的人生伴侣,当然由我说了算,但人生大事非比寻常,我也希望你能指点迷津。

    我个人偏向于陶容冶同志,我们都是革命儿女,他又与我志同道合,选择了他,将来我们是要一起回海鸥岛去的,我们还会继续建设海鸥岛、建设南陵、建设林市,建设新种花国!

    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梦想,也是他的。

    栀栀,恳请回信,盼复!

    于露敬上。】

    信件的内容十分简单,不过寥寥数语,就已经将事情说得很清楚了。

    一如海鸥岛知青们写工作稿般的简洁。

    栀栀陷入沉思。

    于露和龙强、高甜甜是同一届的知青,都是二十六七岁的年纪,确实……也到了家里人催婚的地步。

    栀栀不是不知道陶容冶对她的心思。

    可不来电就是不来电……

    她不能因为陶容冶陪伴在她身边好几年、是她工作上的左臂右膀,就把对他工作能力的欣赏转换为爱情。

    当然,出于对朋友的关怀,栀栀很希望陶容冶能从这段根本不可能有回应的感情里走出来,找到一个……他真正喜欢、对方也喜欢他的姑娘。

    可是……

    怎么会是于露呢?

    栀栀从黎恕手里拿过陶容冶写来的信,拆开信封,拿出厚厚一迭信纸。

    信件分为两部分,厚实的那一份有四五页信纸后,用钉书针钉好,扉页上用整洁秀逸的字体写着“关于双岛社队海洋养殖经济型食用海鱼的建议(初稿)”

    后头还附着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也简单明了的写着:

    【黎恕,栀栀,

    见信好!

    附件是我们当初在海鸥岛畅谈过的关于经济型海洋食用鱼养殖的计划,由于手头工作繁忙,一直静不下心来开展筹备工作。到了新学校以后,才有时间静下来想清楚,于是我询问了学校老师的建议,写下了这份初稿,先请你过目,如有再修改的地方,我们再讨论。

    黎恕,栀栀,我还有一事告知于你们。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追求队友于露同志,以结婚生子、建设我们的小家庭为最终目的。我们本就是革命战友,拥有相同的信念与梦想,将相信来我们结合以后,会更有共同语言和共同的奋斗目标。

    我很清楚于露同志另有追求者,但我并不在意。因为我们都很清楚,彼此是最好的选择。

    请来信告知海鱼养殖计划的意见。

    盼复,谢谢!

    陶容冶敬上。】

    陶容冶的信,比于露的还要简洁。

    于露还在信里表达了一下她不知该选谁的纠结,甚至还希望栀栀帮她出个主意。

    陶容冶却直接告诉栀栀,他和于露是合适的,他要和于婚结婚。

    黎恕当然也看完了陶容冶的信。

    他叹气,“陶容冶喜欢你,但他不愿意介入我和你之间的感情……于露喜欢龙强,她也不愿意介入龙强和高甜甜之间的感情……难怪陶容冶在信件里说他们很清楚,彼此是最好的选择呢……”

    “可他们对海鸥岛的热爱,应该是超越了感情……所以,还有什么比他俩结了婚、避了嫌,但还能正大光明地回到海鸥岛更好的办法呢?”黎恕叹气。

    栀栀心情沉重。

    黎恕牵住她的手朝学校里头走去,“我们先去上课……至于容冶和于露的事,咱俩暂时放一放,现在心情太乱了我们也分析不出来,先冷静下来再说。”

    栀栀点头。

    到了教学楼那儿,黎恕去了403,栀栀上完晨读就直接去了黄教授的实验室。

    她把自己确诊怀孕的事儿告诉了老师。

    黄教授无比震惊。

    她看着栀栀欲言又止……

    最后虽然什么也没说,却忧心忡忡的,一副愁锁重眉的模样儿。

    栀栀忍不住笑了。

    后来,她找了个周围没人的时机,小小声对黄教授说道:“老师你放心,就算我怀孕了也不会影响工作的。”

    黄教授点点头,又忍不住说道:“你师姐以前也这么说……”

    “我以前没有怀过孕,这是头一次,”栀栀正色对黄教授说道,“但就目前看来,我不知道怀孕会对我的身体和工作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只能向您保证,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我会向您直说,提出休养,但会在身体好的时候把落下来的功课全都补回去……”

    “但在我身体状况没有问题的时候,我在这儿的一切工作和实验项目操作全都照旧。您别担心我只是口头承诺,如果我的身体真的很不好,没办法补漏的话,还有黎恕呢!我可以遥控指控他来帮我完成任务……”

    “您别嫌弃他、也别看不起他。我在海鸥岛的时候就很忙,我的实验,有三分之一的数据都是他在帮我做。”

    “而且他现在的专业也已经追上来了,他已经决定,本学期末将和我一起参加大二年级的期末考试……”栀栀认认真真地向老师解释。

    黄教授一听,十分震惊,“真的嘛?小黎也这么厉害?”

    栀栀笑道:“期末的时候让他拿成绩单给您看看。”

    “好!好好好!”黄教授激动万分地说道,“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们这样有追求、有明确目标的学生了!”

    然后黄教授又不好意思地说道:“栀栀啊你也别怨老师不理解你,实在是……”

    栀栀了然,知道老师想说三师姐袁希善和四师兄王文倾的事儿。

    其实要真说起来,也不是啥大事儿。

    袁希善是同门里成绩最好,最有悟性的学生。她和王文倾结婚以后……按黄教授的话来说,是结婚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尤其怀孕生子以后。原本在学术上非常严谨的一个人,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变得忧郁、焦躁,甚至越来越激动、偏执。

    袁希善本来是黄教授几个项目里的生力军,因为怀孕而情绪不稳定,影响到项目的进程——因为她一不舒服,王文倾也得停下手里的事儿,去哄她、帮她。

    后来长子王豆豆出生后,王文倾的母亲赶过来侍候儿媳和孙子,结果又爆发了不可调和的婆媳矛盾。

    在婆媳关系一团糟、甚至还影响到夫妻感情,且工作学习上也还没来得及捋顺的情况下,袁希善又怀上了二胎……然后因为她的一个疏漏,实验室起火,造成不可能逆转的损失。

    黄教授因此承受了最直接的惩罚后果——她失去了博导资格,降级降薪不说,还影响到她负责的几个实验项目的评级。

    霍令坤和许明奎正好毕业了,本来想继续跟着老师读博的,因为老师失去了博导资料,他们又不想另投他门,只好选择了就业。而袁希善、王文倾和康梦清也因此延毕。

    总之就是一地鸡毛。

    这就是,让黄教授一听说栀栀怀了孩子……立刻愁眉深锁的原因。

    现在听了栀栀的解释,黄教授总算有些释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栀栀啊,可能是老师过于狭隘了。”

    栀栀摇头,笑着说道:“这不能怪您,您知道吗?怀孕真的有可能会改变准母亲的性格……”说着,她特别不好意思地把前几天她和黎恕之间闹矛盾的事儿说了。

    黄教授终身未婚未育,听了之后,十分惊讶,“是嘛?居然还会这样……所以呀栀栀,以后你对我也是一样,有什么问题就要直接说,别藏着掖着的,说开了就好了。”

    栀栀连连点头。

    然而这时,袁希善抱着小女儿苗苗从外头匆匆走进办公室,看到栀栀和老师坐在办公室里,不由得有些诧异,问栀栀道:“今天的实验数据出来了?”

    栀栀点头,“已经出来了,我登记好了。”

    黄教授对袁希善还是很有感情的,师生在一起五六年了,跟母女也没啥区别,于是黄教授对袁希善说道:“阿善你知道嘛,栀栀怀孩子了,一个半月!”

    袁希善看了栀栀一眼,“哦?是嘛……那恭喜你呀!”

    栀栀笑眯眯地说了一句,“谢谢!”

    黄教授又道:“刚才栀栀跟我聊了几句,说女人怀孕以后啊,性格可能会因为内分泌和激素的影响而有所改变……真的很神奇呀!”

    闻言,袁希善看了栀栀一眼,然后朝黄教授一笑,“之前我不是告诉过您么?”

    “啊?呃,可能我忘了。”黄教授说道。

    袁希善叹气,把小女儿放进竹编背篓式的学步车里,“苗苗,你好好呆着啊,妈妈要去工作了。”

    说着,袁希善看也不看孩子一眼,直接进了里头的更衣室。过了一会儿,她换上了白大褂,直接从更衣室的后门进入了实验室。

    栀栀和黄教授对视了一眼,然后又看向了王苗苗。

    一岁多大的小女孩在学步车里横冲直撞,旁若无人……

    第364章

    栀栀盯着小女孩儿王苗苗看。

    王苗苗才一岁多,生得非常漂亮活泼,又健康好动。她坐在竹编的学步背篓里,砰一声往这儿撞、砰一声往那儿撞……

    好几次要么就撞到了书桌、要么就撞到了柜子,看起来挺惊险的。

    不过,学步背篓的边沿又宽又厚实,无论小姑娘往哪儿撞,都不会撞到她。

    但是——

    栀栀觉得有些一言难尽。

    袁希善就这样直接把孩子大大剌剌的扔在这儿了?

    这么小的孩子,要是没个人看着……哪怕是学步背篓很安全也是不行的。

    万一孩子摔着了呢?万一孩子撞翻了桌上、或者文件柜里的摆放着的东西呢?万一高处的东西打翻下来砸到了孩子呢?

    所以?

    袁希善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把孩子扔给她和老师看管着?

    老师不用工作的吗?

    栀栀皱眉。

    不过,她新近才加入师门,也不知道老师和袁希善是怎么相处的,不好贸然表达意见,只能保持沉默。

    黄教授叹气,对栀栀说道:“你先回吧!现在刚怀上孩子,你也得注意一点儿,千万别磕着碰着的。”

    栀栀问道:“那这孩子……”

    “只能我给她看着了,”黄教授无奈地说道,“不然还能怎么办?”

    栀栀:……

    她忍不住说道,“不能送幼儿园吗?”

    黄教授摇头,“走路还走不稳呢,没有幼儿园愿意接收。”

    “那家里也没有长辈帮着带吗?”栀栀又问。

    黄教授盯着实验室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暑假的时候文倾妈赶过来给他俩带孩子……豆豆大一些能上幼儿园了。可苗苗太小了,文倾妈妈的意思就是,把苗苗带回老家去养,等孩子长到三岁能上幼儿园了,再给他们送回来……”

    栀栀连连点头。

    ——如果经济情况尚可,能把孩子留在身边,雇个老家的长辈在这边带孩子,那当然最好。但如果经济情况不允许的话,那么王妈妈这样的安排对于双职工来说,是退而求其次的安排。

    谁知黄教授叹气,“她和她婆婆闹得很不愉快……因为文倾妈妈不愿意呆在这儿给他俩看孩子。王文倾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都是前后脚有的孩子,都是双职工,文倾妈妈想把孙子外孙子放一块儿养,她亲自在家里看着……”

    “但是她不同意,非要文倾妈妈留在这儿替她管着豆豆和苗苗,文倾妈妈肯定不同意啊,后来大闹了一场……文倾妈妈就走了。”黄教授说道。

    栀栀皱起了眉头。

    然后又问,“那娘家没有亲戚能帮忙吗?”

    黄教授轻声音说道:“婆家的亲戚呢,还有文倾在中间挡一挡……她娘家的亲戚和她啊,都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哎,以前她也不是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

    “师姐是不是患上了产后抑郁症?”栀栀问道。

    这个时代还没有关于抑郁症的说法,再加上隔行如隔山,黄教授也不知道产后抑郁症是啥,且她年纪大了,未婚未育,根本不能体会……

    黄教授只是摇头,又催栀栀,“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吃饭去!你现在是双身子,可不能捱饿!”

    栀栀站起身准备走,想了想,又问老师,“要给您打份饭过来吗?”

    “用不着,估计文倾一会儿就来了,我让他给我打饭去。”黄教授答道。

    栀栀点头,离开了。

    因为耽误了这么一会儿,栀栀回家的时间就晚了一些。她先上菜市场买了点儿菜,回到家的时候,黎恕都已经回来了。

    他赶紧接过她手里的菜,问道:“你上哪儿去了?我回来没见你,正准备出去找你呢!”

    栀栀把实验室那边儿的事儿告诉黎恕。

    黎恕惊呆了,“你师姐……让一个硕导教授帮她看孩子?”

    栀栀点头。

    黎恕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你们老师的脾气也太好了吧?”

    栀栀说道:“老师没孩子,师姐之前又是最聪明的一个,那么多年的相处……恐怕老师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黎恕嘀咕道:“有能力自己带孩子当然好,又没能力带……那她还矫情个啥?不然的话,当初就别生那么多啊……”

    “这个事儿不好说,”栀栀认真说道,“咱们不了解情况,不要贸然批判别人。怀了孕的女人和刚生下孩子不久的女人很容易抑郁……你就看我俩的情况吧,我俩不缺钱花,日子过得比大多数人都要好,可前几天我……”

    黎恕一下子就明白了,“我懂你的意思了!”

    栀栀笑了笑,“我称了二斤肉,一半儿咱们中午吃,一半儿留到晚上吃……快去做饭,我都饿了!对了,上午咱们收到的那些信,你拿给我,这会儿有空……我来看看。”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过来!”黎恕先把猪肉拎回厨房,洗了手,然后跑去客厅他的书包里拿出信件,又拿了一盒子糕点过来,放在院子里的八仙桌上。

    “我还没煮饭呢,估计还得等大半个小时才有饭吃,你先吃些点心顶一顶。”说着,黎恕转身跑进了厨房。

    栀栀笑了笑,打开点心盒子,看到里头有糖麻花、蜜三刀和龙须酥这几样。

    当下,她慢慢的一封信一封信的看,又时不时吃上些点心。

    ——姜女士的信件,字数极少。她只在信里说:

    黎恕要买房的证明已经开好了,但害怕丢失,所以没敢经过邮局寄。老黎给联系了部队内部的通讯班,给了黎恕一个时间、地址、联系人,嘱咐他到了时间就去拿。再就是姜女士还同时托人带了东西过来,让黎恕去拿证明的时候,一定要骑自行车去。

    栀栀看完了信件,塞了一块淮安特色糕点蜜三刀进嘴里,觉得甜津津的真好吃!

    ——别家的家书则是厚厚的一封:

    是别逢君、应雨时、两位嫂子和小妹棠棠的信件合在一块儿寄过来的。

    别逢君主要是在问栀栀和黎恕的近况,问在学习和工作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应雨时则是问栀栀适不适应淮安的气候,然后又手写了几个药膳方子,说是她从老中医那里打听到的,有治失眠多梦的、有治手脚寒凉的,还有适合男士补精、滋补女性的……药方上都是些很常见的药材。

    两位嫂子则各自将家里的情况说给栀栀听,大嫂单朝凤在信里提了一句

    小妹则在信中告诉栀栀,说家里已经收到了别芃芃寄回去的第一封报平安的信。说黑鹤洲那边的条件非常艰苦,可以说什么什么都不好,只有在那儿工作的人特别特别好。对她和对罗建华都非常照顾。她和罗建华已经安顿下来了,罗建华的手已经可好得七七八八,她也开始在工地上找工作了……

    栀栀看着信件,耳边宛如听到了亲人们温柔的低声嘱咐,忍不住嘴角微弯。

    ——再就是洪禾禾写来的信了。

    洪禾禾先是在信件里问候了一下栀栀,然后公布了她和大周的恋情。据她说,当初大周追求她的时候,她非常忐忑,因为已经认定不会离开海鸥岛,所以再三拒绝了大周。后来大周退伍之后原地复员,被安排在镇政府工作……洪禾禾虽然松了口气,却又开始担心大周的父母和家人不能接受她。

    于是大周再次动了心思。有一次双岛社队要派人送两担果品去秦省,因为海鸥岛一下子少了栀栀、于露和陶容冶三个人,根本抽不出多余的人手,只能是洪禾禾去送。大周打听到了以后,自告奋勇陪着洪禾禾去。大周是秦省人,暗中把父母家人召到了省城,在洪禾禾完全不知道的前提前,大周的家里人全都见过她了。周家人看到洪禾禾高挑健美的身材,娇憨天真的性格,满意得不得了!

    大周跟洪禾禾说了实话,洪禾禾这才真正的接受了大周,不过,她在信里告诉栀栀,她现在又有了新的烦恼——那就是,她害怕她家里人不接受大周。所以今年过年的时候,她会和大周一起先去秦省他的老家看看,然后两人再去洪禾禾的老家湘省看看。

    除此之外,洪禾禾又在信件里写了她对龙强、高甜甜的担忧。

    洪禾禾直接在信件里说,她站龙强,在她看来,高甜甜有点儿小题大作了。

    她举了好几个例子:

    比如说,龙强本来接替陶容冶、当上第一生产大队的代理大队长。但是去当一大队的生产队长就必须要住在一大队。龙强每三天回来一次……高甜甜心里就不快活了。后来龙强只好天天往返南陵镇和海鸥岛,有好几次实在是太晚了太累了,他就没回来,高甜甜气得晚饭也不吃,还整不睡。

    龙强又提出,想让高甜甜陪着他一块儿去一大队,因为他手里的活计很多,高甜甜可以帮他。可高甜甜不愿意离开海鸥岛,说她要是去了一大队,会有很多人笑话她。又说龙强提出这样的要求,从根本意义上来说,就是想看她出洋相……没办法,龙强只好向高甜甜赔不是,又跟申书华对调了工作。由申书华出任一大队生产队长,龙强留下来负责双岛社队。

    可双岛社队的活计也不少,出差的几率更高……高甜甜担心龙强在外头的安全,心疼他的奔波,还因为他不能陪着她而产生了巨大的不安全感……

    不过短短几个月下来,龙强和高甜甜之间爆发了几近不可调和的矛盾!

    洪禾禾与李晴玉、方丽娟轮番劝解高甜甜,可看起来好像完全没用,这让大家感到特别沮丧。

    看完洪禾禾的信件,栀栀陷入深思。

    再想想早上看过的于露和陶容冶的信件……

    栀栀突然意识到,她的小伙伴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她的影响,对于感情的态度,好像都不如对待梦想和工作那么认真。

    回想起于露和陶容冶的信件:

    ——于露虽说她现在拥有三位追求者,但她择偶的唯一条件,居然是以圆梦和工作为主?她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了她更愿意选择陶容冶,是因为和陶容冶在一起后,她就多了一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另外两位被放弃的追求者,不愿意的理由是:他们将来不可能去海鸥岛???

    ——陶容冶信中所写的情况更少,但他表达的意见,与于露一致。也是觉得和于露在一起,她能理解他,支持他的工作。

    所以?

    一方面说来,其实于露和陶容冶三观一致。虽然他俩的结合……总让人觉得有些一言难尽,但好歹两人已经相处了好几年,知根知底的不说,有共同的奋斗目标,能够理解对方在工作上的需求与表现……他们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当然了,如果他俩是真心相爱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从另一方面说来么……高甜甜和龙强之间就缺少这种贴切的默契。

    看起来,高甜甜和其他小伙伴们不太一样。

    其他的小伙伴们,事业心重于一切,但是高甜甜是个典型的感情至上的女孩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甜甜是没有问题的——她爱龙强,因为特殊的原因她对龙强十分依恋,她舍不得龙强太辛苦、吃太多的苦……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那就好办了。

    不过,栀栀暂时还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栀栀!把信件全都收起来!开饭啦!”黎恕在厨房那儿叫嚷道。

    栀栀赶紧把糕点盒子收好,又把信件全都收了起来……

    黎恕已经用圆扁筛将饭菜碗筷什么的一骨脑的全都端了过来,“饿了吧?赶紧吃!”

    栀栀看了一眼菜肴。

    米饭不是煮熟的,是放在蒸屉里蒸熟的?

    主菜是一盘子热气腾腾的蒜泥白肉?另外还有一大钵子的紫菜蛋花汤,和一份清炒大白菜?

    栀栀明白了。

    黎恕还真是家务小能手!

    难怪刚才他说半小时就能吃上饭呢,要是栀栀来做饭呀,这两菜一汤少说也得花上一小时。

    所以黎恕烧饭的时候,是直接架大炒锅来蒸饭的——即锅里烧开水,开水上面架蒸屉,蒸屉里头蒸米饭。然后他把片得薄薄的猪肉直接扔进开水里煮上半小时,等饭熟的时候去洗大白菜、泡发紫菜、调蒜泥白肉的酱汁等。

    米饭煮熟的时候,白肉也煮到了发软的地步。先把米饭端下来,再把猪肉从汤里捞起来……蒸屉里的大米浆汁会在蒸煮的过程中,掉落一部分到汤里。所以这肉汤是米白色,还把油水全都吸走了……

    在肉汤里直接放入泡发好的紫菜,再打两个鸡蛋进去撑碎,洒上姜末,盐末和葱花末,出锅!

    最先做好的就是这道汤了。

    接下来,黎恕再烧一锅热油,将刚才拌好的拌肉酱浇上热油……拌肉酱被炝香了以后,再用和煮软烂的猪肉一拌,就是特别好吃的拌肉啦!

    最后下油锅清炒大白菜,三分钟出锅。

    这会儿黎恕帮着栀栀添饭,栀栀就摸索着问黎恕,刚才他是不是这么做饭的……

    黎恕有些纳闷儿,“你刚过来偷看我做饭了?”

    栀栀嘻嘻笑,“不用看也是一猜一个准儿!”然后挟了一块蒜泥白肉塞进嘴里嚼了嚼,惊呼道,“不辣的蒜泥白肉!”

    “放了辣椒某人就不吃了!”黎恕说道。

    栀栀爱极了这滋味,“你放了甜面酱对不对?哇,好好吃!”

    甘醇微甜的酱味儿拌着新鲜猪肉的鲜美……实在是太太太好吃了!而且味道还挺重,用来拌饭吃……一口微甜鲜美的酱拌猪肉,再佐上一口甘润浓香的白米饭,简直就是一流的享受呀!

    吃到有些发腻了,再吃上清清淡淡又自带甜味儿的清炒大白菜,再喝上一口带着米汤和肉香的紫菜蛋花汤……

    栀栀由衷地叹道:“黎恕我要给你发个奖!”

    黎恕愣住,从饭碗里抬起头,疑惑地问道:“什么奖?”

    “最佳家庭煮夫奖!”

    黎恕“噗”一声,喷了一口汤出来……

    幸好是对着旁边喷的。

    “那你还不如给我来点儿实在的奖励呢!”黎恕清了清嗓子,认真说道。

    栀栀喝了一口紫菜汤,歪着脑袋看向他,“你想要什么奖励?”

    黎恕一笑,伸手做了个□□的动作。

    栀栀瞬间明白了,红着脸儿啐道:“每次都摇到手快要断了!”

    黎恕立刻很狗腿地说道:“我向你保证今天晚上很快的……”

    栀栀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一笑。

    黎恕知她答应了,顿时眉开眼笑。

    栀栀把刚才她看的几封信的内容一一说给黎恕听。

    其实黎恕已经拆看过他妈的那封信了,但别家的家书和洪禾禾的信,他没有动。此刻听到栀栀说起洪禾禾在信里所说的高甜甜和龙强的大致情况……

    黎恕皱眉,“难道只能让龙强退到二线,天天守着高甜甜吗?可要真这么干了,龙强心里怎么样?我感觉龙强也是个很要强、对工作很负责任的人。”

    栀栀说道:“那为什么就不能培训一下高甜甜呢?”

    “培训高甜甜?”黎恕不明白,“可是高甜甜那性格……她好像有点儿、有点儿……”

    栀栀替他说出了不太好说出口的那句话,“她对工作不太上心,对吧?”

    黎恕嘿嘿笑了几声,没敢搭腔。

    “你说的没错,”栀栀说道,“甜甜在专业学习方面……确实没什么建树,但我们不能要求每一个都对农业种植这方面感兴趣,对吧?所以,她要是真的学不进去,那也没什么关系,只要能完成好工作就好。”

    黎恕,“那你准备安排个啥工作给她?”

    “培训呀!”栀栀说道。

    黎恕有些不明白,“培训什么?”

    栀栀想了想,说道:“我这想法还不太成熟,需要先写信和陶容冶说上一声……你想啊,其实双岛社队的运作是不健康的。是,目前双岛社队刚成立没多久,我们还需要加班加点儿的工作……可我们不能一直无限期的超负荷工作呀,这是不对的。”

    “所以呢,我需要陶容冶为双岛社队规范化一下运作流程……我们可以请来更多的知青加入,每一个知青都是双岛社队的一枚螺丝钉,大家聚集在一起,就成为了勇往直前的钢铁汽车……”

    “然后呢,让高甜甜来担任培训工作。她那么心疼龙强,肯定会不遗余力地培训新来的知青,这样的话,龙强手里可用的人越多,他的劳动压力就越小……而双岛社队也会因为能干人越来越多,而越来越红火的!”栀栀说道。

    黎恕静静地看着栀栀,“这事儿……只能陶容冶干?”

    栀栀想了想,“还真就只有他能干。”

    黎恕哼了一声。

    栀栀笑了,哄他道:“我和陶容冶真的没什么……我们就是革命同志之间的友谊!我这个人啊其实最讨厌的就是加班儿了。我喜欢上班就好好上班,下班儿就好好享受生活……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好好生活!”

    黎恕被她哄得心花怒放,一蒸屉的米饭全吃完了。

    吃过午饭,栀栀歇了个午觉。

    两点钟左右,两人又赶去了学校。

    栀栀直接去了实验室,然而本应有人值班的实验室里却空空如也?而且实验室外头的办公室那儿还一片狼藉?

    ——小姑娘王苗苗用过的学步竹篓已经破烂、变形,并且被随意扔在地上。

    ——办公桌被人推倒在地,文具散落了一地?

    ——现场甚至还有人丢了一只鞋?

    鞋还是女式的系扣黑色皮鞋,有点儿像上午老师穿着的鞋子?!

    栀栀觉得情况不太对,赶紧跑出来,上隔壁的办公室去敲门,“唐老师?唐老师?”

    隔壁办公室唐教师的学生陆铭过来开门,“啊,是栀栀啊!”

    栀栀急忙问道:“陆师兄,我们……”

    陆铭告诉她,“栀栀,你家老师摔倒了,磕到了后脑勺,我家老师送她上医院去了!”

    栀栀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第365章

    栀栀没敢去医院。

    因为从学校去医院,搭乘公共汽车就得转上三次!

    自从知道自己怀孕后,栀栀就越来越惜命了。

    于是她赶紧又回到了办公室里,拨打电话,第一个电话打到农科院找霍令坤。

    对方很快接了电话,一听声音,像个年纪较大的女人。

    只是,对方一听栀栀说找霍令坤,犹豫了一会儿,开始盘查起栀栀的身份来。

    栀栀急得不行,说道:“同志,情况是这样的……我是霍师兄的师妹别栀栀,今天下午我过来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听说老师跌跤了。所以我打电话过来找霍师兄,是想问问他,知不知道老师的情况。”

    对方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原来你是小别呀!哎呀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那个姓何的女人……是这样的,小霍他已经去医院看着你们老师了!他中午十二刚过就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啊,那好,谢谢您了!”

    知道老师身边有霍令坤守着,栀栀松了口气。

    她又拨出了第二个电话,打到海大办公室去找二师兄许明奎。

    许明奎过了一会儿才跑过来接电话,“喂?我是许明奎!”

    “师兄,我是栀栀……”栀栀三言两语地就把实验室这边的情况说了。

    许明奎是不知道情况的,一听到栀栀说老师摔伤了,他就急了,“好好的怎么会摔倒?老师也才五十出头,平时还很注意锻炼……”

    顿了一顿,许明奎突然问栀栀,“今天是星期一?”

    “对。”一时间,栀栀也不知道许明奎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许明奎冷笑,“袁希善和王文倾两口子轮流带孩子,每周一三五的上午、二四六下午,轮到袁希善带,剩下来的时间就是王文倾带。不过,王文倾带孩子,一般是选择把孩子送到外边儿……袁希善呢,就直接把孩子带到办公室里,让咱老师给她当免费的保姆呢!”

    栀栀:……

    “那轮到王师兄带孩子的时候,他平时把孩子放哪儿?”栀栀忍不住问道。

    许明奎说道:“不知道!王文倾不告诉我们,也不告诉袁希善!因为只要告诉了她……不管苗苗干了啥,她都觉得是别人故意教坏她的孩子……”

    栀栀有些无语了。

    许明奎说道:“栀栀你怀着孩子呢,别奔波了,就在呆在办公室别动,我上医院看看去!”

    栀栀又问,“要告诉王师兄和康师姐吗?”

    “王文倾肯定已经知道了!至于梦清么……你今天别告诉她,”说着,一向寡言少语的许明奎难得地仔细告诉栀栀,“因为老大在医院守着老师呢,你告诉了梦清,梦清肯定会去医院看望老师……”

    “万一走漏了消息,被何明艳追到了医院去,那个疯子要是看到老大和梦清在一起,踏马的有可能医院都会被那个疯子给削掉一层顶!”许明奎说道。

    电光火石之间,栀栀仿佛明白了什么。

    趁着这会儿师兄愿意跟她聊几句,她赶紧问道:“要这样的话,那大师兄为啥不离开这儿啊?先躲开那个人再说啊。”

    “你以为他不想躲开吗?”许明奎说道,“他好几次陪着老师去海鸥岛,一呆呆上一个月,每次一回来,那个疯子简直要把他爹妈逼死了……”

    栀栀皱眉。

    “好了好了不说了,好在我下午没课,我这就去跟学校领导说一声,马上赶到医院去。”说着,许明奎收了线。

    知道两位师兄都会去医院守着老师,栀栀这才松了口气。

    她收拾了一下办公室,然后换上白大褂进了实验室,开始按照科研日志来做实验、记录数据……

    下午快四点的时候,黎恕赶了过来。

    他站在办公室里,隔着双层玻璃的隔离门朝她挥手。

    栀栀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大字,贴在玻璃墙上让他看,“我实验还没做完,大约还得两小时左右。”

    黎恕点头,也在办公室里找到纸笔,然后在本子上写下了几行字,“许跟我说了!我现在没课,在回去买菜做饭。呆会儿我过来接你,再去给老师送饭。”

    栀栀心里暖暖的,点头。

    黎恕走了以后,栀栀继续聚精会神的做实验……

    等她忙完了,这才惊觉天都已经黑了,她也肚子饿得厉害。

    栀栀连忙转头看向玻璃门窗外——

    外头亮着明亮的灯。

    栀栀一笑。

    她收拾好实验室,检查了一下实验数据,核对过科研日志,最后签名,填写记录留底……一切都忙完了以后,她这才换好了衣裳,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

    果然,黎恕正坐在办公室里,手里还拿着一本教材正在看。

    栀栀出来的时候,他正看得出神,居然还没留意到。

    直到她站在他面前,他才抬起头,“忙完了?饿了吧?”

