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在距离新年还差最后五分钟的时候,黎恕匆匆从楼下端了两碗汤圆上来。
栀栀碗里有九粒,黎恕饭量大,碗里有十九粒。
制作汤圆需要的糯米粉,是巷子里其他的人家给的——黎恕帮人采买新鲜的甘蔗,一大捆足有四五十斤重,他骑着自行车踩了一小时才送到。对方感激得不得了,送给他两根甘蔗又给了一小袋自家磨的糯米粉。
汤圆馅是黎恕自己做的——花生米炒香了,一部分研磨成粉,一部分研磨成碎碎粒,再用大量的红糖(因为红糖的甜度不及白砂糖)来拌花生碎。
薄厚适中的糯米皮,包裹着香浓甜蜜的糖花生馅,热乎乎的、甜蜜蜜的。
栀栀小小口吃着美味的汤圆,眼睛却时不时盯着桌上的座钟。
十二点时针准确复位——
栀栀转身跑了!
黎恕一怔。
他看着她跑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样东西,然后又抱到了他身边。
“黎恕,新年快乐!”说着,栀栀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然后在他面颊上吻了一下。
黎恕盯住了栀栀递过来的……红包。
他觉得有些新奇。
一般说来,只有长辈才会给晚辈红包。
所以?
栀栀给他的这个红包,具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快拿着呀!”栀栀说道,表情十分认真,“以后我每年大年初一都会给你一个红包。”
黎恕实在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我喜欢。”栀栀说道。
黎恕看着栀栀,笑了。
他接过红包,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可我没有为你准备红包。”
栀栀不说话,她指了指汤圆,然后用勺子舀起一粒汤圆,轻轻咬了一口。
白胖的汤圆被咬了一口后,整一个塌了下来,还从小小的缺口处流露出混着糖浆的甜蜜心……
栀栀轻啜了一口香浓的馅心,露出了享受的表情。然后再一小口一小口地将咬着汤圆,直至将这一粒肥肥白白的汤圆全都吃完。
再一抬眼——
黎恕还痴痴的看着她?
“黎恕!你快吃呀,不然这汤圆就凉了。”栀栀催促他。
他一笑,用勺子舀起汤圆,一口一只的吃。
最后他吃完了栀栀还在慢吞吞的吃。
等到两人都吃完了,黎恕去收拾了碗筷,这才熄了灯,钻进被窝。
几分钟过后——
栀栀嗔骂道:“黎恕你……干什么呀!”
“媳妇儿都给我发红包了,我得好好卖力。”某人恬不知耻地说道。
栀栀气道:“那也不能这样……我、我还怀着孩子呢!”
“我不弄你,”某人喘着粗气说道,“我就侍候你,你舒服了就行……”
最终,栀栀又呜咽着渡过不眠之夜。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人情走动、出门拜年的日子。
这拜年也是有讲究的。
通常说来,人们在大年初一这天里,只会去向比较重要的长辈拜年……一直到初三,年初三以后,基本就是亲戚朋友聚会了。
所以今天呢,栀栀和黎恕原本的打算,就是去向黎恕的导师施教授拜年。
栀栀的导师黄教授不是本地人,她虽是不婚主义,但也有家。她家在颂城,共有五兄妹,都是业内大拿,其中她和她二哥都是不婚主义,其他的兄弟姐妹倒是全都结婚生子了,黄教授也是年年都要回乡过年的。
但因为昨天被黎恕给闹腾到天快亮,栀栀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最后还是一脚踹到角落里冰冷的汤婆子,这才迷迷糊糊醒了。勉强自己睁开眼,看了看时间……然后扶额,最后勉强起来了。
想想就觉得有点不爽,就大叫,“黎恕!黎恕你这个……”
突然想起今天是大年初一,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于是一声“大混蛋”被忍气吞声地咽了下去,改了口,“……黎恕你怎么不叫我起来啊!”
呆在楼下的黎恕疾步冲了上来,“再睡会儿也没事儿,”他笑道,“肚子饿了吗?”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家里……来了个客人。”
栀栀有些诧异,看着他,露出奇怪的眼神。
今天是大年初一,怎么会有人来家?
“谁呀?”栀栀问道。
黎恕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也不认识。”
栀栀:???
好奇心就更重了。
“是喜欢……是暗恋你的年轻女同志吗?”栀栀追问。
黎恕一张俊脸顿时阴沉了下来,“是个男的!”
栀栀:……
“所以,是暗恋你的年轻男同志找上门来了吗?”黎恕不高兴地问道。
栀栀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那怎么可能啊!”
黎恕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叹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肚皮,说道:“那我先下去,你要是不想见人呢就在屋里休息,我一会儿给你送吃的来。”
“你先下去吧,我收拾好了就下来。”栀栀说道。
黎恕先下了楼。
栀栀则收拾好了自个儿,也跟着下了楼。
果然,客厅里坐着一个身材普通、样貌普通、衣着普通……而且还非常拘谨的青年男性。
他一看到栀栀,就立刻站起身,涨红了脸朝着栀栀鞠躬,“别同志新年好!”
栀栀:……
她低头一看,看到了客厅门边摆放着的一网兜苹果、一网兜混装的土豆和红薯。再看看青年的衣着,也是非常朴素且清贫的。
栀栀笑道:“新年好!还没请教贵姓,怎么称呼呢!”
青年紧张地说道:“我……免贵姓张,我叫张大有,以前也曾经是海大的学生,啊,我的导师就是郎教授。”
郎教授???
栀栀突然想起来了。
之前黎恕曾在校领导面前问过一次“港口航道与海岸工程”专业,后来被黄教授当场用眼色制止,再后来,黄教授解释了几句,说这个专业是非常冷门的,全国只有淮安海大有,但很不幸的是,海大这边负责此专业的郎教授……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下乡被关进了牛棚。
所以?
栀栀回过神来,“啊,张同志……啊不是,张同学!请坐、请坐啊。”
张大有应喏着坐在了沙发上。
栀栀见茶几上已经摆放着茶水、待客用的装糖果的铁皮盒也已经揭去了盖子,便招呼张大有,“同学,请喝茶,吃点心啊!”
“谢谢!谢谢谢谢……”张大有说了一迭声的谢谢,却不动茶水也不敢拿糖果吃,显得特别特别拘谨。
栀栀又问,“请问张同学是哪一级的学生啊?”
张大有立刻答道:“我是六六级的学生,六八年开始跟着郎教授读研究生,七零年下的乡……”
“在哪儿插队啊?”栀栀又问。
张大有,“黑鹤洲。”
“黑鹤洲?”栀栀十分诧异。
张大有点头,“对,黑鹤洲……啊?别同志,怎么了?”
栀栀的第一反应就是:罗建华和别芃芃也在黑鹤洲。
但她及时刹车,说道:“张同学的专业,去了黑鹤洲……有帮助吗?”
张大有顿时有些黯然,“我在黑鹤洲……主要从事搬石工作,就是推独轮车运送石子儿。”
栀栀默然。
张大有也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好了。
半晌,栀栀又问,“那这一次,张同学是回来探亲的?”
张大有点头,“我是回来特意看望老师的。”
正好这时,黎恕喊了一声,“开饭了!”然后端着饭菜进了客厅。
张大有顿时有些窘迫,“啊这、这……我、我……别同志,黎同志,不如我、我下午再来拜访吧?”
栀栀笑道:“一块儿留下来吃顿家常便饭吧!”
黎恕也说道:“我煮了你的饭了,来,一块儿吃吧!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
看得出来,张大有是个社恐了。他低着头、涨红了脸,嗯了一声。
黎恕怕他不自在,领着他去厨房洗手,又指挥他帮忙搬菜拿碗……
三人坐在饭桌前,栀栀自然而然地添了一大海碗的白米饭,递给了张大有,然后又给黎恕也添了一大碗。
张大有端着饭碗不敢动,黎恕招呼他,“先吃饭……”然后挟了一块红烧肉给他,他才紧张地点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开始低头扒头。
栀栀和黎恕对视了一眼。
这个张大有,根本连挟菜的勇气都没有……
除去一开始黎恕挟给他的那块红烧肉,他根本就没挟过一筷子其他的菜,只是低头扒白饭。
黎恕只好不停地挟菜给他,“张同志,你试试这个菜,我做菜的手艺不错的……这个你也试试,还有这个……”
看得出来,张大有的饭量也很大。
一大海碗的白米饭,他花了三分钟不到就吃了个干干净净。饭壁上一粒米饭都没有,光照鉴人。
栀栀拿过他的空碗,又给他添了满满一碗。
张大有十分不安,“别同志我吃饱了,真的吃饱了……”
栀栀将已经压成了米饭山的大海碗又递回给他,“还有好多米饭呢,快吃吧!”
黎恕又开始给他堆菜……
张大有呆了几秒钟,低声说道:“谢谢!”
黎恕知道今天有客人在,所以多做两个菜,米饭也煮了一大锅。但最终,所有的饭菜全都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也没剩下。
吃完饭,黎恕把碗筷收拾了,栀栀拎了开水瓶过来,沏了三杯热茶,又重新把糖果盒子拿了过来,招呼张大有吃糖果。
张大有推托不过,拘谨万分地剥了一颗大白兔奶糖,塞嘴里含着。
没一会儿,黎恕洗完碗也过来了。
栀栀剥了一粒水果糖喂他吃。
黎恕向来不爱吃这些,但因为是栀栀喂的,黎恕只好皱眉吃了。
张大有都没敢抬头看他俩。
直到这时,栀栀才问向张大有,“张同学,这次你是回来看望你老师的吗?”
张大有点头。
“那郎教授最近怎么样了?”栀栀又问。
张大有表情黯然,“还……行吧。”
然后他突然说道:“对了,老师让我转交一些东西给你们。”说着,他侧过身,从挎包里拿出厚厚一迭稿子,递给了黎恕,“请收下。”
黎恕与栀栀面面相觑。
栀栀问道:“这是……郎教授说,要给我们的?”
张大有点头。
栀栀说道:“可我们和郎教授素昧平生,他怎么会把这样的……”说着,栀栀看了一眼张大有递来的东西,发现全是手稿?
栀栀继续说道,“他怎么把这样的东西给我们?”
张大有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去看了老师以后,老师把东西拿给我,说让我转交给你俩。你俩的地址,还是老师告诉我的。”
说着,张大有的神情更加沮丧,“他还说……这些东西,反正留在他那儿也没啥用。”
栀栀和黎恕再次对视了一眼。
黎恕接过了那一叠手稿。
张大有低声说道:“好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别同志、黎同志……我还有事儿,那我就告辞了。”说着,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黎恕问他,“你最近在哪儿落脚啊?什么时候走?如果我想找你的话,去哪儿找你?”
张大有一一回答,最后他站在院子门口,饱含希冀地看看黎恕、又看看别栀栀……
然而他的嘴唇一翕一合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儿,最终只是说道:“今天感谢贤伉俪的盛情款待,实在是打扰了,祝你们新年好,再见。”
说着,张大有匆匆离开。
栀栀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张大有瘦削又落魄的背影,也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堵堵的。
而黎恕低头看着手里的手稿,“砰”一声关上院门,牵着栀栀就回到了屋里,然后一脸激动地说道:“栀栀!你快看!”
说着,他将手稿递给了栀栀。
栀栀浏览片刻,陡然瞪大了眼睛!
第382章
栀栀拿着手稿仔细看。
厚厚一迭手稿,全由钢笔书写而成,每一页信纸按六百字算……差不多每三四百张信纸就被一枚生了锈的回形针别住。
而手稿一共有四份。
也就说,每一份手稿大约二十万字左右,四份手稿差不多就是……八十万字!
稿纸上的字迹如行云流水,力透纸背。
细细一看,手稿上还写着稿件的内容:
《海岸动力学基础概论》
《港口工程建设原理》
《水运工程施工技术》
《潮汐发电基础原理学》
栀栀抬头看向了黎恕。
黎恕满眼的震惊。
栀栀也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口的难过。
——这位郎教授居然手写了八十万字的原稿?!他到底被关了多长时间?写了多久的稿子?
再想想,郎教授已经是国内“港口动力学”的最后一位专业教授……
黎恕定了定神,说道:“栀栀,咱们先休息一会儿,呆会儿两点钟左右,咱们出门去给施教授拜个年,到时候我再问问情况。”
栀栀点头。
于是,夫妻俩就坐在沙发那儿,拿着郎教授的手稿看。
两人越看就越震惊、越看就越肃然起敬。
黎恕忍不下去了,“栀栀,咱们这就走吧!稿子咱们也带上一份去给施教授看看。”
栀栀点头。
今天一早雪倒是停了,但地上积雪还是挺厚实的。
黎恕没敢骑自行车,上巷子里头找赵叔借了三轮车,让栀栀坐在车斗里,他踩着三轮车去了施教授家。
两口子拎着年货和礼物上门的时候,施教授的几个学生也正好在。
由于受施教授研究项目的限制,施教授的学生全是清一色男性,加上黎恕一共有七人、其中年纪最长的林虎生已经结婚了,妻子董红也曾经是海大的学生,不过她已经毕业并且服从分配了。再就是王俊楠也带了对象刘韵贞过来,其他的都还是单身汉。
施教授的房子不大,师生几个在相对宽敞的客厅里聊天,于是师母就把栀栀、董红以及刘韵贞叫到了隔壁的卧室里。
“外头太闹腾了,我们在屋里说话,安静些。”师母解释道。
栀栀和刘韵贞都是第一次到师母家里来,董红和师母熟悉些,帮着师母沏茶给栀栀、刘韵贞,又端了瓜子花生过来。
师母先问栀栀,“你们黄教授什么时候回?”
栀栀答道:“总要过了元宵才来。”
师母又叹道:“她年年都不在这儿过年,平时工作又忙,想和她聊聊天也难。”
——师母也是海大的讲师。
栀栀笑道:“回头我一定向黄教授说说,您惦记她了。”
师母也笑,然后又问了一回栀栀关于海鸥岛的事儿,又道:“以前总听你们黄教授说你们那海鸥岛怎么怎么好,我和你们施教授也总想着,要是有一天能去看看就好了。”
“会有机会的。”栀栀笑道。
刘韵贞是淮安市毛巾厂女工,面对一屋子的知识女性,显得有些怯懦。但是师母也不会冷落她,就问道:“韵贞啊,俊楠给你父母拜年了没?”
刘韵贞羞怯地点点头。
师母又问,“那你父母对俊楠的印象怎么样呢?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给你们安排婚事啊?”
刘韵贞羞涩地垂下了头,声如蚊蚋般答道:“他妈妈元宵节来淮安,到时候再谈……”
另一边,董红艳羡地看着栀栀的腰身,小小声问道:“你这几个月了?”
“五个月了。”栀栀笑道。
董红又问,“我能摸摸么?”
“摸吧!”栀栀笑嘻嘻地说道。
董红果然轻轻地摸了摸栀栀的肚子,有些失落地说道:“听说你和念之一结婚就怀上了,真好呀!我和虎生结婚三年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栀栀倒是知道一点儿林虎生和董红的事儿——这俩结婚以后一直异地,林虎生在淮安读研,董红在老家的盐场工作。
栀栀说道:“我看还是因为两地分居的原因,不如你请一段时间的假,过来这边儿住上几个月,说不定散散心……很快就能怀上。”
董红面红红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次过来过年啊,一共请了半年的假期……”
其实大家还是不太熟悉,聊天也比较生硬,也就聊了些家长里短的,差不多一小时后,黎恕他们要散了。
施教授夫妇苦苦留饭,但学生们在林虎生的带领下婉拒了——今天是大年初一,老师和师母的父母尚在世,他们也要去给老人拜年。
于是师生们约定在开学的前一天聚餐,就是正月十四那天。
约定好后,大家各自散去。
黎恕也带着栀栀下了楼,甚至还踩着三轮车带着她离开了……但过了一会儿,黎恕又踩着三轮车回来了。
两人又重新上了楼,敲开了施教授的家门。
“怎么了?忘拿东西了?”施教授问道。
黎恕说道:“老师,我有事想请教您。”说着,他从斜挎包里拿出了一份手稿,递给了施教授,“老师,请您先看看这个。”
施教授不明所以地接过,戴上眼镜随便翻看了一下,表情一滞,说道:“这是小郎郎品佳写的?”