    栀栀连连点头。

    “那我们先吃,吃完了给你老师和两个师兄送饭过去。”黎恕说道。

    栀栀这才看到一旁的办公桌上放着个超级大的包袱。

    黎恕催着栀栀去洗手……

    等到栀栀回来了,这才看到黎恕已经分好的饭:栀栀的饭菜被满满地塞在一个饭盒里,黎恕的也跟栀栀一样,但他的要多一饭盒的大米饭。

    另外还有三盒没揭开盖子的饭盒,应该是他为黄教授、霍令坤和许明奎准备的。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汤罐。

    黎恕揭开了其中一个汤罐的盖子,“这是红枣党参鸡汤,按你妈那药膳方子上来做的。”

    栀栀立时闻到了浓香四溢的带着药香的鸡汤香气。

    她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你把那只黑鸡杀了啊?”

    黎恕点头,“嗯……我要是再不杀黑鸡啊,那只鸡就得被大花给活活啄死!当初我们就不该留着这只黑鸡,它根本融不进大花一家,强行留下来……你瞅瞅,这鸡都瘦成什么样儿了,只能用来熬汤了。”

    栀栀突然陷入怔忡。

    黎恕见她不动了,奇道:“怎么不吃?”

    栀栀回过神来,“吃!当然要吃了……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她立刻开始了扒饭。

    今天的饭菜也是很好吃的,但因为今天的鸡汤才是主角,所以送饭菜比较素——主菜是红烧家常豆腐,芹菜炒木耳和清炒鸡毛菜。

    红烧豆腐里配了些分量不多的鸡杂。

    栀栀吃完了满满一饭盒的饭菜,又喝了几乎三分之二的鸡汤……

    不过,她一口鸡肉没吃,直把汤罐往黎恕那边推。

    黎恕看了一眼汤罐里的鸡肉,皱眉,“怎么又不吃鸡肉呢?”

    栀栀摇头,“吃饱了吃饱了。”

    黎恕又看了看她的饭盒,见她吃完了一整盒饭菜,这才相信了,但还是从汤罐里挑出了肉最多的一条鸡腿、两块鸡肉放在栀栀已经空掉的饭盒里,这才将汤罐里的其他鸡肉连汤带汁地倒进他的碗里。

    等到黎恕也吃完了饭……

    他跑去外头洗碗,栀栀收拾办公室,然后两人熄了灯、锁上了办公室的门,拎着剩下的饭菜匆匆赶往医院。

    黎恕费了点儿时间才找到黄教授的病房。

    病房里一共有四张床位,这会儿只有黄教授独自一人躺在最里头的那张病床上。她穿着病号服,脑袋被纱布包扎了起来……连五官都看不真切。

    栀栀压根儿认不出黄教授,还是黎恕去看了床尾板上的病号卡,才敢确定这人就是黄教授的。

    但其实,此刻黄教授是清醒着的。

    “老师?”栀栀轻唤。

    黄教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啊?栀栀来了……”

    “老师,我过来给您送饭。”栀栀轻声说道。

    黄教授轻声说道:“好、好……谢谢你,你有心了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栀栀的错觉,好像老师的声音也苍老了好多似的。

    黄教授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奈何却半天都起不来。

    栀栀正想上前搭把手——

    黎恕比她更快一步上前,用有力的胳膊扶起了黄教授,“老师,您小心一点儿。”

    黄教授顺利坐在病床上,向黎恕道谢,“小黎,谢谢你!”

    然后她又有些不自地避开了黎恕的掺扶,对栀栀说道:“栀栀啊,你……还是你过来扶我一把吧,我、我想去解手。”

    黎恕下意识想说“我扶您去”……

    可转念一想,就算黄教授是长辈,那也不太合适啊!

    所以他只好沉默着、看着栀栀扶了黄教授慢慢地下了床、两人又慢慢地走出了病房。

    黎恕想了想,转身去了护士站,请护士帮忙给黄教授安排了一个女护工,然后拿着护士开的护理收费单,跑到一楼大厅那儿的缴费窗口去,给缴了三天的护理费用。

    等他回到病房的时候,栀栀已经扶着黄教授回来了,这会儿黄教授正在栀栀的照顾下,吃饭、喝鸡汤。

    “你刚上哪儿去了?”栀栀问黎恕,又道,“……许师兄跑外头找你去了。”

    黎恕将护理收费单交给栀栀,“今晚让老师将就一下,明天就会有护工过来照顾老师了。”然后他准备跑出去找许明奎。

    “哎……等等!你帮许师兄带一盒饭过去!现在已经七点了,他们都没吃呢!”栀栀说道。

    黎恕点头,拿了一个饭盒、一支锡勺就匆匆走了。

    黄教授应该是被饿坏了。

    她中午摔倒前,就没吃午饭,一直到现在……这会儿她在栀栀地照顾下,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整盒饭菜,连着那罐鸡汤也连肉带汤地吃了一大半儿……

    直到吃得饱饱的,黄教授这才叹了气,“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栀栀也觉得有些无奈,外加无语。

    第366章

    刚才栀栀扶着黄教授去上厕所的时候,黄教授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真就是许明奎和栀栀在电话里猜测的那样,黄教授是在照看苗苗的时候,不慎摔伤的。

    ——苗苗精力充沛、又调皮,当时坐在学步背篓里,在办公里头横冲直撞的,一连好几次都撞到了矮文件柜那儿。

    当时矮文件柜上摆着三个装满了开水的保温瓶。

    黄教授连忙出声制止。

    可是小姑娘可能是觉得,这个老奶奶是在和她玩儿,就更加兴奋地去撞那个文件柜。黄教授害怕出事儿,赶紧站起身,想把那几个开水瓶挪到一旁去。

    前两个开水瓶已经及时转移了,在黄教授准备转移第三个开水瓶的时候,苗苗已经兴奋地撞了过来,竹篓学步车正好压住了黄教授的鞋,使她瞬间失去平衡……

    在这惊险一刻,黄教授飞快地将开水瓶挪往文件柜里头一堆——

    然后她就不受控制的倒了下来。

    当时她后脑勺着地,直接晕死了过去!

    后来,应该是苗苗的哭声招来了隔壁办公室里正准备下班儿去食堂吃饭的唐教授和他的几个学生。

    唐教授觉察到苗苗的哭声不对,冲过来一看,大吃一惊!

    这才连忙招呼学生把黄教授送进了医院。

    当时听到老师这么一说,栀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道:“那师姐呢?隔壁唐老师都听到苗苗哭了,师姐她不知道吗?”

    黄教授叹气,“我当时晕倒了,什么也不知道。醒过来以后才知道我被老唐他们送进了医院,然后我问了老唐,老唐根本就不知道当时阿善就在实验室里!他一直跟我强调说,他带着学生跑过来的时候,确实没人,只有我和苗苗在……”

    “后来,两点多钟的时候吧,阿善才跑来医院问我苗苗上哪去了……哎哟我哪知道呀!结果阿善还发火了!后来还是老唐在一旁说,当时看到我晕倒了,他们几个男同志也不会带娃娃……老唐就让学生把苗苗送到他家里,让他爱人帮忙带一下,然后阿善就走了……”

    当时,栀栀听到这儿的时候,一脸的不可思议,问黄教授道:“老师,师姐她……就这么走了?那、那后来呢?”

    黄教授重重地叹气。

    还有什么后来啊?

    直到现在……

    不仅袁希善人没来过,就连王文倾也没有出现过。

    黄教授心里特别不好受,再加上摔得有点儿严重,医生说,虽然不至于骨折,但脑震荡还是很厉害的,让她住院观察三天。

    这一整个下午,她要么就觉得头疼欲裂,或者又觉得恶心想吐,以至于天黑了她也觉察不出来,栀栀和黎恕来看她、站在她病床前喊她时,她也浑身不舒服,完全没有反应。

    直到这会儿,栀栀侍候着她吃了饭菜又喝了一大罐鸡汤……

    黄教授的情绪才稳定了些。

    “栀栀啊,以前呢我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什么谈恋爱啊、处对象啊、结婚生家生小孩啊……我都觉得麻烦得不得了!那时候我就想着有这闲功夫,我还不如多看点儿书、多做点儿实验。可现在啊……”

    “你看看,我摔伤了……身边儿也没个亲人能照顾我!令坤和明奎也听话,但就是……”说到这儿,黄教授说道,“要不是今天你给我送了饭菜过来,搞不好我还真的成为第一个被饿死在医院里的人!”

    栀栀劝她,“老师,做饭这事儿……不算什么大事儿,您放心,我会给您安排好的!”

    黄教授心灰意冷,“不瞒你说,我后悔了啊!是真的后悔了!”

    这时,栀栀的视线余光突然注意到,病房门口站着一个人?

    她转头看去,果然看到袁希善怔怔地站在病房门口!

    栀栀来到淮安已经两个多月了,因为平时要忙学习、还要忙团委的事儿……黄教授又给实验室排了班儿,栀栀呆在实验室的时候,袁希善多半不在,所以两人打照面的机会很少。

    现在见了面,栀栀觉得……袁希善瘦了好多好多!

    两个月前的袁希善,身上、脸上还带着产后月子肥,但现在的袁希善形销骨立,脸色惨白,眼窝下挂着两个浓如墨的黑眼圈,再加上眼神阴郁、又站在门口的阴影处……

    活脱脱一个女鬼的模样儿!

    虽然不知道袁希善都听到了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老师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真的后悔了”,袁希善应该是听到了。

    所以袁希善的脸色是真的很难看。

    栀栀喊了她一声,“师姐?”

    袁希善淡淡地嗯了一声,慢慢走了进来,低声说道:“老师也后悔了啊?”

    她只听到了最后一句,然后栀栀发现她站在门口,老师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所以?

    老师到底后悔什么了?是后悔收了她这个连累师门的学生?

    袁希善心如刀绞。

    栀栀听到袁希善说了这么一句,就知道她到底是误会了。

    可黄教授觉得的脑袋再次剧痛了起来,也顾不上袁希善说了什么,只是虚弱地对栀栀说道:“栀栀啊你扶我一把……让、让我躺下去……”

    栀栀依言正准备掺扶老师一把——

    袁希善抢上前去挤开栀栀,扶着老师躺下来了。

    栀栀见袁希善来势汹汹,便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感觉到袁希善似有似无的扫了自己一眼。

    “老师,您怎么样了?”袁希善问道。

    黄教授不舒服,呓语了几声,才问她,“阿善?”

    “是,我来看望老师了。”袁希善低声说道。

    黄教授问了一句,“苗苗呢?”

    “已经从唐老师家里接出来了,”袁希善又问,“老师,你的情况怎么样了?”

    黄教授头痛欲裂,“医生说、说……”她说不下去了。

    栀栀在一旁说道:“医生说,暂时没有骨折迹象,但是磕着后脑勺了,有比较严重的脑震荡,建议住院几天观察一下,以免将来后遗症。”

    袁希善沉默半晌,又问,“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

    栀栀摇头,“我过来的时候,老师的主治医生已经下班儿了,现在只有住院医生在……想要了解老师的具体病情,最好等明天主治医生在的时候我们再……”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袁希善打断了栀栀的话。

    她盯着栀栀,眼神不善,语气刻薄而又尖锐。

    栀栀毫不惧怕地直视袁希善的双眼,“那请师姐说说,我为什么天黑了才赶到的啊?”

    袁希善愣住。

    栀栀的语气……不能说客气吧,但肯定是带着情绪的。

    近几年来,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和袁希善说过话。

    一时间,袁希善就像被点燃的炮仗似的,突然就爆了!

    “我怎么知道你一天到晚的到底都在干些什么?我是你什么人?我为什么要管你做了什么?你多大个人了还要我来教你做事吗?你要有呆下去的能耐那你问心无愧啊!一问三不知你还理直气壮的?”袁希善直接咆哮了起来。

    栀栀大声说道:“袁师姐,那我来问问你,今天是星期一!你为什么没有呆在实验室里做实验?”

    袁希善一怔,吼道:“我当然有在做实验了!”

    “你确定?你几点去的?我在实验室里从下午两点钟一直呆到六点整……我怎么没有看到袁师姐?”栀栀反问。

    袁希善一滞。

    栀栀继续说道:“我中午两点钟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里一片狼藉……但办公室里的脏了乱了倒不要紧,可是师姐你知道吗?我进实验室的时候,锅炉还开着在!”

    “啊???”黄教授被吓一跳!

    栀栀赶紧安慰黄教授,“老师,别担心,我到的时候锅炉里还有水,没烧干!”

    黄教授本来只是头疼,听了这消息以后觉得心肝儿也被气得生疼,便捂着心口说道:“阿善啊栀栀说的是不是真的?”

    袁希善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呆了半晌,才终于想起这件……已经被她遗忘到九宵云外的事儿,不禁被吓得摇摇欲坠,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了。

    “当时我、我……我太累了我、我就在实验室里打了个盹儿,等我睡醒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我当时还觉得太奇怪了,为什么老师没进来喊我出去吃饭呢?”

    “我跑出去一看,办公室里乱七八糟的,老师不见了、苗苗也不见了……我赶紧上隔壁去问,才知道老师摔跌了。我、我当时心里太慌了,没顾得上实验室里的锅炉……就、就直接走了!”

    说着,袁希善一脸的后怕,“我的天!栀栀,幸好有你,幸好有你!”

    黄教授又急又气,“袁希善,你已经不是第一次犯这样的错误了!怎么、怎么还是不长记性呢?上一回也是锅炉炸裂导致的火灾!这次要不是栀栀及时赶过去,万一再次造成不可逆的后果,那、那……连我都会被开除!”

    袁希善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栀栀没说话。

    袁希善又追问栀栀,“对了栀栀,你、你有按科研日志来操作吗?”

    栀栀,“你就直接问呗,我有没有帮你做实验就好了。”

    袁希善讪讪的,“那、有没有呢?”

    栀栀,“那我能不做吗?要是我下午没帮你做,岂不是整个实验周期都要往后挪?这个项目已经被上级给批成筛子了!我才来两个月,批评通报已经收了两次……我是最后一次加入咱们团队的,可我也怕丢人啊!”

    袁希善:……

    栀栀,“再说了,排班表上今天也没轮到我值班啊,如果不是为了帮你把今天该做的实验做完,我至于到现在才赶来看望老师吗?”

    袁希善,“我、我不知道……”

    “那你呢袁师姐?”栀栀追问,“你整一个下午都不在,你上哪儿去了?老师为了帮你看孩子才跌跤摔伤的,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你向老师道歉了吗?”

    袁希善面上刚刚才软和下去的表情,又瞬间勃然变色,“你……你这是在质疑我?”

    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师姐也可以这么说!毕竟我入门晚,也不知道老师对学生的品格要求是怎么样的。是不是犯了错误不需要道歉,是不是犯了错误不需要承担后果……师姐,现在老师身体不舒服,那么就请你来教导一下我吧。”

    一时间,袁希善的脸涨得通红。

    “别栀栀,你自己也是个女人!你也是别人的妻子、别人家里的儿媳,还即将成为别人的母亲!你、你真觉得已婚已育的女性活得这么容易吗?”袁希善气愤地说道。

    栀栀看着她,“工作上的是非说不过我,所以就要拉上家务事了吗?”

    袁希善怒不可遏,“你——”

    躺在床上的黄教授虚弱地说道:“别吵了,你俩别吵了……”

    这时——

    “哇哇哇哇!!!”

    稚嫩孩童的哭泣声突然响破天际。

    栀栀和袁希善同时转头,看到了站在病房门口黑压压的一群人。

    ——黎恕、霍令坤、许明奎,以及怀里抱着苗苗、身后跟着豆豆的王文倾。

    大家全都在。

    王文倾表情麻木,怀里抱着的王苗苗正哭得抽噎个不停,稚嫩红润的苹果脸上还有个明显的巴掌印;王豆豆怯生生地躲在父亲身后,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儿。

    一时间,大家全都沉寂了下来。

    还是黎恕打破了沉默。

    他对霍令坤说道:“霍师兄,你还没吃晚饭吗?那边还给你留了一盒饭,你赶紧去吃,应该还有点儿热乎。”

    许明奎已经吃过饭了,刚才黎恕就是拿着饭盒去找他的。

    为了缓和气氛,许明奎也对霍令坤说道,“对对对老大你快去吃!你应该是连中午饭都还没来得及吃的吧?赶紧的,饿出胃病来就不好了!啊对了,念之的厨艺相当不错,饭菜很好吃,很好吃的!”

    霍令坤也赔着笑脸说道:“好,好……栀栀,念之,谢谢你们哈!”说着,他便走进了病房,又走到老师的病床旁,果然看到窗台那么放着一个盖上盖子的饭盒。

    一打开饭盒,霍令坤就看到了煎得金黄的豆腐、翠绿深紫的芹菜炒木耳,白脆脆的大白菜……

    他早被饿得前腔贴后腹了,这菜肴颜色好看得简直让人两眼发直,于是拿起勺子就开始大口扒饭。

    可是——

    两道怯生生的童音突然响起:

    “爸爸,我饿……”

    “爸爸爸爸爸爸饭饭饭饭!苗苗七饭饭!”

    王文倾面上麻木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回应,“好好好!对不起啊豆豆、苗苗,爸爸忘记给你买晚饭了,走,爸爸带你们去食堂看看……”

    栀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看王文倾,又看了看袁希善——天哪,这两口子是怎么当爹妈的?这都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他俩居然没给孩子吃晚饭?

    栀栀扶额。

    黎恕对王文倾说道:“食堂已经关门了。”

    ——刚才他拿着饭去找许明奎的时候,许明奎因为太饿了,狂吃了两口就被噎了个半死。然后就嚷着想去医院食堂打个免费的菜叶汤,结果食堂关门了,最后他是去了医院急诊科那儿,找护士要了点开水,用饭盒盖子接了,才喝上水的。

    王文倾愣住。

    一时间,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这时霍令坤停止了吃饭,犹豫了一会儿,他对王文倾说道:“文倾,这盒饭我只吃了两口……要是你不嫌弃,这盒饭就给苗苗和豆豆吃?”

    王文倾犹豫片刻,“霍师兄,谢谢你!”

    “没事儿没事儿!”霍令坤看了看,招手让俩孩子坐到黄教授隔壁的病床上,然后让年纪大一点儿的王豆豆掌管勺子,吩咐让他自己吃一口、喂妹妹吃一口……

    小小的兄妹俩面对面坐在床上,豆豆也只有四岁大,勺子拿得不算太稳。他听了霍令坤的话,自己吃一口,喂妹妹吃一口……两孩子吞咽得又快又狠,似乎完全不需要咀嚼似的,显得见是被饿坏了。

    栀栀看着孩子们的吃相,有些心疼,连忙说道:“豆豆,你妹妹太小了,你别让她吃芹菜和木耳,她咬不动……你用勺子把豆腐戳烂,一点点白饭配上一点点的米饭再喂她吃,不能她会被呛着的。”

    豆豆直点头,果然依言将豆腐用勺子戳烂,喂妹妹吃了一块。

    栀栀又对苗苗说道:“苗苗,好孩子吃饭饭一定要慢慢嚼……嚼烂了才能吞咽啊!”

    面上顶着老大一个巴掌印的苗苗也很乖巧,拼命点头,也不再像刚才那么狼吞虎咽的样子了。

    王文倾说道:“霍师兄,我下去外头看看还有什么吃的……”说着,他又看了袁希善一眼,“阿善,你看着孩子们一点儿啊,我很快就回来。”

    袁希善冷冷地说道:“你已经做了主、又何必跟我解释?”

    王文倾的表情再次变得麻木,默默地离开。

    袁希善突然就哭了起来。

    这时——

    正在吃饭的王苗苗突然猛烈地咳起嗽来!

    她才一岁多大,还没人教导过她咳嗽的时候要低头、要用手遮挡一下。她是因为吃太急,饭粒跌入气管而发生的咳嗽,又因为咳嗽带来的不舒服,小孩子四处转头寻找父亲,想要得到安慰……

    于是,随着她四处转头、也随着她的咳嗽,被她含在嘴里的饭粒被炝得满屋子都是!

    “妈——”难受得不行的王苗苗找不到爸爸,下意识地看向了妈妈。但她也看到了妈妈面上的厌恶表情,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爸爸!我要爸爸——咳咳咳咳咳!”

    袁希善被这孩子发出的吵闹声、以及被她搞脏的环境给搞得崩溃,尖叫道:“王苗苗你给我闭嘴!闭嘴!!!”

    短暂的安静过后——

    王苗苗和王豆豆被同时吓得大哭。

    “我欠了你们的吗?我欠了你们的吗?”袁希善也崩溃大哭。

    栀栀突然说道:“袁师姐,安静下来,先把眼泪擦干净。”

    袁希善压根儿不理会栀栀,继续哭道:“你懂得屁啊!我这一辈子已经被这两个讨债鬼给生生地毁掉了!”

    栀栀也不吭声。

    黎恕见那俩孩子可怜,笨手笨脚的想上前去哄哄孩子,却被栀栀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虽然他不知道栀栀为什么要阻止他,但黎恕就是无条件相信栀栀,他觉得栀栀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于是黎恕没动,并且在霍令坤和许明奎想去哄哄孩子的时候,也悄悄地朝他一人使了个眼色。

    病房里,一大一小哭得声嘶力竭。

    栀栀再劝,“袁师姐,安静下来,先把眼泪擦干净。”然后又加了一句,“你是来探望老师的吧?并不想把老师活活气死吧?”

    袁希善的哭声渐止。

    当然,也是因为……病房里没人帮她去哄孩子的缘故。

    可她看向孩子的眼神,带上了狠厉的厌恶。

    栀栀说道:“小孩子爱哭,这是天性。请你过去照顾一下你的孩子……同时要切记,你是一位母亲,是你把他们带到人间来的。”

    顿了一顿,栀栀又道:“孩子把病房弄脏了,你因为要照顾孩子,可能腾不出手来打扫屋子,可屋子里还有三个大男人在呢,你客气一点,直接请……吃过饭的人帮你打扫,我相信,他们不会不同意。”

    袁希善看向了栀栀。

    其实,她现在看谁都不顺眼。

    可栀栀不太一样……

    她太漂亮了,这会儿脸上带着微笑,还用特别温柔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袁希善心里的那把怒火……不知何时就熄灭了。

    她鬼使神差地朝着孩子们走了过去——

    可孩子们看到了母亲,却下意识地瑟瑟发抖?

    尤其是王苗苗,连哭都不敢哭,死命地抽噎着,哭着往哥哥身后躲。

    而王豆豆避无可避,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把小妹妹护在身后,瘦小的身板儿抖个不停,甚至还惧怕得闭上了眼睛,一副等着捱打的模样儿。

    袁希善惊呆了。

    她……

    她其实是被栀栀美丽的笑容和温柔的语气给蛊惑住,只是想过来哄一哄孩子,让他们不要再哭,仅此而已。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孩子惧怕她……居然会怕成这样。

    仿佛她是个吃人的恶魔似的?!

    栀栀又轻声问王豆豆,“豆豆,你知不知道,刚才妈妈为什么生气呀?”

    王豆豆又睁开了眼睛,哭着说道:“我、我没给妹妹喂好饭……”

    “那你想不想当个男子汉,平时帮一帮爸爸妈妈的忙,成为这个家里最了不起的人呢?”栀栀又问。

    王豆豆哭着点头。

    栀栀轻声说道:“那你问一问你妈妈,要怎么喂妹妹吃饭,才能让妹妹不呛着,好不好?”

    王豆豆泪眼迷蒙地看着袁希善,“妈妈妈、妈妈……”

    可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根本就害怕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此刻,袁希善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她从儿子清澈的眼里看到了狂怒无能的自己……居然是那样的疲惫憔悴、狰狞丑陋!

    两个那么幼小的孩子,居然那么怕她!

    她是孩子们的亲妈呀!

    袁希善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栀栀又柔声对袁希善说道:“袁师姐,你先看看豆豆的情况……她到现在还在咳嗽呢,你哄一哄她,让她慢点儿吃……小孩子嘛,吃饭的时候把环境搞脏了一点是正常的,收拾好了就行,没关系的。”

    栀栀甜润悦耳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感到放松,她那被特意控制得温柔体贴的语气也让所有人都觉得舒服极了……

    袁希善朝着小女儿伸出了手,“苗苗,让妈妈抱抱。”

    “咳咳——妈妈不打!不打!苗苗不咳嗽!不咳嗽……”王苗苗哭成了小花猫。

    袁希善心如刀绞,“妈妈不打你,不打苗苗。”

    苗苗得到了妈妈的承诺,这才哭着张开双臂,投入了妈妈的怀抱,“妈妈不哭,不哭……”小姑娘用脏兮兮的小手替妈妈拭去眼泪,又用油乎乎的小嘴儿替妈妈吹吹,“妈妈,妈妈……”

    袁希善紧紧地咬住了下唇,泪水滚滚夺眶而出。

    栀栀站在一旁,见袁希善终于控制住情绪,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她就看到黎恕朝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跟前,她又看到黎恕隔空朝她投了个询问的眼神过来:要不要我打扫一下这里的卫生呀?

    栀栀摇头。

    ——虽然袁希善的处境可怜,但大部分问题都出在她身上。在这个时候,不能无缘无故对她好,否则会被她视作理所当然。

    黎恕明白了。

    他索性拉着霍令坤和于明奎走出了病房。

    而此时,因为孩子们不怎么闹腾了,黄教授晚饭吃太饱,这会儿脑子又晕……病房里不过安静了片刻,她就已经沉沉睡着了。

    栀栀索性也走出了病房。

    第367章

    栀栀走到走廊上,和黎恕、两位师兄聊天。

    霍令坤告诉师弟师妹们,“医院原来的住院大楼正在重装,老师今天住的这病房是个临时病房,明后天会有新的病人住进来……老师不是淮安本地人,在这儿也没有别的亲戚,就只能依靠我们了……所以我们几个来排个班儿吧!”

    黎恕说道:“我已经给老师安排了三天的护工,这每天的检查陪护、吃药陪护、上厕所什么应该问题不大,主要就是一日三餐……我和栀栀倒是可以自己做了病号饭,再给老师送过来,可我们住的那地儿太远了,骑自行车过来也得花上大半个小时,这一来一回的,再加上做饭的时间……一次两次还好,但要是一天三顿,一连三天……那还是有点儿吃不消的。”

    说到这儿,黎恕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栀栀想了想,提议道:“我和黎恕可以每隔一天给老师提供一顿晚饭……黎恕,我俩中午离开家的时候,用煤子炖上骨头汤,下午一回来就煮饭,炒两个菜就给老师送去……应该可以赶在六点半前让老师吃上病号饭!”

    黎恕点头。

    霍令坤也说道:“这样的话,我也可以每隔一天给老师送一次晚饭,我是本地人,我可以请我妈帮忙做病号饭,这样我一下班儿回到家,第一件事儿就是给老师送饭……”

    栀栀便道:“那这么一来,就解决了两天的病号饭了,医生不是说了,让老师住院观察三天的么?那,还差一天呀!”

    霍令坤道:“我来想办法吧……还有一天,就让梦清做了饭送过来吧!”

    栀栀歪着脖子看向了霍令坤。

    霍令坤:……

    面对栀栀通透的目光,他有些不自在,便问道:“咱们一天就给老师送一次病号餐,够吗?”

    栀栀摇头,“我没在这医院食堂吃过饭,也不知道这儿饭菜行不行……”

    许明奎开了口,“这样吧,我是没能力做病号饭的,所以我明天一早过来……因为我明天上午没课,我可以呆在这儿陪护老师,早饭午饭都由我来管,要是早午饭实在不行,那我就回去告诉你们呗!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你们看,这样可以吗?”

    众人连连点头。

    栀栀说道:“秦梓毅请假到明天,估计他最晚也是明天下午就回来了,他星期三上午没课,也可以过来陪护老师……”

    众人再次点头。

    “还有我呢!”突然有人低声说道。

    众人一转头,看到了抱着王苗苗的袁希善。

    看小姑娘趴在妈妈肩头一动不动、手脚全舒展的姿势,应该是睡着了。

    袁希善看着众人,低声说道:“我也是老师的学生,而且这一次老师跌了跤……还全由因我而起。有什么理由你们一块儿商量着要怎么陪护老师,给老师做病号饭,却要避开我呢?这样……对我不公平,你们不应该跳过我。”

    她的声音特别低柔,态度也很服帖,也不知道是顾及到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着了呢,还是已经意识到她在老师摔伤住院事件里的负责所在,总之,她整个人都变得安静详和了许多,也有着肉眼可见的颓废与憔悴。

    栀栀等人沉默了。

    袁希善又说道:“我……明天等梓毅回来,我跟他聊一聊,看看他愿不愿意给我代班儿,如果他愿意,那我的班儿都给他上,月底的时候工资也划拨给他。我呢,带着个孩子在,也没办法好好工作,还不如这几天就好好照老师吧!”

    袁希善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黯淡,整个人都失去了精气神。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其实在这个时代,活得最辛苦的就是读书人。

    就比如说吧,栀栀的父亲别逢君,黎恕的父亲以及黄教授的年纪都差不多,他们仨也就相差两三岁左右,在各自的领域都算是已经爬到了金字塔尖的人物了。

    一个是工人代表,一个月工资一百八十多,其他七七八八的福利加一块儿,差不多一百三四十块钱左右。

    一个是高级军管,一个月工资四百多,各项福利加一块儿,妥妥超过五百块钱。

    一个是高级知识分子,一个月工资六十五……就算把所有的福利全加上,顶破天也一百块不到!