黎恕点头,“张大有今天上我家去了,把这个给了我。”
施教授摘下了眼镜,看了栀栀一眼,叹气,“应该是黄教授告诉他的……不过呢,其实我们都同情他,他这个人啊……唉,真是一言难尽!”
施教授组织了一下语言,将郎品佳的情况说了。
郎品佳当年和同学一块儿公派出国,又和女同学颜露在国外结为连理。但后来,颜露……可能是思想滑了坡,不肯回来了。郎品佳学成之后,和其他的同学一块儿回国任教。
郎品佳这人特别有才华。
一句话:别人会的他都会,别人不会的他也会。
因此也变成了一个过刚易折的人。
运动开始后,有人盯上了郎品佳。
什么仇什么怨呢?
就当初郎品佳、颜露那一批人公派出国留学的学生一共有六个人,他们本来就是海大的学生,靠成绩竞争出来的。
其中一个叫李三贵的人,学习成绩和表现都不尽如人意,竞不到公派出国留学的名额,同时他又暗恋颜露……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郎品佳、颜露和其他人一块儿出了国。据说后来听说郎品佳和颜露在国外结婚了的时候,李三贵恨得大冬天的跳进冰河里冬泳……
后来郎品佳回来了,但颜露没回来,李三贵也恨郎品佳,觉得郎品佳没本事把颜露带回来。
再后来,李三贵走了从政的路子,去了教育局;郎品佳成为远近有名的才子教授,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就是不知道他俩后来又闹了什么矛盾,郎品佳就去了牛棚。
说到这儿,施教授压低了声音说道:“……李三贵他老婆的舅舅是革委会主任。”
黎恕有些诧异,“那李三贵结婚了吗?”
——都已经结婚了还敢为了颜露来报复郎品佳?他就不怕他老婆知道?
施教授点头,“据说是他老婆追求的他,两人也是纠纠缠缠十来年才结了婚……”
黎恕想了想,又问:“老师您给我透个底儿,就这个港口动力学的专业,是不是非郎教授不可?”
施教授认真回答:“也不是没有其他人,但肯定不如他专业。”
顿了一顿,施教授小小声问道:“念之,你是部队里的人,你……有办法帮一帮小郎吗?”
黎恕亦认真答道:“说实话,我没把握。部队和地方是两套体系,我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施教授有些失望,“诶,我理解……其实我就是觉得太可惜了。小郎他很有才华啊!可惜啊……”
黎恕又和施教授聊了一会儿,大概搞明白了郎品佳在这个学术圈、以及这个专业里的份量,就带着栀栀离开了。
小夫妻俩回到家,黎恕闷声不响的去做饭。
栀栀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问道:“你是不是在想……把郎教授从牛棚里捞出来?”
黎恕点头,“如果这个专业,他是唯一的话,我真的很需要他。但是……一来我不了解他真正的情况,二来我确实没把握能把他弄出来……”
“我有把握。”栀栀说道。
黎恕愣住,反问,“什么把握?”
“把郎教授从牛棚里捞出来的把握!”栀栀说道。
黎恕奇道:“说来听听。”
栀栀说道:“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不是在咱们松市废煤仓那儿,一个国安领导还让我穿旗袍去当靶子的那事儿……”
黎恕一下子就想起了久别重逢时栀栀穿着旗袍高跟鞋的背影。
他突然说不出话来。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就是因为在那时看到了她的背影,才对她一见钟情的……
这时,栀栀继续说道:“当初那位领导向我许诺过,他可以帮我做一件事,但不能超出他能力范围内……他还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代码,我记得可牢了!”
黎恕的眼睛一下子就变得亮晶晶的,兴奋地说道:“栀栀!那太好了!”
但很快,他又犹豫了,“栀栀,这件事咱们以后再说。”
栀栀一怔,“为什么?”
黎恕压低了声音说道:“诶,有时候很难说的……你懂我的意思吗?万一、万一……”
栀栀懂了,“黎恕,没有万一!我是你的妻子,我是军属,没人敢动我。我的父母家人也很谨慎,他们既有立足的根本,且问心无愧!而且我爸还有内参资格。所以我确信我和家里人都不会有任何的万一……退一步讲,就算有万一,我也相信你。”
黎恕心里一甜。
栀栀鼓励他道:“黎恕,如果咱们的种岛计划非郎教授不可,那么……你先去调查事情的经过和各方背景,如果郎教授真是无辜的,他的人品和品行经得起考验,那我们就不要犹豫啊,用掉这次机会!这对我们要做的项目有好处,对国家有好处……这就是一件好事!”
黎恕心里激动万分,他抱住栀栀,只觉得心情激荡、意气风发!
他颤声问道:“栀栀,我要怎么谢你?”
“做一顿好吃的饭菜给我吃就可以了,”栀栀将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说道,“答应我,千万不要半夜报答我就好……”
黎恕一噎。
他突然放声大笑,然后又压低了声音,“栀栀提醒我了。”
气得栀栀狠狠地捶了他几下子,“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黎恕含笑说道。
第383章
黎恕是个急性子。
当下,他就烧好了晚饭,然后骑了自行车出去找张大有,又把张大有拉到家里来吃晚饭,顺便了解一下到底什么情况。
张大有有些惶恐,大约是不好意思又上栀栀家里蹭饭,便涨红了脸到处伸手摸口袋,看样子是想摸点儿钱出来封个红包的样子?
可他衣着清贫,外套看起来已经很旧了,肘部有很明显的缝补痕迹,裤角散了线,脚下的皮鞋也掉了漆……
看起来落魄得很。
栀栀热情地招呼他,“张师兄,你坐……坐啊,我有事儿问你!”
张大有还是不安,拘谨地坐在沙发边缘处,很有礼貌地说道:“别同志你请说。”
栀栀示意黎恕摆饭,然后问张大有,“张师兄,请问你在黑鹤洲认识一个叫罗建华的人吗?或者是一个名叫别芃芃的女同志?”
张大有愣了一下,点头,“认识啊!我和他俩住得不远……他们是夫妻俩。”
栀栀笑了,“是这样的,别芃芃是我的堂姐。”
这下子,换成张大有十分惊讶了,“哟,还有这缘分呐?”
栀栀笑道:“是啊!他俩也有写信给我,不过呢,一张信纸又能写多少内容呢?张师兄,你和我说说他俩的近况吧!”
张大有点头,说道:“罗建华到黑鹤洲的时间不长,他的手好像受了伤,到黑鹤洲的时候休养了好几个月,靠他妻子打点儿零工……啊对了,他妻子也是搬石队的,但跟我不是一个班儿,我们认识,就是平时很少说话……”
“罗建华的手好了以后就开始画图纸了,他很厉害,是路桥专业的,很受领导器重……”张大有说道。
栀栀又问,“那他俩的生活条件怎么样?”
张大有老实说道:“说真的,条件确实不太好……如果条件好,那就不用建设了,对吧?我们工地上全都是搭棚子住的,夏天闷热得像住在蒸锅里,冬天好像住在冰屋里……男同志嘛,扛一扛就过去了,但是别芃芃是个年轻的女同志,我觉得……还是挺辛苦的。”
栀栀不说话了。
对于这个姐姐,她是又爱又恨。
——之前四姐对家人的维护,栀栀是看在眼里的;但四姐为了一个与自家立场敌对的男人,差点儿和家里决裂……栀栀又失望透顶。
现在罗建华想通了,要去追求他的梦想……对于罗建华来说,当然是好事。
可对于四姐来说,栀栀还是觉得有些恨铁不成钢——毕竟去黑鹤洲是罗建华的主意、是罗建华要去追梦圆梦,四姐也跟着去……
难道她就没有自己的梦想吗?
再想想……
算了算了,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梦想。
那就接受平庸吧!
只要她能过得好,也算不错了。
这么一想,栀栀又苦笑。
可张大有说,四姐过得很辛苦呢!
栀栀叹气,对张大有说道:“张师兄,你什么时候回黑鹤洲?我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捎点儿东西去给我堂姐?我保证东西不会太多,我就弄点儿蔬菜种子什么的给她。”
张大有连连点头,“没问题……我年初六走。”栀栀谢过了他。
这时,黎恕也把饭菜全都搬了过来。
由于先前和栀栀相谈甚欢,张大有没那么拘谨了,跟着黎恕去厨房洗了手,又帮着搬饭,等到三人坐下来吃饭的时候,也算是有说有笑了。
黎恕就问起张大有,当初郎品佳和李三贵的恩怨,又问郎品佳是因为什么去了牛棚的。
张大有对李三贵自然是心怀怨忿的,便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大前提跟施教授说得差不多,但多了很多细节。
比如说,李三贵的妻子叫陈清香,她和李三贵、郎品佳、颜露都是同学。具体的关系就是:郎品佳和李三贵同时追求颜露,陈清香单恋李三贵。后来郎品佳和颜露出国,李三贵和陈清香谈了五年,当确认颜露已经嫁给了郎品佳、且不会再回国时,李三贵这才死心,和李清香结了婚。
比如说,郎品佳被关牛棚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主要是因为他和颜露的婚姻关系,颜露不肯回来被打成走zi派、逃兵,郎品佳因此受牵连;其次是因为郎品佳为了让学生更好的了解国外的一些论文和研究材料,私下教授学生学习鹰语……这也是他被打进牛棚的原因之一。
还比如说,如果郎品佳都能被关牛棚,李三贵和陈清香自家好几个亲戚的情况可比郎品佳严重多了,为啥他们没事儿?
黎恕点头,甚至还拿出了纸笔,记下了张大有所说的,李陈夫妻的那几个亲戚的名字。
张大有也不傻,小小声问道:“黎同志,是不是……我老师有平反的机会?”
黎恕如实答道:“我努力努力,但我的能力很一般,未必能成。”
张大有看了他半晌,突然站起身,冲着黎恕深深一鞠躬,“不管怎么说,我都要感谢你!谢谢你黎同志!”声音里透出了浓浓的哽咽。
吃完晚饭,张大有走了,黎恕和栀栀连夜坐在客厅里把郎品佳的手稿全都看了一遍,越看就越钦佩这位教授的才华与海量的知识。
第二天是年初二,栀栀的同门在年前就已经约好了,今天大家上康梦清家去聚餐。康梦清出大米,其他的师兄师姐师弟们带菜过来……
栀栀看出来,黎恕很想去见一见郎教授,就对他说道:“那你把我送到康师姐家去呗!然后下午你再上她家去接我回来就成。反正我们师兄妹说话,你干坐着也没意思,不如把去看郎教授的事儿办了,就不耽误明后天的事。”
黎恕觉得有道理,但又担心栀栀遇上事儿。
栀栀失笑,“康师姐是林业局副局长,她自个儿一个人分了一套房子,而且我又不离开她家……不会有事儿的!”
黎恕便依了栀栀。
他先是去了一趟菜市场,称了五斤新鲜的猪五花肉,然后又称了几斤苹果橙子,又买了些土豆红薯,以及找小贩买了十个馒头二十个包子,这才回家带上了栀栀,先把她送到康梦清那儿,又把猪五花和苹果橙子也拎到了康梦清家去,然后他带着土豆红薯和馒头包子离开了。
栀栀是头一个抵达康梦清家的。
她向康梦清道歉,“今天黎恕有事儿,我一个人也不敢走那么远的路,所以我来早了,师姐不会怪我吧?”
康梦清笑骂了一句“有病”,赶紧把栀栀拉进了门,又看到栀栀带了那么多的猪五花肉和水果过来,更是嗔怪,“你怎么带了那么多东西来?”
“吃呗!”栀栀答道。
康梦清,“我也准备了肉,足四斤呢!加你这儿的……你这也有五斤吧?我跟你说,我猜令坤也会拿猪肉过来……天哪,我们哪儿吃得了那么多?”
栀栀笑道:“吃不完就每个人打包带点儿回去!许师兄和梓毅回了学校宿舍以后,只要买几个馒头,把菜热一热就能凑和一顿。”
康梦清笑道:“就这么办!对了你先坐、坐啊……我给你倒杯麦乳精吧?”
栀栀坐自行车过来,吹了一路的冷风,这会儿双手冰冷的,特别愿意喝点儿热饮,便点头道:“谢谢师姐!我爱吃甜一点儿的,要是还有白砂糖的话,再给我加一勺糖,成吗?”
“没问题!”康梦清笑着去调制麦乳精去了。
过了一会儿,康梦清端了两杯麦乳精过来,两人一人一杯。
栀栀捧着杯子捂热手,慢慢啜饮,这才觉得全身都暖和了,然后问康梦清,“师姐,你和大师兄什么时候办喜事啊?”
康梦清面一红,说道:“昨天我上他家去了,今晚上……他会跟着我一会儿去我爸妈家。”然后又小小声说道,“其实我们两家的父母都知道,就是不敢声张……现在我们已经不怕何明艳了,估计……过完年先订婚,年底前会结婚的。”
栀栀由衷地为她俩感到高兴,“你们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叩叩叩——”
突然有人敲门。
康梦清笑道:“啊,应该是令坤来了!”
她虽然已经二十七岁了,但笑容天真羞涩,一溜小跑着去开门,轻盈的身姿暴露出她此刻喜悦的心情。
栀栀笑了笑,捧着杯子继续慢慢地喝甜甜的、热热的麦乳精。
然而康梦清却迟迟没有回到客厅?
甚至门厅那儿还隐约响起了康梦清与其他人争执的声音!
栀栀放下了杯子,慢慢从走到了门厅处。
果然,她听到康梦清正与一个女人吵闹争执——
“谁在我家里,又关你什么事?”
“你走开,让我进去看看!”
“这里是我的家,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让我进去就证明你心虚!你说,是不是藏了个男人在里头?”
“你干什么?”
“别拦着我!”
接下来,康梦清被人重重推开,并且往后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一个女人带着两三个男人冲进了康梦清家,并且和栀栀打了个照面。
栀栀睁大了眼睛。
第384章
栀栀皱眉看着冲进康梦清家的……一个女人和三个男人。
女的四十多岁,微胖,一脸的横肉,看起来就很泼辣;三个男的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六至三十出头,个个都又高又黑又壮。
他们几个看到了栀栀,也是一愣。
——栀栀怀孕五个月,肚子大了,原来的呢子衣已经扣不上,这会儿穿着绛色小花土棉布手工缝制厚棉衣,绑着两条麻花辫,活脱脱是个乡下小姑娘的模样儿。但她体态纤瘦,虽然小腹隆起,但冬天嘛穿得多一点也是正常,所以来人都没看出栀栀是孕妇。
倒是因为她肤白貌美,又生得娇怯怯的,那一女三男不错眼地打量着栀栀,眼里精光四射。
栀栀本来是想上前去扶起康梦清,但康梦清焦急地对栀栀说道:“栀栀你别过来,这是我家里的事儿……你别管,进屋里去把房门锁上。”
栀栀有些犹豫。
这一女三男看起来绝非善类。
可是——
她一个孕妇,现在又是在康梦清家里,所以她万万不能出事儿,否则黎恕会发疯,康梦清心里也不好想。
于是栀栀说道:“姐,你小心点,我哥他们马上就到了。”然后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康梦清的声音,“栀栀进中间那屋子里去。”
栀栀依言进了屋,把门关上,落了栓,然后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这应该是康梦清的卧室,她级别在这儿摆着呢,没结婚也分配到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这间卧室应该是三间卧室里最大的一间,被布置得典雅整洁。
栀栀站在门后,清楚地听到了外头康梦清和那一女三男的对话。
“康梦清,上次跟你说的那事儿,你办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儿?”
“就给你弟安排工作的那事儿。”
“你拿着岗位指标和上级发的调令来,我凭什么不答应?”
“我要是有那玩意儿我找你干啥?你林业局也不是什么多好的单位!能搞到岗位指标,我不会送你弟去汽配厂,去电器厂吗?”
“那我还能有什么法子?”
“你不是林业局的副局长吗?怎么,为自家人搞个岗位指标都搞不到?”
“搞不到,你快走吧!”