    ——黄教授做为团队领导,工资也才六十五块钱……

    ——霍令坤还好一点儿,他去了农科院,工资能有三十多块钱。

    ——许明奎已经是正式编制的大学讲师,一个月一十七块钱工资,还比不上厂子里刚入职的普通工人!

    ——栀栀的情况要好很多,她的人事关系还留在南陵,所以她走的是委培路子,工资还由南陵知青办发放,一个月三十多块钱,再加上干部津贴啥的,加总起来有近五十块钱一个月。

    但是,像袁希善、王文倾、秦梓毅他们仨,就真的……工资很低很低了。

    因为从原则上来说,他们还没有毕业、没有服从分配、没有编制,就属于学生。黄教授只能拿出团队科研经费来补贴他们仨。

    所以袁希善和王文倾管着黄教授的四个科研项目,但加在一块儿……每人每个月只能拿到一十块钱左右!

    秦梓毅是去年才加入的,他跟的项目少,每个月只有十三块钱,也只是刚好够个饭钱而已!

    现在袁希善说,想跟秦梓毅谈调班儿的事,想也不用想,秦梓毅是肯定愿意代班儿的,因为多上一个班儿就有钱拿……

    可对于袁希善来说,她和王文倾的经济压力就更大了。

    栀栀看着袁希善,欲言又止。

    在栀栀看来,挣钱不是一个特别难的事儿……

    但是,袁希善这人……浑身长刺,栀栀和她又不是很熟,再加上自己最近又怀了孕,她潜意识里就不太愿意多管闲事儿,害怕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所以她张了张嘴,但那一句“袁师姐你要是缺钱花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商量商量”已经在嘴里来回滚了好几圈儿,始终没有说出口。

    而这时,栀栀突然注意到大师兄霍令坤看着袁希善,也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儿?

    这——

    栀栀打定了主意,得找个有空的时候找大师兄聊一聊袁希善。

    这时王文倾匆匆赶到,“阿善,外头还有人卖馒头,我买了几个回来……快,还有一点儿热,赶紧趁热吃。”说着,他递了一个馒头给袁希善,又递给霍令坤两个。

    霍令坤接过,向王文倾道谢。

    袁希善也接过一个馒头,塞嘴里咬了一口,又问王文倾,“你就买了三个啊?你怎么不吃?”

    王文倾,“我……在楼下吃完了才上来的。”

    袁希善盯着丈夫看了一会儿,“真的?”

    王文倾的表情有些窘迫,“真的!”

    袁希善默了一默,说道:“我让豆豆把那盒饭吃完,然后把地扫干净……我教他扫地了,你进去看看他扫得干不干净,再就是……你把孩子吃完饭的饭盒洗干净。”

    王文倾也盯着妻子看了一会儿。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的妻子暴躁易怒、敏感狂躁……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心平气和的妻子了。

    王文倾立刻点头,朝着病房里头走去。

    袁希善又叫住了他,“文倾!”

    王文倾又站定。

    “你进去以后要轻一点儿,老师已经睡着了。”袁希善轻声说道。

    王文倾带上了莫名的笑意,“好。”

    由于袁希善加入了“如何排班陪护老师”这个话题……

    导致大家又要重新讨论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在这过程中,栀栀发现袁希善频频看向了病房里……但袁希善又不是那种直接大大方方的扭头看向病房里,反正就是偷偷摸摸、又有点悲悲切切的意思。

    栀栀站立的角度,正好是可以透过黎恕的身体侧面,看到病房内的情况的。

    于是,栀栀就看到了……

    正在病房里为儿子收拾残局的王文倾,竟然一手拿着孩子吃剩下的饭盒,一手拿着勺子轻轻的刮,然后将饭盒里残存的几口剩饭剩菜匆忙吃下。

    栀栀明白了。

    王文倾应该是舍不得多买一个馒头自己吃。

    在这一刻,栀栀心里有些酸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怀孕了,所以特别多愁善感呢?

    而这一幕自然也被袁希善尽收眼底。

    袁希善深呼吸好几次,突然轻唤道:“文倾?”

    很快,王文倾就从病房里出来了——他手里拿着已经盖上盖子的饭盒,走到众人跟前,说道:“阿善,什么事儿啊?我……先去把这个饭盒洗干净。”

    袁希善将手里剩下的半个馒头递给他,“这馒头太干了我吃不下,你吃吧!”

    王文倾,“那怎么行?你午饭都没吃……这样吧这半个馒头你先拿着,我去把这饭盒洗干净,然后接点儿开水回来,你喝点儿热水就不会觉得这馒头干了。”

    说着,王文倾匆匆离开。

    没一会儿他就端着一碗开水过来了,“阿善,等这开水晾凉了你再吃馒头吧!”

    袁希善深呼吸,“你要我说几次……才相信我是真的不想吃这馒头了?”

    王文倾愣住。

    他知道妻子的脾气,一分钟就能翻脸不认人!

    刚才她还好好的,让他看到了久违的熟悉笑容,怎么现在……

    栀栀劝道:“王师兄,师姐吃不下你就别勉强她了吧!”

    王文倾立刻接过妻子手里的半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简直如获至宝。

    栀栀眼睁睁地看着袁希善的眼圈慢慢泛了红。

    几人站在病房门口商量好陪护老师的时间——霍令坤年纪最长,所以今晚他留下来给老师守夜。从明天起有了护工,大家就不需要给老师守夜陪护了。袁希善和王文倾可以骑霍令坤的自行车回去,明天一早许明奎过来交班儿,明天下午黎恕过来给老师送病号餐的晚饭。

    商量妥当,大家各自散去。

    栀栀和黎恕也准备回家,只是在医院门口的时候,栀栀看到了那个挎着大篮子还在卖馒头的小贩正在低调地问往来的路人,“大哥买馒头吗?一分钱一个!两分钱三个!”

    栀栀心里堵堵的。

    所以,王文倾连买多一个馒头的钱都舍不得出吗?

    十一月的淮安,夜里的温度降到一十度左右。栀栀吹了一路的凉风,回到家直嚷着冷。

    黎恕赶紧生炉子烧热水,侍候小祖宗洗了个热水澡。

    栀栀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厚实的睡衣,又窝在黎恕温暖的怀里,整个人都舒坦了……

    然后两人就窝在床上聊起了袁希善和王文倾两口子。

    栀栀叹道:“黎恕,他俩应该……挺穷的,王师兄根本就只买了三个馒头,三个馒头才两分钱,他连买多一个馒头都舍不得……后来我看到他躲在病房里吃他孩子吃剩下的饭菜,袁师姐应该也看到了……我有点儿能理解贫贱夫妻百事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黎恕说道:“明天我找明奎打听一下他们家的事儿……要是他两口子真那么缺钱,我们可以借点儿钱给他们。”

    栀栀表示反对,“怎么能无缘无故地借钱给他们呢?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还不如……”

    “不行!不可以!我不同意!”黎恕知道她想说什么,所以还没等她说出口,他先提出了反对意见。

    栀栀瞪视着黎恕。

    黎恕吻向她的眼皮,吓得她立马眨眼、慌忙闭上了眼睛。

    他轻笑,又正色说道:“我知道你本事大,也不是头一回见识到你做生意挣钱的本事,可你现在怀着孩子呢……我不能让你太奔波太操劳了!”

    “你想帮他们,那我们就借钱给他们,哪怕一个月借一十块钱给他们?一年也才一百四,这钱我愿意出……只要你别瞎折腾就行!而且这事儿没得商量!我再重申一次,我绝不允许你奔波劳累!”黎恕再次语气严厉地说道。

    在两人的相处中,向来都是栀栀占据强势地位。

    但这一次,黎恕显得无比强势。

    栀栀笑了笑,吻上他的鼻梁,“好好好,全都听孩子爸的!”

    她心里自有主意。

    ——她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帮助袁希善和王文倾改善经济情况了。但她必须还要找师兄们了解更多的情况才行。

    不过,栀栀和黎恕在家里议论着袁希善和王文倾,人袁希善和王文倾也在家议论关栀栀和黎恕。

    第一天中午,栀栀和黎恕刚吃完午饭没一会儿,王文倾就来家找黎恕了,还说找黎恕有点儿事?

    然后两人便匆忙离开。

    第368章

    栀栀问黎恕,王文倾找他干啥来了……

    “他来找我交流心得的。”黎恕啼笑皆非地说道。

    栀栀便又问,“什么心得呀?”

    “妻管严的心得。”黎恕一本正经地答道。

    栀栀:……

    “我觉得我们家挺好的啊,”栀栀咕哝道,“我们家是最最最民主的,反而是他家……很明显就是袁希善的一言堂么!王文倾也太好欺负了,我虽然是女同志可我也是站在弱者的那一方的……我同情王文倾同志!”

    黎恕哈哈大笑,“王文倾同志也一样很同情我!”

    栀栀啐了他一口,也忍不住笑了。

    黎恕又道:“他还跟我说,想在这个周末带上袁希善和俩孩子一块儿上咱家来做客,大家聊聊天……”

    栀栀含笑点头,“可以呀,欢迎!”

    下午时分,栀栀去了学校,然后依照前一天她和霍令坤的约定……她忙完手头事以后,就去了农科院,很顺利地找到了霍令坤的办公室。

    霍令坤的办公室里,连他在内一共四人,其中一个中年妇女就是上次接了栀栀电话的。

    在霍令坤的介绍下,栀栀和这位张同志聊了几句,然后坐在了霍令坤的办公桌旁,问道:“师兄,老师的情况怎么样?”

    “晚上起了一次,说头疼得不行,我找护士要了止痛片给她吃,她才睡着了……早上起来呢,老师的情况就比昨天强多了,都不需要我扶,自个儿能慢慢地扶着墙去厕所……”

    说着,霍令坤突然问栀栀,“栀栀你怀着孩子是不是不能喝茶水?”原来,他习惯性给客人沏茶,沏好了茶以后又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这事儿。

    栀栀还没说话——

    一旁的张同志听了,立刻说道:“孕妇最好别喝茶,喝开水吧!”

    霍令坤听了,只好把茶水放到自己面前,然后又重新倒了一杯白开水,挪到栀栀跟前,“说吧,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当着老师和其他人的面说的,非要上我这儿来说?”

    刚才张同志的插嘴,已经让栀栀觉察到,她也不是很方便在这儿跟霍令坤讨论袁希善的事儿了。

    于是她就换了另外一件事儿,“我就是想问啊,老师住院的费用,要我们几个人分摊嘛?”

    霍令坤一愣,笑了,“想啥呢?你这是钱多得没地儿花吗?老师的住院费用当然是……先由个人垫付,再由单位报销呀!”

    栀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然后她又找了两件无关紧要的事儿来说,说完之后,她站起身,并且朝着霍令坤使了个眼色,“那没事儿,我都说完事儿了……师兄我走了啊!”

    霍令坤会意,对办公室里的张同志说道:“大姐,我送一下我小师妹,要是领导问起,麻烦帮我打个招呼,我一会儿就上来!”

    “去吧去吧!”张同志说道。

    栀栀和霍令坤就一块儿离开了办公室,又下了楼。

    见四处无人,栀栀才开了口,“师兄,不瞒你说,我今天来……其实是为了袁师姐的事儿来的。”

    霍令坤一怔。

    他的脸色突然……有些难堪起来。

    栀栀说道:“我是团队里最后一个来的,我……对袁师姐也不是很了解。但你应该是最了解我们的,所以……你也应该能看出来,她的王师兄的经济压力很大吧?”

    听到这儿,霍令坤连连点头,“这倒是。”

    “那如果我想帮袁师姐改善这个情况呢?”栀栀问道,“你觉得……依着她的性格,她会接受吗?还是会拒绝?”

    霍令坤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你,依着她的性格,多半是会拒绝,毕竟她也是个读书人么,有着读书人的清高。但自从她生下苗苗以来,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也说不好……她会不会为了改变现状而折腰。”

    顿了一顿,他又问栀栀,“你打算怎么帮她?”

    栀栀一笑,“那当然是肥水不留外人田呀!康师姐不是在林业局工作么?我打算走康师姐的路子。”

    霍令坤苦笑,“栀栀啊……”

    栀栀解释道:“我知道康师姐是国家干部,我不会让康师姐违反纪律的……师兄,我的想法是,这都已经十一月底了,一月底过年,这过年呀,应该会有些单位想要买些年花放在单位大门口喜气热闹一下吧?”

    霍令坤呆住,“你——”

    栀栀说道:“我的意思是,康师姐可以放话出去,就说我们实验室有鲜花出售呀!我们有温棚,还有营养剂,只要找到了花苗,在温棚里养上一两个月,不管什么花卉都能开得很好!”

    “再说了,就算我们不这么做,那温棚里也是空着的啊!师兄你说……这可行吗?”栀栀又问。

    霍令坤面上又露出了头一天晚上那种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栀栀:???

    她实在是不明白,就又问了一遍,“师兄?”

    良久,霍令坤才说道:“这事儿我、我先问问梦清吧!要是梦清那边儿好操作的话,且也有门路的话……再、再跟希善说吧。”

    栀栀点头。

    霍令坤又问,“还有别的事儿吗?”

    栀栀摇头。

    “那我不送你出大门口了,免得……惹麻烦。”霍令坤说道,“你回去的时候路上要小心,不要逗留太久……知道吗?”

    栀栀想了想,问道:“师兄,你真的拿那个何明艳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吗?”

    霍令坤一听到“何明艳”仨字儿,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这个人已经丧心病狂了,”他低声说道,“赶了她走也没用,她死活也要回来,而且一次比一次疯……而且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是本地人,家里亲戚众多,她不要脸面但我家要啊!”

    栀栀问道:“听说她把你妈妈气得晕倒了,还住院了?”

    霍令坤扶额,点头,“我也想过离开这儿,所以我陪着老师去了好几次海鸥岛,下场就是……她找不到我,就上我家去泼鸡血,还说要死在我家门口……”

    “报过警吗?”栀栀问道。

    霍令坤叹气,“报过,一被带进派出所就冷静了,态度好得不像话。但是一出来就更疯狂……我这辈子,大概是要被这种神经病给活活拖死。”

    “不会的师兄,你别这么悲观。”栀栀安慰他道。

    霍令坤直摇头,“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你赶紧回吧!”“哎好勒,师兄再见!”栀栀与霍令坤告别后,回到了海大。

    不过,她对霍令坤、康梦清和袁希善的关系有了隐约的认识,但又不敢确定。于是她就去了海大教学楼,在许明奎上课的课室外头蹲守。

    许明奎下了课,夹着教案一走出来就看到了栀栀,先是一愣,又问,“栀栀你找我?”

    栀栀点头。

    两人就往小礼堂的方向走。

    栀栀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问道:“许师兄,康师姐和袁师姐之间好像不太和气……是因为霍师兄的原因吗?”

    这是栀栀猜测的。

    不料,许明奎却点了点头,“阿善追求过老大,追了一年多吧,老大一直没同意,后来梦清加入了我们的团队,老大和梦清处起了对象……但他俩只处了半年的对象,老大就惹上了那个疯子。梦清家里也被那个疯子搞得很惨,实在没办法,两人就分开了……”

    说到这儿,许明奎有些难堪,说道:“老大和梦清分开以后,阿善继续追求老大……当然阿善就成为了疯子的攻击对象,也是搞得大家都精疲力竭的,最后阿善和文倾结了婚……不过,阿善和梦清的关系从来就没有缓和过。这次你和念之过来,老师给你俩接风洗尘的时候,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吗?”

    栀栀点头。

    许明奎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栀栀将自己想要帮扶袁希善、但需要康梦清的人脉支持一事说了。

    又叹道:“早知道我就先来问你了……”

    “怎么?”许明奎也是个聪明人,立刻反问,“你跑去问老大了?”

    栀栀郁闷地点点头。

    许明奎哈哈大笑。

    他安慰栀栀,“没事儿没事儿!这是我们的人民内部矛盾,你是团队里的一分子,迟早都会知道……对了,那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栀栀说道:“那大师兄给我们排班儿的时候,很尊重其他人的意见。只要在安排康师姐的排班儿时,他都直接拍板做主……完全不需要问康师姐的意见呀!”

    许明奎含笑点头,“我也觉得他俩一直到现在都挺好的,但是……老大应该是出于对梦清的保护吧,所以表面上看起来两人完全没有交集。”

    说着,他沉思片刻,又道:“栀栀你刚说的这法子……其实真是妙!阿善那人吧,以前挺清高的,但现呢,他两口一个月不够四十块钱,要养活四口人,日子确实过得紧巴巴的。要是别人呢,搞不好就想办法在外头偷偷打点儿零工、上火车站去卖点粽子包子啥的,挣点儿小钱贴补一下了……但是阿善绝对不肯的。”

    “你说的这法子呢,最大程度上维持了阿善两口子的体面,但问题就是……她未必愿意领梦清的情啊!”许明奎说道。

    然后他话风一转,“不过,老大没把话说死……也就是说,他还是会去跟梦清说这事儿的,梦清的为人和性格其实很好,但一来她工作忙,实在顾不上咱们这一边儿,二来呢她和阿善之间又掺上了这种一言难尽的关系,所以……”

    最后,许明奎给出了总结,“我相信梦清还是会想办法帮助阿善的。”

    栀栀含笑点头。

    和许明奎道别后,她匆匆回到了家里。一锅猪骨头已经被炖得汤汁乳白浓郁,骨头上的肉都化掉了,连骨头都是酥的。

    栀栀将汤锅端了下来,然后淘米煮饭,又去后院摘了些青菜过来。这时隔壁邱大婶过来敲门找栀栀借白砂糖,顺手送给栀栀三四个紫圆茄……

    好嘛,那晚饭就喝骨头汤,肉渣拌酱,外加一道蒜蓉烤茄子,再来个清炒大白菜就好。

    栀栀刚做好饭,黎恕就回来了。

    她赶紧添好了骨头汤、又用饭盒装了饭菜,让黎恕给老师送去。

    忙完了这一切,她又累又饭,又舀了一大碗骨头汤,洒了点儿盐末咕咚咕咚喝完,就在沙发那儿裹着小毯子睡着了。

    等到黎恕给老师送完饭回来的时候,都已经七点半了。

    现在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栀栀做好的饭菜早就已经凉透了,黎恕重新热好了饭菜,才把栀栀叫醒……因见栀栀一副懒得动弹的慵懒模样儿,他索性把饭菜搬到了沙发跟前的茶几上,让栀栀盖着小毯子吃饭。

    吃饭的时候,栀栀把她今天分别去找霍令坤和许明奎的事儿说了……

    黎恕哈哈大笑,“难怪我今天去找明奎的时候,他一脸的莫名其妙,直说‘你们两口子这是怎么了这个后脚跟刚走、那个前脚跟就到’……”

    “你是去找许师兄问王文倾的事儿的?”栀栀问道。

    黎恕点头,且面上的笑容渐止,“袁希善和王文倾两口子的情况……比我们预想得还要差些。明奎说,这两年来,王文倾找他借过好几次钱了,加一块儿快超过五十块钱了!”

    “明奎觉得他俩根本还不起,不怎么想借,但关系又太近太好了,而且看着文倾两口子……觉得也挺可怜的,所以就……还是没法子,只能说能帮就帮。对了,明奎还说,文倾两口子还不止只找他借了钱……黄教授和大师兄那边也借了不少钱给他俩,他俩甚至还找梓毅借过钱……”

    栀栀一脸的不可思议,“已经到这程度了?”

    黎恕说道:“我有一个猜想……他俩不是周末要上咱家来玩儿吗?栀栀你说……他们会不会,其实也存着想找我们借钱的心思?”

    “那是肯定的。”栀栀说道,“回头我再问问老师的意见。”

    星期三,霍令坤过来实验室这边找栀栀,说康梦清很愿意帮忙牵线,她不但还点名了几种花卉,而且还将所需要的花卉高度、宽度说了,是哪些单位需要的也说了……对方联系人联系方式也抄在了纸上,她甚至已经提前跟人都说好了……

    栀栀松了口气。

    星期四,黄教授出院。

    医生说黄教授的情况暂时看起来还不错……要避免着凉、避免剧烈运动、要多休息,然后一周复诊一次,一个月内没有突发情况,就可以解除警报了。

    终于到了星期天这一天。

    因为王文倾一早就和黎恕约定好了,今天他和袁希善会带着俩孩子过来串门儿,所以黎恕一早就上菜市场买菜去了。

    栀栀则留在家里做了一下家务。

    当然了,有黎恕在,他基本包圆了所有的家务……他力气大、动作快,还有着军人的通病——有点儿强迫症,即不管什么全都要收拾得干干净净,并且必须要按照他的喜爱,从大到小、从左到右的顺序来摆放东西和物品……

    栀栀能做的家务并不多,就是把她和黎恕的冬□□裳翻找了出来,堆在一个竹筐里然后把竹筐拖到一楼去,趁着今天天气晴朗,好好晒一晒。

    衣裳刚晒好,黎恕就推着载满了各种蔬菜肉菜的自行车回来了。

    “栀栀,我买到羊肉了!”黎恕兴奋地说道,“猪肉也买了好多……听说现在做腊肉的人多,所以猪肉供应很充足,我买了三十斤猪肉回来!咱们今天多包点儿饺子……然后咱们也一点腊肉!”

    “好啊!”栀栀笑眯眯地答道。

    黎恕采购回来的所有肉菜蔬菜全都搬进了厨房里,栀栀站在一旁看,发现他不光买了好多菜,还有好多水果,其中有颗大柚子……

    栀栀一看到这柚子,口水就忍不住哗啦哗啦淌,“黎恕,你先把这柚子剥了吧我要吃柚子!现在就要!”

    黎恕笑眯眯地剥柚子,栀栀则捡起他剥下来的厚厚柚子皮,拿到一旁去晾着。

    “柚子皮你不扔了,放那儿晒着干啥?”黎恕问道。

    栀栀说道:“用柚子皮、柠檬和蜂蜜一块儿腌着,做成柚子茶,可以存放好长时间!喝的时候兑热水,比金樱子果汁还好喝,而且还能治咳嗽呢!”

    “是吗?”黎恕问道。

    栀栀点头。

    然而黎恕还没问这柚子茶的具体做法……

    就听到了一把熟悉的骂声,“吃吃吃!你就惦记着吃!咱们上别阿姨家去做客连点儿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手,你还想吃什么奶糖!不许哭!王豆豆你有点儿骨气行不行?”

    栀栀和黎恕对视了一眼,不觉得有些尴尬。

    第369章

    栀栀和黎恕假装没有听到从院子外头传进来的声音,两人只是各司其职。

    当然了,栀栀无事可做,就坐在院子里的八仙桌那儿,把柚子上的白络撕掉,又费力把柚子瓣扯开……

    黎恕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

    他今天买了不少猪肉回来,准备和面包饺子……又想着贴补王袁夫妇,所以多倒了些面粉。

    栀栀剥完了整只柚子也不见袁希善她们上门?再想想袁希善骂孩子的话,估计那一家四口是在附近寻找小卖部,买了礼物才好意思上门?

    栀栀等到无聊,掰了一块酸酸甜甜的柚子肉吃了,又掰了一块跑去喂黎恕吃。

    这时——

    “叩叩叩!”

    “栀栀?小黎……你们在家吗?”

    王文倾叫门的声音响了起来。

    栀栀连忙跑过去开了门,“王师兄?袁师姐……快进来!哎呀豆豆今天可真精神呀!苗苗?苗苗你怎么还在睡觉呢?”

    她笑着和客人们打招呼,请他们进来,又嚷道:“黎恕!我师兄师姐来了!”

    黎恕从厨房出来了,满脸含笑地过来……本来想跟王文倾握手,可看着自己沾满面糊的双手,他又犹豫了,“那啥,我正和面准备包饼子呢,这手不干净……栀栀啊,你把客厅茶几上那两盒子拿出来……”

    栀栀应了一声,进屋里拿果盘盒去了。

    王文倾则笑着对黎恕说道:“没事儿没事儿……呃,要不要我来帮忙?”

    黎恕想了想,“要要要!”

    然后他就领着王文倾进入了自家厨房,开始指挥,“文倾,栀栀怀着孩子我不想让她动那个开水壶……所以麻烦你沏两杯茶,呐,开水瓶在这儿,干净的杯子在这儿,这个盒子里有茶叶……”

    “然后你打开这个橱柜,里头有桔子精(固体饮料粉末)……你和希善一人一杯热茶,俩孩子一人一杯温开水兑桔子精……凉白开在这儿哈……”黎恕一一向王文倾解释。

    栀栀跑了两趟,才把各种零嘴儿和水果搬到了八仙桌那儿。

    而这时,王豆豆一进院子就看到院子中间门有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个剥好的柚子,柚子瓣被一瓣一瓣掰下来,甚至其中一瓣还被撕掉了一半儿的瓣衣,露出里头饱满洁白又晶莹剔透的柚子肉?

    王豆豆就扒着桌子,张大了嘴、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桌上的柚子。

    袁希善抱着睡熟了的苗苗,看到儿子一脸的馋痴模样儿,觉得丢脸极了,低喝道:“王豆豆!”

    孩子恍若不觉,依旧盯着柚子看。

    气得袁希善伸手就想给他一下子……

    栀栀适时解围,“豆豆,你洗手了吗?”

    这回王豆豆听到了。

    他还没有洗手。

    小男孩怯生生摇头。

    栀栀笑道:“进厨房去,找你爸爸、或者找黎叔叔……让他们领着你洗手去。”

    这一次,王豆豆看向了袁希善。

    袁希善没好声气地说道:“快去洗手!”

    王豆豆这才蹭蹭蹭地跑了。

    栀栀又招呼袁希善,“师姐,苗苗睡着了?你把放在这儿来……让她睡在躺椅上。”

    ——八仙桌旁边放了张躺椅,平时休息天的时候栀栀爱坐在这儿歇个午觉什么的。

    袁希善依言将小女儿放在了躺椅上。

    栀栀进屋里去拿了小薄毯出来,小心翼翼盖在苗苗身上。

    这时,王豆豆洗净了手,端着两杯桔子汁出来了。王文倾跟在后头,手里端着两杯热茶。

    栀栀笑道:“王师兄,真是不好意思,你们上门来做客,还帮我干活了。”

    王文倾有些腼腆害羞,“我、我……你们聊,我进去帮帮念之。”然后就走了。

    王豆豆还是扒在桌子那儿,盯着——

    好吧,这回他不再盯着柚子看,而是盯着八仙桌上摆着的各种零食看。

    栀栀喜欢吃零食,各类干果、水果、糖果、糕点她都喜欢吃……

    所以黎恕也常常买。

    这会儿桌上放了两只揭开了盖子的铁皮点心盒:

    一只铁盒里装着五香瓜子、白玉咸干(花生)、炒香的山核桃和生炒南瓜籽,全是炒货。

    一只铁盒里装着大白兔奶糖、桔子味的水果硬糖、高梁饴软糖等,还有几块用油纸包起来的酥糖……全是糖果。

    桌上另外还放一个小筐,里头有苹果、梨、香蕉这三种水果。

    栀栀笑眯眯地问小男孩,“豆豆,你喜欢吃什么呀?”

    王豆豆看了母亲一眼,没敢吱声。

    栀栀对袁希善说道:“师姐你喝茶啊……”然后又转头对王豆豆说道:“豆豆你渴了嘛?喝点儿桔子水吧!”

    王豆豆又看了母亲一眼,见母亲微微点头,小男孩才对栀栀说道:“谢谢别阿姨。”然后端着杯子慢慢喝桔子水,还时不时看一眼桌上的零食。

    其实栀栀也觉得有些尴尬。

    因为不知道要跟袁希善聊些什么。

    最后还是袁希善打开了话题,主题是房子。

    “这房子……你们租的还是买的?”袁希善问道。

    栀栀如实说道:“买的。”

    袁希善点头,又道:“我和文倾租房子住,租在一个院子里,一间门屋子,厕所厨房共用,一个月房租三块五。”

    栀栀觉得这方面不能再聊下去了,于是转移了一个话题,“……王师兄在干家务活方面还是很优秀的哈!”

    袁希善朝着厨房看去。

    黎恕蹲在地上,面前放着一只脸盆,正在吭哧吭哧地和面;王文倾站在拣菜台那儿,拿着菜刀正在砧板上剁肉,咚咚咚的。

    袁希善一笑,对栀栀说道:“你们黎恕不也一样么!”

    她又问,“你和黎恕……平时谁做家务比较多?”

    “他啊!”栀栀含笑坦承道。

    袁希善一笑,“我们家也是王文倾平时干家务活比较多……”

    然后她就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往事。

    当然了,感情方面的事她完全没讲,讲的全是学习和工作方面的事。

    栀栀一边听,一边掰柚子给王豆豆。

    在栀栀的印象中,王豆豆其实是个非常调皮的小男孩,但现在这副怂怯模样儿,显然是被母亲狠狠敲打过。

    所以不管栀栀怎么问王豆豆想不想吃这个、想不想吃那个……王豆豆既不敢说想吃、又舍不得说不想吃,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母亲。

    好在栀栀和袁希善聊起天来以后,袁希善的情绪好了些,也就不再拦着儿子不让吃这个那个的。

    王豆豆如愿吃到了糖果,还吃了一根香蕉,然后就无聊地蹲到花圃那儿看花。

    栀栀见孩子实在无聊,就问王豆豆,“豆豆,你想去外头和其他的小朋友们一块儿玩吗?”

    王豆豆很想去。

    但还是看了袁希善一眼。

    袁希善皱眉,流露出不赞成的表情。

    王豆豆低下了头,“谢谢别阿姨,我不想去。”

    这时,小姑娘苗苗也醒了。

    出乎栀栀的意料,苗苗睡醒后坐起身揉揉眼睛看了妈妈一眼,然后转头四处望,“爸爸!爸爸——”

    厨房里的王文倾立刻放下了菜刀,洗了手赶出来,抱着孩子去了厕所,让孩子上完厕所、又带着她洗了手,这才又抱到了袁希善和栀栀跟前,先是教孩子向栀栀打招呼,然后再去厨房那儿和黎恕打招呼,最后才把孩子放下地儿,让她自己走到了袁希善身边。

    王苗苗也是一样,嘴馋得很,一过来就扒着桌子看。

    而且她年纪更小,看到那么多好吃的,已经全然忘了平时母亲的吩咐,直接伸手就想抓零食。

    袁希善柳眉倒竖,轻喝道:“王苗苗?”

    小姑娘看着母亲,嘴一撇,“爸爸!我要爸爸——”

    栀栀啼笑皆非,“师姐,你这是干啥呢?我知道苗苗还小,你让她吃点儿这个年纪她能吃的东西不就得了?”然后把王豆豆叫了过来,“豆豆,你妹妹还很小,不能吃水果糖……哎呀,适合她吃的东西可能还真没有,这个酥糖吧!你喂你妹妹吃这个,你也吃一个……但你得盯着妹妹,得让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啊!”

    王豆豆又看了妈妈一眼,这才过来领了妹妹,又从栀栀手里接过两块酥糖,说了声“谢谢别阿姨”,兄妹俩坐在躺椅那儿吃了起来。

    袁希善忍不住说道:“不是我不愿意让他们吃,而是……他们在你这吃到了这么多的好东西,以后要是还想吃,我、我上哪儿去给他们买?”

    “所以呀,现在不吃什么时候吃?”栀栀反问。

    袁希善:……

    她苦笑了起来,“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那一边,小小的兄妹俩吃完了酥糖以后,王苗苗还吵着要吃,栀栀就给了孩子一根香蕉、一瓣柚子,也让豆豆喂妹妹吃了……

    最后,栀栀站起身,对袁希善说道:“师姐,你跟我来。”

    袁希善有些不明所以,跟着栀栀站起身。

    栀栀冲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黎恕,王师兄,我们出去玩了……就在巷子里!”

    黎恕应了一声,王文倾却出来了,说道:“那孩子留家里吧,我来看着他们。”

    袁希善还没说话——

    栀栀抢着说道:“没事儿,我们带着孩子出去玩。”

    说着,栀栀已经推开了院门。

    袁希善没说完,跟了出去。

    王豆豆也拉着妹妹一块儿出来了。

    今天是休息天,这会儿是上午九点多……几乎整条巷子里的孩子们全都跑出来玩儿了,不过,大家全都自发按照年龄聚集在一块儿。五六岁至十岁以下的男孩子们聚在一块儿滚铁环、女孩子们跳皮筋,大一点的孩子们捉迷藏,像苗苗这么小的孩子也扎堆儿。

    王豆豆看到了同龄男孩子们,眼睛都在发光。

    他抬起头看着母亲,眼神里全是询问。

    然而,他却看到了母亲严厉的表情。

    王豆豆蔫了。

    这时,邱小果跑过来找栀栀,“别阿姨好!”

    ——邱小果就是上回爬树上去遇到蛇的那个调皮蛋,被黎恕和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救下以后,家里人就教他,只要一看到黎恕和栀栀就要过来打招呼。

    于是邱小果跑过来和栀栀打完招呼以后,就看到了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王豆豆,立刻问道:“别阿姨,我可以和这个小哥哥一起玩吗?”

    栀栀笑道:“他叫王豆豆……这位是他的妈妈,小果,你问问豆豆妈妈,你可不可以和豆豆一起玩吧!”

    邱小果立刻问袁希善,“阿姨好!我可以和王豆豆一起玩吗?”

    袁希善没办法说不,只得点头。

    王豆豆高兴坏了,立刻和邱小果手牵着手儿跑远了。

    袁希善着急了,“豆豆!”

    “小果!午饭前你把豆豆送回阿姨家来啊!”栀栀大声说道,“王豆豆!出来玩儿要小心,别摔跤别损坏别人家的东西!”

    “知道了!”

    “好的别阿姨我听到了!”

    孩子们嘻笑着跑远。

    袁希善急得不行,“栀栀!这样可不行!”

    “师姐,你到底在怕什么啊?”栀栀问道。

    袁希善急道:“他的破坏能力很强的!”

    “男孩子没有摔倒过,他怎么可能长得大?”栀栀笑道。

    袁希善,“要是他打坏了别人的东西我还得花钱赔!”

    “今天这是在我的地盘上,要是他真的损坏了别人的东西,我来赔。”栀栀说道,“师姐,你别崩得太紧了,让孩子高兴一点儿,也让你自己轻松一点儿。”

    袁希善说道:“你根本就不懂!”

    栀栀没说话。

    王豆豆跑了,但是王苗苗腿短追上不上,扁着嘴儿想哭。

    栀栀上前牵住了王苗苗的小手,带着她慢慢走到了……两岁以下孩童扎堆的地方。

    王苗苗一下子就不闹了。

    两岁以下的孩童,当然是有大人看护着的。

    有三四个大婶,看护着七八个一两岁大的小孩子……看到栀栀也牵着个小姑娘过来了,连忙打招呼,“栀栀过来聊天!哟,哪儿来的小姑娘,怎么这么漂亮呀?”

    栀栀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王苗苗很自然地加入到小伙伴们当中,一块儿玩了起来。

    栀栀也和婶子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但是袁希善看起来很不习惯这种市井生活,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不说话。

    栀栀一笑,站起身对婶子们说道:“婶子,苗苗放在你们这儿啊,麻烦你们看一会儿,我和我师姐去拿个东西就回来。”

    “去吧去吧!”婶子们说道,“放心,会帮你看好孩子的!”

    袁希善一听栀栀说这话,有些愤怒,“别栀栀——”

    栀栀扯了扯袁希善的手,示意她别说话,又笑眯眯地对王苗苗说道:“苗苗,你就在这儿和小朋友一起玩儿好不好?但要记住,不能离开这些婶婶们哦!我和你妈妈回去拿了东西就过来,很快的!”

    王苗苗正和小朋友们玩得开心呢,点点头。

    栀栀拉着袁希善走开了。

    袁希善又惊又怒,“别栀栀,要是有拐子佬把我孩子给拐了……”

    栀栀只是把袁希善拉到了距离现场大约五十米远的一棵树下,说道:“师姐,我们不走远,就呆在这儿说说话。我们在这儿,也能很清楚的看到孩子们……你瞧,豆豆在那儿呢,苗苗在这儿。”

    袁希善看看这一头和小伙伴们玩疯了、正哈哈大笑的儿子;又看看那一边正跟着小朋友们,一起被一个大婶教跳新疆扭脖子舞的小女儿……

    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

    “对不起,我就是……很担心他们出意外。”袁希善说道。

    栀栀一笑,“这种可能性是有的,但也不能因为惧怕拐子佬,就一辈子把他们绑在你的脚边。你看……孩子们是不是很开心、很快活?”

    袁希善看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孩子们,面上不由自主地染上了笑意。

    她点了点头。

    栀栀问道:“想必,师姐不愿望让孩子去爷爷奶奶身边,也是有这样的考量吧?”

    袁希善看了栀栀一眼,说道:“他父母的生活习惯不好,我……不愿意让孩子去他老家。你想啊,他妈妈同时要带那么多的孩子……他哥两个、他弟一个,他姐两个,可其他的孩子父母都在身边,就我孩子的父母不在身边……一旦孩子们之间门闹起了矛盾,谁吃亏?”

    栀栀连连点头。

    袁希善,“我就是再穷,我也要把孩子留在身边的。”

    栀栀补充了一句,“而且还必须是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

    闻言,袁希善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看着栀栀,说道:“栀栀,你知道吗?其实我和你很像……我们都是以事业为重的女人,不管走到哪儿,我们都是受人瞩目的存在,但事业心强的我们都选择了结婚,都嫁给了一个脾气温和的男人……”

    栀栀一愣:黎恕脾气温和?

    算了,不要计较太多。

    反正在她面前,他确实是挺温和的。

    “……男人还包圆了家里的家务,看起来,好像样样儿都挺顺利的。”袁希善说道,“大约除了我的孩子已经出生,你的孩子还在肚里这一点不同之外……其他的,基本都差不多,这简直就是惊人的相似……”

    栀栀想了想,觉得袁希善有些地方说得对,但有些地方说得也不太对。

    袁希善继续说道:“所以呀,等你的孩子出生以后,面临的情况未必比我好……”

    “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会……招来你的讨厌,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引以为戒,提前做好心理预防,不要再犯和我一样的错误了。”袁希善轻声说道。

    栀栀沉思了一会儿,大约明白袁希善的问题出在哪儿了。

    第370章

    栀栀问袁希善,“师姐,抛开现实不谈,你所期待的……家庭生活是怎么样的?”

    闻言,袁希善陷入怔忡。

    过了好半天她才失笑,“我居然……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现在想也不迟。”栀栀笑道。

    顿了一顿,栀栀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被现在的现实情况所干扰,只说说你原本想像中的家庭生活。”

    袁希善叹气,“那当然就是……在经济方面是富裕的,物资是充足的,房间是宽敞明亮的,我可以醉心沉浸在工作中,丈夫打理好家庭,孩子们乖巧、上进,不需要我管着他们他们自己也能很好的学习……”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

    袁希善也忍不住笑了,“我乱说的。”

    “我知道,那来个真实一点儿的吧!”栀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要不然,师姐今天来找我们玩儿……也太没诚意了。”

    袁希善看了栀栀一眼。

    半晌,袁希善低声说道:“其实我……真是这么想的。”

    栀栀点点头,“师姐,不瞒你说,你的这个梦想……应该是所有人的梦想。”

    “所以咱们把这个理想化的家庭生活给拆开来,然后细化的、一个一个的分析吧!”栀栀说道。

    袁希善一挑眉,“你还真的打算弄篇论文出来?”

    栀栀嘻嘻笑,“首先,‘经济方面是富裕的’和‘物资充足’以及‘房间是宽敞明亮的’,这三件事儿……合起来其实就是一件事儿,那就是——人得有钱,对吧?”

    “嗯,对!”袁希善说道,“贫贱夫妻百事衰!再也没有比我更能体会到这句话的了。”

    栀栀又道:“有钱了以后,就可以醉心沉浸在工作中……这是因果关系,因为有钱了,不愁吃穿,所以可以尽情的工作,对吗?”

    袁希善再次点头。

    栀栀看出来了,其实袁希善只是觉得她在开玩笑,并没有当真。

    但这样也好,就当她是在胡说八道吧……

    反而更加没有压力了。

    “丈夫打理好家庭,孩子们乖巧上进……这其实是第二点的延伸,也就是说,师姐你只是很希望能享受家庭生活,但并不愿意为家庭付出什么……对吗?”栀栀又问。

    袁希善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不傻,不会想不通栀栀的提点。

    她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是啊,在她对于家庭生活的期许里,她是喜欢、憧憬家庭生活的。但从头到尾,她对丈夫有要求、对孩子们也有要求……唯独对她自己没有过任何的要求?

    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她是有为家庭付出的。

    所以???

    袁希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我懂了!我懂了……我、我居然……”她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但却十分激动。

    她抓住了栀栀的手,急切地说道:“栀栀!感谢你提醒了我,我、我……我刚才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原来,原来我一直在潜意识地拿我想像中完美富裕家庭生活,和现实中贫穷窘迫的生活做对比!所以我嫌弃文倾没有处理好家务事,嫌弃孩子们不是我想像中的那么乖巧懂事……”

    “我一直在怨天尤人,却没有一次反思过我自己!原来,原来文倾和孩子们一直在努力!可我却……从来都没把自己放在正确的家庭位置上!我已经给想像中的家庭生活里,给他们钉上了条条框框,他们达不到,我就很生气……”

    “可我居然对自己是没有要求的!也就是说……我、我其实是想坐享其成!”说到这儿,袁希善激动地说道,“我的天哪,我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栀栀!我,我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点醒我,恐怕我会一直陷在这个泥潭里走不出来……”说着,袁希善一手捂着心口,又道,“我是应该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了!”

    栀栀含笑看着袁希善。

    就说嘛!

    不管怎么说,袁师姐也是老师的爱徒,不可能会是一个尖酸刻薄、凡事只会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的人。

    很大程度是因为袁希善不习惯自己从女强人转变成为围着家庭和孩子打转的家庭妇女……然后一桩桩、一件件的小错误堆积在一起,慢慢让她失去自信,从而变得焦躁不安。

    而日复一日的失望、劳累、贫困,让她失去了思考和拓展思路的能力……

    现在她意识到这一点了,那应该会有所改变。

    但是,袁希善在意的却是——

    “栀栀你说,我这种沉浸在我自己的世界里、觉得一切都是别人的错的想法……应该也扩展到工作上了吧?”

    栀栀立刻说道:“师姐,打住!”

    袁希善一怔。

    栀栀说道:“今天是休息天,咱们不讲工作……事情要一件一件捋清楚么!咱们今天呀就说家庭和生活上的事儿。至于工作的话题么,说真的,你和王师兄聊,效果会更好!”

    袁希善又想了一会儿,明白了,“因为我和他……既是生活中的伴侣,也是工作上的搭档呀!”

    栀栀笑着点头。

    袁希善突然哭了。

    她小小声啜泣着,含泪笑道:“栀栀,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还没说呢!”栀栀笑道。

    袁希善再次感到惊讶,“你……想说什么?”

    栀栀说道:“师姐,事情是这样儿的……咱们的小师弟秦梓毅,我听说他家里的经济情况不太好,他呀一个月也只有十三块钱的工资。不瞒你说,一个月十三块钱,也就刚好能够他一个人在食堂吃个饱,他也二十出头了吧?不得为了将来结婚生子而攒几个钱?”

    “所以我呢想帮一帮梓毅,想私下挣点儿钱,大家分一分……往远了说,将来他结婚生子、赡养父母这些都要钱,往近了说,马上就要过年了,孝敬父母老师的年货在哪儿呢?可我和梓毅也没认识太长时间,就不知道我跟他提这事儿……到底合不合适!”栀栀委婉地说道。

    袁希善盯着栀栀看了半晌,说道:“你就直说了呗……其实是你是想帮我!干嘛要把梓毅拉出来当靶子?”

    栀栀低头笑了。

    袁希善知道,栀栀这是默认了。

    袁希善的眼泪哗哗地顺着面庞往下淌。

    “我真是运气好呀!”她哽咽着说道,“以前我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老师开始把她的另外一个学生的名字天天挂嘴上,我还……挺嫉妒的呢!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居然对我也是掏心挖肺的好!”

    袁希善呜咽着说道:“栀栀,谢谢你!我……老实讲,我现在都不敢回想这两年来我是怎么作天作地的!幸好老师还没有放弃我,幸好大家……还没有放弃我!”

    这时,王豆豆突然跑了过来,“妈妈!你怎么了?”

    原来孩子在远处玩着玩着,但注意力也时不时地往母亲这边儿放,突然看到母亲用手擦拭眼角……好像在哭?

    王豆豆不放心,立刻跑了过来。

    栀栀表扬王豆豆,“原来豆豆这么关心妈妈呀!”

    这会儿袁希善省悟过来以后,本来就对孩子抱有愧疚之心,结果看似没心没肺的孩子……原来这么细心敏感又孝顺?

    袁希善蹲下,抱住儿子呜咽得说不出话来。

    王豆豆着急了,他仰着头问栀栀,“别阿姨,我妈妈她为什么哭……是、是有人欺负她吗?”

    袁希善抱着儿子,颤抖地声音说道:“没有!没有人欺负妈妈!豆豆,是妈妈突然想起来……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抱住豆豆了!”

    王豆豆一听,立刻用手抱住了妈妈,但又很快松开,小小声说道:“妈妈,我身上全是汗……”

    袁希善说道:“没关系!没关系!你是小孩子啊,喜欢玩是正常的,出汗也是正常的……好了,妈妈没事了……妈妈还要和别阿姨聊天呢!你去玩吧!”说着,她松开了抱住儿子的手。

    王豆豆毕竟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儿,而且他也还是很想和同龄小伙伴一块儿玩的。闻言,他点点头,又跑回去玩去了。

    “豆豆好乖呀!”栀栀赞道。

    袁希善含笑点头,“说来惭愧……我以前只觉得他很烦,因为他太调皮,不是破坏这个就是破坏那个,被他弄坏掉的东西我又得花钱去买……要不他就是发出这样或那样的噪音让我烦得不得了……现在想来,反而是我扼杀了他的童年。”

    说到后来,袁希善的声音又变得有些低落了。

    栀栀赶紧又把话题拉回来,“师姐啊,我们来谈谈那个……我帮梓毅联系的项目吧!”

    “那是你帮我联系的项目!”袁希善纠正道。

    栀栀一笑,然后把她去找霍令坤,霍令坤又去和康梦清说、最终康梦清给帮助列了单子说哪些哪些单位年底需要一批贺岁花木的事儿说了。

    袁希善再次陷入沉思。

    栀栀笑道:“师姐你给说说,这事儿梓毅他肯干吗?”

    袁希善抬眼看着栀栀,满眼都是感激。

    “这事儿我来干!”袁希善含泪说道,“我又不是傻子,还会想不明白……你就是怕我难堪,才把梓毅拉出来当挡箭牌的!栀栀,你是害怕我面皮薄儿,还想着当年那些破事儿……所以我会拉不下面子来,会拒绝你,对吗?”

    栀栀笑道:“那梓毅……也是挺缺钱花的么!”

    “这活计我们全都一起干!”袁希善说道。

    栀栀笑眯眯地说道:“我可不干,我现在呀金贵着呢!”说着,她还故意摸了摸自己平坦坦的小腹,“再说了,黎恕也不会同意我怀孕刚满两个多月就去种地的!”

    袁希善又想哭了——种花能有多累?就是搞点儿营养土、插个苗,天天浇水就好了。但小师妹的言外之意,其实是“这事儿我不参予所以我也不跟你们分钱”的意思嘛!

    栀栀又笑着说道:“师姐你看豆豆……再看看苗苗!”

    袁希善抹了一把眼泪,依言先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女儿。

    孩子们都和同龄的小朋友玩得很开心呀!

    袁希善又不解地看向了栀栀,心想你让我看他们干啥?

    栀栀说道:“我住的这条巷子里呀,好多人家都是双职工,两口子平时都要上班儿,也有家里长辈顾不过来,所以家里的小孩子没人管的……所以呢,呐,帮忙照看苗苗的那几个婶子啊,她们是当地人但没有工作,所以她们平时会帮忙照看这些三岁以下的小孩子……”

    “她们一共四个人搭伙,照看了十一个三岁以下的小孩儿,管饭,管午饭,管换尿布,管学走路还管教说话……那些孩子的父母呢,就一个月给她们三块钱的工钱,平时呢是每星期送点儿大米、菜、肉、蛋什么过去,就当是孩子的伙食……他们都是一早把孩子送到婶子们的家里去,下班儿的时候再上婶子家去把孩子接回来……”

    “这其实就是互助,没有工作的婶子们帮着双职工照看孩子,一个月能挣点儿微薄的收入;双职工呢花点儿钱解决了孩子没人照顾的窘境,而且每天晚上也能和孩子呆在一起……这不是挺好的嘛!”

    “我相信在师姐你住的那附近,也有专门帮人照顾孩子的人,只要仔细挑选,还是可以避开拐子佬这样的人的。再说了,小孩子活泼好动,哪有不摔跤就长大的孩子……哪怕是你亲自照看,孩子也一样有可能摔跤或者闯祸,所以也别对看孩子的婶子们太苛求了,只要没有主观上的恶意,那都是可以谈的……”

    说着,栀栀见袁希善陷入沉思,有些不好意思,“哎,我一个还没养过孩子的人,居然跟师姐说这些!”

    袁希善回过神来,笑道:“我看你说得挺好的!诶,我虽然已经有俩孩子了,但不如你有远见!好了栀栀,我们回去吧!”

    栀栀有些诧异,“你不怕孩子摔着跌着了?”

    袁希善笑道:“总得学着放手么!”

    不过,栀栀和袁希善刚走了没几步,王豆豆又追了过来,“妈妈,你们去哪?”

    袁希善含笑回头对儿子说道:“我们回去包饺子!你就在这儿玩吧,看着妹妹别让她摔着了啊,也不许出这巷子!一会儿到了午饭时间要回来吃饭!”

    王豆豆有点儿懵。

    因为妈妈一向对他很严厉、还不允许他出去玩,所以当他听到妈妈说“你就在这儿玩”的时候,既惊讶、又不敢相信。

    但他又想,会不会是因为在外做客的原因,妈妈才这么说的呢?

    算了不管了,既然妈妈让他玩,那他就抓紧时间好好玩!

    于是王豆豆点点头,又撒开脚丫子跑去和小伙伴儿玩去了。

    栀栀和袁希善回到家,看到黎恕和王文倾正坐在院子里的八仙桌那儿包饺子……

    而王文倾看到栀栀和袁希善一块儿回来了,孩子们却没回来?

    他第一反应就是——观察妻子的表情。

    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善,豆豆和苗苗他们……”

    “没事儿!”袁希善说道,“他俩就在门口玩儿呢,不信你伸个头出去就能看到他们……对了,我们也回来帮忙包饺子了!不过我不会包……”

    “我会!”栀栀说道。

    黎恕取笑栀栀栀,“来来来,会包饺子的那一个,快过来包个饺子让我看看!”

    栀栀哼了一声,扬起了下巴先跑去洗手了。

    袁希善也笑着去洗手,“今天我要好好学一学怎么包饺子……”

    王文倾看着妻子的背影,总觉得妻子好像……跟原来不一样了?

    这一天,袁希善一家在栀栀家里玩到下午三点多钟才离开。

    他们一家临走时,栀栀拿了个布袋,装了好多糖果、点心和炒货;黎恕则直接给了王文倾一个竹背篓,里头用报纸将今天包的饺子一层一层的铺好、叠好……

    “这饺子啊,你们今晚上一顿,明早上一顿……明早一定要把所有的饺子全都煮了,明天中午或者晚上还能煎一煎再吃。要不然啊,实在吃不完明天一定要送,免得坏了。”黎恕交代道。

    王文倾急了,“我、我怎么能拿走那么多呢……这!”

    “拿着吧!”袁希善说道,“这是栀栀和小黎的好意。再说了,我们如果不要,她俩也吃不完……拿着!”

    王文倾诧异地看着妻子。

    良久,他连连点头。

    送走了袁希善和王文倾夫妇后,栀栀坐在躺椅上歇觉,黎恕收拾院子和屋子……弄得差不多了,黎恕捧了一杯桂圆红枣茶过来,放在了八仙桌上,然后坐在栀栀身边休息。

    等到栀栀睡醒了,黎恕才把桂圆红枣茶端给她——正好,温度不热不凉刚刚好。

    栀栀接过,轻啜了一口。

    黎恕才问她,“你跟袁希善说开了?”

    栀栀点头,“你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以前她的态度多尖锐啊!今天特别的心平气和……我看王文倾挺激动的!黎恕说道。

    栀栀叹道:“黎恕你知道吗?今天我师姐跟我说了一句话,她说啊……我和她之间,在很多方面都有着惊人的相似……所以啊,师姐因为家庭、孩子的原因,心态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都差点儿扭曲了……”

    “这个问题我们必须要重视……不对,是你一定要重视!因为有时候……我可能会意识不到。万一将来我真的因为多了个孩子就钻了牛角尖,你可一定要拉住我呀!”栀栀担忧地说道。

    黎恕点头,又道:“那到时候你也得提醒我啊。”

    “提醒你什么?”栀栀反问。

    黎恕看着栀栀,委屈地说道:“我怕我到时候会嫉妒孩子……因为你会喜欢孩子多过喜欢我。”

    栀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第371章

    星期一下午,栀栀去实验室的时候,看到整个师门……除了大师兄之外,所有人都在。

    是的,连那位基本不露面的记名师姐康梦清也来了。

    而且大家相谈甚欢,其乐融融的场面……

    一时间门,栀栀居然有些不习惯。

    再仔细看看——

    栀栀问道:“袁师姐,王师兄,苗苗呢?”

    ——因为要带小女儿苗苗,袁希善和王文倾几乎不会同时出现,他俩的排班儿也不会轮在一起,会直接错开。

    但今天,这两口子不但同时出现在办公室,而且苗苗也不在?

    袁希善笑道:“我们住的那四合院里就有两位婶子可以帮忙照看孩子,一个月收四块钱,她俩一共看了四个孩子,再加苗苗一个问题也不大。昨天下午我把苗苗送过去和她们玩了一会儿,苗苗还挺适应的,所以今天我就把苗苗送到那儿去了。”

    “中午的时候文倾骑车回去悄悄看了一眼,苗苗乖着呢,而且伙食也开得不错……一会儿下午我们下了班儿再回去接她。”袁希善笑着解释道。

    栀栀一听,就知道袁希善是真的想开了。

    “那倒是挺好的!”栀栀由衷地说道。

    袁希善又道:“栀栀你来得正好!快过来看看你康师姐列的这份单子!”

    说着,她递了一份单子过来。

    栀栀接过一看……好吧,其实就是当初她跟霍令坤说了以后,霍令坤跟康梦清说了,康梦清去搜罗了几个单位的贺岁花木需求之后列出的单子;康梦清把单子给了霍令坤,霍令坤又交给栀栀……

    栀栀早就已经看过了。

    “这单子怎么了?”栀栀问道。

    袁希善笑道:“排班儿啊!”

    栀栀明白了,也笑着说道:“你们排吧,这种苦差事可别找我!”

    ——主要是康梦清那单子上的花木数量也不多,估计最多也只能卖上五六十块钱!袁希善两口子和秦梓毅本来就经济压力大,可栀栀又不缺钱花,何必去和他们争这个?

    袁希善却道:“苦什么啊,树苗我们都已经栽种好了……呐,都在甲1A这个角落里,以后你有空的时候过来浇浇水就好。”

    栀栀装模作样地扶着后腰,“哎哟我腰疼。”

    袁希善不依,“别在这儿和我装,我们刚才还在说呢,全员参与!年底卖了钱大家平分!”

    栀栀继续装模作样,“哎哟现在连我的腿都疼起来了……”

    大家都明白过来,这是栀栀在想法子推脱呢!

    大家都笑了。

    黄教授出来主持公道:“好了好了,那我来说一句吧……我、令坤、梦清和栀栀,我们四个人就不参加了,明奎、阿善、文倾和梓毅,你们四人就负责这个,由……梓毅来做日志,文倾二审,阿善终审,弄出来以后再给我看,从后天正式开始。”

    黄教授这么安排,也是有私心的——秦梓毅刚进入师门不久,就发生了袁希善操作不慎炸锅炉事件,导致黄教授挨批,还遭受到降级别、扣绩效奖金、新项目审批暂缓等处分。

    另外,团队还要自行承担一切经济毁损的后果,大部分经费都被拿来重新添置新装备了所以秦梓毅拿了快一年的十三块钱工资不说,也没有新的项目让他来跟进。换言之,现在的秦梓毅是钱没有、知识也学不到。

    几个学生搭伙栽种花木,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实验项目,给秦梓毅一个“挑大梁”的机会,但也是时下最好的学习方式。

    老师发了话,大家不再有意见。

    不过,栀栀还是有话说,“袁师姐,我有两个建议……”

    “你说!”袁希善立刻说道。

    栀栀想了想,说道:“第一个建议就是,这一次咱们是沾了康师姐的光,才从别的供货商手里抢过来这一锤子的买卖……为了不让康师姐难做,遭人指责,也为了让这一锤子买卖变成持续可发展项目,咱们是不是应该在盆栽上下功夫?”

    康梦清目光微闪。

    ——她自己就是林业局的副局长,说真的,这次她确实是想帮扶同门师弟师妹们,所以她没有续签原来的农场直供花贺岁花林的供销合同……确实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没想到,栀栀竟然能够看穿事情的表面,体谅到她的为难之处?

    如果真像栀栀所说的,师弟师妹们弄出来的贺岁花木能胜过原来的农场提供的花木……

    那她还怕什么压力大呢?

    胜者竞出嘛!

    康梦清看着栀栀,露出欣赏的笑容。

    袁希善问栀栀,“难道这贺岁花木还能搞出啥造型来吗?”

    因为淮安的冬天还是挺冷的,街道上的乔木会落叶,所以各单位门口摆着的盆栽贺岁花木……唯一的要求就是盆栽要够大,盆栽里的花树或果树必须要开得热闹。

    栀栀点头,“那当然可以了!”

    现在是朴实无华的年代,人们对衣着打扮都不怎么讲究……在花木方面,也是一样。

    但是栀栀见过很多很多造型奇特怪异的花木。

    当下,她就拿出了纸笔,在废稿纸上一边画给大家看、一边解释……

    众人全都露出了惊讶、但又恍然大悟的表情。

    大家纷纷表达自己的意见、甚至开始举一反三,

    “只要枝条够长,咱们可以把菊花弯成同心圆……里头一个环、外头一个环,然后两环上绽开不同颜色的菊花!”

    “而且呢,最好菊花的大小也要不一样,这么一来啊,远看和近看就是两种效果!”

    “我觉得还可以在装盆栽的陶盆上下功夫!正好我认识一个会烧陶盆的师傅,不如我找他订做几个?”

    “咱们还可以在配色上下功夫,比如说传统的花木都是绿色的万年青……但咱们不光搞万年青,咱们还搞点纯大红色的波斯菊?想办法把波斯菊的叶子给折到枝条里头去,不让露出来?你们觉得怎么样?”

    ……

    栀栀笑眯眯地让小师弟秦梓毅担任会议记录员,把大家的奇思妙想全都记录下来,稍后再讨论这些想法是否能实现……

    然后她又说了一句,“我的第二个意见就是,我们不应该只按照康师姐所列的单子来呀……你们想呀,这次我们搞的是创意型贺岁花木,往林业局门口一摆,说不定其他的单位和个人也想要呢?”