“康梦清!你别给我来这套!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儿你不给我捋清楚了,我们就不走了!”
“你——”
听到这儿,栀栀大约明白了。
对方应该是康梦清的什么亲戚?但是康梦清的父母和弟弟……栀栀认识呀!上回霍令坤和黄教授过生日的时候,康梦清家人也有出席,康家父母也是很有文化的人,而且康梦清弟弟本身是有工作的。
这些亲戚怎么这么凶神恶煞的?
外头康清梦和对人的争执还在继续——
“康梦清,除去你弟弟的工作,结婚那事儿呢?我们是已经在老家全都安排好了,就等着你嫁过来了!”
躲在屋里的栀栀一下子就瞪圆了眼睛。
然后她听到康梦清愤怒地说道:“什么结婚?我什么答应过你?你不要无理取闹!”
中年女人尖叫了起来,“天大地大,娘舅最大!”
“康梦清,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你爸当初穷得叮当响还想娶我们老张家的姑娘,要不是当初你姥姥姥爷的帮扶,你妈能生下你?能生下康孟辉?哦,现在你翅膀硬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当初你姥姥姥爷喂你吃都是shi么?”
“康梦清,我也没别的要求,你三个表兄弟到现在都还没娶上媳妇儿,因为啥?因为当初你姥姥姥爷为了养你们一家,把钱都花没了呀!所以你要不要报恩?要不要报恩?”中年女人狂吼道。
栀栀听懂了,中年女人是康舅妈,来挟恩图报的。
她觉得康梦清年纪轻轻能爬上副局长的位置,能力应该不容小觑。
果然,栀栀听到康梦清说道:“舅妈,做人得讲道理——如果我们一家和你是陌生人,你也不会来找我要工作,还想逼我嫁人了,对吧?可是舅妈,你为啥脸这么大呢?”
“当初我爸妈相爱、要结婚,姥姥姥爷不同意,拿着棍子要拆散他俩,逼着我妈大冬天的跳了河,差点儿病死,姥姥姥爷嫌我妈成了病秧子才放过了我妈……我爸一个文弱书生,日夜不停的给人拉煤、捡柴火、洗衣裳挣钱,才买来汤药救活了我妈……”
“舅妈,你也不是傻子!当初我姥姥姥爷为啥要拆散我爸妈?还不是因为他俩想拿我妈卖个好价格,迎娶高家的姨姨?可我妈选择了我爸,姥姥姥爷一分钱彩礼没捞着,没办法把高家的姨姨娶进门……要不是这样,你能嫁给我舅?所以舅妈呀,我爸妈才是你真正的恩人!”康梦清一字一句地说道。
康舅妈气急败坏,“你——”
康梦清继续说道:“至于你说的,我们一家靠着姥姥姥爷的救济才活下来的?舅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父母结婚以后就离开了老家,到现在三十年了他们也没有回去过一次……请问到底是谁拿了你们张家的钱?”
“再说了,我姥姥姥爷穷吗?他们不穷呀!姥爷会木匠活,姥姥会硝皮子,他俩挣得不少!那为什么还会穷?是因为他们把钱都给贴补给你了,所以才会穷的吧?”康梦清说道。
躲在屋里的栀栀连连点头。
康师姐口齿伶俐、思维清晰,在言语上应该不会吃亏。
但是——
对方是泼妇,还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男的……
康师姐怕是还会吃亏。
果然,康舅妈尖叫了起来,“我不管!都是老张家的人,你们凭什么不管?”
“舅妈,我姓康不姓张!你们老张家的人怎么了,去找你们老张家的人管,我们康家管不着!”康梦清大声说道。
康舅妈愤怒地说道:“我不管!反正……第一,你必须给你表哥表弟解决工作!第二,我可是已经跟村里的赵老刚说好了,你和赵老刚的婚事就定在下个月,这一回你必须跟我走!今天年初二,咱们明天就回去给你和赵老刚订婚,一出正月就给你俩安排结婚……”
听到这儿,栀栀的心一下子就紧紧地揪了起来,
不会吧,这个康舅妈今天带了三个人来……其实是为了把康梦清绑走?
虽说栀栀觉得……这也太扯了——光天化日之下,这里又是林业局的家属大院。康舅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想把林业局副局长给绑走?这、这……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她赶紧走到了窗户边,想找机会喊人上来帮帮忙。
不过,一是康梦清房间的窗户这会正好对着楼下花园的一处死角,根本看不到外人;二是栀栀也不认识林业局的人,想求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想了半天,栀栀看到书桌上放着一本信笺纸。
她赶紧撕了几张下来,撕得碎碎的,往窗外抛去——
在这个紧要关头,最重要就是引起别人的注意。
不过,现在是上午九点过,根本没人注意这个角落。
栀栀只好又拆下了康梦清的枕头套和枕巾,拿到窗口去挥了几下……
其间,栀栀已经听到了康梦清在客厅那儿和康舅妈吵嚷的声音,甚至已经有人过来拍房间,“里头的那妞儿,快开门!开门!!”
栀栀急了,继续朝着窗子外头挥手里的枕巾和枕头套。
终于——
有人问道:“哎你是谁啊?你怎么在小康家里啊?”
栀栀张望了一下,发现是住在康梦清楼上的人。和她正好窗户对窗户,也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
栀栀连忙说道:“阿姨你好,我是康梦清的朋友……是这样的,有人来她家里闹事,这会儿都已经打起来了,能麻烦您下楼看看吗?”
女人一愣,“还有这事儿?你等着啊我下来看看……”
“阿姨!等一等……他们人多,您也多找几个帮手吧!当心吃亏”栀栀说道。
女人说了句“知道了”,就关上了窗户。
栀栀稍微心定了一些。
接下来——
“栀栀?栀栀!”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居然有人认识她,还喊她的名字?
栀栀四处张望,然后在楼下的小花园那儿发现了……霍令坤和康孟辉的身影?
她高兴坏了,赶紧朝着他们挥手示意,又大声叫嚷道:“师兄快来!有人欺负师姐——”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砰”一声巨响!
房间门被人暴力踹开。
一个男人骂骂咧咧地踹坏了房门,走了进来大骂道:“xxx这个臭娘们儿还喊人来了!”
在这一刻,说栀栀不害怕是假的。
她立刻矮下身子躲进了桌子底下,然后头朝里、屁股朝外的蹲着,用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肚子……
客厅里传来了康梦清撕心裂肺地喊声,“你们冲我来!她是孕妇别动她……别动她!”
晚了。
男人一脚就踹向了躲在书桌底下的栀栀。
不过,因为栀栀纤瘦,她很害怕受到伤害就贴拼命地贴着墙根……男人虽然狠踹了她一脚,却落了空……
可是栀栀的左臀还是捱了他一脚。
还好只是余力,虽然很疼,但没有她想像中的难以忍受。
在这一刻,栀栀心里害怕极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就淌了下来。她只能继续挪动身子,使自己拼命地更加贴向墙面。
康梦清发了疯似地挣脱另外两个男人的禁锢,冲进来扑向踹栀栀的这个男人,尖叫了一声“不许碰她”然后狠狠咬住男人的手腕。
男人吃痛,狂吼了一声,一脚把康梦清踹开了。
这时,霍令坤和康孟辉跑了上来。
——之前因为何明艳的缘故,霍令坤和康梦清一直在谈地下情。所以他养成了习惯,每次来找康梦清的时候都会先往家属楼后头看一眼她的窗户。
结果,他居然在窗户那儿看到了东张西望的栀栀?
霍令坤觉得有些不太对。
他和康梦清的感很好,两人同居已经两三年了……依着康梦清的性格,她绝不可能让别人进入她的房间。因为她的房间里还有着不少他的东西,哪怕她和栀栀关系再好,也不会让栀栀进去。
所以,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于是他喊了栀栀的名字,听到栀栀说“师兄快来有人欺负师姐时”,又看到栀栀像受了惊似的,突然一下子就不见了?
霍令坤赶紧和小舅子一起,飞快地冲上了楼。
结果一上来,就看到了康舅妈和张家的三个表兄弟?再一看康梦清披头散发、嘴角还有血的样子……
霍令坤和康孟辉炸了,和张家的表兄弟们就干起了仗。
这时候是二对四,霍令坤和康孟辉落不着好……
康梦清喘着粗气爬过来,着急地问栀栀,“栀栀,你要不要紧?要不要紧?”
栀栀摇头,眼泪不争气地顺着面庞往下淌。
她倒不是被踹了一脚屁股有多疼,肚子也没事儿,就是太害怕了、又生气……根本控制不住眼泪。
康梦清坐在栀栀身前,拼命地挡着。
很快,康梦清楼上的邻居就捱家捱户的找了人来,大家一块儿冲了进来。康梦清安慰了栀栀几句,站起身走到客厅里,指挥大家把康舅妈一家给绑了起来。
康舅妈拼命挣扎,“康梦清!你个给脸不要脸的表子……天大地大,娘舅最大!你还敢绑你的舅妈?我让你身败名裂!”
康梦清毕竟是单位的领导,便站出来非常沉着冷静的收拾残局:安排人去找保卫科的人过来,同时安排报警;另外安排住在她楼上的一位郑婶和她弟康孟辉马上送栀栀去医院……
其实栀栀想说自己没事儿,但想了想,她还是跟着郑婶和康孟辉去了医院。
求个心安也好。
所以她又去了一趟医院,折腾到中午,各种检查做了一通,最后确定没事。一直陪着她、高度紧张的康孟辉松了口气,栀栀自己也松了口气。
于是大家又一块儿回到了林业局。
到这时,同门师兄弟们已经全部到齐了。
康梦清的房子很宽敞,袁希善和康梦清坐在客厅里气氛融洽地聊着天;王文倾、霍令坤在厨房忙午饭;许明奎坐在一旁看书;秦梓毅在和王豆豆、王苗苗玩儿。
见康孟辉领着栀栀回来了,大家都停下手头事,很关切地问栀栀,有没有什么事。
栀栀含笑摇头,说一切都好,没事儿。
然后她又问康梦清有没有事儿,康梦清比她还要云淡风清地说没事儿……
栀栀不相信。
她仔细地打量着康梦清——虽然康梦清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也洗漱过、重新梳了头。但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面上的笑容一直都有,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确实有点儿勉强的,眉毛也一直皱眉着。而且她瘫坐在沙发上,一直抱着个沙发垫子遮着肚子……
栀栀不会忘记,当那个大汉破门而入的时候,她用余光看到康梦清被一个大汉压制着跪在地上……后来大汉踹栀栀的时候,康梦清冲进来保护栀栀时,还被大汉给踹飞了!那大汉踹的是她的肚子!
栀栀劝道:“师姐,大家都是自己人……”
“我没事儿!真没事儿!”康梦清笑着打断了栀栀的话,说道,“难道真要我跳个新疆舞给你们看,才能证明我真没事儿吗?”
栀栀静静地看着康梦清。
康梦清已经转过头去,和袁希善说话去了,“……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干?”
袁希善看了栀栀一眼,笑眯眯地说道:“我还想问问栀栀的意见呢!”
栀栀听她俩聊了一会儿,才知道袁希善说的是挣钱的事儿——这年头读书人都穷,团队里除了栀栀和霍康情侣之外,其他人已经混到了连饭都吃不饱的地步。而这一次在栀栀的牵线之下,其他人种贺岁花木,康梦清帮着谋销路……年前袁希善他们每人分到了二十块钱!
对于袁希善来说,她终于过了一个不那么紧巴巴的新年。给两个小的各买了一件新衣、一双新鞋,给王文倾买了一顶新帽子,她添了一条新围巾,年夜饭还吃上了红烧肉……
大家都挺开心的。
不过,这会儿栀栀也没啥心思去想挣钱的事儿,就说饿了想吃饭。
霍令坤和王文倾很快做好了午饭,大家说说笑笑地吃了……当然,气氛还是有些拘谨的。毕竟上午才出了那么大的事儿。
吃完饭,栀栀就说想回去了,提出让康孟辉送自己回家。
她是孕妇,孕妇最大。康梦清点头,安排弟弟送栀栀回去。
临时走,栀栀悄悄将手表放在沙发上没拿,和康孟辉出了门以后,她佯装想了起来,就站在大门口喊道:“大师兄,我手表忘拿了,麻烦你帮我递一下……就在沙发上。”
没一会儿,霍令坤拿着她的手表匆匆走了出来。
栀栀接过他递来的手表,轻声告诉他,“师兄,呆会儿你可一定要带师姐去医院看看……”然后把她亲眼看到师姐捱打、捱踹的事儿说了。
霍令坤瞬间脸色铁青,“我问过她了,她说没事啊!”
栀栀觉得康梦清不愿意声张,估计还是觉得她和袁希善那么多年恶劣的关系终于好转,所以不想破坏气氛……
“赶紧送她去医院吧!别耽误了,我们都是同门,以后什么时候聚会都可以。可是身体受了伤……就别把小事儿拖大了。”栀栀说道。
说着,她让被康孟辉把她送回了家。
回到家里,栀栀有了安全感,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索性躺在沙发上盖着薄毯子歇午觉。
迷迷糊糊的,她好像听到了黎恕温柔的声音,“栀栀?”一个又一个温软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和面颊上。
栀栀睁开眼晴,果然看到了黎恕。
他正半跪在沙发前,皱着眉头看着她。
栀栀的眼睛眨巴眨巴,人终于清醒了些,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道:“黎恕,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黎恕的脸色不太好,“我去了康师姐家,他们都不在,孟辉都跟我说了……”他的声音莫名有些颤抖。
看着栀栀明澈的眼睛里眼泪汪汪的,他心疼万分,张开双臂抱住栀栀,问道:“你受伤了吗?”
栀栀更觉委屈万分,“左边屁股被踹了一脚……”
黎恕全身僵硬,他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蹭了蹭,然后一手抱住她,一手扒拉了一下她的裤子,一眼就看到她那雪白无暇的肌肤上触目惊心地於紫了一大片?
他恨得咬牙切齿。
第385章
黎恕先是检查了一下栀栀去医院做的各项体检报告,然后又拿着医生开给栀栀的化於膏药看了半天,因为看到药膏的说明书上写着“孕妇、哺乳期妇女请谨慎使用”的字样……
他就把药膏扔一旁了。
“我烧点儿水给你热敷吧!”说着,黎恕匆匆去了厨房。
栀栀也跟了过去,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守着他干活,又问他,今天有没有看到郎教授,郎教授怎么样了。
黎恕一边烧开水,一边准备晚饭,然后说起了他去找郎教授的经过。
——郎教授的情况不太好,他待在那儿的环境也不太好。不过,村民还算是很淳朴,没怎么为难他。黎恕谎称是郎教授的学生,递了一包烟过去,就轻松见到了郎教授。
郎教授人很瘦,身上的衣裳已经很破旧了。他呆着的牛棚……也不是真正的牛棚,是淮安市郊一个生产大队里的柴棚,但柴棚四处漏风,又冷又湿,光线还不太好。
黎恕掏出一块钱递给负责看守郎教授的村民,说他骑了一路的自行车过来,又冷又饭,请村民做两碗汤面过来,卧四个鸡蛋就行。
然后他就进入了柴棚,对郎教授来了一番自我介绍。
郎教授弄清楚黎恕是谁之后,愣住,直接问道:“手稿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言外之意:那你还来干什么?
黎恕也没瞒着他,直接把自己领的任务说了。
郎教授久久不语。
然后他拿出纸笔,在稿纸上画出世界地图的简图,两人指着种花国附近的海域讨论了一番……
郎教授立刻明白了在外海种个岛,具有什么样的特殊意义了。
“好!好哇!”郎教授激动地说道,“种个岛……这可是一件具有超现实主义的前瞻性军事策略!太厉害了!实在是太厉害了……谁想出来的法子?”
“上级。”黎恕答道。
郎教授想了想,“你是负责人?”
黎恕点头。
然后郎教授张嘴就问了黎恕一连串的问题……
黎恕摇头,“抱歉教授,这些知识……我还在学习当中。”
郎教授张了张嘴。
他有些失望,点头,“理解!我能理解……这么大的一件事儿,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儿,从筹备到实施,哪怕是要花上十年时间……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后他又说道:“我让大有捎给你的四份手稿,你先不忙着看。我呆会儿给你列个书单出来,你先把书单上的书全都吃透、看完,然后你再看我手写的那四份手稿……三年吧,三年应该能看懂了。”
黎恕看着郎教授,问道:“教授,那您……愿意回到海大去当老师教书吗?”
郎教授沉默了。
他久久不语。
黎恕看懂了他的拒绝,不禁问道:“为什么?”
郎教授扶了扶眼镜,说道:“我没法儿和她离婚,她在国外。”
黎恕说道:“您是不想和她离婚吧?”
郎教授沉默片刻,点头,“是。”
“为了国家也不肯吗?”黎恕将他一军。
这一次,郎教授陷入长久的沉默。村民送了两大海碗的热汤面过来,黎恕示意郎教授,“老师您请用……”
这几年来郎教授就没怎么吃过饱饭,见到这么大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上头还卧了两个鸡蛋?
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说了声谢谢,捧起大海碗吃了起来。
黎恕则从包袱布里拿出一只冷馒头,慢慢的陪着郎教授吃。
郎教授有些奇怪,问他,“这不是还有一碗面吗?你怎么不吃?”
黎恕笑道:“我是南方人,我喜欢吃冷馒头,那一碗汤面也请您解决掉吧!”
郎教授顿住。
——南方人爱吃冷馒头?这是什么烂借口?
不过,不管是以什么借口,眼前这年青人最终的目的,还是希望两碗汤面都归他郎品佳所有。
郎教授笑了笑,风卷残云一般将两大碗汤面全都吃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黎恕将一网兜的土豆红薯、一网兜苹果橙子交给郎教授,又递给他厚厚一扎钱钞——全是一角钱面额的,一百张,也就是十元钱。
“老师您拿着这个,外头的人其实很好说话,您隔三岔五的请他们帮忙改善一下伙食,相信他们也不会拒绝。”黎恕说道。
郎教授没有接黎恕递过来的钱,他正在认真思考。
黎恕笑道:“我不代表官方,我只代表我自己私下来看看您……这些钱,也是大有托我送过来的,您放心收下。”
郎教授再次看着这个年轻人。
——张大有自己都穷得叮当响,哪儿来的十块钱给他?要是真的,昨天大有来的时候就已经给了!再想想,刚才黎恕这小子还鬼扯,说他是爱吃冷馒头的南方人……
郎教授长叹一声,“多谢了!”
黎恕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了……三天之内我会再来看望您一次,您好好保重。”
郎教授明白黎恕的言外之意: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于是郎教授点头,“多谢。”
就这样,黎恕离开了郎教授那儿,赶了回来。
栀栀听了黎恕今天的遭遇,不由得叹道:“那我觉得郎教授这个挺好的……”
黎恕笑问,“因为他不愿意和他的妻子离婚,哪怕他的妻子是个逃兵?”
栀栀摇头,“我是觉得他即使承受了不公,却依旧满腔热忱,他有一颗赤子之心啊!也有一颗爱国之心呀!黎恕,就算这事儿没成,咱们也想办法帮帮郎教授吧,至少改善一下他的生活。”
黎恕点头,“我正有此意。”
“你呢?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黎恕又问栀栀。
栀栀叹气,一五一十地将上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黎恕皱眉问道:“所以是康梦清的表哥或者表弟踹了你一脚的?”
栀栀点头。
“当时是不是很害怕?”他走过来抱住她。
栀栀将脸蛋埋在他的腹肌处,“当时……确实是害怕极了。”
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当时确实很害怕,也生气。可现在黎恕就在她面前,她好像一下子就什么也不怕了。
栀栀能感受到黎恕的怒火。
腹肌都憋得硬硬的呢!她就蹭了蹭他。
黎恕已经快要被气得……肝脏冒火了。
可栀栀个子小小,又软软柔柔的,他害怕自己发怒的样子会吓坏栀栀,只好把拼命调整呼吸压下火气,哑声说道:“放心,我给你出气。”
栀栀有些担心,“你可别犯法啊!”
“那绝不可能。”黎恕说道。
说话之间,一锅开水已经烧好了。黎恕倒了一些晾在脸盆里,等开水晾到七成热时,这才拿了块毛巾浸湿了热水,再抖了抖、散散热……最后拧到半干,让栀栀扯下裤子,他把热毛巾给敷在她的臀部。
刚开始栀栀还被烫得眦睚裂嘴,但到了后面就觉得舒服多了。
黎恕没吃午饭,硬扛过来的;栀栀在康梦清家也没心思好好吃午饭……到了这会儿下午五点钟左右,两人都饿得慌。
黎恕就烧好晚饭,夫妻俩围坐着一块儿吃。
家里还有猪肉,再不吃怕坏了,黎恕就炒了一大盘子的土豆片炒肉片,又打了个蛋花菜叶汤……
家里有黎恕在,栀栀心安,吃得也欢,一口气吃了两大碗米饭还喝了一碗热汤。黎恕一边扒饭一边交代她道:“一会儿吃完饭,七点半的时候我送你上邱婶家去……你给邱婶一点儿钱,请她帮忙炒一钵子腌菜,明天咱们让张大有给郎教授送去。”
“再就是木炭也买一点儿,再给郎教授买件现成的棉衣棉裤棉鞋……可以的话再置一套铺盖,明天让张大有一块儿带去……”黎恕交代道。
栀栀点头。
她心里清楚,他要她上邱婶家去,主要是因为他想去派出所问问康舅妈一家的情况。但他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呆在家里……
栀栀想了想,说道:“我再准备些蜡烛、钢笔墨水稿纸,手电筒和电池,香皂毛巾和卫生纸这些吧!”
黎恕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吃完饭夫妻俩歇了一会儿,栀栀找了个网兜装了点苹果糖果饼干什么的,去了隔壁邱家。
俗话说初一崽,初二郎。
按说今天是年初二,家家户户都准备在家招待外嫁的女儿和姑爷回门。
但是邱婶只生养了俩儿子,而且又没分家……不存在回门宴一说。
栀栀过来做客,她们一家高兴得很。
黎恕和邱婶打了个招呼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栀栀则把礼物交给邱婶,又给邱家的几个小孩子发了红包,然后就跟邱婶商量着,想拜托邱婶给帮忙炒腌菜、匀木炭、凑铺盖什么的……
如今正是年节下,家家户户都有囤货的习惯。
栀栀要的这些东西邱家能匀出一半儿以上的名目出来!
当下,邱家女眷们忙忙碌碌、叽叽喳喳地帮着栀栀置办,居然也凑了个七七八八。但是像棉衣棉裤、棉鞋香皂这些,人家没有,还得明天上供销社去买。
等到栀栀在邱家忙得差不多了,也已经到了夜里九点半。
黎恕已经回来了,上邱家来接栀栀。
小两口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又回了自己家,当然了,也没忘记给邱婶塞了点儿钱。
黎恕一回来就进了厨房,准备烧开水,再给栀栀热敷一次。
“你上派出所去,问到什么了吗?”栀栀问黎恕。
听了栀栀的问话,黎恕冷笑,“问到了一个大消息!”
“怎么了?”栀栀敏锐地觉察到他那被刻意被压制住的怒火,问道,“……是怎么一回事?”
黎恕平静地说道:“康梦清的舅妈和她的三个儿子已经被放了。”
栀栀一怔。
——已经被放了?这么快?康梦清可是国家干部,被人冲上门来殴打成那样,怎么这么轻易就放了?
再一思忖……是了,如果人已经被放了,那有可能就是按家务事纠纷来的。
但如果不是有人特意交代的话,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毕竟是康梦清让保卫科的人把康舅妈一家给送到了派出所的。
所以?
栀栀问黎恕,“这康舅妈一家,是有啥不得了的亲戚还是靠山?”
黎恕冷笑,“你啊,还真是一针见血!你知道康梦清的舅妈叫什么名字吗?”
栀栀摇头。
她哪儿知道?只知道康梦清的姥爷姓张。
黎恕一字一句地说道:“她舅妈叫陈清梅……耳熟吧?”
栀栀心里一动。
陈清……梅???
那不就是、不就是……
黎恕说道:“没错了,就是你想的那样,这位康舅妈陈清梅,正好就是陈清香的远房堂妹。陈清香呢,就是李三贵的老婆。李三贵呢,就是把郎教授关进牛棚的那个人!”
栀栀扶额,这关系绕得……
黎恕幽幽说道:“我去问的时候,派出所所长告诉我说,是专门有人过来领了陈清梅和她那仨儿子离开!而且下午就走了!”
说着,他将毛巾浸在热水里,稍微晾凉了些,然后扯下栀栀的裤头,再次查看她的伤处——嗯,原本呈青紫色的伤处经过下午的热敷,伤处更显狰狞,但好歹不肿了。
他叹了一口气,将热毛敷在栀栀的伤处。
“嘶——”栀栀被烫得呲牙咧嘴。
黎恕看着栀栀眼泪汪汪忍痛的模样儿,心疼得直抽抽。
他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姑娘,连路都舍不得让她多走一步……
张家的畜生居然敢踢她!
黎恕忍不住咬牙冷笑道:“好得很哪,这都已经欺到我头上来了,所以咱不管也得管!他们有能耐想打上门就能打上门、想离开派出所就离开派出所?那走着瞧,我不把他们直接摁死了我就……”
“黎恕!”栀栀嗔怪道,“我不许你干违法的事儿,你也不能让人抓着把柄了!”
她娇媚甜润的声音,令黎恕瞬间收尽眼中的狠戾,他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好,我知道了。”
第386章
接下来的几天,黎恕一直在外头忙碌。
年初四,袁希善一家过来串门子。
黎恕依旧不在家。
栀栀喊了隔壁院子里的邱小果过来玩儿,然后邱小果就带着王豆豆、王苗苗出去玩去了。
袁希善和栀栀坐在客厅里聊天,王文倾在厨房做饭。
“……对了栀栀你知道吗,梦清住院了!”袁希善说道。
栀栀一怔,“住院了?怎么回事?”
袁希善点头,“初二那天的事儿,我还是有点儿不放心,所以我昨天又去她家了,她不在家……我就上她妈妈家去了,才知道她住了院。”
“然后呢昨天我又跑去了医院,才知道那天她被她表弟踹了一脚……脾脏破裂。”袁希善说道。
栀栀睁大了眼睛。
——脾脏破裂???
袁希善解释道:“哎呀我当时被吓一跳!但是梦清说没事儿,问题不大。我又去问了医生,医生说,梦清确实脾脏破裂了,但程度不严重,没有生命危险。就是……影响其实也是很大的,估计需要静养上半年。”
栀栀皱紧了眉头。
袁希善又叹道:“哎呀我昨天知道的时候,心里那感觉啊……后来呢我就去找梦清了,我说你受了那么大的罪,都脾脏破裂了那天上午你还装没事儿一样,还是笑着和我聊天、吃饭,我真的一点儿也没觉察出来!”
“栀栀啊你知道梦清跟我说了什么吗?她说……我和她从来也没有像那天那么和气地聊过天,她舍不得破坏气氛,而且她也不觉得有多难受……哎,我心里难过得要命,所以今天过来和你聊聊天……”袁希善继续说道。
然后袁希善又叹道:“现在回头想一想,过去的我,确实太自我了,眼里几乎没人……真是感谢大家这么包容我,我……”
袁希善看着栀栀,笑道:“我以后会慢慢改正的。”
栀栀笑问,“师姐跟我说这个干啥?向我保证?”
袁希善笑道:“因为我觉得……你是我人生中的贵人啊!在你来之前,我的日子越过越糟糕。你来了以后,我……好像就突然省悟了。回头看看,其实所有的人都已经很包容我,是我自己想不开,把大家的好意当作歹意……”
“现在我呀,认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心里有什么就要说出来,一昧的压在心底,好事儿会烟散云烟,坏事儿却聚成石!所以我要告诉你……栀栀,谢谢你!”袁希善认真说道。
栀栀笑道:“不用谢,师姐是性情中人,那我也有话要告诉你。”
“你说。”
栀栀朝着厨房的方向呶了呶嘴,“人总会忽略到身边最亲近人的感受……因为你会在潜意识里笃定他永远不会离开,在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前提下会放弃他的感受……或者他会因为责任感,确实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但你能保证他的感情不会因为你一而再、再而的搓磨而产生变化吗?”
袁希善呆住。
半晌,她才喃喃说道:“我、我……对不起,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一点。”
“这声‘对不起’,师姐不应该对我说,”栀栀笑道。
袁希善被点醒之后,心乱如麻,“栀栀啊你说,会不会……已经晚了?”
栀栀含笑说道:“只要他还是你丈夫,你对他说什么都不会晚。”
顿了一顿,栀栀再次提醒袁希善,“师姐难道忘了,当初你为什么会来我们家做客?”
袁希善愣住。
——是啊,当初她刻薄自私,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她,她怎么会来栀栀家做客呢?
是了,是王文倾求她来的,他说他想找黎恕借钱,但如果关系不好就不好意思开口……当时她怒了,把王文倾骂得狗血淋头。
但最终,她也还是为了五斗米折腰,气呼呼地带着孩子、跟着王文倾来到了栀栀家。
结果她获得了新生。
想到这儿,袁希善赶紧问栀栀,“我们文倾有没有找你家黎恕借钱?”
栀栀含笑摇头。
袁希善明白了。
这一次,她是真的明白了。
——做为枕边人,做为伴侣,王文倾才是那个……眼睁睁看着她被繁琐的家务事拖累而跌落神坛的才女。所以他任劳任怨,拼了命也想把这个家给撑起来。可她太刻薄了,罔顾他所有的付出,并且认为她现在遭受的一切都是为他所累。
她忘了她是他的另一半,她也理应要为了这个家而付出……
她忘了他也是个科研人员……
她忘了他的付出其实不比她少!
她眼里只有她自己!
所以,其实王文倾也已经受够了她,但他并没有放弃她,他希望她能多走动,认识更多的人,在情感上排忧纾困……
是这样吗?
意识到这一点,袁希善恨不得在这一刻就和王文倾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外头院门轻响。
黎恕推着自行车回来了。
王文倾在厨房里听到了动静,赶紧出来打招呼,“念之你回来了?”
黎恕一怔,也笑道打招呼,“文倾你来了?希善和孩子们呢?”
袁希善赶紧站起身,走到客厅门口,“念之,新年好!我们今天又来打扰你和栀栀啦!”
黎恕求之不得。
这几天他一直在外头调查陈清香的事儿,不得已只能让栀栀一个人呆在家里。说真的,他还是挺担心栀栀的安危的。今天袁希善夫妇过来做客,他真的很高兴。
“说什么呢!”黎恕笑道,“我求之不得!哎你快进屋去,外头冷……”
然后他又对王文倾说道:“文倾,我不在家的时候麻烦你了!”
王文倾不安地说道:“是我们麻烦你们了……”
黎恕停放好自行车,进入客厅,问了栀栀几句今天怎么样,然后告诉栀栀他约了张大有过来吃午饭,估计人一会儿就到。跟着,他就去了厨房,和王文倾一块儿做饭去了。
袁希善好奇的问栀栀,“张大有?栀栀,我也认识一个叫张大有的人,可是他……”
“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张大有。”栀栀说道。
袁希善瞪大了眼睛,“真是郎教授的学生张大有吗?”
栀栀点头。
袁希善奇道:“你们怎么和他……认识的?”
栀栀一五一十说了,但并没有说康梦清的舅妈、和郎教授仇人李贵的老婆陈清香是堂姐妹……
袁希善叹道:“郎教授有了这样的际遇,真是让人惋惜。你不知道,郎教授特别有才华,他那个专业呀,冷门到整个专业的学生加起来能十个人都不错了,但每次他上课,能坐二百人的大课室无一虚位!后来学校就安排他去小礼堂上课了!”
栀栀来了兴趣,“郎教授这么有才华吗?”
袁希善点头,“讲课讲得生动,能用非常浅白的例子来帮忙学生消化知识含量极高的专业……不瞒你说,当初我和文倾追着郎教授的课上了两年,把最后把跨专业的两门学分给修满了!受益匪浅呐!”