    “那要是其他兄弟单位的领导都去问唐师姐‘副局长您这花木哪儿得来的快介绍给我们吧’……结果没有了?那不还是让康师姐为难么?所以呀,为了不让康师姐为难,我们就得多准备一点儿,万一卖不出去,咱摆到海大门口去不行吗?或者摆到农科院门去啊!”栀栀笑眯眯地说道。

    康梦清笑得花枝乱颤,伸手捏了一把栀栀的脸蛋,“你倒是很会算计!把你康师姐算得死死的呢?”

    栀栀笑道:“咱们内部关系嘛!康师姐单位要二十八盆贺岁花木对不对?尺寸也都标出来了……但是只要光秃秃的大盆,看起来还不够热闹。所以咱们再赠送一百枝三十厘米高单枝花卉……只要康师姐能提供回收花盆就好!实在不能提供也没关系,到时候咱们用油毡布包一包也成……师姐,成吗?”

    康梦清的表情有些震惊。

    其他人也有点儿懵。

    秦梓毅小小声对栀栀说道:“别师姐,这样的话咱们的营养剂可能会不够用……”

    栀栀正色说道:“咱们肯定不能动项目里的任何东西!只能动用温棚里多余的实验坑!营养剂不够用,那就想个土办法啊。”

    沉默许久的许明奎终于开了口,“不就是种菊花吗?草木灰混上一丁点的磷肥就好,草木灰我来解决,上城郊找块空地,做好防火隔离带,烧点儿茅草就好……而且咱们种花的数量也不大,用不着太多的草木灰。”

    王文倾说道:“但如果按照栀栀说的这个比例来种树……二十八送一百的话,那咱们的温棚也不够用啊!”

    袁希善说道:“这个么,我也有办法解决……大型的盆栽肯定是要直接种在温棚里的,但是栀栀所说的三十厘米高的单支菊花,咱们可以在吊盆里插枝培育。”

    众人全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栀栀趁着团体里的气氛好,又和大家讨论了一下花木造型的事儿……

    大家讨论得越来越热烈,方向也越来越明确。

    黄教授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朝气蓬勃的学生们,忍不住看向了栀栀,心想:栀栀真的是很善于调动大家的积极性,而且……她不管在哪儿,都能很轻易地成为团队的灵魂人物,或者说,她有很种特别的能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向她靠拢。

    康梦清也看着栀栀,流露出钦佩的想法——她不止一次地听霍令坤说过这位小师妹卓越的领导能力,今天有幸看到,果然名不虚传。

    一直忙到下午快六点时,黎恕左等右等等都等不到栀栀,就跑到黄教授这儿来找。

    大家看到黎恕,才知道已经到了下班儿时间门!

    袁希善和王文倾两口子着急接孩子,提前走了;秦梓毅盘算着今晚要留下来加班,把会议记录整理好;许明奎忙着去给老师打饭(黄教授的脑袋还没完全好)……康梦清则留下来陪伴老师,直到许明奎打完饭回来为止。

    栀栀和黎恕回了家。

    到家以后,黎恕好奇问栀栀,“你们聊啥了,怎么搞了一下午?”

    栀栀笑眯眯地全盘托出。

    黎恕,“所以袁希善是真的想开了?我还记得我们刚来的那天,老师带我们去吃饭,袁希善和康梦清闹得很不愉快……”

    栀栀笑道:“康师姐为人挺好的,她为了帮扶袁师姐,把她单位原来的订单给停掉了,确实压力很大。袁师姐呢,她向来都是老师的得意门生,你以为她会不知道吗?就是面皮薄不好意思说……你等着瞧吧,袁师姐种出来的花,档次肯定会比康师姐要的好不知道多少倍!”

    “其实这样才对嘛,这才是良性循环!”栀栀总结道。

    黎恕却有些担心,“那你给他们出出主意就好,千万别参与啊……我不想你搞得太累,再说了,我也不希望你去挣这个钱。咱不缺钱,这些钱让给他们去挣。”

    “嗯嗯我知道,我今天已经明着说了我不参与,老师也同意了。”栀栀说道。

    然后她又道:“你赶紧做饭去吧,吃完饭我再帮你复习一下……你的功课也要抓紧了。”

    ——黎恕想在这个期末参加跳级考试,现在是十一月中,距离期末只剩下一个半月的时间门。虽然他超越了学习计划,把基础专业课已经吃透了,但还有几门文化课还没背完。

    听了栀栀的话,黎恕赶紧进厨房烧饭去了。

    第372章

    一个多月过去,栀栀的生活倒是风平浪静的。

    但身边的其他人都忙得不行。

    ——师兄师姐师弟们忙着种菊花、种万年青、种金桔树。黎恕现在忙着学习背书,连做饭也没什么心思。

    黄教授的几个项目,师兄师姐们都在跟进,而且十分照顾怀了孕的栀栀。日子越往后去,天气越冷,天也黑得特别早。夏季七点半还天色大亮的,入冬以后,下午五点半天色就开始暗沉的,六点半天就黑了。

    考虑到天黑以后让栀栀走夜路就怕摔着,于是师兄妹几个重新排了班儿,把栀栀的班儿全都排在了上午。

    也因为排班表和季节发生了变化,栀栀和黎恕轮流做饭的顺序也被打乱。

    这天中午,下课没多久,黎恕骑着自行车带着栀栀匆匆从学校往家里赶。

    他先送栀栀回家,然后再骑车上菜市场去买菜。

    栀栀则先回家准备午饭。

    现在天气冷了,她一般和黎恕吃火锅。

    先打开煤炉子的风阀,烧一锅汤,放一块腊肉或者腊排骨进去当成汤底,然后去生小炭炉。等到小炭炉生好以后,煤炉子上的腊排骨汤已经煮沸了。

    小心翼翼地将腊排骨汤从煤炉子上转移到小炭炉上,然后煤炉子上架饭锅煮饭。同时再去后院的菜园子打点儿大白菜、再拔一根白萝卜和姜葱蒜回来,洗好切好……白菜不用着急放,但是萝卜块要炖久一点儿才烂,所以萝卜块和拍碎的姜块先放进腊排骨汤锅里去。

    黎恕推着自行车回来了,车头上挂着买菜用的竹编菜篮子。

    “栀栀,下雪了!”他一进门就叫嚷道。

    栀栀连忙跑到门口一看,果然,天上下起了雪砂子。

    应该是刚刚才下的,雪砂子砸在地面的沙沙声显得特别温柔。栀栀站在屋檐下伸长了手臂,过了好一会儿,掌心处才接到了几粒细细的雪砂子。

    还没等她看清楚呢,雪砂子就化了。

    “哇,真的下雪了!”栀栀惊喜道,“说起来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下雪了!”

    黎恕看着她调皮的模样儿,笑道:“别玩太久啊,赶紧进屋去。这雪砂子一下,气温马上就要零度了。”

    他拎着菜篮子进了厨房,随即大吼了起来,“别栀栀我不是交代过你……大白菜等我回来再洗吗?”

    栀栀吐了吐舌头,“我用热水洗的!”

    这就是城里人生煤炉子的好处了。

    一般说来,一个节能煤炉能装三个蜂窝煤球,一天要换三次:

    ——早上起来的时候,得把炉子里的煤球一个一个用铁钳挟出来。通常最下面的那一个煤球已经燃尽了,得换一个。然后再按顺序把煤球挟进煤炉里,面上放一个新煤球。新煤球会带来旺盛的火力,做完早饭以后,就必须关上煤炉底部的风阀。这样的话,煤球可以保持燃烧状态,但火力很小,是没办法煮沸水的。

    在这个时候,如果在煤炉上架个装满了清水的大锅……

    那么锅里的水可以保持恒温七八十度左右。

    当然了,到了中午时,煤球也基本燃烧殆尽。所以在做饭之前,需要再换一次煤球。即把煤炉里最底下的煤球拿出来,再换上一个新煤球上去。

    晚饭时分也是这样。

    出于对栀栀的照顾和宠爱,黎恕可以接受栀栀干点儿收拾家里、叠一叠衣裳、扫扫地、照顾一下花草和菜园这样的轻松活计,但一律重活脏活她都不能干,同时他很反感栀栀洗碗洗菜。

    这就是他为啥一进厨房、看到洗菜台那儿放着一盆子正泡在水里的大白菜就顿时火冒三丈的原因。

    不过,中午栀栀回家洗菜的时候,用的是大锅里的热水、再兑点儿冷水调成温水洗的,并不冻手。

    黎恕心里还有些不大高兴,揭了水锅的盖子一看,发现锅里的热水确实少了一半儿,这才面色稍霁。

    他转身开始准备各种配菜。

    现在天气一天天冷了起来,菜市场的猪肉供应也渐渐起来了。他在菜市场买到了四根筒骨,还称了五斤肉……今天下雪了,所以这些肉和骨头可以挂在厨房后门的菜园上头。把它们冻起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就不用时时跑菜市场买肉了。

    嗯,留下一根筒骨处理好,炖成汤架在煤炉上,晚上栀栀就能喝上浓郁的骨头汤,到时候再用骨头汤当成汤底来烫菜吃,一举多得。

    至于中午的火锅配菜么,有萝卜有大白菜了,再把新鲜五花肉切成薄薄一片……弄了一大盘子,以及他在市场里还买了几块豆腐……午饭简单一点没问题的。

    另外,吃火锅的话,蘸酱是灵魂。

    所以黎恕准备了三种蘸酱。

    一种是他喜欢吃的辣椒酱,简单易做。就辣椒面加上盐末、酱油、醋、切碎的姜葱蒜香菜末,再用热油一浇就好。

    一是虾酱,虾酱是前段时间正义岛叔叔爷爷们送来的,再拌上甜面酱、芝麻酱和蒜末,也是用热油浇上、再拌匀……虾酱够咸、但腥味儿重,芝麻酱浓香,可以遮住虾酱的腥……栀栀以前不爱吃虾酱,但怀孕以后她非常喜欢这三种酱混在一起的味道。

    一是栀栀爱吃的酸甜手工番茄酱,但这个酱得现熬。

    黎恕花了十五分钟来熬酱。

    其间,雪砂子越下越大,天色都暗沉了下来,稍远处的地方都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当然了,天气也越来越冷。

    黎恕从厨房探出头去,看到栀栀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个水瓢,正伸长了手臂,想接点儿雪砂子?

    他担心她着凉,有心想喊她回去,可看她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似的……

    他又有些无奈。

    最终他还是叫住了她,“栀栀快回屋里去,天太冷了,你去换件厚棉衣!”

    栀栀头也不回以应了他一声,但一动不动。

    黎恕摇摇头,回到厨房继续忙碌。

    等到他把热饭和几碟子蘸酱,以及大白菜、冻豆腐和猪五花肉片拿到客厅里的时候,栀栀已经乖乖加上了棉衣,这会儿正站在摸她的……肚子。

    “黎恕,我这肚子……是不是大了啊?”栀栀问道。

    她现在怀孕三个半月,说实话自己天天看着,并不觉得肚子有大,但一向柔软的肚皮变得硬绑绑的,这倒是事实。

    淮安的冬天阴湿寒冷,连黎恕都要穿上秋衣秋裤、外加毛衣和棉夹克。栀栀也差不多,但她的裤子和上衣会比黎恕的更厚实一些。直到这会儿黎恕让她去换厚棉衣,她也依言脱了呢子外套,换上了最厚实的那件棉衣……

    这才发觉新棉衣的肚子那儿绷得有点儿紧。

    黎恕听了,先把手里的东西全都放在桌上,然后走到她身边,用他的大手量了量,点头,“好像是大了一点儿。”

    栀栀摸着肚子,希冀地说道:“医生发的那个怀孕须知的小册子上说,孕妇怀孕四个月左右就能感受到胎动……那是不是差不多了?”

    黎恕纠正她:“怀孕须知上是说,怀孕四到六个月才能感觉到胎动。你这肚子还这么小,估计要等到……二月份左右吧!”

    栀栀歪着脑袋着看他,一脸的不高兴。

    黎恕:……

    他赶紧哄媳妇儿,“那咱们多吃点儿饭菜!你吃得多,孩子营养好,大得快自然就能早点儿感受到胎动了!”

    想了想,他又觉得不太对,“等等……好像怀孕须知那小册子上写着,孕妇也不能吃太多,万一胎儿太大了,是会危及到母亲的生命的……”

    黎恕有点儿后怕,“栀栀那咱们还是……别吃那么多了吧?”

    栀栀觉得好笑,“我现在正饿着呢,你还让我别吃!真是讨厌!”然后坐下来嘀咕道,“估计我还得再做一件宽松一点儿的棉衣!都这个时候了,买棉花买土棉布恐怕也不容易了……”

    来淮安之前,婆婆姜女士倒是给她和黎恕添置了不少冬装。但就没有想到她会在冬天怀孕,所以腰身变粗了……

    黎恕给栀栀添了一碗米饭,然后交代道:“今天这雪砂子下得那么大,估计这场雪也不会小……天这么冷,你下午又没课,不如别去学校了,等雪停了再去。要是有什么事,你看看能不能让我去帮你办。”

    栀栀也是这么想的。

    她将腊排骨汤浇在米饭上,扒了几口,咬了块被炖得软烂入味的白萝卜,才对黎恕说道:“你下午去一趟实验室那边儿,跟梓毅说一声,就说这几天我都不去了,我的班儿让他顶一下。其他的……团委那边有些文件是需要我处理的,你去凌云楼206课室找黄志朗,让他把团委文件交给你,你带回来我今晚做好,明天再带回去给他就成。”

    黎恕连连点头。

    他将薄薄的猪五花肉片放进锅子里涮熟了,又堆在她碗里,说道:“快吃!”

    栀栀挟着肉片蘸了一下三虾酱,再塞入口中——五花肉片因为没有熬煮得太久,火候是刚煮熟,所以口感很独特,瘦肉部分筋斗、肥肉部分爽脆,再配上风味独特的三虾酱,简直太好吃了!

    栀栀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这时,外头淅淅沥沥的雪砂子撞击瓦片和地面的声音渐渐消失——

    栀栀一个劲儿的抻长了脖子想看看外头是不是开始下雪了。

    黎恕失笑。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了。

    ——毕竟屋里生着小炭炉,温度是有的,而且生了炭炉也最好开窗换点儿新鲜空气进来。

    窗户一打开,栀栀就看到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由天而降,她兴奋极了,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雪景。

    黎恕宠溺地将蘸了番茄酱的豆腐块堆在她碗里,“快吃!”

    栀栀含笑点头。

    第373章

    大雪下了整整两天没停,栀栀就在家里窝了两天没出门。

    她向来是个很珍惜时间的人,一分钟恨不得要干出两分钟的事……

    现在大雪漫天,黎恕不希望她出门,怕她滑跤、怕她感冒,栀栀自己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所以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但她在家也不是什么都不干的。

    整整两天的休息时间,她趴桌给所有的亲友全都写了一圈儿的信件,然后把她和黎恕在未来一年内的学习计划拟定好,更加把她和他手头的钱财全都理了一遍,又厨房里所有的存货全都翻了一遍……

    目前她手头上所有的事情全都忙妥当了!

    她甚至在想,断舍离也不应该直观地体现在扔东西、清理东西上;有时候停下来放松一下、思考一下、全面复盘一下,也是件很好的事。

    再加上这两天呆在家里吃好喝好休息好,栀栀自己都觉得清清爽爽的。

    第三天,雪停了。

    这天也是休息天。

    一大早,巷子里就人声鼎沸。

    黎恕跑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告诉栀栀,“你先别出门,大伙儿都在外头扫雪呢,我也去……等巷子里的积雪清除干净了,你就能出去走动走动了。”

    栀栀点头。

    黎恕扛着自家的大铁锹也加入了胡同居民铲雪的大军。

    两小时以后,黎恕又扛着铁锹回来了。

    他被热出一身汗,棉衣棉帽早脱了,穿着件毛衣,挥着铁锹在自家小院里也铲出了一条道。

    栀栀就猜到他肯定会因为劳动而出汗,早早烧了几壶开水,又烧了一大锅的热水,喊他拎了热水上楼洗澡去。

    等到黎恕洗了澡,换上干爽的衣裳,两人这才一块儿出了门。

    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了,这个点儿还出门,是因为栀栀和黎恕有三件事要办:

    一是栀栀要去医院做产检。

    一是栀栀要去买新棉衣——她肚子大了,原来买的棉衣穿不下,所以想先供销社看看有没有现成的棉衣。如果没有,那就得买棉花和棉布,再花钱请邱婶帮忙做一件。

    一是今天是黄教授和大师兄的生日……可巧吧?这师生二人是同一天生日,因为黄教授没有家庭,而且她还不是淮安当地人,所以年年都和霍令坤一块儿过。栀栀想给老师和大师兄买生日礼物。

    出门之前,黎恕拎了一根猪筒骨和一块二斤重的五花肉,送到隔壁的邱大婶家,说了一下他要带栀栀上医院去产检,回来可能来不及做饭,所以他和栀栀今天要在邱家搭伙吃中饭。

    邱大婶一看到骨头和五花肉,顿时笑眯了眼,嗔怪黎恕道:“不就一顿饭,你俩还拿那么多肉过来干啥!”这简直就是来改善她们一家的伙食的好嘛!

    栀栀说道:“婶子你收下吧,别以为你们赚了,黎恕饭量大,他一个人能干掉一锅饭!所以呀还是你们亏了!”

    黎恕不好意思地嘿嘿笑。

    邱大婶嗔怪道:“嗨呀能吃是福!你们快出门吧,放心……做完检查就回婶子家来吃午饭!我啊这就把这骨头炖上,回来咱们一块儿烫火锅吃!”

    栀栀和黎恕这才离开了。考虑到地上有积雪、太滑,黎恕也不敢骑自行车,两人步行离开巷子,去外头大马路上等公共汽车,倒了两趟车才赶到医院。

    医生给栀栀做了产检,说栀栀的怀孕数据虽然在安全值之内,但要比同月份的孕妇差一点儿,而且还有点儿缺乏维生素。

    栀栀和黎恕都被吓一跳!

    因为栀栀自从怀孕后,饭量就涨了一倍。而且平时她吃的真不算少……但确实因为口味的改变,她现在更爱吃肉,蔬菜水果的摄入倒是没有原来那么多了。

    所以?

    她顿顿整一碗饭、还吃了不少肉……她吃下去的那么多饭菜、早晚各一杯牛奶一个鸡蛋,平时黎恕还给她煲煮桂圆红枣啊、炖鸡汤骨头汤的……那些营养都到哪儿去了?

    医生又跟黎恕说,如果有条件,就准备点儿新鲜蔬菜水果、或者是新鲜的海产品给栀栀吃,如果没条件,她就开点儿维生素片给栀栀带回去吃。

    黎恕想了想,还是请医生开了维生素片。

    他打算再多想点办法给栀栀弄些吃的来……这些维生素片么,先买着,然后他找机会打个电话问问岳母,看看这维生素片要怎么给栀栀吃。

    来了这么一出,栀栀和黎恕都有点儿慌,毕竟两人都是头一回当父母,都不太懂。

    从医院出来,两人去了供销社。

    也有可能是受心情影响,栀栀挑花了眼也看不上供销社里的成衣棉衣。

    黎恕也看不上,总觉得不够手工棉袄厚实舒服。

    于是两人干脆掏出布票和棉花票,扯了几块花衣又称了十五斤棉花……

    跟着,栀栀在供销社里转悠了几圈儿,给老师买了一条驼色细羊绒围巾,她也不知道要给霍令坤买什么礼物好,但她为黎恕看上了一顶细格灰羊绒的八角帽,所以就顺手给霍令坤买了一顶藏蓝色呢子鸭舌帽当作生日礼物。

    当然了,她还给自己和黎恕各买了一双带绒的毛皮鞋。

    下雪天穿这种鞋子最好了,暖和又防水。

    而且在淮安这种阴冷天气里,只要一双脚暖和了,全身都暖和了。

    除此之外,黎恕还买了糖果瓜子花生糕点奶粉白砂糖之类的,补充了一下家里的存货。

    栀栀和黎恕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又回到了家里。

    这时候都快中午一点钟了。

    两人回家放了东西就往邱大婶家走……

    人家一大家子七八口人全都齐齐整整的等着栀栀和黎恕,都没吃午饭呢!

    栀栀和黎恕赶紧赔不是,又拿了一包水果糖出来递给邱小果……

    邱小果高兴坏了,可栀栀和黎恕却捱了邱大婶一顿骂,“我看你俩是越来越不把我当成长辈了!不就是来吃一顿午饭……拿了肉和骨头来就算了,现在还拿什么水果糖!栀栀啊你……”

    “哎呀婶子我好饿啊!”栀栀拉着邱婶子撒娇道。

    邱大婶叹气,手一挥,“好好好!快开饭吧!”

    邱大婶一家是本地人,做出来的菜肴味道是平时栀栀和黎恕吃得比较少的,所以觉得味道很好。

    邱家人多,所以除了一个骨头汤底的火锅之外,还做了四盘儿炒菜——爆炒猪肝,酸菜焖家常豆腐,土豆红烧肉和一大盘红烧香菇。

    饭桌上,邱大婶问起栀栀的产检情况。

    栀栀和黎恕也没瞒着,一五一十说了。

    邱大婶和俩儿媳听了,也觉得有些奇怪,“栀栀啊你家伙食应该算是很可以的了,怎么听医生这意思……还有点儿营养不够?”

    栀栀也有些忧心忡忡,“所以……就是不知道呢,我也觉得奇怪。”

    邱大嫂生育了两个孩子,比较有经验,就问道:“栀栀啊,你是不是怀孕以后口味变化得比较大?”

    栀栀点头。

    邱大嫂道:“那应该就是了……你怀孕前的身体,已经习惯了你以前的饮食习惯。一旦口味发生改变,就没办法平衡了。所以医生才给你开了素生素的……这个没关系,就是要多吃点儿以前爱吃、现在完全不吃的,不爱吃你就当成是药,吃一点点就好……”

    邱二嫂也说道:“缺乏维生素,是因为现在是冬天的原因吧,新鲜的瓜果蔬菜确实比较少了。”

    栀栀觉得两位嫂子说得很有道理,心中的不安终于消失。

    吃完午饭,栀栀又让黎恕回去拿了花布和棉花过来,交给邱大婶,又拜托邱大婶帮她做手工棉衣,要一件厚实的、还要一件薄一点儿。她不但付了两元钱的工钱,还提出剩下的布料和棉花全都送给邱大婶……

    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快,最好三天内能做好。

    邱大婶一看到栀栀现在身上穿的这件棉衣就明白了!

    ——她家里三个女眷,她和俩儿媳,三人赶两个夜工就能把栀栀要的棉衣赶出来!而且十五斤棉花呢,栀栀个子小小巧巧,厚实的缝上五斤棉花就已经很厚了,薄一点儿的三斤棉花也足够了。剩下的七斤棉花,足够给家里的三个小孙子每人做一件新棉衣……而且还有两块钱的工钱和碎布头!

    邱大婶高兴坏了,拍着胸脯让栀栀放心,说三天以后肯定会把两件棉衣送到栀栀家里去!

    栀栀和黎恕回了家。

    奔波一上午,两人都有点儿累,一块儿歇了个午觉。

    下午三点半左右,黎恕起来给煮了一大锅的猪油煎蛋挂面,和栀栀一块儿吃了——出门做客之前先吃点儿东西,一是因为黎恕的饭量太大,真去人家筵席上敞开了肚皮吃,那别的宾客怕是要饿肚子了。

    二是害怕栀栀吃不惯外头的菜肴,现在吃点儿汤面垫垫底,外头的菜肴好吃就多吃点,吃不习惯回来再吃。

    吃完汤面,两人换上今天新买的带绒毛皮鞋,黎恕戴着他新买的帽子,夫妻俩推着自行车一块儿出了门。

    上午出了一趟门后,他俩才发现,外头街上也有人扫雪。

    所以自己有车还是好一些,有积雪的路段就推行,积雪被清除的路段就骑行……

    因为这一次是黄教授的整生日——五十大寿,也是霍令坤的三十岁整生日,所以霍家人在人民路国营饭店的二楼要了一个包厢,一共有四桌,两桌是霍家的亲戚,一桌是霍令坤的好友,一桌是黄教授的学生。

    栀栀和黎恕赶到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到了。

    大家正坐在包厢里烤火聊天。

    栀栀将礼物和包着份子钱的红包分别递给老师和师兄……

    两人很好奇地打开了礼物。老师很喜欢栀栀送她的围巾,笑着对霍令坤的妈妈说道:“都说我没有儿女缘,可你看看……这些学生们对我这么好,我也算是没啥遗憾的了!瞧瞧,他们七拼八凑的,还给我凑齐了这身!”

    栀栀和师兄师姐们聊了一会儿,才知道:

    霍令坤送给老师一双毛皮鞋,许明奎送给老师两双羊毛袜子,袁希善和王文倾送的是一套的毛线帽子和毛线手套,是袁希善托人手工编织的,秦梓毅送给老师一个怀炉……

    再加上栀栀送的围巾,可不正好是一身!

    大家哈哈大笑。

    而栀栀送给霍令坤的礼物——那顶藏蓝色的呢子鸭舌帽,就更加具有戏(尴)剧(尬)性了!

    因为霍令坤今天就穿了件新外套,颜色和质地就跟栀栀送的那顶帽子是一模一样的!霍令坤本身也属于冷俊贵气的扮相,戴上这顶帽子以后,遮去了头发之后,整个人立刻显出几分雌雄莫辨的阴柔俊美,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次聚会的人多,所以康梦清也在。

    康梦清笑眯眯地拉着栀栀,小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提前看到我给大师兄买的衣裳是这个颜色啦?”

    栀栀一怔。

    她盯着康梦清看了半晌,笑了。

    ——所以她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霍令坤和康梦清就是情侣,只是出于对何明艳那个疯子的忌惮,霍令坤和康梦清才不得不一直演绎着地下情。

    现在,康梦清已经认可了栀栀,才会以主动的态度,间接承认她和霍令坤的恋情。

    栀栀小小声叫冤,“师姐,我都好几天没出过门了,真不知道你给师兄买了这颜色的衣裳……那顶蓝帽子啊真是我今天顺手买的!”

    栀栀有些尴尬。

    她还不好开口解释……

    毕竟她送给霍令坤的那顶帽子确实是凑数的。

    难道她要当着人家正牌女友的面,说是,这确实就是她随便挑的?好像太不把师兄放眼里了。可她要说不是,人家正牌女友心里怎么想?

    这时康梦清又捂着嘴儿笑道:“我知道我知道!”然后嘴巴朝着黎恕的方向一呶,“一看到你男人头上戴的那顶帽子啊,我就知道,你给你大师兄买的帽子真是凑数的了。”

    黎恕戴着的那顶细格灰羊绒八角帽,一看样式、质地、做工,就知道要比藏蓝色的鸭舌帽高出不止一个档次,估计价格也是藏蓝色鸭舌帽的好几倍。

    关键是,黎恕五官偏阴柔,所以他特别爱剃寸板,好显得气质阳刚一点。但现在下雪天气,他剃着短短的寸板,跟光头没啥区别了,虽然他总说不冷,可栀栀看着他就觉得冷……

    黎恕本人是不太喜欢这帽子的,按他的话来说,是觉得这帽子娘味儿太重。但帽子的质地轻软还服贴,关键是戴上之后完美地遮去他身上的肃冷杀气,多了几分读书人的儒雅……显得愈发帅气英挺了。

    再加上他戴上这帽子以后,栀栀看他的次数明显增多。

    他才愿意戴的。

    这会儿他很快就收到了栀栀投过来的视线,不由得一笑。

    也正是因为栀栀频频看他,所以他一直戴着这顶帽子,哪怕这会儿已经在室内了,屋里还烧着炭盆,但他依旧戴着帽子不想脱。栀栀和康梦清看看黎恕,又看了看霍令坤,两人忍不住同时笑了。

    康梦清看着霍令坤,越看越喜欢,小小声对栀栀说道:“你还别说,你顺手买的那帽子怎么就那么配我买的那件衣裳呢,真像一套!他这一身看起来挺俊的。”

    栀栀不想赞同,因为她觉得黎恕更帅。

    这时,袁希善站起身,“你们聊啊我去一趟厕所。”

    栀栀连忙说道:“师姐我跟你一块儿去。”

    黎恕不想上厕所,但想了想,他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就跟在栀栀和袁希善身后一块儿出去了。

    栀栀和袁希善一块儿走出包厢,路上袁希善问栀栀道:“栀栀啊你给大师兄买的那顶帽子可真好看!你眼光真好,在哪儿买的啊?我是眼花了还是怎么的,好像觉得他特别合适这个帽子……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了好多!”

    栀栀啼笑皆非,心想你觉得他看起来精神,是因为人家穿着女朋友给买的衣裳,而且情侣俩还能在这样的半公开场合同时露面,大师兄他的心情能不好吗?

    至于她送给大师兄的帽子,真是她随手挑的。

    但这事儿解释起来也挺费劲儿的,所以栀栀没吱声。

    两人走进走廊尽头的女厕所后,袁希善又问栀栀,“不过啊我觉得你家黎恕戴的那顶帽子更好看的,那帽子多少钱啊……”

    “黎恕那帽子四块五,羊绒的。大师兄那帽子一块八,呢子的。”栀栀答道。

    袁希善有些心动,“等年底卖了贺岁花木挣到了钱,我也给我们文倾买一个……嗯,便宜一点儿的帽子。他皮肤黑,可能得要个深灰色的……”

    两人上完厕所,又聊着天回到了包厢。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

    今天何明艳也跟了过来。

    她甚至还远远地看了霍令坤一眼,看到帅气英挺的霍令坤穿着笔挺昂贵的新衣裳,还戴了一顶漂亮好看的帽子,显得整个人更加儒雅贵气了。

    然后,她又躲在楼梯间,亲耳听到袁希善对霍令坤的小师妹说“你给大师兄买的帽子真好看,特别适合他,你眼光真好”……

    何明艳的眼里闪耀着疯狂的光芒。

    呵呵,又来了一个想和她争夺男人的不要脸臭女人?

    她知道那个名叫别栀栀的女人,漂亮得像电影明星似的!不过,别栀栀不是已经结婚了吗?呵,已经结了婚还要来招惹她喜欢的男人,那就罪无可恕了!