正好这时,张大有来了。
黎恕把张大有领进了客厅,王文倾也跟在后头……
大家都听到了袁希善说的话。
张大有诧异地看向袁希善,“袁师妹?”
袁希善站起身,打量着张大有,“张师兄!新年好呀张师兄……好久不见!”
王文倾也过来和张大有寒暄。
黎恕笑眯眯地去了厨房,把最后一个菜炒完了,搬了饭菜过来。
大家笑眯眯地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昨天是年初,黎恕一样也出门去调查陈清香的事儿,他一早去找张大有,说家里有事儿要请张大有帮忙。张大有赶到以后,栀栀拿了钱和一张单子递给他,请他按着单子上列的明细帮忙置办东西。
张大有也没想太多,以为是黎恕没空,栀栀怀了孕不好出门,于是他按照栀栀的要求,把单子上的东西全都置办好了,又拎回栀栀家。
结果栀栀指着摆放在自家厨房门口的一大堆东西,告诉张大有,“张师兄,我还请你帮个忙——这些东西要辛苦你帮郎教授送去,我已经借了一辆自行车,麻烦你这就送过去。啊对了,这两身棉衣棉裤棉鞋,其中一套给你,一套给郎教授。师兄,路途遥远,你换上棉衣再去。”
张大有这才知道黎恕和栀栀的苦心。
他红着眼圈儿向栀栀道谢,然后穿好棉衣棉裤,骑着自行车给老师送东西去了。
今天黎恕又喊了张大有过来吃饭,一是担心他一个人住、吃不饱;二是想问问郎教授的近况。
张大有也没瞒着袁希善夫妇,将郎教授昨天的情况说给栀栀和黎恕听:
郎教授很意外张大有会去,看到张大有带来了那么多的东西,他沉默了。最终他让张大有带一句话给黎恕:
“婚是不会离的,我们没有在国内登记结婚,谈何离婚?但我很愿意参与项目。”
黎恕听了,直点头,又拍了拍张大有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了。一会儿你把你、和你所有同门的联系方式给我,一定要写清楚。”
张大有陡然激动了起来,“黎恕,你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任何把握能办成。”黎恕说道,“所以呢,该干嘛干嘛!”
袁希善小小声说道:“没成事儿之前大家低调一点儿。”
张大有看了袁希善一眼,又看看黎恕,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吃过午饭,张大有留给黎恕一张联系单,然后对黎恕和栀栀说道:“我的探亲假已经快要结束了,所以我明天就走,黎恕,别栀栀,感谢你们!”他朝着栀栀深深一鞠躬,离开了。
栀栀喊他,“张师兄,晚一点儿我和黎恕再去找你……我想托你帮我堂姐带点儿东西过去。”
张大有回头,说道:“好的!”
袁希善也说要走,栀栀就拜托她,“师姐,你能不能帮我找点儿蔬菜种子?”说着,她将想让张大有捎点儿适合在黑鹤洲种植的蔬菜种子一事说了……
袁希善明白了,“放心,一会儿我就上单位去帮你要,我们隔壁的唐教授那儿有优质的蔬菜种子!拿到了以后……”
“我再帮你送过来了。”王文倾适时接过了话题。
栀栀由衷地说了一声谢谢。
于是王袁夫妇也带着孩子们告辞了。
栀栀就对黎恕说了,她想去医院探望一下康梦清。
黎恕没有不依的。
于是两人歇了一会儿午觉,就拎着奶粉麦乳精苹果什么的,一块儿出了门。
来到人民医院,找到康梦清的病房……
康梦清一个人在。
见了栀栀和黎恕,她有些诧异,连忙问道:“你俩怎么来了?”
栀栀说道:“袁师姐告诉我的……康师姐,你一个人在?没人陪你吗?”
康梦清连忙说道:“有有有,令坤、孟辉和孟辉的对象,他们仨轮流照顾我。不过,这会儿孟辉的对象上厕所去了。”
栀栀这才点点头。
她又问了一回康梦清的病情。
康梦清解释了一通,跟袁希善说的差不多。然后又笑,“那天啊你是不是故意把手表落在沙发上的?是不是故意喊令坤帮你送手表?”
“你知道呀?”栀栀没好声气地说道。
康梦清有点儿不好意思,“当时我还想呢,你手表没带,为啥不喊王豆豆帮你拿,或者让希善帮你拿也成吧……结果你让令坤帮你拿!令坤帮你送了手表出去,一回来脸色都变了!他、他直接让明奎帮着看着家里,然后直接抱着我下了楼,送我来了医院……”
栀栀忍不住笑了。
心想这大师兄也有霸总的潜质啊!
“后来呢?”栀栀又问。
康梦清面红红的,“后来啊……后来到了医院一拍片子,医生说脾脏轻微破裂,他气得哭,到现在还在跟我闹矛盾呢,还说这些年来我就是太懂事了,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委屈,一点儿也不愿意告诉他,好像我心里根本没他,不愿意和他分享高兴和忧伤。他还说要给我一个教训,好让我长点儿记性……好记着他才是我的对象……”
“什么教训?”栀栀心里的八卦之火开始熊熊燃烧。
康梦清红晕满面,“他、他不肯理我了。”
栀栀呆住,“啊???”
康梦清小小声说道:“他说……他就要不理我,但要我每天跟他说上二十句我心里的想法,我必须要每天说完这二十句心里话,他才肯跟我说话……”
栀栀吃惊地朝着康梦清竖起了大拇指,“我大师兄也太会了!”
然后心里想:嗯,这个好办法要学起来!好好治一冶黎恕……
康梦清愈发不好意思,“所以栀栀啊,我可是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了……救命呐!你帮我想几句呗,我、我真的编不出来了!”
栀栀一呆,瞬间放声大笑。
康梦清也笑了。
一道不合时宜的刺耳声音响起——
“哟,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呀?”
栀栀和康梦清同时转头。
康梦清刚才还羞红了的脸,瞬间惨白,“你怎么来了?”
——原来,来人正是康梦清的舅妈陈清梅!陈清梅的身后,还跟着她的仨儿子!
栀栀倒是知道,陈清梅一早就已经被派出所给放了。但康梦清一直在住院,她不知道呀,所以一看到陈清梅,康梦清便愣住了。
陈清梅冷笑一声,“外甥女,你也太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哼,既然你爹妈没教过你什么叫做天大地大,娘舅最大,那我也没办法了。儿子们,把这个小贱货带走,咱回老家去……到了老家啊,我们再好好教育一下她!”
康梦清怒极,“你们发什么疯?”
栀栀抱着肚子站到了一旁去。
第387章
栀栀已经见识过这些人的无法无天,当即走到一旁去。
不过,其他人也没怎么在意她。
康舅妈带着仨儿子走到了康梦清的病床边……
栀栀立刻退出病房。
迎面撞上了黎恕。
黎恕刚才是听到栀栀和康梦清咬着耳朵在说悄悄话,他没好意思旁听,上厕所去了。
一回来就看到栀栀神情凝重的模样儿?
“怎么了?”黎恕问道。
栀栀急道:“康师姐的舅妈带着她那三个儿子又来了!”
黎恕眼睛往屋里头一瞟,顿时火冒三丈,低声问栀栀,“踹你的是哪一个?”
栀栀往屋里看了看,伸出手指点了点。
黎恕眯着眼睛盯着那黑大个儿看了一眼,脱下外套,连着毛衣也脱了,全都递给栀栀,“帮我拿着。”
然后他找栀栀要了块手帕,直接将脸蒙住,又道:“把门口住守,别让人进来。”
栀栀愣住。
她猜到黎恕会报复……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黎恕报仇的方法居然如此朴实无华。
黎恕进入病房后,直接反手关门。
栀栀站在门口不敢动,不也敢往病房里看一眼。
现在是春节,受传统思想约束,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上医院。就算住院治疗的病人,只要没有生命危险的,都会向主治医生提出回家过个年,等过完年再回来。
所以三人病房里只有康梦清一个人住。
所以一整层楼二十来间病房,只有四五间病房里有人。
所以这会儿走廊上也静悄悄的,根本没人……
栀栀清楚地听到病房里响起了砰砰砰的沉闷声音……可她无法形容这是什么声音,有点像□□撞地、或者撞墙的声音,也像是拳头砰砰击打在身体上的声音。
栀栀的心肚儿怦怦狂跳,却又觉得无比奇怪——毫无疑问,黎恕揍人了。可为什么病房里的四个人一声不吭?甚至连康梦清也一声不吭?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左右,病房的门开了。
黎恕直接扛着一个人快步走了出来,像扛米袋子似的,将趴在他肩头那个奄奄一息的人扛到楼梯间,然后直接扔了下去。
栀栀目瞪口呆。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黎恕一个接一个的将剩下的三个人全都“扔”下了楼梯间。
尤其是当初踢了栀栀一脚、脸上有痣的那个男人……似乎受伤最严重!别人至少还能哼哼,但那个男人就完全是昏迷状态。
看到黎恕如此从容的模样儿,栀栀还能说啥呢?
就……
只能说,幸好春节期间住院的人少,所以康梦清一个人住一间病房;幸好春节期间来医院看病的人也少,所以黎恕揍了那么久的人,甚至把人都扔了出去……也没人知道。
黎恕“扔”完了人以后,将楼梯间的门锁上,这才回到栀栀身边。他扯掉蒙着脸的手绢儿,穿回衣裳,对栀栀说道:“走,咱们得把康梦清转移到别的病房去,你先去别的病房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空病床。”
栀栀有点儿跟不上黎恕的思路,但还是听了他的话,先跑去其他的病房看了看……
很快,栀栀就找到了一间空病房。
她跑回康梦清的病房,黎恕已经跟康梦清说好了换病房的事儿。
栀栀注意到,康梦清脸色惨白,看着栀栀,欲言又止。
黎恕先问栀栀,“现在情况特殊,我可以把师姐抱到隔壁的病房去吗?”
栀栀点头,又对康梦清说道:“师姐,你介意吗?”
“我不介意……”康梦清喃喃说道。
黎恕让栀栀帮着整理了一下康梦清——他让栀栀用棉被整一个儿包好康梦清,然后连着棉被一起,把康梦清给抱了起来,跟在栀栀身后离开了病房。
正在这时,霍令坤匆匆赶到。
他是在走廊上看到栀栀的。
正要打招呼时——
霍令坤突然意识到,栀栀面上的表情很凝重?
再一看,栀栀身后还跟着黎恕,黎恕怀里还抱着一个……被棉被卷起来的女人?
啊,是梦清?!
霍令坤急了,“栀——”
这时栀栀也看到了霍令坤,连忙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成功地阻止了霍令坤的叫嚷。
满腹疑惑的霍令坤看到栀栀领着黎恕走进了另外一间病房……
他也赶紧跟了过去。
这间病房也是空的呢?
“令坤,我舅妈他们又来了!”
“大师兄你怎么才来?”
“霍师兄,咱俩得赶紧过去挪东西……”
康梦清、栀栀和黎恕同时说道。
霍令坤呆住。
——什么?康舅妈又来了?她不是已经被送进派出所去了吗?
这时,黎恕把康梦清放在病床上,拉着霍令坤去了原来的病房,把康梦清的东西全都转移过来,又把原来的病房全都收拾得纤尘不染,造成这病房根本无人居住的表象……
在这过程中,黎恕把事情的经过解释给霍令坤听。
霍令坤被气得脸色铁青。
接下来,黎恕又和霍令坤去了护士站,两人一块儿找关系,终于把康梦清的住院号给全改了……原来的病房号、病床号全都改成了现在的。
而当黎恕和霍令坤正在外头忙碌的时候,栀栀也正在新病房里陪伴康梦清。
康梦清颤着嗓子,浑身哆嗦着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栀栀,“……我和我舅妈吵了几句,念之就进来了……虽然蒙着脸,可我还是认得出他,他就跟我说了一句话‘把眼睛闭上’,然后……他就把我舅妈和三个表兄弟的下巴给卸了!”
栀栀恍然大悟。
就说嘛,怎么黎恕教训人的时候,这几个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呢!
原来黎恕是用这种办法让他们闭嘴的。
康梦清说道:“我、我闭上了眼睛,可我又……忍不住,睁开眼缝看了一眼,他是用枕头垫着来揍人的。而且我那几个表兄弟那么蛮霸的身材,在他面前一点儿好处没沾上!根本就是全方位捱打,毫无招架之力……”
说着,康梦清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你不知道,他那时候的样子,跟平时在你面前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栀栀问道:“那个最胖的、右脸上长了个大痣的是你哪一个表弟?”
康梦清道:“二表弟……啊对了,他被揍得最惨。我当时看到他都不会说话了,脸色腊黄得像个死人一样……”
说着,康梦清突然省悟了,“就是他踢了你一脚的啊!”
这时黎恕和霍令坤回来了。
黎恕对栀栀说道:“栀栀,我们要走了。”
霍令坤也对康梦清说道:“梦清,今天念之和栀栀没有来过医院,我们也没有换过病房,知道吗?”
康梦清一愣。
——这就是黎恕让她换病房的原因?
但这有什么用呢?
“这样才能把念之摘干净。”霍令坤解释道,“反正你舅妈他们也不讲理,咱们就把浑水搅得越混越好。”
黎恕说道:“师姐,你有没有想过,你舅妈为什么这快就出来了?而且她还敢这样对你,哪怕你是个国家干部?”
“为什么?”康梦清是真的不明白。
黎恕冷笑道:“她有靠山呗!她的靠山,就是街道革委会主任黄清!黄清有个外甥女叫陈清香,你舅妈陈清梅是陈清香的远房堂姐,明白这层关系了吗?”
康梦清一怔。
黎恕继续答道:“年初二那天,你上午让人把你舅妈送进派出所,黄清下午就把他们接了出去……你和你舅妈的纠纷被定义成为家务事。所以你舅妈他们毫发无损,现在才会变本加厉。”
康梦清咬住了下唇。
黎恕说道:“霍师兄,康师姐,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相信你也知道,惹上了革委会主任,下场会怎么样……如果没有直接把他们锤死的铁证,那就只能等着被他们锤。话呢,我就只讲这么多……我部队的编制还在,只要今天他们不知道我是谁,我就不会有事,当然了,相信你们也不会说……”
“所以我是不怕他们的,你们也别为我担心,但我还是挺担心你俩的。好了,我们走了,你们自己也好好想一想。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说着,黎恕牵着栀栀的手,离开了。
康梦清和霍令坤面面相觑。
两人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沉吟片刻,霍令坤先出去找护士借来电话一用,给他父母打了个电话,让他父母和康梦清父母赶紧到医院来。
然后他又悄悄地走到楼梯间那儿查看了一番——发现楼梯间里有动静,动静还不小。
但黎恕跟他说过,康梦清是在住院部四楼住院,也是顶楼。黎恕已经把一二三四楼的楼梯间门全都关上、扣住。
这么一来,除非有人给康舅妈他们开门,否则他们进不了一二三四楼的走廊,无法呼救;他们唯一的路子,就是直接爬到一楼去,从楼梯那儿出来,才能被人发现。
依着现在住院部这么冷清的人流量,要是他们一直呆在楼梯间里,估计要等明天清洁工过来打扫楼梯的时候才会发现;否则他们只能爬到一楼去……
看来,目前还没人发现康舅妈他们。
霍令坤又回到了病房,和康梦清一起商量对策。
大约一小时后,双方父母带着各自的亲友匆匆赶到。
得知康舅妈再次带人来医院想把康梦清抢走……
双方父母被气够呛!
他们虽然都是文人,但在淮安经营多年,也不是完全没有人脉。
商讨一番过后,两家人制定了全面计划:
一是要让康舅妈和陈清香离心!
只有这样,才能断了康舅妈的后路。没有陈清香给康舅妈撑腰,康舅妈还敢这么嚣张吗?
这事儿得由康家出面。
一是要在康舅妈的后院点火!
必须要想办法在老家搞事情,逼康舅妈马上回去,再也无暇顾及康梦清。
这事儿还得由康家出面。
一是要想办法把陈清香的姨父黄清给拉下马。
只有黄清落马,康霍两家人才能高枕无忧。
这事儿太大,得由康霍两家共同想办法。
一是要马上想办法把康梦清藏起来。
否则,对她的伤害也太大了,毕竟现在她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这事儿由霍家来办,正好现在康霍两家还没公开康梦清和霍令坤的婚事,康舅妈应该还不知道要怎么找康梦清。
两家人商议妥当之后,第一时间就是让康孟辉护送康梦清出院、找车子,连夜把她送到隔壁城市的医院去。
其他人则来到霍令坤家,继续商量对策。
康母跑去找到一个知情的老乡,打听了一下老家发生的事,才知道——原来康舅妈这么着急想绑了康梦清回家去,是因为康舅舅私下赌钱输得倾家荡产!
老债主听说老张家有个二十六七岁在城里当副局长的漂亮姑娘,一是不信,二是想攀高枝儿,就跟康舅妈说,只要她能想办法把这个漂亮副局长带回老家和他儿子处对象,他就能免掉康舅舅的所有赌债。
康父是另外一所大学的教授,他也是桃李满天下。于是他从他的得意门生中,挑选出两个心眼最活的,给他俩安排了任务——马上前往康母的老家,寻找康舅舅和老债主的赌博证据,并且要在第一时间内报警。
当然了,康舅妈给学生提供了几个可以提供帮助的当地人的联系方式,都是昔日和她关系好的人……
接下来,就是如何才能造成康舅妈和陈清香之间的决裂了……
康霍两家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不屑于、也不齿于用不体面的方式对付别人。要不然就不会出现何明艳纠缠霍令坤数年,霍令坤终始没办法摆脱……甚至差点儿把他逼到打定主意要同归于尽的地方。
黎恕一早就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
甚至今天康霍两家讨论的这几个针对性极强的问题,还是下午黎恕帮着霍令坤梳理的。
黎恕就帮着霍令坤出了主意:
——让康舅妈和陈清香决裂的办法很简单,只要让陈清香厌烦康舅妈就好。那陈清香会因为什么而讨厌康舅妈呢?那当然就是……陈清香发现康舅妈打着她的旗号在外招摇撞骗啦!
于是这个问题被当场解决了。
霍令坤的一个表弟小威也在现场——他今天跟着家人来姑父家拜年,结果知道姑父家遇上这件事儿?
小威便提议,“这事儿由我来办吧!”
于是小威骑着自行车又回到了医院,特意去了一趟住院部的楼梯间。当然了,这时候距离黎恕揍人都已经过去了四五个小时,楼梯间早就已经没人了。
小威便又赶到了急诊科。
果然,他在这儿找到了康舅妈一家。
他们已经被人送到了急诊科,他们那被卸掉、脱了臼的下巴也被医生接了回去,这会儿正在大吵大嚷,
“叫住院部四楼425的贱人康梦清下来!就是她让人打的我们!”
“妈的让贱人跪下来求我们!还要赔给我们一千……不,一万块钱才够!”
“她居然敢喊了人来打我们!”
“妈的我们这就去把她家都掀了!”
护士才不吃他们这一套,“我管你们谁打架了!打架了你们上派出所报警去!我就问你们到底看不看病?要看病掏出钱来,先去窗□□钱挂号!要是不看病就给我滚……不许在这里喧哗吵闹,我们这里还有很多别的病人,懂吗?”
然后护士又恶狠狠地凶他们,“要是你们敢再吵,那我们就去报警,喊公安把你们抓走!”
康舅妈一家都是欺软怕硬的,听护士这么一骂,他们立刻怂了,瘸着腿从急诊科里跑出来,聚在一旁商量:“妈,我们怎么办?”
康舅妈气得直喘粗气,她目露凶光,说道:“走!我们上病房找她去!她现在就跟个废人一样,还能躲到哪儿去?”
于是母子四人如同残兵败将一般,慢慢地往住院大楼那边挪。
小威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康舅妈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了住院部四楼。
可当他们推开425号病房时,却惊诧地发现——这病房居然没有开灯?
打开灯一看,病房里的三张病床都是空空的,连铺盖都没有,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入住的痕迹???
康舅妈怒道:“妈的这个小昌妇,她跑了!走,我们上她家堵她去!”
于是母子四人又慢吞吞地往外头挪,正好这时几个护士交完班过来,准备查房。
康舅妈眼珠子一转,问护士,“护士同志,请问425房的康梦清上哪儿去了?”
下午黎恕和霍令坤给康梦清办了转病房手续,而且把所有的资料全都改了;三小时前康梦清已经出了院……
但是办理手续的护士已经下了班儿,现在这批护士是刚交接的。
听了康舅妈的话,护士拿着住院名册一翻,皱眉说道:“你们到底找谁啊?425房根本没人住!”
康舅妈他们齐齐一愣。
康舅妈不死心,“康梦清!我们找康梦清……要不,麻烦同志你看看她到底住那间病房,是不是我们记错了?”
护士又拿着住院名册一翻,没找着,“压根儿就没这个人!”
康舅妈等人大吃一惊!
——什么?康梦清她没住院???那、那今天他们……被鬼给打了一顿?!
护士说道:“好了你们快走吧!不许在这儿逗留!”
说着,几个护士就进入有病人的病房,查房询问去了。
康舅妈和她的儿子们被吓住,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
“妈,咱们是不是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是啊妈,听说医院里死的人多,有鬼……”
“妈呀我们快走吧我怕鬼!”
“放屁,别乱讲……哪儿来的鬼?”
康舅妈倒是想尽快冷静下来,但她的声音也颤抖得厉害。
躲在楼梯间那儿偷听的小威被逗笑,他故意尖着嗓子阴森森又笑又说:“啊哈……救命呀!啊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快来呀,来呀……快来救救我……”
康舅妈等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并且被吓够呛。
“救命啊!”
“医院有鬼!!!”
“是个女鬼……”
“快跑!”
他们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地冲向——另一头的楼梯间(不敢往小威所在的楼梯间是因为他们之间就是被黎恕扔进这儿的)……
但又因为被揍得腿脚不便而刚跑几步就接二连三的滚下了楼梯,让他们那本就受了伤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
小威已经飞快地从另外一头的楼梯跑下三楼,又飞快地跑过走廊,来到康舅妈他们摔下来的那儿,看到了康舅妈他们以后,小威装作非常惊讶的样子叫嚷道:“哎哟陈阿姨,你这是怎么了?”
康舅妈正倒在地上痛苦万分的哀嚎,见小威直接喊出了她的姓氏,不由得一愣,问道:“小伙子,你是谁?”
小威假装说道:“陈阿姨,我是小马啊!你不记得我了吗?那天你去找陈清香陈主任的时候,我还跟你打过招呼的呀!”
康舅妈压根儿没见过小威,但小威能说出陈清香的名字……康舅妈觉得小威没准儿真在陈清香那儿见过自己,便点头,“哦我想起来了,是你呀小马……”
小威说道:“陈阿姨,您在这儿干什么?您摔倒了啊?我送您去急诊科看看吧?”
康舅妈现在浑身都痛得要死,当然想去医院看病。但她没有钱,因此有些抗拒,心里想着还是先上康梦清家讹点儿钱再来医院看病,因此向小威推拖,说不去。
小威热情地说道:“陈阿姨,没事儿的,咱们医院谁不认识陈主任啊!就冲着陈主任的面子,就算您一分钱不花,咱们医院也不敢不管您!走,咱们上急诊科去……”
说着,小威不由分说就把康舅妈扶到了急诊科,对护士说道:“同志,她们四个……是陈主任的亲戚!”
其实小威在第一次来到急诊科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陷害康舅妈的法子,所以他早早花了两角钱挂了四个号,甚至已经把号票递给了护士……
这会儿他把康舅妈一众四人送到了急诊科,护士还对他还有印象,一见小威,虽然不知道小威为什么突然说陈主任,她也不知道陈主任是谁,但还是挥了挥手,对小威说道:“快去诊室吧!”
小威便扶着康舅妈进了诊室。
康舅妈惊诧万分。
她盯着护士看了半天,确认这个护士就是刚才把她骂得一句话都不敢说的那个护士!
所以???
原来陈清香在医院里这么有名气?连看病都可以不用花钱?
康舅妈顿时又有些底气。
当医生帮康舅妈看诊的时候,小威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然后说了声“不好意思我去一下厕所”……然后便扬长而去了。
第388章
医生给康舅妈和她的三个儿子看完病以后,说了、写了一大堆的东西,总体就是:他们都有这里或那里的问题,最好明天等内科和外科的医生上班儿以后,再拍个片子看看。
当然了,其中张二的伤势看起来有些严重——他被鬼吓得滚下了楼,小腿擦伤一大片,都渗血了,最好马上处理一下伤口,再包扎一下。
康舅妈豪气地说道:“好!那就给他包扎起来!”
医生便拿起纸笔唰唰唰地开好了单子,吩咐康舅妈,“拿着单子去窗口排队交钱,回来让护士处理就好。”
康舅妈一脸的怪异,“啥?交钱?”
医生也奇怪地看着康舅妈,“是啊,上医院看病治伤不要花钱的吗?”
“我们是陈主任的亲戚!”康舅妈解释道。
医生,“什么主任看病都得花钱。”
康舅妈怒了,“你胡说!我们陈清香主任在这医院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我们来看病就不用花钱!是看在我们陈主任的份上,护士让我们直接进来的……嗨呀你这个医生根本就是什么都不懂!”
医生不想跟她吵,“你去跟收费窗口的人说,只要她们肯在这张单子上盖个‘已收费’的章,护士就能帮你们处理伤口。”
说着,医生站起身,离开诊室去巡病房去了。
康舅妈眼睁睁看着医生离开——
她的几个儿子急了,纷纷问她,“妈,我们怎么办啊?”
张二呻|吟道:“妈呀我好疼啊,我的腿是不是断了……”
康舅妈也心疼儿子,便道:“不要慌,你们没听医生说吗?只要收费窗口能给咱们盖个‘已收费’的章就行,我这就去找人盖章。”
于是康舅妈拿着单子去了收费窗口,“同志,麻烦你在这张单子上给我盖个‘已收费’的章……”
收费员正坐在柜台后头织毛衣,她抽头抬起头看了一眼这单子,头也不抬地说道:“一块七。”
康舅妈:……
“同志,我是陈主任的亲戚。”康舅妈解释道。
收费员皱眉,“你说啥?”
康舅妈,“我……我说我是陈主任的亲戚。”
“哪个陈主任?”
“陈清香主任你都不认识?”
“陈清香是谁?”
“陈清香……是我表姐。”
“不认识!快拿钱来,一块七!”
“不是,同志……我是陈清香主任的表妹!”
“喂,你到底交不交钱?不交钱你就快点走开!别在这儿耽误别人的时间……下一个!”
“诶同志,你这就不对了吧?我先来的你得先办我的事!”
“那你拿钱来啊,你不交钱,我怎么给你盖‘已收费’的章子呢?”
“嗨呀你到底懂不懂啊,陈清香主任是我的表姐!”
收费员也懒得再跟康舅妈争执了,直接按了警铃。
很快,医院保卫科的人就赶了过来,“小王,什么事啊?”
收费员小王指着康舅妈,对保卫科的人说道:“这女的闹事儿。”
康舅妈明显觉得不太对,只好又对医院保卫科的人说道:“同志,是这样的,我是陈清香主任的表妹……这个收费员她根本就不懂!同志,你有文化你应该懂的……”
保卫科的人追着问,“陈清香主任是我们医院的吗?”
“不是……”
“那她是哪个单位的?”
“环、环卫局。”
“环卫局的主任,上医院看病不要钱?”
“是、是啊……”说着,康舅妈也有些不确定,左盼右顾着,心想那个小马怎么还没回来?
保卫科的人厉声说道:“同志,请不要在这里闹事,不然的话,我们就要向派出所报告了!”
康舅妈呆了一呆,既愤怒又觉得屈辱。
但是之前小马扶着她过来看病时,她看得真切,小马确实没花钱、只是朝着护士说了一声“他们是陈主任的亲戚”,护士就让他们去找医生给看了啊!
怎么……
怎么现在不好使了呢?
康舅妈急了,叉着腰大骂对方,“我说,你要是不懂你就别在这儿杵着,快给老娘滚蛋!我们陈清香主任是谁你都不知道……那你知道黄清主任吗?啊,我问你你知道黄清主任吗?你敢得罪我们你就死定了我跟你说……”
这会儿小马……
不,小威。
小威上哪儿去了呢?
他正躲一旁看呢!
看到康舅妈果然开始在医院里撒泼闹事,他笑了笑,飞快地离开了。
小威骑着自行车赶到陈清香家……
不过,表哥霍令坤也只是告诉他陈清香家的大概位置,小威是自己一路问着人,才找到陈清香家的。
而在寻找陈清香家的过程中,小威可没把康舅妈的事藏着掖着的,他是这么问路的:
“同志您好,请问您知道陈清香主任住在哪儿吗?哎呀情况是这样的,我在人民医院陪我奶奶看病的时候,看到一个名叫陈清梅的中年女同志在那儿闹事儿,说她是陈清香主任的堂妹……噢您问陈清梅在闹什么事儿?她要医院院长给她下跪,不然陈清香同志就会让她姨父、革委会主任黄清把医院院长给铲除掉!我寻思着陈清香主任和黄清主任能有这么混蛋吗?所以我想过来给陈清香主任报个信儿……”
“同志,请问您认识陈清香主任吗?是这样的,我去看病的时候,有一个叫陈清梅的女人找我借了钱,说让我来陈清香主任要钱,一共五百块……您觉得这钱我还能要回来吗?嗐,我也是昏了头,当时一听陈清梅说什么陈主任,我以为是啥大官呢,就把钱借她了,现在吹了一路冷风,我也冷静下来了……同志,请问陈清香主任是个什么人啊,您觉得我还有希望把钱要回来吗?”
“同志,我是来找陈清香主任的,情况是这样(略)……您说陈清香主任和陈清梅是不是差不多啊,她俩都这么不讲道理吗?”
就这样,小威在陈清香家附近五百米处,见人就问、见人就说……
一直讲到他嘴巴都干了,这才扬长而去。
是的,他根本就没有不和陈清香见面。
而陈清香和李三贵对这样的动静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
他家邻居吃完晚饭出门扔垃圾遛弯,见楼下群众聚集,异常兴奋热烈的讨论这事儿,便也围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听着。见时候不早了,这才回家。在经过陈清香家的时候,邻居忍不住敲开了陈清香家的门,把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陈清香两口子,又问,“这是真的吗?”
陈清香呆住。
她不信陈清梅会这么做,因为陈清梅在她面前是一副懦弱老实的模样儿。
可是,邻居清晰地说出了陈清梅的名字,还准确地说出她的姨父是革委会主任黄清……
由不得陈清香不相信。
送走邻居,陈清香有点儿心神不宁。
她和李三贵商量,“要不,你上医院看看去?”
李三贵一脸的鄙夷,“我一早就跟你说过,别管你那些穷亲戚!你不听……现在惹来一身骚了吧?哼,要去你自己去,要解决你自己想办法!关我屁事!”
说着,他转身进屋去了。
陈清香气极,“我的事儿不是你的事儿?这大晚上的,我一个人去,我害怕呀!要不我干嘛让你去?李三贵!李三贵你去不去……”
她追进屋,看到李三贵坐在桌前拿起了小酒瓶,以及桌上还摆着个放着颜露照片的相框?
陈清香更是恼怒,恨得两眼通红,她跺了跺脚,骂了一声“臭不要脸”就摔了门自个儿出来了。
她气冲冲地骑着自行车赶到市人民医院,果然看到陈清梅一家还在那儿闹事!
只见陈清梅披头散发、貌若癫狂地大吼,“……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事儿没完!我堂姐是陈清香主任!我堂姐的姨父是革委会主任黄清!你们敢得罪我?那你们死定了……”
陈清香大怒,停下自行车,上前就是一巴掌掴在陈清梅脸上,大骂道:“你给我闭嘴!”