    何明艳攥紧拳头,嘴角边泄出一丝冷笑。

    而何明艳不知道的是,她自以为隐藏得特别好……但黎恕还是发现了她的存在。

    黎恕不知道何明艳心里想了些什么,但他却敏锐地觉察到,何明艳看着栀栀的背影所流露出来的眼神十分不善。

    他莫名其妙有些不舒服。

    第374章

    在霍令坤和黄教授共同的生日宴上,气氛十分热烈。

    黄教授特别高兴,是因为她的学生们空前团结,只要大伙儿齐心,一切都慢慢变好。到时候她的项目有了有明显的进展,她再重新向组织申新博导资格,那么她的项目评级也会提高,学生的待遇也就跟着提高了……

    而霍令坤是因为,少有机会能和康梦清出席这种半公开场合的活动……而且还是在以他为主场、以他为主人的宴会上。

    他带着亲戚家的几个堂亲表亲把国营饭店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查找了一遍,确认何明艳不在,于是当菜肴上齐之后,他让堂亲表亲们关上了包厢的门,开始举杯邀饮。

    筵席上的菜肴还是很不错的。

    每桌坐十二人,每桌八菜一汤一点心,饮料酒水管够,八个菜里又分四荤四素,份量还很足……

    大人小孩儿都吃得很快活。

    栀栀也一样。

    酒过三巡,饭足汤饱。

    霍令坤站起身,目光缠绵地看着康梦清,开了口,“诸位亲朋好友,感谢大家长久以来对我的支持……我今年已经三十岁了,还没成家,以于我为什么还没有成家,想必大家也是知道原因的。”

    大家全都沉默不语。

    当然了,在场的还有谁不知道原因啊?

    人人都知道有个疯子缠上了霍令坤。

    栀栀坐在席上,却觉得有些不太妥当。

    一个在婚恋市上前途大好的男青年,被个疯子无理痴缠,当然不是好事。尤其是,他还有个相恋的女友。

    现在他当着那么多亲朋好友的面说起这个,似乎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栀栀下意识觉得这不是好事。

    她转头看向康梦清。

    而康梦清正噙笑看着霍令坤,双颊含羞。

    好吧……

    栀栀心想:但愿是我的错觉。

    霍令坤继续说道:“所以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我的父母、亲戚和朋友们。因为我的原因,让大家承受了很多本不应该承受的东西,可大家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我,包容我,我……无经为报,所以我……自罚一杯,以谢大家!”

    说着,他端起酒杯,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霍令坤又看向了康梦清。

    栀栀也跟着看向了康梦清。

    康梦清似乎知道霍令坤想要说什么,她带着羞怯的笑容深深地垂下了头,雪白的后颈变得一片粉红。

    良久,霍令坤才说道:“同时我也要……告诉大家一个最新的消息,那就是……我已经向上级提交了调任书,等到批复之后,我会离开淮安……”

    众人皆尽惊呆。

    栀栀忍不住又看向了康梦清。

    只见康梦清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霍令坤。

    ——这不对!令坤之前跟她说的是,他想在大多数亲友聚集的场面上向她求婚,再请求大家帮忙隐瞒这件事……

    发生了什么事?

    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了主意,不但没有向她求婚,而且还……

    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出要离开?

    “对不起!”霍令坤朝着康梦清所在的方向深深鞠躬,眼含热泪、无限愧疚地说道:“……实在对不起,我、我太混蛋了,可我……真的没办法再继续拖累大家。我离开之后,相信那个疯子……也会纠缠着我一块儿离开。这样,大家的生活就能恢复正常了……”

    黄教授第一个反对,“令坤,这事儿我不同意!错不在你!你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疯子放弃自己的前程!再说了,你还是个独生子,你就这离开了……你父母怎么办?”

    霍母也哭了,“令坤,之前不是说好了等我和你爸退了休,我们仨一块儿偷偷的走,还有梦……”说着,霍母看向了康梦清。

    ——霍令坤一早就做好了全家转移的打算,目前就等着父母退休了。他的打算是,父母和康梦清先走,他留下来放烟雾弹。等到父母和康梦清安顿下来以后,他再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可是……

    霍令坤一脸的绝望,“我根本避不开她!”

    他闭了闭眼,痛苦而又疲惫地说道:“妈,你知道吗……昨天我收到了她给我的礼物。”

    “什、什么礼物?”霍母惊诧万分。

    霍令坤颓废地回答道:“一截带血的手指……手指上还、还套了个戒指!而且她还放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颂城阳光好’……”

    众人顿时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霍家父母和康梦清则顿时被吓得脸色惨白。

    ——他们正是打算要调到颂城去!

    所以???

    那疯子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怕死,可我害怕我先死了……那个疯子会伤害我的父母、师长和我喜欢的人!”霍令坤痛苦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栀栀一听就觉得很恐怖,俏脸儿吓得煞白。

    黎恕适时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别怕……”

    栀栀紧紧抓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心安。

    她又看向了康梦清。

    康梦清紧紧地抚着心口,脸色惨白,泪水哗哗地往下淌……但她竭力忍住哭泣,并且为此全身都在轻微地颤抖。

    霍令坤看着康梦清痛苦难受的模样儿,更是心如刀绞。

    他朝着她的方向再次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既然她已经知道我要去颂城了,那就……我一个人去吧,我走了,她也就跟着走了……大家也终于可以过上安静的生活了!”

    这场宴会到底不欢而散。

    不过,在散席之前,黎恕把霍令坤拉到一旁去,两人也不知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

    后来黎恕回来了,带着栀栀离开。

    到家以后,栀栀问黎恕,“散席的时候你和大师兄说啥了?”

    黎恕目光闪烁,“没说啥。”

    栀栀不信,“真的?”

    黎恕嗯了一声。

    其实他是跑去问霍令坤,“你就为了这么个东西,要离开父母、离开恩师、离开你喜欢的姑娘?”

    “那我还有什么办法呢?”霍令坤绝望地说道,“是我拒绝得还不够彻底吗?我越拒绝,她越疯!念之,不瞒你说……我打算先去颂城,然后……我和她同归于尽!”

    黎恕:……

    “你要是有这样的决绝,那你为啥不想办法——”说着,黎恕用掌刀做了“切”的动作。

    霍令坤摇头,“可她……也没有实质上的犯法啊,她只是一直在骚扰我而已。”

    黎恕有些无语,小小声提点他,“她没犯法,你也可以……让她犯法啊!”

    霍令坤一愣,“你是说……”

    黎恕点头,又道:“你不会钓鱼吗?”这种事,他是不可能讲得很直白的。

    霍令坤呆了半晌,终是摇了摇头。

    黎恕无话可说,只得作罢。

    此时听到栀栀问起,黎恕当然不敢明说,万一栀栀嫌他腹黑呢?

    所以坚决不说!

    让他没有想到的事,栀栀就此事发表了言论,“依我看啊,大师兄一家就是太老实了!坏人是专门欺负老实人的!你想啊,那疯子又不是本地人,而且她还没有工作,她活着的意义就是每天守着大师兄……难道大师兄就不好奇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她每天吃什么、住在哪儿?她吃饭的钱……来历正当吗?”

    然后又小小声说道:“只要能查出一点点的问题,直接就能把人送到农场去!就算查不出来,难道还不能……故意设个仙人跳么?”

    黎恕一听,“啪”的一声猛拍了一下大腿!

    ——还是栀栀和我心有灵犀啊!怎么跟我的想法一样儿一样儿的?可惜了,霍令坤就是太正人君子,才被那疯子给拿捏得死死的。

    栀栀则被吓了一跳,瞪视着黎恕,问道:“你干嘛?”

    黎恕急中生智,赞道:“我媳妇儿可真聪明啊!”

    栀栀白了他一眼。

    不过,黎恕想了想,还是向栀栀示警,“栀栀,其实我今天在国营饭店那儿看到何明艳了,就是在你和袁希善一块儿去厕所的时候,我站一旁,看到她盯着你和袁希善,那眼神可一点儿也不友好。”

    “所以你一定要小心,无论在哪儿都别落单,什么时候都要和我在一起,知道吗?”黎恕说道。

    栀栀先是被吓了一跳,“疯子也来了?那她是不是听到大师兄说的那些了?”

    黎恕摇头,“她后来应该是走了。”

    栀栀这才放下心来,又想了想当时的情况,对黎恕说道:“那疯子不应该会对我有什么想法吧?她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结婚了……反倒是当初袁师姐也追求过大师兄,搞不好她恨的人是袁师姐?”

    黎恕想了想,也觉得栀栀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栀栀说道:“这个疯子……还挺可怕的,明天我去了单位,还要告诉一下袁师姐。不光是她,也不光是我,我们都得小心行事。”

    黎恕重重点头。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栀栀格外小心。

    她每天早上和黎恕一块儿去学校,下午要么呆在实验室里,一直到黎恕过来接她,要么就呆在家里不怎么出门……

    好几天时间过去,一切平平安安的,什么事儿也没有。

    这天是星期三,因为上午事情少,栀栀提前离校,先上附近的菜市场买了菜,这才匆匆往家赶。

    刚走到家门口,隔壁的邱大婶见了栀栀,连忙喊道:“栀栀!上回你让我给你做的两件棉衣都做好了啊!这就给你拿过来!”

    栀栀一听,心中十分欢喜,“好咧!谢谢婶子。”

    她一手拎着菜篮子,一手掏出钥匙打开挂锁,开了门,又因为不太方便关门,所以就把没有锁上的挂锁顺手挂在锁扣上。

    接下来,她把菜篮子放在地上,从菜篮子里拿出一包用桐叶包好的鱼头和鱼内脏——她今天买了一条二斤重的青鱼,请杀鱼师傅剖杀好了以后,鱼头和内脏分开包。

    杀鱼师傅见她挺着肚子,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怀孩子了。栀栀笑着说是,于是对方不由分说又给了她一个鱼头和一切鱼内脏,还说道:“拿回去熬个汤喝!”

    栀栀谢过师傅,收下了这包鱼头鱼内脏。

    这一路上栀栀都在犹豫这鱼头和鱼内脏要怎么做,虽说有两个鱼头,可个头不大,要是大呢,还能熬个鱼头汤,这么小的鱼头,熬不出鱼头里的油脂,汤水就是清的,不好喝;鱼内脏倒是可以把边角余料去掉,用来煎蛋……但是她和黎恕都不爱吃,扔了还挺可惜的。

    正好邱大婶送棉衣过来,那她就把这鱼头和鱼内脏送给邱大婶吧!

    等到邱大婶送了棉衣过来,栀栀把鱼内脏给了她……当然两人又是一阵推托,最终邱大婶还是高高兴兴地收下了那包鱼头和鱼内脏。

    栀栀也很高兴地先洗去手上的鱼腥味儿,然后拿着新棉衣回屋里换去了。

    这几天虽然不下雪了,但温度一直在零下。而栀栀因为肚子大了,原来的棉衣根本没法穿,只能穿两件厚毛衣,再在外头穿件呢子风衣。

    虽然这么穿也不冷,但厚重的衣服让她觉得很不舒服,行动也不方便。

    这会儿她脱掉了风衣,顺手挂在客厅的衣帽架那儿,又脱了一件厚毛衣,然后把邱大婶送来的厚棉衣穿上了。

    不得不说,厚棉衣十分厚实,布料又柔软,栀栀一穿上身,立刻就感受到踏实的暖意将自己重重包围,而且全身都轻松了。

    而且邱婶子还充分考虑到栀栀的大肚子……所以棉衣的腰身部分是很宽松的,但在腰部也做了个抽绳的腰带,可以调整棉衣腰身的松紧。以及棉衣的领子也做了类似于军大衣那样的大翻领,领子上还钉了系绳,如果天气太冷,可以把棉领子立起来,就有更好的保暖作用了。

    再摸摸这柔软厚实的布料……

    真舒服呀!

    栀栀心里美美的。

    这时,突然有个女人在院子门口叫嚷道:“栀栀?栀栀你在吗?”

    栀栀觉得这人的声音挺熟悉的,便应答道:“诶,我在呢!”

    说着,她匆匆跑了出去。

    第375章

    来找栀栀的,是巷子里的一个名叫李继花的年轻姑娘。

    栀栀和李继花没啥来往。

    因为两家住得不近,而且……李继花这姑娘的风评不太好。

    至于怎么个不好法呢,栀栀也没亲眼见过,只是听到邻居婶子们在聊天时,话里话外说的都是李继花一家很爱占人便宜。

    最经典的就是李母找人借了二斤大米还了三斤土豆,然后还说自家亏了!人和她理论,说大米一角钱一斤,二斤大米值二角钱;土豆六分钱一斤,三斤土豆值一角八分钱……所以借二斤大米还三斤土豆是不是亏了两分钱?

    李母撒泼,说三斤土豆能做出一斤凉皮二斤豆饼出来,拿到外头去卖,少说也能卖出个块儿八毛的,她就是吃了亏

    对方也是个非要把事情扯清楚的人,就说三斤土豆我不要,你当初借走我二斤大米,那还我二斤大米不就得了。

    李母恼了,三斤土豆拿回来,然后扔给对方一袋二斤重的大米——但里头掺了至少二两砂子!

    对方也恼了,便将这事儿嚷嚷得整条胡同都知道了。

    再加上后来李继花家里的其他家庭成员也闹出了不少……占小便宜的奇葩说法,慢慢的,巷子里的人就不怎么愿意和她家来往了。

    所以这会儿栀栀看到李继花来找自己,而且还已经走进了自家的院子?

    栀栀的第一反应就是:刚才她怎么就没关好院门呢?!

    但李继花都已经进自家小院了,而且以前听到的都是传闻,她和李继花又没有实际的往来,直接把人赶走也不是个事儿。

    于是栀栀便问道:“李继花,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李继花有些不安,“栀栀你好,是、是这样儿的……我呢下午有、有事儿,所以我、我想麻烦你……能不能请你帮我梳个辫子?”

    栀栀一怔。

    李继花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就想梳两条麻花辫子,像你这样儿的。”说着,她指了指栀栀的辫子,又道,“其实我已经在家里折腾了一上午了,可不管我怎么梳,好像都不太对……”

    栀栀随口问道:“下午要去相看啊?”

    李继花涨红了脸,“嗯”了一声。

    栀栀放下心来,“好啊,那你坐这儿。”她从厨房搬了张小板凳出来,示意李继花坐在厨房门口的走廊那儿,然后又去客厅里拿了自己的梳子和镜子过来,让李继花自己拿着镜子看。

    栀栀心灵手巧。

    她先是观察了一下李继花的脸型,发现李继花长了一张圆脸,于是就帮着李继花在头顶前端先编了个歪把子的小辫子,再把头发扯得蓬松一些,加高了发顶使头型看起来不要那么圆,然后再给她编了两条麻花辫子……

    也就十分钟不到,栀栀就已经帮李继花把头发给梳好了。

    李继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惊讶得半天都合不扰嘴,“栀栀,你家这镜子照人……是不是特别美啊?我怎么觉得,你家这镜照得我特别好看?”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

    她正要说话——

    却听到邱大婶在隔壁院子里大声叫嚷,“栀栀!栀栀啊……你去看看你家停水了没?怎么我家没水了呢?这大中午的正好要做饭吃的时候就停水,哎呀真是烦死啦!”

    栀栀赶紧大声应答道:“邱婶你等啊,我去看看!”然后就跑进厨房去拎水龙头了。

    而此时李继花坐在走廊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因为梳了一个新发型,立刻就变得水灵漂亮了……正高兴得不得了,突然又看到了被栀栀挂在客厅门口的那件深灰色格子图案的呢子大衣?

    ——自打别栀栀刚搬到巷子里来的时候,李继花就注意上她了。没办法,别栀栀过于美丽,想不关注都不行。而别栀栀怀孕四个月,可她穿着那件深浅灰色格子的呢子大衣,显得人特别纤瘦、有气质!

    李继花眼珠子一转,心想:现在她已经有了漂亮好看的发型,如果再找别栀栀借走那件呢子大衣……那今天下午的相亲见面肯定十拿九稳!对对对!她的身材和别栀栀差不多!那就这么办!

    于是李继花想也不想,直接冲到客厅门口,将栀栀挂在门口的那件呢子大衣给穿上了……

    而这时,栀栀在厨房里拎开水龙头,发现自家是有水的?

    她赶紧出来了,大声喊道:“邱婶——我家有水!”

    一语毕,栀栀突然看到李继花从自家客厅那儿急急地走了出来,而且还正在穿自己的那件格子纹的呢子大衣?

    栀栀过于震惊,以至于忘了质问,眼睁睁地看着李继花……

    倒是李继花有些不好意思,穿好了栀栀的呢子大衣以后就飞快朝着院门处跑去,还叫嚷道:“栀栀啊你这件衣裳挺好看的,借我穿一下午啊,晚上我回来还给你……啊对了,你家的镜子也挺好看的,就……送给我吧,谢谢了!”

    李继花跑到院子里的时候,栀栀怒了,“李继花你给我站住!”

    ——她不愿意借呢子大衣给李继花好不好?再说了,大衣口袋里还有她的手表、钱钞和学校食堂的饭票!

    可李继花已经跑到了院子门口——

    栀栀追了过去。

    李继花是害怕的,心虚的。在跑到院子那儿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别栀栀院门上虚挂着一把没上锁的挂锁?

    因为害怕借到手的呢子大衣又被别栀栀拿回去,于是李继花……飞快地取下了那把挂锁,然后逃出别栀栀家的院子,再把院门关上,迅速地挂上了那把锁,然后一按——

    “吧嗒”一声,李继花把别栀栀锁在院子里头。

    到这时,李继花才松了一口气。

    她笑着系好呢子大衣的扣子,美滋滋地用镜子照了一下……果然觉得自己既美丽又优雅。

    然后她又将手插进呢子大衣的口袋里,发现口袋里还放着一块精致小巧又漂亮的女式腕表??

    李继花欣喜地欢呼了一声!

    她激动坏了,赶紧将这腕表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

    却说黎恕本来在学校上课的,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他思来想去,终于想起了不妥之处——栀栀今天上午没课、团委不忙、而且实验室那边也没排她的班儿!

    所以???

    依着栀栀的性格,家里平时都是他在干家务,只要栀栀有时间有机会,就会想办法多做点家务,和他分担……

    她现在肯定已经离开学校,买菜去了!

    而霍令坤过生日的那天,黎恕亲眼看到疯子何明艳目光不善地盯着栀栀和袁希善……虽然后来他和栀栀讨论过,觉得何明艳没啥理由针对栀栀,有可能是冲着袁希善去的?

    但黎恕没办法置栀栀的安全于不顾。

    趁着老师转头在黑板上书写的功夫,黎恕悄悄溜出了课室。

    他一路狂奔,去班级、去学生会、去实验室……果然没有找到栀栀的踪迹!他心急如焚,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往家赶,然后在巷子口看到了栀栀拎着菜篮子的身影。

    黎恕刚刚才松了口气,突然——

    他看到了何明艳???

    在这一瞬间,黎恕全身汗毛倒竖!

    他曾经执行过无数危险任务,可哪一次都不如这一次……让他感到恐惧和愤怒。

    他终于可以肯定,在霍令坤生日那天,躲在暗处的何明艳针对的就是栀栀!

    也是在这一刻,黎恕心里绽出了强烈的杀意——必须弄死何明艳!

    这杀意过于强大,以至于何明艳都有所觉察,转头四看。

    黎恕已经藏匿好了自己的踪迹。

    何明艳回头东张西望,什么也没看到,于是蹲在墙角继续寻找机会。

    是的,她知道别栀栀住在这儿,但她没有下手的机会……因为巷子里还有其他人在。

    ——别栀栀还没进家门儿就被人叫住,等到别栀栀开了锁进了院子以后,一个大婶搂着花棉衣过来了,和别栀栀一翻推让过后,大婶儿走了,别栀栀还没关院门。

    何明艳怀时放着两块砖头。

    她想趁着别栀栀没关门,冲进院子里去……

    可一个年轻姑娘又喊着别栀栀的名字,走进了别栀栀家。

    何明艳再次失去了机会,只好继续等待。

    终于,挽着两条麻花辫子、穿着格子纹呢子大衣的“别栀栀”突然又跑出了院子,并且将院门锁住了。看样子,她这是要出去?

    然后她又站在院子门口、背对着何明艳……好像是在戴手表?

    虽然有些奇怪“别栀栀”为什么把那个来找她的女青年锁在自己家里,但何明艳也不是很在意这个,她只是四处张望,发现这会儿巷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立马放下了心,站起身,揣着两块板砖,飞快地朝着“别栀栀”跑去——

    不远处,黎恕观察着何明艳的动静。

    他当然也看到了李继花跑进了自家……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李继花突然穿着栀栀的衣服从自家院子里跑了出来,还把院门关上、上了锁?

    接下来,黎恕眼睁睁地看着何明艳抡着板砖朝着李继花跑去——

    黎恕没动。

    他手里已经攥住了十来颗石子儿。

    他静静地等待着。

    果然——

    何明艳冲到李继花身后,一块板砖就朝着李继花砸去!

    “咚——”

    一声沉闷的骨裂声响起……

    李继花直接倒在了血泊中。

    她一倒下,她从栀栀那儿顺走的镜子就“哗啦——啷啷”一声,在石板巷子里砸了粉碎!

    何明艳还不解恨,冲着李继花的面门又扔了一块板砖。

    好嘛,这下子,李继花变得面目全非,更加坐实了她就是“别栀栀”的事实。

    躲藏在暗处的黎恕被气得七窍生烟!

    接下来,何明艳直接冲着李继花的肚子就狠狠地踩了下去——

    黎恕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先是将几块石子儿随意扔进别人家的院子,然后捏着假嗓子喊“救命呀有人杀人啦”……

    然后他又朝着何明艳扔了好几块石子过去!

    何明艳只觉得自己后背心、腿弯处突然剧痛,一个没站稳,就倒在了“别栀栀”的身上。

    此时李继花还有一丝意识,她知道有坏人害自己,正好她的手指搁在一堆碎镜子上,于是哆哆嗦嗦拾到了一块碎镜块,奋力一挥——

    李继花也不知道自己手里的碎玻璃渣击中了对方的什么地方……

    总之,她听到对方“啊”的惨叫了一声……李继花就晕了过去。

    而这时,黎恕投石的那几户人家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纷纷出来查看。

    见巷子里卧倒了两个人,两人身边还淌了一滩血,大家被吓一跳,急忙叫嚷,

    “快来人!死人了死人了!”

    “不好啦杀人啦!”

    “有人打架!有人打架……”

    “大家快出来帮忙啊!”

    ……

    不少居民从家里跑了出来,黎恕这也才从暗处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黎恕问道。

    第376章

    栀栀眼睁睁地看着李继花从自己的眼皮子底子……拿走了自家的手柄镜子、还顺走自己的呢子大衣。

    气得她想走过去和李继花理论,可刚走了两步,她就意识到……这会儿她怀着孩子在,不能太着急也不能太生气。

    她不能让自己陷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所以她放慢了脚步,追到门口的时候,院门已经被李继花从外头给锁住了。

    栀栀气得直发笑。

    邱婶在隔壁听到了这边儿的动静,扬声问道:“栀栀,怎么了?”

    栀栀气得有点儿懵,她本来想托邱婶儿帮个忙,就是她把钥匙扔到隔壁去,让邱婶捡钥匙帮她开门儿的……

    但她和邱婶儿隔着院子说话,再加上有点儿散音,两人鸡同鸭讲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让邱婶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结果栀栀又发现,院门挂锁上的钥匙被她顺手放进呢子衣外套的口袋里了!

    好吧,看来只能等黎恕回来再说了。

    但这时外头的巷子里响起了各种喧哗声。

    好像有人说什么“杀人”了?

    栀栀被吓住,她走到院门那儿使劲拍门,又大声问道:“怎么了?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黎恕的声音响了起来,“栀栀?栀栀你在家里吗?”

    “我在!我在家呢!”栀栀急忙说道,“黎恕,李继花来我们家……她拿走了我的外套还把我给锁在院子里了!”

    黎恕拿出钥匙,打开了院门。

    门一开——

    栀栀就看到自家院子外头围着好多人,大家还指指点点的?

    她想出去看看。

    黎恕不让,他张开双臂挡住她,“外头人多,你别出来……”

    “那,到底出什么事了?”栀栀问道。

    黎恕说道:“两个人打架,这会儿正躺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而且这俩淌了一地的鲜血……事情跟咱们无关,你还是别看现场了,免得被吓着。”

    栀栀被吓一跳,“他们……流了很多血啊?”

    黎恕点头。

    栀栀果然不敢看了。

    正好这时,邱婶拎着个空锡桶从人群中挤了过来,问道:“栀栀啊你没事吧?”

    栀栀摇摇头。

    邱婶,“那刚才你说谁把你锁屋里了?”

    栀栀把李继花来家让她梳辫子、结果顺走了她的大衣,还把她关家里一事说了。

    邱婶这才恍然大悟。

    想了想,邱婶好像明白了什么,指着外头说道:“那个、那个……”

    黎恕是担心栀栀害怕,就对邱婶说道:“婶子,天大地大,大不过一日三餐。那个……你家煮饭了吗?”

    邱婶终于回过神来,她将手里的空桶展示给栀栀和黎恕看,“没有哇!嗐,我终于知道我是来干嘛的了,我、我家停水了我过来找你们借几桶水回家烧饭的啊!”

    接下来,黎恕让邱婶在自家接水,又哄着栀栀上楼休息去,他也开始了做饭。

    栀栀乖乖听话上了二楼。

    可她站在二楼的厕所窗子那儿往外头看……

    确实可以看到被人群重重包围住的中心位置处,地上躺着两个人。

    两个女人。

    这俩女的还是交叉着叠在一起,躺在地上的那个满身满头都是血、而且地上还淌了不少的血……由于满头血污,栀栀看不清她的长相,但可以从那发型和那身眼熟到了极点的格子纹呢子大衣认出来……

    栀栀突然倒抽一口凉气。

    她心想,那不就是李继花吗?

    再看枕在李继花肚子上的另外一女的,这人也是满脸血污,根本看不清五官。

    可栀栀也觉得这女的看起来也特别眼熟!

    是谁呢?

    栀栀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居民们在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就赶去报了警。

    栀栀站在二楼那儿,亲眼看到公安赶到,组织人手用三轮车把两个伤者都送到了医院去……

    然后她听到黎恕在一楼那儿喊她下楼吃饭。

    栀栀扶着扶手下了楼,“黎恕!我认出来了,那两个打架的是女的……其中一个就是李继花!”

    黎恕道:“先把饭吃了。”

    栀栀狐疑地看着黎恕。

    她总觉得——

    好像黎恕什么都知道。

    所以,只要她好好吃饭……吃完饭以后,他就会把他知道的告诉她,对吧?

    栀栀点头。

    事出仓促,黎恕做的饭菜也很简单,就一个白米饭,一个大白菜炒肉片,外加一大钵子放了白砂糖的米汤。

    栀栀就着大白菜炒肉片扒了两碗米饭,又喝了一大碗米汤,这才放下了筷子。

    黎恕觉察到栀栀应该是吃饱了,这才说道:“那俩,一个是李继花,一个是何明艳。”

    栀栀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知道另一个是何明艳之后……

    栀栀很快就猜到了!

    “这么说,何明艳还是冲着我来的?”栀栀喃喃说道,“李继花抢走了我的呢子大衣,又梳了和我一样的辫子,阴差阳错地把我锁在院子里……所以李继花当了替死鬼?”

    黎恕颌首,“应该是这样。”

    他端着碗的手顿住,因为他想起了何明艳袭击李继花的那一幕。

    ——何明艳用板砖狠拍李继花的后脑勺?

    证明何明艳不但下狠心想弄死“别栀栀”,而且希望“别栀栀”直接死掉,这样就没人能指认她了!

    ——何明艳用板砖狠拍李继花的面门?

    这一招何其毒也!她这是想毁了“别栀栀”美丽的五官!

    ——何明艳还狠踹李继花的肚子!

    同为女人,她明知道“别栀栀”是别人的妻子、还怀着孩子,居然还这么恶毒……

    黎恕眼中恨意难消!

    他咬紧牙关,打定了主意——何明艳不死,他便不休!疯到这地步,恶毒到不讲道理……那就直接去死吧!

    “一会儿吃完饭,我陪你歇个午觉,然后你好好在家呆着,我上派出所去问问情况……我出门的时候会让邱婶过来陪你。”黎恕柔声对栀栀说道。

    栀栀确实很害怕。

    她不知道为什么何明艳突然就盯上了她。

    身边有人陪着,还是比较有安全感。

    栀栀白着脸儿点点头。

    吃完饭,黎恕收拾好碗筷,上楼陪着栀栀歇了午觉。

    栀栀有些点儿心神不宁,难以入眠……居然也在黎恕充满安全感的温暖怀抱里睡着了。

    一直到她睡醒,黎恕给她在一楼客厅里烧了个炭盆,去隔壁把邱婶儿喊过来陪着栀栀,黎恕这才匆匆离开。

    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黎恕还没回来。

    康梦清带着她那二十五岁大、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六的弟弟,姐弟俩找到了栀栀家。

    于是邱婶回家做饭去了。

    “师姐,你怎么来了?”栀栀问康梦清道。

    康梦清答道:“令坤给我打电话,说他和念之去派出所了解情况……念之担心你一个人在家害怕,令坤就让我弟弟陪着我过来找你。栀栀,今晚我们不回去了,就在这儿陪着你。”

    说真的,黎恕不在家,栀栀还是有点儿害怕的。

    现在听说康家姐弟会一直陪着她,她心里好受了些,“师姐,谢谢你!”