陈清梅横行霸道惯了,这辈子加在一块儿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吃了那么多的挂落,她早就已经气疯了。现在突然有人冲上来扇了她一耳光,她当然不干了,直接一把薅住来人,二话不说先使出了抓挠撕咬扯的独门绝技,不但来人对打了起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问候了对方十八代祖宗。
直到——
她的三个儿子冲过来,把她和那人分开……
陈清梅还不乐意呢,赤红着眼、叉腰大骂儿子不孝。
儿子们目光闪烁,战战兢兢地告诉她,“妈你打的……好像是香姨。”
陈清梅定睛一看,那个已经被她揍得鼻青脸肿的人,可不就是陈清香???
“哎哟香姐!”陈清梅惊觉不妙,连忙说道,“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陈清香开口——
陈清梅便急急地说道:“对了香姐,你的名号怎么在这儿……不好使了啊?他们都不给我开药,才一块多钱的事儿,给我整出那么多的……”
“够了!”陈清香怒道,“以后再也不许打着我的名号在外头招摇撞骗,要不然我上派出所去,把你抓起来!现在,你们给我滚!滚!”
陈清梅愣住。
陈清香又对医院保卫科的人说道:“同志,要是她们还敢闹事儿,你们直接向派出所报告……”说着,她恨恨地瞪了陈清梅和她的儿子一眼,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陈清香一走,陈清梅和她的儿子们呆住。
他们的靠山现在不理他们了,他们自然也不敢再闹,只得扶着断了腿的张二,母子四人委委屈屈地离开了医院,坐在一旁的小花园那儿休息。
他们没有钱、也没有落脚的地方,现在又和陈清香闹掰了……实在没有地方去。
想来想去,陈清梅还是决定上康家去要个说法。
于是一众人又一瘸一拐地往康家去。
结果,他们刚走到康家所在的大院门口,迎面就看到一个老乡从院子里走出来……
这个老乡,其实也是康家人特意安排的。
老乡一看到陈清梅,便露出一脸的诧异,“清梅,你咋还在这儿呢?张琴(康梦清的母亲)两口子都已经回老家了!”
陈清梅愣住,疑惑地问道:“回老家了?他们回哪个老家了?”
老乡答道:“回咱老家呀!你男人聚赌,被抓了……张琴两口子连夜回咱老家去收房子去了!”
陈清梅面上勃然变色,“我、我男人被抓了???”
老乡点头,“是的啊!”
陈清梅当即腿软。
她的儿子们也急坏了,纷纷说道:
“妈,姑妈一家也太坏了,居然还想收走我们的房子!”
“妈我们快回去吧,爸已经不中用了,要是房子再没了我们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诶要是爸不赌钱,我们一家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样啊……”
陈清梅心乱如麻。
她确实慌,而且一想到……如果没有了陈清香的支持,她也不敢对付康梦清,毕竟康梦清还是个副局长。现在她男人被抓了,想必她男人的债主也会被抓,所以她还为什么还要带走康梦清啊?
算了算了,还是赶紧回去保住房子吧!
万一真被张琴霸占了就完了!
于是陈清梅毫不犹豫地一挥手,“儿子们,走!咱们赶紧回老家去!”
老乡继续默默地、不远不近地跟了陈清梅他们半小时,确认他们是步行出了城,这才骑着自行车上康家报信儿去了。
至此,康梦清面临的危机暂时解除。
但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因为陈清梅只要一回乡,就会知道她男人暂时还没事儿……虽然康母已经安排了人回乡伺机举报亲弟赌博,但也是需要时机的。必须要在牌桌上将他和债主一网打尽才行,这需要耐心。
所以当务之急,还得先把陈清香、以及她的姨父黄清给拉下马来。
要不然,只要陈清梅再次进城和陈清香解除了误会……
康梦清还是有危险。
可想要扳倒陈清香和黄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为此,霍令坤想起了之前黎恕给他出主意,让教唆陈清梅在医院犯诨一事……
于是霍令坤又去找了黎恕,商讨如何拉黄清下马。
黎恕给霍令坤支了几招:
黄清是革委会主任,肯定办了不少人。霍令坤和康梦清都是淮安本地人,可以去调查一下这些被黄清害过的人,如果有冤屈的,可以不动声色地收集他们的资料,了解事情的经过……
同时,黄清都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把陈清梅母子从派出所捞出来,证明他也曾庇佑过其他违法违纪的亲戚。如果能找到相关利害人,并且收集到大量如同康梦清这样的受害者的资料,那就更好了。
霍令坤觉得有道理,立刻发动他所有的力量,开始收集黄清违法犯纪的各种证据。
这不是一个小工程……
在这过程中,康梦清还忍受了无数次陈清梅的骚扰。
直到陈清梅的丈夫忍不住再次去赌、被抓……陈清梅终于没办法再盯着康梦清了,康梦清这才松了口气。
当霍令坤拿到十数起黄清办的混账案子、拿到无数起黄清徇私枉法的的铁证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年。
黎恕拿到了霍令坤整理的资料,仔细翻阅过、核对好……然后动用了国安领导当年留给栀栀的特殊代码。
他自己就曾经替国安部处理过无数案件,当然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将这事儿最大利益化。
——黎恕先是亲笔写了一份报告,阐明郎品佳教授对于种岛计划的重要性、唯一性,先是恳切地请求上级再重新核查郎品佳教授的案件。
跟着,黎恕和栀栀各写了一份军令状,还在军令状上摁下了自己的红指印。他俩在军令状上白纸黑字地写着他们将不计一切代价圆满完成种岛计划的决心……
最后,黎恕再将收集到的黄清的罪证全数附上。
很快,国安部派人过来取走了黎恕提供的资料。
一个月后,传来了几个消息。
一是黄清被撤辞调查,其亲戚党羽纷纷受牵连。陈清香和李三贵也被撤了辞、接受调查。
一是黄清当年办的好多案子全都平反了,包括郎品佳教授在内。海大恢复了郎品佳教授的级别、职称,郎品佳教授也回到了课堂上。
据说郎品佳教授重新开课的那一天,半个礼堂都挤满了已经毕业了的海大学生,大家一言不发,只是冲着郎品佳教授拼命的鼓掌。郎品佳教授两眼通红,久久地向大家鞠躬致谢。
再就是,黎恕得到了国安部甲领导的批复:原代码对别栀栀同志仍然生效。
收到这样的答复,让栀栀和黎恕感到既意外、又惊喜!
黎恕笑着对栀栀说道:“他老人家对你可算是非常有好感的了。”
栀栀也笑道:“那也是托了你的福!要不是我跟着你立了军令状,估计那代码也就花用掉了!”
黎恕面上的笑容却渐渐淡了下来。
“让你跟着我去种岛,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误的决定。”他低声叹气。
栀栀睁大了眼睛,“黎恕,你反悔了?我们还是不是志同道合的伙伴了?”
黎恕,“我不想让你吃苦。”
“你要是一个人去种岛,把我丢在这儿……那才是让我吃苦呢!”栀栀说道。
黎恕愣了一下,失笑,“你说的也挺有道理。”
说着,他摸了摸栀栀的肚子。
如今栀栀怀孕九个月,即将临盆。
她肚子圆滚滚的,但四肢却愈发瘦弱,下巴尖尖的,眼睛也大得离奇。
黎恕看着这样的妻子,心里既愧疚又怜惜。
他也不知道栀栀这是什么体质,家里不差钱,双方父母更是把能搜刮到的好东西全都堆过来……栀栀也愿意多吃,天天都有肉蛋奶,正义岛那边更是每个月都会送新鲜的海鱼过来给栀栀,什么花胶啊海参鲍鱼什么的,栀栀真没少吃。
可就是……
栀栀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她也越来越瘦了。
不过,栀栀倒是不以为意。
她笑眯眯地和黎恕商量,“妈和赵阿姨应该明天就到了吧?你可得把房间准备好。”
——双方父母商量好了,栀栀的头一胎,将由姜女士来照顾。但姜女士害怕自己在淮安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反而会拖累孩子们,就提前跟黎恕和栀栀打过招呼,说她会把在京都别墅里帮佣的赵阿姨也带过来。
所以栀栀和黎恕商量好了,栀栀就在二楼主卧坐月子,姜女士和赵阿姨睡二楼客房。
听了栀栀的话,黎恕点点头,“放心,全都准备好了。”
第389章
隔了一天,黎恕蹬着借来的轮车,去火车站等了半天,终于接到了姜女士和赵阿姨。
在京都坐惯了专车的姜女士一点儿也不介意儿子借来的轮车,反而还觉得挺有意思……
等到了儿子儿媳家以后,姜女士又看着这漂亮的院子,竖起了大拇指。
“儿子,这房子是你看上的还是我儿媳妇看上的?”姜女士问道。
黎恕答道:“栀栀先看上的,我也是一眼就看了……妈,我俩这小房子怎么样?”
“好看!”姜女士赞道,“这院子和这小楼虽然没咱京都那别墅大气,但你们这院子好哇,特别有意境!”
栀栀和黎恕已经在这幢房子里住了一年,房子早就不是以前的模样儿了。
以前这房子就是土土的,房子的格局一般,但光照够猛,二楼有半拉阳台,还有个天台;再就是院子够大……这些都是栀栀喜欢的。
现在一年过去,栀栀让黎恕搭了竹架引靠在小楼的墙体上,竹架上引了爬山虎这种爬藤植物,所以灰扑扑还有些斑驳的灰墙看起来,被鲜翠欲滴的爬藤完全覆盖……
而一楼、二楼的每一窗窗户那儿,栀栀都让黎恕在窗下挂了花盆架,种了爬藤粉玫瑰。
这么一来,所有的窗户全都被浅粉红、粉白、浅黄的玫瑰花描了边……衬着通体翠绿的外墙,这房子别提有多好看了!
栀栀还在一楼的大门那儿种了紫藤……
这么一幢原本其貌不扬的普通小楼,居然变成了唯美的童话风!
姜女士看着眼前漂亮的小屋,啧啧惊叹。
黎恕笑道:“妈,你快进来吧!”
姜女士便又依言走进了院子。
她更加瞪圆了眼睛!
乖乖,这院子里……更好看哇!
院子的面积还挺大,前院大约七八十平方,后院十平方左右。
前院最显眼的,就是搭了个木架,种了葡萄藤,如今葡萄已经爬满了架子,并且结出了果子。但果子被用报纸给包住了。
葡萄架下放着一张八仙桌,六张板凳,旁边还放了一张躺椅。躺椅旁边还有一个编藤的二层小几子,小几上堆着满满的书本,一看就知道,要么就是栀栀、要么就是黎恕常在这儿看书。
葡萄架的四周,种的全是防蛇虫鼠蚁的开花植物。
如今正是盛夏,这些花儿争奇斗艳的,实在是花团锦簇。
一边靠院墙处种了十几支修长的翠竹,一枝角梅;另一边的院墙下种着些常见的药草与花草,如艾草、鸡骨草、六指毛桃、甘草、薄荷、紫苏、茉莉等等。
姜女士简直爱极了这个院子。
听儿子说,后院还有个菜园子?
她赶紧扔了行李就风风火火地冲到了后院。
果然,后院的菜园子也被打理得泾渭分明、井井有条。
爬藤类的菜全都成排的“站”着,整整齐齐的好几排,有一排四季豆、一排豆角、一排丝瓜、一排黄瓜、一排苦瓜、一排葫芦瓜……当然,这是因为主人给它们搭了竹架的缘故。
地里也是整整齐齐地长着大白菜、鸡毛菜、菠菜、油麦菜等等;另外一块方块形的菜地则种着韭菜、芹菜、小香葱、紫茄子、红番茄、辣椒等等……
靠墙处还有爬地类瓜果蔬菜,有南瓜、冬瓜、西瓜和香瓜。
有几个南瓜长得特别肥壮还金灿灿的,一看就特别喜庆!
而在后院的角落里,还用竹篱笆扎了个鸡圈,里头放养着十来只肥肥的母鸡,正扑楞着翅膀好奇地盯着姜女士咕咕咕的叫,以为是给它们喂食的。
如此精致漂亮的田园美景,不光让姜女士高兴坏了,赵阿姨也喜欢得不得了!
“这个菜园子也太讨人喜欢了吧!”
“夫人,回去以后我们也弄个这样的花园和菜园吧!”
“还有这房子上的爬藤和花草,真的好美!”
“是啊,原来靠养花草,也可以这么漂亮的嘛!”
两人叽叽咕咕地议论了起来。
黎恕泼她们冷水,“算了吧这些花呀草呀菜呀鸡呀的,看着光鲜,打理起来可累人了……”
姜女士正准备怆儿子几句——
“妈,赵阿姨,你们来了啊?一路辛苦啦!”一道甜润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姜女士回头一看,看到了栀栀。
栀栀穿着浅黄底小红花的宽松连衣裙,绑着麻花辫,正笑吟吟地站在菜园子门口那儿。
不得不说,怀孕九个月的栀栀,手脚纤细,只有小腹高高隆起。她正对着姜女士,站在这个角度完全看不出她的肚子,只觉得她还是个身材窈窕婀娜的纤秀少女。
姜女士惊喜地叫嚷道:“栀栀!我的乖宝贝!”
她朝栀栀扑了过去,却突然想起来栀栀怀着孩子都快要临盆了……于是她及时刹车、站定,先是慢慢的、小心翼翼地轻轻摸了摸栀栀那圆滚滚、还绷得**的肚皮……
然后姜女士拉起了栀栀手,将栀栀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心疼地说道:“哎哟瘦完了!”
她转头就骂,“黎念之!你就是这么照顾栀栀的吗?你瞧她瘦成什么样儿了!”
说着,姜女士气不过,举起巴掌就重重地拍了一下儿子的后脑勺,“你个废物!连老婆都养不肥!”
栀栀:……
黎恕委屈地摸了摸生疼的后脑勺。
栀栀连忙拉住姜女士的手,“妈,这事儿不能怨黎恕,其实我吃的也不算少,就是不怎么长肉……你别怪他。”
“栀栀啊你不懂的,”姜女士苦口婆心地说道,“这男人惯不得!他做得不对你就得狠狠地教训他!你不把他收拾服帖了,他就不会做家务,他不会做家务呢……那还不是你过得不舒服!所以啊,男人应该调|教就得调|教……别手软!”
栀栀憋住笑。
赵阿姨也在一旁偷笑。
黎恕简直无语了。
算了算了,反正自从娶了媳妇儿以后,在他妈眼里他就是个捡来的……
他只好拎起他妈和赵阿姨的行李,转身进了屋。
栀栀和姜女士聊起了天。
“妈,路上还顺利吗?”
姜女士爽利地说道:“顺利得很!得亏你聪明,提醒我行李要提前寄,所以我和你赵阿姨一路上轻轻松松来的,方便着呢!”
“妈,那爸的身体还好吗?”栀栀又问。
姜女士斜睨了黎恕一眼,冷哼道:“好着呢!他四月在家住了一个月,吃胖了十斤!所以喽,我有本事把我男人养胖了,有的男人啊,他就没本事把他的女人养胖,哼!”
黎恕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栀栀觉得好笑,继续和婆母聊天,“妈,那这次你请了多长的假期啊?”
“放心,这次啊妈一直陪着你,直到过完年为止。今年你们爸也过来和我们一块儿过年!”说着,姜女士笑着拍了拍栀栀的手。
栀栀心里确实松了口气,但还是有点儿疑惑,“妈,你能请到这么长的假期吗?”
姜女士说道:“怎么不能啊?”