    康梦清握住她的手,“谢什么谢,明明就是……差点儿让你李代桃僵了,栀栀,我心里过意不去的很!”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啊对了,我还是赶紧去做晚饭吧!”栀栀说道。

    康梦清和她弟弟也一块儿进厨房给栀栀打下手。

    这姐弟俩主要是不熟悉栀栀家的厨房,等到栀栀把食材全都找出来以后……康弟弟就说他来做饭,康梦清就把栀栀拉到了客厅里,一五一十地问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下子,栀栀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害怕,哭着把她看到的那两个女人倒在血泊中惊心动魄的一幕告诉了康梦清。

    康梦清沉默了。

    她紧紧地抱住栀栀,安慰栀栀别害怕。

    栀栀在她怀里哭了一场以后,负面情绪得以宣泄,倒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这时,康弟弟按栀栀的要求,用炭炉煮了一大锅的米饭,又用煤炉炒了三个菜。

    栀栀去找了饭盒出来,让康弟弟给黎恕和霍令坤装饭,然后又找出一件棉衣,将饭盒裹在棉衣里,再用包袱布捆好了,拎到隔壁的邱家,拜托邱大哥骑着自行车把饭菜送到派出所去给黎恕。

    栀栀这才和康氏姐弟一块儿吃了晚饭。

    大家聊了一会儿的天,栀栀安顿康氏姐弟休息。康弟弟在一楼睡沙发,栀栀担心他冷,给抱了两副铺盖出来;康梦清睡楼上的客房。

    栀栀本来觉得自己可能会睡不着的,可她辗转反侧到深夜,竟然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黎恕和霍令坤回来了。

    栀栀正坐在沙发上喝热粥。

    康梦清见他俩回来了,赶紧喊她弟弟去厨房煮汤面。

    黎恕过来抱了抱栀栀,说道:“她俩都没死,但是李继花的情况比较严重。医生说她头骨破裂,目前最好的结果就是脑震荡,至少也要躺床半年休养,最坏的结果就是……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还得再观察她的情况……”

    栀栀心里一紧。

    在她心中,如果不是因为阴差阳错,那么李继花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可她与何明艳又到底有什么恩怨,值得何明艳这样对她赶紧杀绝?

    黎恕又道:“何明艳的情况呢……她瞎了一只眼睛,打斗的时候被李继花用碎玻璃扎的。”

    栀栀再次倒抽一口凉气。

    黎恕继续说道:“栀栀,现在何明艳已经清醒了,公安正在找她录口供,但她不愿意交代任何事情……她说,除非公安让她想见你一面,否则她什么也不会说。栀栀……”

    栀栀说道:“好,那我就去见一见她!”

    康梦清犹豫半晌,说道:“我也去。”

    第377章

    黎恕和霍令坤在家吃完汤面,然后两人骑上自行车,载着栀栀和康梦清去了医院。

    康弟弟自行回家去。

    到了医院,黎恕先不让栀栀去见何明艳,而是在医院门口给她买了个热乎乎的烤红薯,然后陪着她在市人民医院里的一个小花园里散步。

    这花园实在小,就一个三四十平方米的小池子,一座水泥假山,然后沿着水池摆了一溜的盆栽菊花。但因为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哪儿哪儿都是光秃秃的一片,所以这里的各色菊花还是挺养眼的。

    黎恕让栀栀吃完了烤红薯再进去。

    “呆会儿无论听到她鬼扯了什么,千万别动气,”他交代她道,“要是把你气坏了……那可是咱们孩子遭罪,划不来!”

    栀栀直点头。

    烤红薯浓香扑鼻,果肉软腻甜糯,她吃了一小半儿,吃不下了,剩下的掰成两半儿,大半儿的给黎恕,小半儿的自己拿着吃。

    黎恕一直站在上风口处,用身体替栀栀挡风。

    吃完烤红薯,栀栀浑身上下暖乎乎的,又吃得饱饱的,情绪也好,笑眯眯地说道:“黎恕,我们走吧!”

    黎恕牵住她的手,把她带到了何明艳的病房门口那儿。

    门口有几个公安把守,男的女的都有。

    黎恕很熟稔的和他们打招呼。

    很快,一男一女两个公安先进入了病房。

    黎恕对栀栀说道:“我不进去了,但我就守在门口,你跟何明艳的谈话,我也会听到。栀栀,对我来说,你的身体情况最重要,所以……如果当我觉察到何明艳的态度会影响到你的情绪的话,我会直接进入病房带你离开……或者是,如果你自己觉得身体不舒服了,就主动离开,知道吗?”

    栀栀点头。

    黎恕拍拍她的肩膀,替她推开了门。

    栀栀走进了病房。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个脑袋被白纱布包扎起来的人,应该就是何明艳。

    除了这人之外,病房里还有四个公安,两男两女。

    俩男公安一人守在门口、一人坐在桌前手里还拿着本子和笔;俩女公安一人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另一个女公安坐在床尾,并且示意栀栀坐在她身边。

    栀栀和女公安并排坐着,安全感十足。

    这时,坐在何明艳身边的女公安开口说话了,“何明艳,现在别栀栀已经来了,你有什么话想问她的,你就问吧。记着,跟别栀栀说完话以后,一定要配合我们老实交代!”

    “我要单独跟她说话。”何明艳哑着嗓子说道,眼神晦涩不明。

    女公安直接拒绝,“这不可能!”

    何明艳冷哼,“那就什么也别想让我说!”

    女公安怒道:“何明艳!你犯罪的过程可是有人亲眼目睹了全程的!就算你不开□□代,也是人证物证都在,铁证如山!而且也是你自己说的只要别栀栀过来见你一面你就什么都交代了……现在怎么又变卦了?”

    何明艳虚弱地说道:“你们都出去,要不然……什么也别想让我承认!我什么也没干过!”

    女公安被气够呛,“你——”

    栀栀笑眯眯地说道:“公安同志,何明艳同志,我叫别栀栀,我今年二十二岁,是本年度的工农兵学员,所以我现在在淮安的海大上学。大家应该还不太了解我,所以……先让我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接下来,栀栀开始说起了过往:

    ——她是个早产儿,只在妈妈肚子里呆了七个多月,三岁之前数度病危。三岁才学会说话,五岁才能走稳。好在在学习方面还有点灵气,六岁上学,十七岁高二辍学,不顾家人的反对去南陵的海岛上插队去了。

    ——上岛后她和小伙伴面临着非常恶劣的生存环境,缺衣少食的,但也好在扛了过来。大家很努力地按照想像中的样子来打造海鸥岛,现在四年过去,海鸥岛已经获得了初步的成功,成为带动附近种植物经济、优质作物的示范岛。

    ——栀栀还申请成立了双岛社队,向外推销南陵地区的优质农作物和经济型作物。

    ——栀栀还说了一下,她在海大学成之后即回到海鸥岛去,继续她的梦想。她还有很多很多想要做、但还来不及做的事……

    栀栀压缩着说,也差不多说了半小时左右。

    病房里一片寂静。

    何明艳没吭声,四位公安也没说话。

    突然——

    坐在栀栀身边的女公安站起身,红着眼圈儿整理了一下帽子和领子,然后朝着栀栀“啪”地敬了个礼。

    栀栀愣住。

    她赶紧站了起来,朝着女公安回礼——她鞠了个躬。

    “同志,你……”栀栀诧异地问这位女公安。

    女公安说道:“没事,我就是突然觉得……你这么年轻,比我还小四五岁呢!本来我觉得我都已经算得上是业内劳模了,可听了你这几年的经历啊……我又觉得我要走的路还挺长的。别同志你怀着孩子呢,快,快坐下!”

    另外一个男公安倒了杯温开水过来,递给了栀栀。

    栀栀受宠若惊,接过水杯,又对人说了声谢谢。

    然后她看向何明艳,问道:“何明艳,能在海大认识你,你也是个工农兵学员吧?”

    何明艳,“我……”

    栀栀扳着手指头数了数,说道:“而且你应该是……第一届工农兵学员哦!能在第一届就被基层选上,你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吧!”

    何明艳久久不语,失神地瞪大了茫然的双眼。

    是啊!她可是当年的第一批工农兵学员呢!

    她在一个极度偏僻、贫穷又重男轻女的小山村里,与年迈没有劳动能力的奶奶相依为命。

    什么?父母?

    她当然有父母。

    她的亲生父母带着她的弟弟妹妹在县城里工作、生活、上学。

    他们让她留在小山村里,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来呢,让身为长女的何明艳留在农村照顾年迈的老人,这样他们就不需要再给老人赡养金了;二来呢,何明艳不和他们在一起,他们的经济负担也小一些。

    何明艳从六岁起就会煮饭洗衣,八岁开始跟着大人下地干活……为了活下去,她什么苦头都吃过。

    但她最大的心愿,还是攒钱当路费,去城里找父母。

    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回到父母身边,她就可以不要再捱穷受苦了。

    直到奶奶病重、弥留时,父母终于带着弟弟妹妹回来了。

    他们妥妥的就一副城里人打扮,衣着光鲜靓丽、说着抑扬顿锉的官话,言谈优雅,气场高贵……

    何明艳既兴奋又羡慕,心里还藏着一丁点的疑惑。

    她悄悄地看着比她小三岁的妹妹,可是妹妹轻蔑地看着她,还从鼻孔里喷出了一个鼻音。

    “哼!”

    何明艳的心,突然凉了半截。

    奶奶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办完丧事后,何明艳要求跟着父母回城里去,父母却一脸的为难。

    何父,“大妞,我们在城里的条件也不好,房子还不如你们在乡下住的大……你就别跟着我们去了!”

    母亲,“是啊大妞,你奶奶病了那么久,借了那么多的外债要还……你要是走了,那些外债怎么办?难道就赖账了、不还给人家了?”

    何明艳惊呆了,“爹、娘,我、我也才十三岁啊!”

    “十三岁已经是个大姑娘啦!”母亲说道,“我的大妞啊最听话最懂事了……乖,不是爸妈不带你去城里,实在是家里有难处……你是爸妈最大的孩子,理应要帮爸爸妈妈挑起这个大梁来,对不对?”

    何父也说道:“对对对!大妞啊,这样吧……等你把老家的外债全都还完了,我们就把你接到城里去,好不好?”

    他们似乎害怕何明艳会不同意,当天下午先是告诉何明艳说,想去拜祭爷爷,差何明艳去找香烛纸钱……何明艳刚走,他们一家四口便悄悄离开了。

    何明艳回来的时候,家里已是人去楼空。

    隔壁几户人家过来找她,

    “大妞啊,你爹娘回城都不带你走的吗?”

    “大妞你爹娘走之前找我借了三块钱,说你会还给我的!”

    “大妞,你才十三岁,你爹娘怎么就舍得让你一个人呆在这儿啊?”

    “大妞你怎么不跟着你爹娘去城里过好日子?”

    ……

    乡亲们的话,让何明艳又恨又难堪。

    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攒钱还债,然后去城里找他们!

    家里一共欠下了四十五块钱的外债。

    何明艳为了挣到这四十五块钱,起早贪黑地咬牙干活,白天像个男人一样下地挣工分,夜里点了蜡烛编竹筐竹篓……

    她花了六年的时间,才还清四十五块钱的外债。

    就在这时,村里突然评选起什么工农兵学员?

    何明艳也不懂什么叫做工农兵学员,但是大家都说她为人老实勤劳,是当之无愧的先进份子……

    她浑浑噩噩成为工农兵学员。

    因“路途遥远”,数年没有回过老家的父母紧急带着弟弟妹妹回来了。

    父亲劝说何明艳,“当工农兵学员是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吃很多苦头的……大妞,爸妈舍不得你,你不要去,让你弟弟去。你弟弟走了以后,城里的房子就能空出一间来,你就有地方住,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母亲小小声说道:“让你妹妹去也行,你呢就跟着我们去城里享福去,妈妈给你说门好亲事……”

    这一次,何明艳学乖了。

    不管父母说什么,她一律说好好好,背地里向村干部全盘托出,同时求救。最终,在村干部严厉的指责下,父母带着弟弟妹妹灰溜溜地离开了。

    何明艳高高兴兴地来到了城里。

    她大字不识,招生办老师问她想学什么专业,她一问三不知……最终,招生办老师帮她填了淮安海大这所学校——这是一所专业化的海洋科学学府,不管什么专业都非常冷门,常年无人报读。

    但是何明艳不在乎。

    她只要能离开那个小山村就好。

    到了淮安海大以后,何明艳高兴坏了,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漂亮、优雅、有文化气息的地方啊!

    何明艳快活了一段时间后,发现自己遇上了两个大难题:一是她不识字,二是她没钱。

    不识字,她就听不懂任何一门专业课;没有钱,她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花用在怎么赚钱这方面……

    这时候她认识了一个人——室友李玉珑。

    李玉珑家境富裕,性格天真单纯。她来到海大的第一天,就喜欢上学长霍令坤了。当何明艳在为了没钱吃饭而苦恼的时候,李玉珑在为想认识霍令坤却不敢而发愁。

    一次偶然的机会,李玉珑请饥饿的何明艳吃了顿饭,两人聊天的时候,分别吐露了自己的烦恼。

    家境富裕的李玉珑一听,立刻拍着胸脯说,“不就是吃饭吗?我爸爸一个月给我二十块钱的生活费,这样吧,你要是没饭吃,以后我俩搭伙吃!有我一口饭,就也有你的!”

    何明艳十分感激。

    出于报答,她知道李玉珑喜欢霍令坤,就开始频频为这两人牵线搭桥。

    其间,两人还发现袁希善也在追求霍令坤?何明艳动用了一点儿手段在学校里造谣,说袁希善不检点,又说霍令坤喜欢李玉珑,生生逼退了袁希善。

    但是霍令坤一直抱有特别鲜明的态度,就是他对李玉珑无感。

    李玉珑伤心难过,向何明艳倾诉,何明艳开始教唆李玉珑以自残的方式来逼迫霍令坤。

    霍令坤向学校报告,学校立刻通知了李玉珑父母。李家父母赶到,训斥了李玉珑,给她办理了转学手续,带着李玉珑离开了。

    何明艳傻了。

    她……失去了长期饭票。

    而且在与李玉珑的长期共情中,何明艳也喜欢上了霍令坤。

    反正她也不识字,对学习、对受教育完全不感兴趣。于是她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赚钱过日子”和“追求霍令坤”这两件事上。

    考试季来临,当她门门功课都挂科的时候,辅导员、班主任来找她,她直接来一出闹生闹死……学校觉得这样不对,她索性玩狠一点,自残到见血、见肉、见骨的地步。

    学校不敢再说要开除她的话了。

    甚至在她的“努力”之下,也没人敢对她长期占用女宿舍的一张床位而有任何意见……

    就这样,她终于能安心地有了一个住的地方。

    接下来,就是她对霍令坤近乎病态的占有。

    之前因为和李玉珑的共情,何明艳也迷恋俊美贵气的霍令坤。何况霍令坤出身书香门第,父母都是教授,受人尊敬工资还高……如果她能嫁给霍令坤,既然幸福又体面!

    她天天盯霍令坤的梢。只要他对某个女同学笑、说话了,她就报复别人……要是有人敢投诉她,敢报警,那她就动用她的独家法宝!

    慢慢的,再也没有人敢接近霍令坤,也再也没有人敢招惹何明艳……

    可霍令坤看向何明艳的眼神,也是越来越厌恶、越来越憎恨。

    直到——

    近期何明艳隐隐觉察到霍令坤有些反常。

    一向恨她入骨的霍令坤居然会偶尔和她说说话(其实是他已经和康梦清约定好一起调离,为了迷惑何明艳,他刻意缓和了对何明艳的态度,偶尔愿意跟她说几句话)?

    何明艳起了疑心。

    长久的蹲点、跟踪、偷听……

    何明艳从霍令坤同办公室的张同志那儿听说了,霍令坤已经在办理调离了?

    呵呵。

    何明艳疯了!

    当前这个状态,是她感觉最舒服的状态。

    ——她可以留在这个美丽的城市,美丽的校园,继续感受这美好的气氛……她可以天天“守护”着她喜欢的男神霍令坤,虽然霍令坤不愿意给她什么好脸色,但她也是他无法忽视的存在!

    现在,他想逃???

    何明艳靠帮人打零工挣点儿薄微的钱财渡日。

    知道霍令坤想跑,她又急又气,在帮人代班看机器的时候轧断了一根手指,疼得她痛彻心菲!

    对方赔了钱给她,但她觉得……不如就用她的断指拿去吓唬霍令坤好了!

    可霍令坤不愿意见她,一直躲着她,她本想写封信给他说“如果你敢离开我,我就自沙然后把我的XX一块一块寄给你”……但苦于不识字,想请人代笔呢,别人一听是这么恐怖的内容,直接拔腿就跑……

    没法子,她只好不写信了,就随便找了个盒子准备把断指送去给霍令坤。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请人教她写了“颂城”二字,一块儿塞进盒子里,趁天黑的时候扔进霍令坤家里。

    接下来,何明艳开始思考,霍令坤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

    是因为他有了喜欢的姑娘吗?还是他接触到什么人了?

    想来想去,何明艳觉得霍令坤身边只出了一个变数——别栀栀出现了!

    虽说别栀栀这女人已经结婚了还怀了孕,但她刚一来海大,霍令坤就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到处逛……后来还别栀栀伤了脚,也是霍令坤带着她去看医生。

    所以?

    就不能是别栀栀这女人水性杨花吗!

    接下来,何明艳又在霍令坤的生日宴会上,亲耳听到袁希善对别栀栀说“你给大师兄买的帽子真好看”……何明艳更是气愤不已!因为她亲眼看到那一天的霍令坤有多好看!

    何明艳恨透了别栀栀!

    所以,肯定是别栀栀怂恿霍令坤、霍令坤才想着要调离来避开她的吧?

    好,那就让别栀栀去死吧!

    从那天起,何明艳也不去打零工了,反正断指的时候人家赔了不少钱给她。她开始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跟踪别栀栀上。

    她一定要找机会铲除掉这个坏女人!

    但就是,别栀栀这女人似乎特别惜命?她好像从不落单,也很少去偏僻安静的地方。她的丈夫更加是……几乎形影不离地陪伴着她!

    昨天,何明艳终于找到了机会。

    ——在别栀栀家的巷子里,何明艳自以为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她毫不犹豫地揣着板砖追了上去!仗着打小儿起就常年干重体力活,她力气、身手敏捷……她非常自信,可以袭击了别栀栀以后,飞快地跑出巷子……这样,别栀栀遇袭就变成了神不知鬼不觉的一桩疑案。

    也就是说,她下手必须要狠,绝对不能让别栀栀看到她、或者还有清醒过来的机会。

    让何明艳没有想到的是,当她一击得手之后……也不知怎么一回事,身后一股劲风袭来……她突然浑身剧痛,然后软绵绵地倒下了?

    而且倒在血泊里的“别栀栀”还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玻璃渣戳瞎了她的眼睛!

    当何明艳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里。

    有公安在问她话,问她为什么要袭击李继花。

    笑话,李继花是谁?

    她根本就不认识这号人……

    等等!

    被她拍了两板砖的那人,是李继花???

    那别栀栀呢?

    何明艳突然意识到,她是不是害错了人?

    她气得晕头转向,恨得死去活来,在病房里大闹了一场……但她瞎了一只眼,身体虚弱,而且不管她怎么闹,公安也不理会她。

    最终,何明艳提出了要求:要她交代也可以,她必须要再见别栀栀一面。

    事实上,何明艳心里想的是:只要别栀栀一来,她就是再没能力动手……哪怕是拼着一死,也要活活咬死别栀栀!

    没想到,别栀栀来的时候……居然有四位公安替她保驾护航?

    何明艳又恨又妒……

    不过,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别栀栀一来就做了个自我介绍?

    何明艳性格孤僻偏激,没人愿意搭理她。

    事实上,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跟她说过那么多的话,当然她也没什么耐心听别人说那么多。

    但在这么个环境里,她听到了别栀栀的自我介绍。

    何明艳突然觉得很惊奇。

    她似乎特别容易共情?

    她从别栀栀的介绍里看到了一个表面苍白瘦弱、内心强大的小女孩,为了不切实际的伟大梦想,毅然去到一个荒凉偏僻的海岛,找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开始了海岛变身计划。

    尽管别栀栀说得非常粗略,但是何明艳特别能够理解……在一个荒凉的地方要吃饱、要建屋、要开荒种田,是多么的艰难……

    因为她也是这样过来的啊!

    再加上,别栀栀还说起了当她学成以后,她还要回到海鸥岛去,要继续建设海鸥。她还说了一下她的目标和计划……

    她说,她要让家家户户都吃饱白米饭,想吃肉就吃肉,让人人手里有钱花,衣裳除了要保暖还能很穿得很美!

    她还说,以后家家户户都会有电话,有电视看,一出门,水泥马路修得笔直,人们出行有自行车、去远一点儿的地方可以自己驾驶小汽车……再远一点儿的地方,人们可以坐飞机出行!

    最后别栀栀还带着几分愧疚地表情说她的梦想太大了,可能十年二十年是看不到的……但她还年轻,或许只奋斗上三十年、四十年……甚至是五十年、六十年,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别栀栀的话,让坐在她身边的女公安动容。女公安甚至还站起身,朝别栀栀行了个军礼。

    其实在这一刻,何明艳也激动万分。

    直到别栀栀又对她说了一句,“何明艳,你应该是……第一届工农兵学员吧?能在第一届就被基层选上,你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吧!”

    何明艳呆住。

    啊……

    对呀,她也是个工农兵学员呢!

    何明艳呆住。

    就像当初她共情了李玉珑对霍令坤的痴恋一样……听了别栀栀的一番话以后,她突然也开始共情了别栀栀的奋斗。

    别栀栀的梦想是要让全国所有的老百姓全都吃上大米饭、过上好日子!

    而她何明艳之所以当选工农兵学员,其实她的初心,是为了挣钱还债!她的这个梦想,虽然不如别栀栀的梦想远大,但别栀栀为了梦想建设海鸥岛,和她为了梦想努力种田……有着本质上的相同之处。

    在这一刻,何明艳心里突然涌出了满满的庆幸!

    她想:幸好别栀栀还活生生地坐在她面前,幸好别栀栀还有机会……为了她的梦想而努力继续奋斗……

    而下一刻,何明艳又觉得好像突然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捏住了她的心脏!

    她不禁开始思考,为什么她的人生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别栀栀说得错,当初她在村里,也是个人见人夸的勤劳姑娘,甚至还有好些后生想要追求她……

    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面目全非的样子的?

    是因为幼年时期在农村的生活太苦,所以向往着城市的父母能救她于水火之中,结果发现残酷的事实——父母根本不爱她,不但偏心,甚至还压榨她、想要夺她的工农兵学员名额?

    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得到过想要的东西,所以变成这么偏执……她就是想要和又俊美家世又好的霍令坤结婚,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在父母弟妹面前扬眉吐气?

    还是因为她内心深处的怨忿——她已经来到了美丽的大城市,她不想再离开,不想再回到农村去!那么,想要真正在城市扎根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变成城市里的人……

    看看,她还是非霍令坤不可!

    何明艳闭了闭眼。

    这时,女公安又问了一句,“何明艳,现在你老实交代……昨天你为什么要袭击李继花?”

    这一次,何明艳罕见的没有顶嘴。

    病房里的几位公安对视了一眼。

    女公安的声音放得和缓了些,“何明艳,李继花现在还没有生命危险,只要她没死,你的刑期就不会长。你也是个大学生,应该知道坦白从宽的意思……早点儿交代案件的经过,争取宽大处理,将来你就能早点儿恢复自由……”

    何明艳轻声说道:“给我喝点儿水吧,我口渴。”

    几位公安又对视了一眼,面上露出了笑容。

    另外一位女公安倒了杯温水过来,喂何明艳喝下。

    何明艳饮尽杯中水,这才说道:“我当时……不知道她是李继花,我、我看到她穿着别栀栀的衣裳,还梳着和别栀栀一样的辫子,我、我以为她是别栀栀……”

    两位公安拿着纸笔开始了记录。

    栀栀皱眉。

    这时,站在门口的男公安突然朝着栀栀做出了一个“你到这儿来”的手势。

    其实栀栀还是挺想听一听何明艳的作案动机的,可男公安都已经一手拉开了门,一手做出“你赶紧出去吧”这样的肢体语言了……

    栀栀只好依言朝着门口走去。

    临出门前,栀栀又看了何明艳一眼。

    何明艳似乎已经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之中了?

    栀栀离开了病房。

    守在门口的黎恕立刻张开双臂抱住了她,“冷吗?”

    栀栀摇头。

    黎恕又问,“累不累?”

    栀栀再次摇头。

    黎恕拥着栀栀走到了一旁的长椅上。

    霍令坤和康梦清也坐在那儿,正一脸紧张地看着栀栀。

    康梦清小小声问道:“栀栀,她……有说什么吗?”

    栀栀摇头,说道:“她没跟我说话……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比较有配合交代的意愿了。”

    霍令坤和康梦清齐齐松了口气。

    黎恕对霍令坤说道:“这次证据确凿,何明艳判刑是肯定的,所以你也不用跑了……”

    霍令坤点头,“如是这样,那当然好。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离开,毕竟家人亲戚都在这儿……不瞒你说,我还想继续跟着老师读博呢!”

    说着,霍令坤又牵住了康梦清的手,满腹愧疚地说道:“因为那个人……我已经耽误了梦清很长一段时间了……”

    康梦清拍拍他的手,“是她太偏执,我理解你,而且也是我愿意的……”

    霍令坤红了眼圈,失态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爱人,“梦清,对不起!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只能选择和她同归于尽了呢,梦清,谢谢你一直信任我、一直等着我!”

    两人相拥而泣。

    黎恕也后怕地抱住了栀栀。

    后来,黎恕和霍令坤都很关注这个案件的后续走向:

    ——何明艳一五一十地全都招认了。她偏执地认为霍令坤想要调离是因为别栀栀的缘故,就起了杀心,又认错了李继花、以为是别栀栀,就下了狠手。现在她认了罪,所以案件移交到检察院和法院去了。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何明艳的案子终于结了案。

    何明艳被判故意杀人罪,被判了九年刑罚。

    ——李继花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她遭此飞来横祸,家里人又本来就是不肯吃亏的,于是他们就来找栀栀和黎恕的麻烦,意思就是:凶手本是冲着别栀栀来的,结果误伤到我们家李继花!那你们不得给个千儿八百的给我们家压压惊?何况李继花后期的治疗也要钱啊!

    栀栀就说,“也成!不过呢,我得先去报警,因为李继花从我家抢走了我的外套,外套里有价值三百块钱的手表和现钞、饭票……后来手表也坏了,所以咱们先定个损,怎么办?”

    李家人蔫了。

    栀栀又提点他们,“冤有头、债有主!何明艳伤害了李继花,是不是就得由何明艳赔钱给李继花?”

    李家人连连点头,有些气馁,“但是何明艳穷得很,她又不是本地人,而且她还坐牢去了……”

    栀栀,“可是她也有父母啊,她父母可都是正式工,有钱!”

    李家人恍然大悟!

    关于这一点,据说何明艳非常配合。她给出了她父母非常详尽的联系方式,连着这些年来,她弟弟妹妹的工作单位,以及弟弟妹妹结婚以后,伴侣的联系方式什么的全都一五一十地给了公安,让转交给李家人,并且放言“只要你们能从他们手里抠出钱来,随便你们找他们要多少”……

    再后来,栀栀和霍令坤还分别收到了何明艳从监狱里寄来的信件。

    在何明艳写给栀栀的信件中,用歪歪斜斜的字体写着:

    【另支支(别栀栀),

    对不起,如果你早点认(得)我,早点打我一屯(顿),早点让我qingxing(清醒)过来就好了。

    幸好我没有伤害你。

    谢谢你!】

    而何明艳写给霍令坤的信……

    霍令坤厌恶、痛恨何明艳到了极点,压根儿不愿意看她的信,一拿到信就非常嫌恶地直接连着信封一块儿撕了扔进垃圾桶里去。还是康梦清捡回来看了一眼,只见信上写着:

    【贺林昆(霍令坤),

    对不起,我还是喜欢你。你不要讨厌我,以后我不会见你了,就算出鱼(狱)了我也不找你。我我配不上你,但我还是很高兴认识你。

    再见。】

    康梦清也不好跟任何人说这事儿,就找了个机会和栀栀说了一嘴……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转眼就到了大一上学期的期末,黎恕陡然有些紧张起来。

    因为马上就是期末考试啦!

    栀栀和黎恕一早就向学校申请了跳级考试,也就是说,他俩要同时参加大一上的各科期末考试、以及大二上的各科期末考试。成绩全部合格,才能得到学校的承认。

    黎恕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啃书本,背重点……他总是随身带着课本,不管人在哪儿,只有能抽出五分钟的空,他就会拿出课本来翻一翻……

    用他的话来说,他现在的紧张程度,也就是比当初和栀栀在海鸥岛上参加集体婚礼时要降一级罢了。

    栀栀啼笑皆非。

    第378章

    其实栀栀觉得,黎恕跳级考是没问题的。

    但黎恕很不自信,“我参军前也就高中毕业,到现在都已经七八年没摸过课本了……”

    栀栀笑眯眯给他加油打气,“你的不自信,就是对我的不信任呀!”

    黎恕只是笑。

    栀栀见他实在是紧张,也就不逗他玩儿了。

    期末考的前一天晚上,她拿着课本,认认真真地反复考核他。

    第二天,两人直接参加大二上的期末考试。

    三天的考试周过去,栀栀和黎恕又在年级级长、教导主任的监考下,直接在老师办公室里,补做大一上的期末考试试卷。

    等两人刚做完大一上的期末考试试卷,之前的大二上考试试卷的分数出来了。

    ——两人的分数就算在大二上的年级排名里,也在中上游!

    不过,栀栀的分数更加靠前,总分挤进大二上的本专业前十,八门专业课里有三门是单科第一。黎恕的总分排名在本专业前三十,七门专业课里有一个单科第一。

    大二上的分数出来,黎恕终于松了口气。

    等到大一下的分数出来时,黎恕终于淡定了。

    栀栀本专业总分第一,八门专业课七项单科第一;黎恕也是本专业总分第一,七门专业课全部都是单科第一……唯一拖后腿的就是其中两门文化课是擦着及格线险险过关的。

    说黎恕不高兴是假的,但是呢,他之前在栀栀面前露了怯,现在很想找回场子来。所以分数一出,他就假装云淡风轻的一点儿也不在乎……

    但每天都要和栀栀发生一百次诸如以下这般的对话——

    “栀栀,咱们学校期末考,是谁考出了七科单项第一来着?”

    “你!你你你你你!”

    “栀栀,这学期咱们学校谁和谁通过了跳级考试啊?”

    “你!你你你你你!”

    “不对!不还有你么?”

    “……”

    “栀栀,我俩是不是学校里唯一一对同时跳级成功的学生夫妻?”

    “……懒得理你!”

    到了对话的最后,栀栀总是无语,而黎恕则高兴的桀桀怪笑到一半……就被栀栀赶去做家务了。

    当然了,大一上、大二上的成绩出来以后,学校领导也高兴坏了。

    不为别的,主要是……自从高校实施了工农兵学员招生政策后,生源质量一言难尽。海大这样的学校本就是个冷门专业大合集,再加上不能自主招生,每年能顺利毕业、不需要补考的学生只能占到一半儿,像何明艳那样读了好几年依旧大字不识一个的学生也不是没有……

    现在?

    别栀栀和黎恕居然要求跳级,而且考试成绩……那么好???

    学校领导高兴得要哭了!

    再考虑到黎恕是部队送来的定向委培生……

    学校领导特别把栀栀、黎恕,以及黄教授,施教授(黎恕今后的导师)等人聚在一块儿开了个特别会议。

    黄教授当仁不让地告诉领导,栀栀的专业水平,直接大学毕业都没有问题。她甚至提出,可以直接让栀栀去大三上的试卷……如果学校领导能特批的话。当然了,如果领导能同意,栀栀也能通过考试的话,那么栀栀下期直接上大三也可。

    学校领导震惊地看向了栀栀,眼里流露出询问的眼神。

    栀栀很自信地点点头,“我随时都可以!就要看校长觉得可不可以。”

    最终,几位校长通过商议,一致同意了。

    后来栀栀直接又花了两天的时间,做完了全科试卷……专业课老师一批改卷子,好嘛,所有的专业课全都是优!

    就这样,栀栀成为海大唯一一个连跳两级的学生。

    至于黎恕呢,他不像栀栀那样在入学前就已经有了四年的学习基础,所以现阶段的学校对她来说,是真的很简单、很顺利。但他也是很有学习天赋的,能在短短四个月内,就在栀栀和施教授的帮助下直接跳级……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施教授不建议黎恕赶着跳级,毕竟黎恕和栀栀的情况不太一样。施教授希望黎恕能脚踏实地接受新知识,而且还建议黎恕要马上进入他的实验室开始工作……

    黎恕也考虑到,他除去要学习本专业、要进入施教授的实验室工作之外,另外还有一些其他专业的专业课,是他想要旁听和学习的,于是同意了施教授的意见。

    不过,黎恕也向校长提了个意见,“校长,之前听说咱们学校还有一个专业,叫做‘港口航道与海岸工程’的……怎么好像现在没见着了?”

    黎恕话一说完,与会的所有领导、导师们全都沉默了。

    黄教授朝着栀栀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事儿不好说,别问了。

    栀栀立刻岔开了话题,“各位校长、各位老师,那我和黎恕……新学期开学以后就要换班级了吧!我上本专业的大三(2)班去,黎恕他……”

    “那我就是本专业大二(1)班了。”黎恕也适时接过了话题。

    栀栀也微笑着说道:“是啊……而且我下学期就大三下,可以参加考研了吧?”说着,她看向了黄教授。

    黄教授笑道:“当然可以了!”

    散会后,栀栀拉着黎恕去找黄教授问个明白。

    黄教授告诉栀栀和黎恕,“念之说的那‘港口航道与海岸工程’啊,负责这个专业的授课和主讲教授叫郎品佳……”

    郎品佳早年留学鹰国,并且在鹰国和他的女同学结了婚,学成之后他回了国,但妻子并没有回来,两人就一直异地。后来运动开始了,郎品佳被有心人扣上了各种各样的帽子……就被关进附近的牛棚里。

    到现在,郎品佳手里的实验项目早就已经停掉,手下的学生也全都下乡插队去了。

    黎恕无限惋惜,又问黄教授,“那这个专业,就没别人了吗?”

    黄教授想了想,直摇头,“这专业偏门得很,以前呢,全国就只有我们淮安海大和东阳海大有,可东阳海大那边比我们这边停得还早,听说……主讲教授已经去世了。”

    黎恕皱起了眉头。

    说着,黄教授看看黎恕、又看了看栀栀,欲言又止,“其实……小郎那人挺好的,唉!”

    黄教授摇了摇头,去了更衣室,换上白大褂进入实验室去了。

    栀栀和黎恕面面相觑。

    两人一块儿离开了办公室。

    半路上黎恕问栀栀,“你说,你老师最后说的那句话……啥意思?她是想让我俩去把郎教授从牛棚里救出来吗?”

    栀栀也觉得是这样,“那你有门路吗?”

    “没有。”黎恕老实答道。

    栀栀,“那还是先想法子过年吧!今年就我俩过……会不会太冷清啊?”

    黎恕却道:“应该说,今年是唯一一次我们单独过年的体验,好好珍惜吧!以后小兔崽子从你肚里钻出来了,肯定闹腾得厉害,哪一年过年都比不上今年过年!”

    栀栀:……

    好吧,他说的好像也有那么一丢丢的道理?

    说是说,小夫妻俩要筹备过年的年货了。但因为栀栀怀了孕,行动不便,一应大小年货全是黎恕在张罗,另外两家的妈妈又给小夫妻俩寄了不少年货过来,也全都是黎恕跑进跑出的去拿回来。

    除此之外,黎恕还向邱婶她们取经,哪儿哪儿的菜市场猪肉比较便宜,哪儿哪儿的供销社今天有大量处理苹果卖,说是说处理,其实个头大还又红又甜的……哪儿哪儿又有糕点卖……

    黎恕一得了信儿,立刻就骑着自行车出门采买去,有时候还会帮着巷子里的婶子们也捎上一点儿……

    就这样,黎恕成了巷子里年轻一代新好男人的代表,但凡家里有适婚女儿要出嫁要说亲的,只要媒人一问“那你想给你们家闺女找个啥样儿的”,人一准儿回答“我们要求也不高,就想找个巷东头小黎那样儿的”……

    一转眼就到了年二十八这天晚上,栀栀捧着本书,缩在被窝里看。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的小腹一疼!

    嘶——

    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不曾防备的她突然倒抽一口凉气。

    呆了半晌,又没动静了?

    栀栀合上书本,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然后她解开了棉衣,又撩起了毛衣,扒拉掉秋衣……露出了雪白、小巧、但高隆起的肚子。

    她盯着肚子看了一会儿……

    只听到“吱呀”一声,黎恕突然推门而入。

    见栀栀就这么把她的肚皮暴露在冷空气之中,黎恕急了,赶紧将手里的东西顿在桌上,走过去就拉过棉被,盖住了妻子,“你干啥呢?着凉了可怎么办!”

    “不、不是!”栀栀急忙说道,“黎恕,它动了!”

    “我当然知道它冻……”

    一句话还没说完,黎恕突然愣住,语无伦次地说道:“动?什、什么动???”

    栀栀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好像是……胎动。”

    黎恕立刻又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棉被。

    两人同时盯着栀栀的肚皮。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过去了……

    毫无动静。

    黎恕有些失望,对栀栀说道:“算了可能这家伙累了……你把这杯牛奶桂圆红枣蛋吃完了就睡吧……别着凉了。”

    又是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察到栀栀表情不太对。

    然后一低头,就看到妻子雪白鼓圆的肚皮上突然凸出来小小一块???

    黎恕和栀栀同时瞪圆了眼睛。

    大约二三十秒钟以后,那凸起来的细小圆包又懒洋洋地陷了下去,栀栀的肚皮又恢复了鼓圆……

    半晌,栀栀突然噗嗤一声笑了,“黎恕,它来给你打招呼了!”

    黎恕的眼圈儿泛了红。

    他趴下去,轻吻了一下妻子的肚皮,小小声说:“臭家伙,爸爸爱你。”

    第379章

    年二十九上午,栀栀和黎恕去了附近的邮电局。

    今天是约定给两家父母打电话的日子。

    电话先打到了别逢君的办公室。

    别家人同样都守在别逢君的办公室里,电话一接通,栀栀就高兴地对父亲说道:“爸爸,我来给你拜早年啦!”

    别逢君高兴坏了,“栀栀啊你最近还好吗?小宝宝有没有闹你?”

    才聊了几句,栀栀就看到妈妈在爸爸身边不高兴地说道:“嗨呀你懂个啥,这些应该由我来说,我是医生我比你懂……”

    然后电话就到了妈妈手里。

    “栀栀啊,最近情况怎么样呀?”妈妈温柔的声音从话筒里钻了出来。

    栀栀和妈妈聊了一会儿的天,突然听到妈妈说,“总之呢你就一切听念之的,他之前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应该要注意的事项呢我都亲口跟他说了……”

    闻言,栀栀惊讶地看了黎恕一眼。

    后来电话又轮流交到了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和小妹的手里。

    让栀栀感到奇怪的是,三哥今年没有回家过年。她问了小妹几句,小妹说因为年中的时候栀栀结婚,三哥请了差不多半个月的假,现在得补回来,所以今年过年只好留在京都的医院里值班儿了……

    但是栀栀觉得,三哥可能是不想回家,再触景伤情了。

    最后电话又回到了应雨时的手里,“栀栀啊我跟你婆母也已经商量好了……你的预产期是六月底,所以你婆母会在五月底的时候抵达淮安,由她来照顾你分娩和坐月子。等你怀老二的时候再由我来照看你……”

    说着,应雨时又问,“栀栀啊你会不会害怕?如果你害怕,那妈妈过来陪你也是一样。或者说,我和你婆母也可以一块儿去的。”

    “妈妈!你就别过来了,”栀栀说道,“你的工作那么忙……多工作一天就有可能多救一个人……你还是好好工作吧!有我婆母陪着我也一样,再说了,也不是我婆母给我接生,我会上医院去的呀!”

    应雨时还是觉得挺愧疚的,“你俩嫂子送孩子都是我侍候的……”

    “不要紧的,我没事我身体很好,黎恕也很照顾我,我们在这儿过得挺好的。妈妈,你就按照和我婆母商量的那样,晚一年再过来,到时候看看胖娃娃!”栀栀笑着安慰母亲道。

    应雨时叹气。

    直到通话时间到了,栀栀才突然想起一件事,转头看向黎恕,“哎呀,我忘记让你和爸爸妈妈也说上几句了……”

    黎恕无所谓,“没关系,你说好了就行。”

    栀栀又想起来,先前妈妈好像说过黎恕给她打过电话?

    一问——

    黎恕点头,“我每个月三号的下午都会给你妈妈打个电话……我上武装部去借的公家电话打过去,倒也不是舍不得花钱上邮电局来打,实在是……打私人电话一次只让说五分钟,那也不够啊!”

    然后又解释道:“栀栀,不是我不想带你去武装部,实在是……我倒是可以拿着军官证进去,但要是带家属进去的话,还是有点儿……”

    栀栀点头表示理解。

    也是直到这会儿,她这才觉察到,虽然她和黎恕都是新手爸妈,完全不了解怀孕细节,但好像黎恕对于怀孕须知啊、分娩须知什么的……明显比她懂行。

    原来是因为有了她妈妈这个外援大神在的原因啊!

    然后黎恕又来了一句,“而且这么做,也能加深丈母娘对我的好感,只要丈母娘看得上我,老丈人就能看得上我,我在这个家……才能有地位,对不对?”

    栀栀还没来得及说话呢,黎恕又揶揄道:“再说了,就算呆会儿看咱们给我爸妈打电话过去了,你信不信我也同样是被人遗忘的那一个?”

    “27号黎恕!三号话机接电话!”柜台话务员大声叫嚷道。

    黎恕赶紧拉着栀栀走到了三号话机那儿,率先取下了话筒,喂了一声,“妈,我来给你和我爸拜年啦……在,她在,就在我身边呢,好!”

    说着,他把话筒递给了栀栀,还朝着栀栀露出了“看,我说得对吧?”的表情。

    栀栀啼笑皆非。

    她接过话筒,喂了一声,就听到了话筒里传来了姜女士爽朗的笑声,“栀栀!你最近怎么样了啊?”

    栀栀看着一脸无奈的黎恕,嫣然一笑,冲着话筒说道:“妈,我和黎恕都挺好的……”

    和公婆讲完电话以后,栀栀和黎恕走出了邮电局。

    栀栀问黎恕,“明天就是年三十,我们吃什么年夜饭?”

    黎恕想了想,说道:“走,上菜市场看看去……要是还能买到猪肘子,那咱们就炖一个猪肝子当成火锅,再烫点儿白菜,怎么样?”

    听起来挺简单的。

    之前在正义岛过年的时候,有了春芽婶子她们的操持,年夜饭一般都有七八年菜,可丰盛了。

    不过,两人吃一只猪肘子啊?

    栀栀开始流口水了,“猪肘子还是卤吧!卤好的猪肘子也可以烫火锅嘛!”

    黎恕眼睛一亮,“好!”

    他又有些迟疑,“那万一买不到猪肘子呢?赶紧想个预案!”

    栀栀,“要是真买不到新鲜猪肉了,就杀只鸡,粉条香菇炖鸡也很好吃!”

    黎恕点头,“走,咱们上菜市场去!”

    两人便又一块儿去了菜市场。

    说起来呢,还是两人缺少生活经验。

    年二十九的菜市场里……其实什么都有!就是价格贵!

    猪肘子?

    有哇!

    而且还不需要肉票就能买!

    但平时一块钱一斤的猪肘子,现在一块七一斤,差不多涨了一倍!一只完整的猪肘子就有二三十来斤重,差不多要花上四五十块钱!

    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也就挣三十块钱左右……

    一只猪肘子就得花上一个半月的工资,真是傻子才买!

    黎恕就是那个傻子。

    他还挺高兴的。

    买了猪肘子以后,他和栀栀又在菜市场外头摆摊的本地老百姓那儿配了些卤肉用的香料包,另外栀栀还买了些鸡蛋、炸豆腐什么的,两人才一块儿回了家。

    到家以后,栀栀觉得有些累,准备上楼去歇觉。

    黎恕赶紧拎了热水上去,先是侍候她用热水擦洗了一把、又泡了一会儿的脚,服侍她睡下以后,他又下了楼,烧了一壶开水灌了个汤婆子,再次悄悄上了楼……

    见她已经沉沉地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将汤婆子塞进她的被窝,暖住她的脚。

    又害怕锡壶的汤婆子导热太厉害,会烫伤她,所以先用枕巾包住汤婆子,才将之塞进被窝里……跟着,他轻轻地拉过遮光窗帘,这才悄悄离开了房间。

    来到厨房,黎恕先去后院那儿摘了几片大白菜叶子和姜葱蒜回来,洗净了放一旁备用——这些是预备给栀栀煮汤面当午饭的,但这会儿她睡觉了,也不知道要睡到几点……现在天气又冷,还是等她睡醒了再煮面好了。

    接下来,他开始处理那只大猪肘子。

    这其实是一整只的猪后腿肉。

    去毛、烧皮、刮焦、清洗、砍件、浸出血水……

    把这只硕大的猪肘子的上半部、就是蹄膀部分,以及下半部、也就是猪蹄部分全都拆好了,留出了中间部位肉最多、又只有一根棒骨的猪肘。

    然后就小心翼翼地将猪肘中间的棒骨抽出……

    黎恕忙了快一小时,才完美的将这只猪后腿全部处理完,并且得到了极肥美的猪肘子。

    这时,栀栀应该是睡醒了觉,在二楼喊他?

    黎恕赶紧洗干净手,匆匆上了楼。

    ——只见栀栀掀开衣裳露出肚皮,笑盈盈地告诉他,“黎恕,刚才我问宝宝,想吃肉丸子还是想吃卤猪肘,宝宝说……嗯,想吃肉丸子就踢左边肚子,想吃卤猪肘就踢右边肚子!我问一次了,宝宝想吃肉丸子,不信你问问!”

    黎恕笑了。

    “那我问问,”说着,他趴下去,冲着妻子的肚皮轻声说道,“臭家伙,你想吃啥,肉丸子还是卤猪肘啊?”

    良久的沉默……

    黎恕皱眉。

    他怕栀栀着凉,于是用大手覆盖住她的肚皮,防止她怕冷,“肉丸子和卤猪肘我都做……反正今天买的猪也够多的了。倒是你,当心着凉……”

    一语未了,他就感觉到掌心处突然一顶。

    圆圆的、小小的像个鸽子蛋般的鼓包顶住了他的掌心!

    还有点儿硬硬的、钝钝的?

    黎恕和栀栀同时瞪圆了眼睛。

    大约十几秒钟以后,小圆包慢慢沉了下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黎恕的声音放得低沉轻柔,“栀栀你说,刚鼓起来的那个包……是宝宝的什么部位啊?”

    栀栀也不知道,胡乱猜道:“有可能……是宝宝的脚?”

    黎恕,“那它的力气还挺大的……你疼吗?”

    栀栀摇头。

    黎恕有点儿不相信。

    ——主要是他觉得栀栀纤弱无力,肚皮又薄,这么突然地从肚皮上鼓出那么硬的一个小圆包,怎么可能不疼啊?

    “一点儿也不疼,但是我饿啦!”栀栀笑眯眯地说道,“我们中饭吃什么呀?”

    “这会儿已经快两点钟了,我煮点儿猪油汤面好不好?”

    “好呀,我要两个煎蛋!多放白菜!”

    黎恕笑眯眯地服侍着栀栀一件一件的穿衣服,最后给她穿上袜子,为她兜好家常棉鞋的后跟……

    栀栀叹道:“黎恕,你这样会把我养懒的。”

    他弯下腰,双臂一捞,一个公主抱就把她抱了起来……

    栀栀赶紧抱住他的脖子,又问,“我重了没?重了多少?”

    黎恕掂量了一下,估算道:“现在大约九十五斤左右。”

    栀栀倒是知道,对于她的体重来说,他一向估算得比较准。

    再想想上次去医院产检的时候,她体重还只有九十二斤,所以半个月不到就涨了三斤重?

    “是不是胖得太快了?”栀栀有些担心。

    黎恕立刻答道:“不会,照目前你这个体重的涨幅来看,还是挺正常的!但要放在孕期标准数据来看……虽然也在正常范围值之内,但数据还是有点儿偏低的。”

    “一会儿我再给你沏杯牛奶,剥几个纸皮核桃给你吃吧!”黎恕说道。

    栀栀想了想,“再来个梨子……这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总在烤炭火,我老觉得口干舌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上火了。”

    黎恕点头,又道:“那不如以后咱们少烤点儿炭火,捂汤婆子吧!”

    “那也太麻烦了!”栀栀不同意。

    黎恕,“有我在,你怕什么麻烦?”

    栀栀横着一双杏眼看着她。

    黎恕懂了,笑嘻嘻地问道:“觉得我太好了?”

    栀栀有心想说是……

    然后就听到他坏兮兮地问道:“那今晚上……可以了?”

    栀栀瞬间涨红了脸。

    “现在都快五个月了,我们小心一点,我会很轻很轻的……栀栀,好不好?”他低声央求道。

    栀栀又横了他一眼,眼波潋滟,醉颜滂沱。

    第380章

    大年二十九的夜里,气温突降,还下了一夜的雪砂子。

    但栀栀却在黎恕的邀约之下,度过了热情、而又热烈的一夜。

    餍足过后的她,蜷缩在黎恕怀里,哪怕与他坦诚相对,也并不觉得有一丝丝的寒冷。

    黎恕体温高,浑身肌肉发达,对栀栀而言,他的面积还大,就像个人体火炉一样,能源源不绝的提供热源给她。

    当然了,也主要是因为渴了许以后、又过于欢愉,以至于她太困太疲倦,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服侍她擦洗、更衣的。

    总之就是,栀栀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醒过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了?!

    栀栀被吓了一跳,赶紧起来赤着脚、踮着脚尖跑到窗边一拉开窗帘——

    天!

    窗外是茫茫一片雪世界。

    殊不知,这会儿黎恕正在院子里拿着铁锹不知在干啥,他抬头一看,发一同他的小妻子正站在窗户那儿扒拉窗帘?

    再一看,她还没穿棉衣?

    黎恕赶紧扔了铁锹,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跑地冲上楼,一边大吼,“别栀栀你是不是没穿棉衣没穿鞋?”

    栀栀飞快地跑回床边,吱溜一下子就钻回了被窝里。

    黎恕进了屋,走到床边,半跪了下来,看着用被子蒙住自己头的栀栀,搓热了双手,直接伸进被窝里去,捉住了她的脚丫子。

    呵呵,脚丫子是冰冷的!

    他也不说话,只是用双手静静地捂暖了她的双足之后,就飞快地除去了外头穿的衣裤,也挤进了被窝。

    “你刚才去拉窗帘了!”

    “呃,没有——”

    “你连棉衣都没穿!”

    “我又不冷……”

    “连袜子也不穿!棉鞋也不穿!”

    “我真的不冷……啊,你干什么!”

    栀栀突然骂起了黎恕,然后……

    屋里的温度陡然升高了许多。

    也不过了多久,直到栀栀小小声哭了起来,黎恕才轻哄她,“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

    气得她咬了他一口,他才草草结束,爬起来侍候她擦洗、换衣裳,又去楼下端了……也可以说是午饭的早饭上来,喂栀栀吃了,才给服侍着她穿好了鞋袜,把她抱到了楼下客厅那儿,让她捂着汤婆子吃零嘴儿看书……

    他则跑上楼来,开窗散气,又打了水过来将湿了一大片的铺盖擦洗干净,再在屋里生了一盆炭火用来烤干铺盖和棉被,这才又匆匆下了楼。

    结果发现栀栀又在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黎恕蹑手蹑脚地过去,蹲下,伸手摸了摸她脚边的汤婆子……觉着只有一点点温热了,赶紧又去厨房烧了一锅开水,给她换了个更热乎一点儿的汤婆子,这才觉着把她侍候好了,然后去了院子里继续忙碌。

    今天是大年三十嘛,家家户户都在忙年夜饭。

    隔壁的邱婶还挺担心栀栀和黎恕这小两口……是没经过事的小年轻,怕是头一回在外头过年、栀栀还怀着孩子……

    于是,邱婶假装过来找黎恕借葱,然后塞了一篮子的东西给他,“拿着,都是婶子家里现有的东西!你俩头一回没呆在父母身边,自个儿在外头过年……肯定没那么周全!快拿着!要是有什么东西不够的,别怕麻烦,上我们家要去!”

    黎恕想了想,因为自家的人情一向是栀栀在主导,这会儿栀栀还在睡觉……

    那他就先收下,等栀栀醒了再说。

    “好咧!谢谢婶子!”黎恕答道。

    邱婶问道:“栀栀呢?”

    黎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她身子重,吃完午饭歇觉去了。”

    邱婶点点头,“怀着孩子的女人就是这样,你多担待。”

    然后转头又看到黎恕家院子里的积雪……

    邱婶愣住,看看那堆雪,又看看黎恕,问道:“你这是在干啥?”

    黎恕更加不好意思了,“我寻思着这大雪一下,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的还停不下来……估计栀栀又有好几天出不了门了。所以我就、就用这些雪砌成砖,再弄点儿冰灯什么的,好让栀栀解解闷。”

    邱婶朝着黎恕竖起了大拇指。

    “真有你的!你呀,简直就是绝世好男人!好啦!那我就走了……你俩有事儿就吱一声。”邱婶说道。

    黎恕送走了邱婶,继续专心致志地在院子里忙碌。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巷子口那儿有人放鞭炮。

    栀栀被震天的鞭炮声吵醒,睡眼惺忪地睁开眼一看客厅墙壁上挂着的壁钟,再一合计……她才反应过来她今天几乎睡了一整天?

    就很气!

    “黎恕!”气得栀栀大喊。

    黎恕飞快地跑进客厅,问道:“栀栀怎么了?汤婆子不热了?”他蹲下高大的身子,将手伸进盖住她腿脚的小棉被,摸了摸汤婆子,确实没那么热了。

    “等会儿啊,我这就烧开水去,马上再给你换一个汤婆子。”黎恕说着,转身离开了。

    栀栀眼睁睁地看着黎恕走了,这才意识到——她应该是在沙发这儿睡了两个多小时。但汤婆子是不太可能一直保持着温度的。也就是说,黎恕至少帮她换过一次、或两次汤婆子了。

    她的嘴角不可抑制地扬起。

    原来,被人宠爱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栀栀掀开了小棉被,刚一站起身……

    她注觉得双腿软得像面条一样,后腰也有点酸。

    明明刚才还在心里表扬黎恕的,可是现在她想骂人——这人真是头饿狼啊!真一点儿节制都没有!

    不过,她还是在原地活动了一下,然后慢慢走到客厅门口。

    推门一看——哇,昨夜那场雪可真够大的!目测至少铺满了她家院墙的至少七块砖那么深!

    等等……

    那些是什么?

    栀栀好奇地走了过去。

    她陡然瞪大了眼睛!

    ——院子的一角,被黎恕很仔细地清理过。积雪被削薄了厚厚一层,然后积雪全被他压得厚厚实实的、做成了一块块的雪砖。

    他用雪砖砌成了五六米长、半米高的雪墙,然后在雪墙上、雪墙旁放了些开得正艳的水仙、菊花,还放满了各种形状、颜色、花色不同的晶莹透明冰罩子???

    花卉与冰罩子交错摆放,居然还……挺雅致的!

    正好这时,黎恕从厨房探出个头来,看到了栀栀惊讶的模样儿。

    栀栀指着那一堵雪墙,诧异地问道:“黎恕!这些、这些……”

    黎恕笑道:“昨晚听到下雪砂子的动静,我就知道这场雪不会小。要是雪太大了,你就得有好几天的时间都出不了门啦……所以我昨天半夜下来弄了几个冰灯罩子,今晚上天黑以后我弄几枝蜡烛放进这些冰罩子里去,一定很好看。”

    栀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跑过去抱住了他,“黎恕,谢谢你给我这么好的礼物!那我要送什么礼物给你才好?”

    黎恕很想说:最好的礼物就是你啊!

    可他又不敢,毕竟昨晚上、今天上午……他都已经把她给惹火了,再这么说,怕她生气。

    最后他只好说,“你给了我一个孩子啊!这不就是最好的礼物吗?”

    其实栀栀看得见他眼里跳动着的火焰……

    但她刚刚才领会到旷了很久的男人吃上肉是怎样的疯狂,所以她也没戳穿他,只是仰起了下巴,吻过去。

    缠绵许久——

    直到再次有人在巷子外头放起了鞭炮,两人才停下。

    “栀栀,那我现在煮饭,然后把火锅架上?”黎恕问她。

    栀栀点头,“我跟你一块儿干活,要不然啊我人都要发霉了。”

    黎恕笑了,又把邱婶儿过来送东西一事说了。

    栀栀马上跑过去翻看了一下那个篮子,看到里头有一块一斤多重的猪五花肉,香菇干、木耳干、粉丝之类的干货每种都有一点儿,还有白砂糖、红糖各一包……

    她笑了,“没事儿,收着吧,明天大年初一,我回一个篮子给她就好。她没咱们富裕,家里孙子、外孙子多,这大过年的,米啊菜啊她家不缺,但是糖果饼干什么的还是挺缺的,这些零嘴儿我们家里多得是,明天匀点儿给邱婶就好。”

    小夫妻俩说说笑笑地在厨房里把年夜饭做好了。

    年夜真的很简单:就是一个火锅,外加白米饭。

    ——火锅的汤底是鸡汤,黎恕已经炖了一上午了。

    ——火锅的配菜分别是:整一只卤猪肘、片好的猪五花肉片、卤蛋、豆腐泡、萝卜片、大白菜、粉丝和卤海带。卤菜是昨天就已经卤好了,新鲜蔬菜黎恕也一早就已经清洗好、准备好了。

    ——火锅的蘸酱整了四种:栀栀最喜欢的番茄酱、黎恕专用的辣椒酱、米醋蒜蓉酱和黎恕特制的混三酱,即用甜面酱、芝麻酱和虾酱混合而成的。

    夜里六点左右,黎恕和栀栀也准备要开饭了。

    黎恕也学着当地人的风俗,在吃年夜饭前先拿着事先买好的鞭炮去外头燃放。然后跑回来开饭!

    让栀栀不敢相信的是,她和黎恕居然……吃完了一整个卤猪肘子!一整只鸡!当然了,那些配菜也吃得七七八八的了!

    不过,等到两人慢吞吞吃完饭、喝完汤、聊完天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多。

    黎恕要去洗碗,栀栀也要一块儿——因为今天她真的什么活也没干,心里有些愧疚。

    于是两人又嘻嘻哈哈地洗完碗,黎恕就去点冰灯了。

    栀栀也穿着厚棉衣、厚棉鞋跑过去看。

    黎恕已经解释过这些冰罩是怎么做的了:

    一个脸盆、在里头放一个大号汤钵;再在汤钵里、放一个小号汤钵;再在小号汤钵里放一个大碗;再在大碗里放一个杯子……

    就这样,像套娃一样,把小的容器放在大的容器里,注满水(最里头、最小的容器里不灌水),然后放到院子里冻上。

    像这样的“套娃”再多来几组……

    到了今天下午,再把这些容器全都一一拆开,就得到了大小不一的各种规格的冰罩子。

    这会儿黎恕拿出蜡烛,点燃了放进冰罩子里。在这漆黑的夜里,蜡烛散发出的柔和光芒被不规则的冰罩子给折射得五颜六色……

    栀栀特意上了楼,关了灯,趴在窗户那儿往下看。

    ——这也太好看了吧?

    黎恕也和她头捱头的趴在窗户那儿一块儿往下看。

    栀栀盯着那些冰灯欣赏了许久,轻声说道:“黎恕,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转过头,她看到黎恕正含笑看着她,眼里跳跃着冰灯映照着的光。

    她抿嘴一笑,扬起了下巴闭上眼。

    温软的羽毛立刻覆盖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