然后她叹了一口气,“当军属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爸去练兵,一走走四个月,那你说我一个人呆家里多无聊多寂寞呀!那当然还是上班好了,至少还有同事在,有个说话的人,对吧?所以呢,我是单位加班儿最多的人!平时要是你爸放假也不回,那我就主动要求调班儿呗,替同事上班儿!这么一来二去的,攒了不少假期下来。”
“不瞒你说,就算我休假到过年,我手里还攒了一个多月的假期呢,我是想着这些假期可别一次花用完了。万一除了这个小宝贝之外,你还要生第二个小宝贝呢?就算到时候我没空来照顾你,好歹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过来看看你嘛……”姜女士解释道。
栀栀这才恍然大悟。
她忍不住看了黎恕一眼。
——在公爹和婆母的婚姻中,明显是婆母的牺牲比较大。
但在她和黎恕的婚姻中,不存在这种状况。
因为她和黎恕即将去执行同一个任务。
两个人可以一直呆在一块儿……
真好。
栀栀忍不住笑了。
黎恕觉察到栀栀的视线,立刻抬头看向她。
见她一笑,他便也一笑。
姜女士敏锐地觉察到……知道小夫妻俩的感情好,她也终于放下了心。要不然,看到怀着孩子却瘦了一圈儿的栀栀,她还真担心黎恕这个浑小子是不是惹栀栀不开心了。
当下,栀栀带着姜女士参观家里,也让姜女士翻看她为即将出世的孩子准备的东西;黎恕则带着赵阿姨在厨房里忙午饭……
不多时,午饭做好了。
有黎恕做的蚝豉虾酱蒸肉片,也有赵阿姨做的炖蛋羹,另外还有一盘子清炒丝瓜、一盘子炒空心菜,以及熬煮了一上午的骨头汤。
为消除姜女士觉得黎恕虐待栀栀的疑心……
栀栀当着姜女士的面,就着蚝豉虾酱蒸肉片吃了满满两大碗米饭,还喝了一大碗汤,各种蔬菜更是吃了至少一碗,饭后她还吃了一整只削了皮的香瓜。
这下子,姜女士无话可说了。
毕竟她亲眼看到了栀栀的饭量,确实不算少,那为什么……栀栀还这么瘦啊?
黎恕猜测道:“我怀疑是因为栀栀脑力消耗比较大,她要做科研实验,要管学生会团委的工作,海鸥岛那边还每个月都会送工作报告过来。”
“再说了,她的饭量虽然比怀孕前增加了至少两倍,但其实她还是喜欢吃高蛋白一类的食物……这类食物并不让人发胖。栀栀从怀孕开始,她的各项产检数据就是比较偏低的,但好歹也在允许范围内,所以应该问题不大。”黎恕说道。
姜女士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高蛋白什么的?”
黎恕,“我每个月都给我岳母打电话,向她报告栀栀的情况,也问她好多这方面的问题……”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栀栀喜欢孩子,我们应该还会再要一个。现在把这些怀孕、妊娠知识都弄懂了,下一次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啥也不懂了。”
姜女士开心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下。
她笑眯眯地说道:“对对对!小孩子很可爱的,你俩可一定要生个小闺女啊!你爸念叨好多次了……”
“妈!这事儿以后你再也别提!生男生女都一样!不许你给栀栀压力!”黎恕老大不高兴地说道。
姜女士自知失言,连忙说道:“对对对!这次念之说得对!栀栀啊你别往心里去,只要是你生的孩子,我和你爸都高兴!女孩儿漂亮乖巧,我们会很高兴。要生了个男孩儿……哈哈哈虽然也有点儿调皮,但是长大了懂事了就好了嘛哈哈哈哈……”
栀栀抿嘴一笑,摸着肚皮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她也挺期待的,不知道上天会赐给她一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不管男孩女孩,都会是她和黎恕的宝贝。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栀栀偶尔去学校处理一下团委的工作,也时不时去实验室看一看。
而姜女士和赵阿姨也很快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一晃眼过了一星期。
这两天栀栀偶尔觉得肚皮发紧,还时不时伴随着小腹有点儿疼痛……黎恕和姜女士送她去医院看了一回,医生说孩子还没入盆,让再安心等一段时间。
栀栀便又回了家。
又过了两天,大清早栀栀还睡着呢,突然觉得身下有些滑滑的?
她慢吞吞起来,又慢吞吞去上了个厕所,然后发现自己……见红了???
栀栀明白了。
——虽然距离预产期还有一星期的时间,但看起来,孩子想要提前出来了!
她有点儿激动,还有些紧张。
这会儿是早上八点左右,黎恕应该已经去海大上课去了。
栀栀抱着肚子走到了卧室门边,朝着楼梯那儿大声喊姜女士。
姜女士也意识到什么,飞快地跑了上来,“栀栀,怎么了?”
栀栀抱着肚子说道:“妈,我见红了。”
姜女士倒抽一口凉气,“那……赵大姐!赵大姐,快,你上学校去把念之叫回来!栀栀,来,我扶你下楼等着?”
栀栀摇头,“妈,我先去洗漱一下,你帮我找下衣裳,一会儿要你帮着我换身衣裳。”
姜女士快急死了!
她有心想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洗漱啥?还换啥衣裳啊……
但转念一想,这是儿媳的教养。
于是她点点头,“那我扶着你去卫生间啊!”
姜女士把栀栀送到卫生间,然后飞快地帮着栀栀叠好了被子,收拾好床铺,又去衣柜那儿拿了一件栀栀平时穿惯的孕妇裙,还把栀栀的袜子、鞋子全都准备好。
等到栀栀从卫生间出来,姜女士帮着栀栀换好了衣裳,蹲下去帮栀栀穿上袜子,又套好了鞋,最后拿了梳子过来让栀栀自己把辫子编好了。
栀栀和姜女士刚忙完这些,黎恕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他激动万分,还带着一丝焦急与害怕,“栀栀,你、你……”
“我见红了,”栀栀忍着阵痛,含笑说道,“孩子等不及想提前出来了。”
黎恕手足无措,“那我、我……”
姜女士骂儿子,“你呀赶紧把栀栀抱到楼下去,对了,轮车借来了吗?”
“我让赵阿姨去借了,前几天就已经跟顾叔说好了。”黎恕说道。
有了母亲的坐阵指挥,黎恕紧张的心情终于安静了下来,他抱着栀栀往楼下走,又喊母亲,“妈,你抱一床被子下来,垫在轮车上,再拿一床薄毯子让栀栀盖着。”
“哎,知道了!”
姜女士抱着被子、拿了毯子,还不忘拿了栀栀的产检病历,匆匆跟着下了楼。
正好赵阿姨把轮车也借了来,姜女士连忙吩咐赵阿姨用饭盒把栀栀的早饭装好,准备带到医院再吃,姜女士本人则抱着被子就朝着轮车跑去,把厚实的棉被垫在轮车的车斗上……
黎恕才把栀栀放上了车斗,姜女士又把薄毯子盖在栀栀身上。
“栀栀,肚子疼吗?”姜女士问道。
栀栀咬牙,迟疑片刻,她小小声说道:“我还能忍得住。”
黎恕心急如焚,他立刻推着轮车出了院子,并且上了车。
姜女士也坐上了车斗,并且大声喊着赵阿姨,“赵姐,栀栀的早饭装好了吗?”
“好了好了!”赵阿姨跑了出来,将准备好的包袱递给姜女士。
姜女士接过,又吩咐赵阿姨,“你马上杀只鸡,炖好了以后,中午坐公共汽车送到医院来,然后把轮车骑回来还给人家……”
赵阿姨点头。
“念之,我们走!”姜女士吩咐道。
黎恕蹬着轮车飞快地朝着医院赶去。
第390章
栀栀被送进了产房。
虽然见了红,但医生给她检查过以后,告诉她说现在才开了一指。
要等到开十指的时候,孩子才会出来。
现在这年代,大多数孕妇都不会上医院去做完全套的产检,一是没那个时间和精力,一是没钱,甚至大多数孕妇在分娩的时候都会为了省钱而在家里生孩子,很少去医院。
栀栀是整个人民医院妇产科为数不多的坚持做完整套产检的孕妇。
对于整个产科来说,栀栀的产检数据是很珍贵的、完整的科研数据。而大多数产科医生也都认识栀栀,其中一个全程跟进栀栀产检的女医生告诉栀栀,“你这情况啊既是头一胎而且你盆骨骨架又小……虽然有阵痛,但还是建议你多下地慢慢走动,这样有助于早点儿让孩子出来。”
其他的医护也纷纷给栀栀支招,
“一般初产妇见红后要阵痛上两到三天才能把孩子生下来……所以这几天你可千万别矫情,管它饭菜好不好吃你都吃,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生娃娃!”
“要时刻保持心情愉快,阵痛是不可能消失的,这几天阵痛会一直陪伴着你……你可千万别因为老是无休止的肚子痛就心烦意乱……人的情绪糟糕了,是会影响到后面生孩子的!”
“在没开满十指之前,可以让你爱人陪伴着你。一定要注意三件事,一是要保持充足的睡眠和休息时间,一是要让产妇保持心情愉快,一是要陪着产妇慢慢运动。”
“别栀栀,你有空还要学习一下分娩呼吸法,这一点很重要……”
“别栀栀,你再去做一次照片,医生要看看胎儿的情况!”
好吧,现在栀栀知道了自己的基本情况。
总体说来,就是现在虽然见了红,但孩子一时半会儿的还出不来。所以这种……难以言喻又连绵不绝的阵痛,会持续24-72小时。
而且她还要在这痛苦的过程中,保持心情愉快、一日三餐按时吃喝、散步以及练习分娩呼吸法。
但是,真的好痛啊!
尤其是这种无法停歇性的疼痛……差不多会持续痛上两三分钟,停止两三分钟之后它又继续来袭……
痛得她浑身无力,无可奈何。
偏偏黎恕听从了医生的话,还要陪着她慢慢地在病房里走来走去……
她根本走不动,黎恕就把她整个人都架在自己的肩头,逼着她慢走。
栀栀眼泪汪汪的。
不过,大约每走动一小时,他就抱着她上床,让她休息半小时左右。
赵阿姨送来了炖得酥烂香浓的鸡汤。
栀栀根本没心思吃。
现在是六月底,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时候。这个时代还没有空调,待产室里连风扇也没有配备……栀栀被阵痛折磨得满头大汗,又被黎恕逼着走路,更是汗上加汗,哪有胃口?
黎恕捧着饭盒,白着脸求栀栀吃饭,“栀栀,咱们万里长征还差最后一步,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医生也说了,你要保持充足的睡眠、要保持心情愉快,一日三餐要准时……栀栀,你看这鸡汤,汤炖得浓浓的,鸡肉也焖烂了,你吃一点好不好?求你了栀栀……”
栀栀心烦气躁,朝着饭盒就挥了一巴掌!
幸好黎恕躲得快,堪堪救下了那盒鸡汤,他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栀栀……”
“滚!”
这是栀栀头一回失态。
黎恕心里也明白。
那么理智清醒又通透的姑娘,从不畏惧任何危险与困难,一向微笑着看世界。
现在——
黎恕心里难过,将鸡汤放在一旁,抱住了栀栀,“要是很痛很痛,你就咬我、打我、掐我吧……发泄出来,别忍着。”
“滚!”栀栀推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又脏又臭,简直像个叫花子……别靠近我!”
黎恕呆住。
他听出了栀栀语气里的嫌恶。
说不伤心是假的。
但是,他也敏锐捕捉到……让栀栀崩溃的情绪。
他太了解她。
在过去,哪怕是她带着小伙伴们刚上海鸥岛,住草棚、捱饿受苦的时候,她也会把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哪怕草棚的条件再简陋,她也很执拗地分出就寝地、洗澡房、厕所、厨房、饭厅……牙刷和牙缸要有专门的架子摆放,洗脸用的毛巾、洗澡用的毛巾、擦脚用的毛巾也要分别晾晒在不同的竹架上。
衣服要天天洗,澡也要天天洗,三天必洗一次头,饭前便后要仔细地将双手洗干净……
这是她的教养也是她的骄傲,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优雅和坚持。
无论在多么艰苦的环境里,她都坚持下来了……
可现在的她,浑身汗渍、蓬头垢面,毫无形像可言,偏偏还无能为力。
黎恕想想都觉得心疼。
他紧紧抱住栀栀,小小声问道:“栀栀,现在我身上全是汗味儿,又脏又臭,对不对?所以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再来陪你,好不好?”
栀栀没吭声。
黎恕又道:“然后我也给你洗个澡,好不好?”
栀栀沉默了一会儿,“她们可能会不让。”
“你是我妻子,我愿意服侍你洗澡,她们有什么资格说不。”黎恕说道。
半晌,栀栀说道:“好。”
黎恕又道:“我再给你洗个头……洗完头以后,我用毛巾帮你把头发搓干?”
栀栀突然哭了,哽咽着说道:“好!”
他向来听不得她的哭声,也看不得她的眼泪。
黎恕紧紧抱着栀栀,让她的面庞抵住他的胸膛,小心翼翼地问她,“那这鸡汤怎么办?是等你洗完头、洗完澡以后再吃,还是……”
栀栀哭了一场,能控制住情绪了,哑着嗓子说道:“现在拿来给我吃吧,等你找来衣裳和热水,估计还要等很久很久呢。”
黎恕更是心疼,“栀栀,你别这么懂事好不好?你现在身体不舒服,你找我吵架吧!”
栀噗嗤一声笑了。
她翘楚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颤颤巍巍的细碎泪珠,但嘴角绽出了真真切切的笑意,“快把鸡汤拿来给我吃……要是凉了我就吃不下了。”
黎恕这才端了鸡汤过来。
他想喂她吃……
她拒绝了。
深呼吸过后,栀栀端起了饭盒,尽可能忽视那烦人又难以忍受的阵痛,自己吃起了鸡汤。
还别说,先前因为心情烦躁,闻到这鸡汤的味儿都觉得恶心。现在心情暂时得到了舒缓,吃起鸡汤来,居然觉得又香浓又鲜美。
一个不留神,栀栀就把一整盒鸡汤带鸡肉的全都吃完了。
她后知后觉地愣住,抬眼看黎恕,“黎恕,你、你吃了吗?”
黎恕低声说道:“我还有,赵阿姨送了好几盒过来呢!你要不要再吃一点。”
栀栀摇摇头。
黎恕说道:“我离开一会儿,你一个人呆着……成吗?”
栀栀立刻面带期待地问道:“你是不是要去吃饭、洗澡?”
黎恕含笑点头。
栀栀也笑了,“我一个人……可以的!我、我睡个午觉就好了。”
黎恕,“那我先陪你睡觉,你睡着了我就马上去洗澡,把热水也弄来……等到你睡醒了,我就可以帮你洗了,好不好?”
栀栀点头。
黎恕扶着她躺到了病床上,又小心翼翼地调整她的体|位,让她侧卧着。然后找来栀栀的手绢,对折好、轻轻放在她的眼睛上,助她遮光……最后,他不知从哪儿拿来了一把蒲扇,轻轻地替她扇着风。
栀栀本来被阵痛扰得心烦,但吃饱过后,又因为被黎恕带着在病房里走了一上午,这会儿躺着,还有习习凉风徐送……
她居然睡着了。
黎恕松口气,悄悄离开了病房。
他交代了母亲几句……
姜女士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在这个节骨眼上,栀栀要洗澡洗头?天哪,可千万不能让她着了凉!”
“妈,我心里有数,”黎恕说道,“你在这儿照看一下栀栀,我马上回来。”
他匆匆吃过午饭,先是找到一个正准备交班、下班的中年女护士,塞给她五块钱,请她马上去供销社,买上十块新毛巾,外加一块香皂、一瓶洗发膏和一把梳子。
剩下的钱归护士所有。
护士欣然应允。
黎恕又去了食堂去,花钱找人借了两个大锡桶和四个开水瓶,然后把大锡桶洗刷得干干净净的,各拎了半桶水,送到栀栀的病房那儿。
接下来,他又将四个开水瓶全都灌满了开水,也拎到了栀栀的病房这儿。
这时,帮黎恕买东西的护士回来了,不但将黎恕要的新毛巾、香皂、洗发膏和梳子带了回来,还带给黎恕一包桔子味的硬水果糖,又说道:“好好照顾你媳妇儿,女人生第一胎啊,实在是太煎熬了。不过,帮你媳妇儿洗头洗澡的时候要注意,不能着凉了。”
黎恕谢过护士,收下了东西。
跟着,他找去当班的护士要了一套男病号服,先去了厕所,洗了个冷水澡、把头也洗了,换上病号服;再去找当班护士要了一套女病号服,这才回到了栀栀的病房。
栀栀已经醒了。
姜女士坐在栀栀病床前,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
栀栀没动,也没吭声,直到听到黎恕进屋的动静,她才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眼睛一亮,笑道:“你怎么也换这衣裳了?”
黎恕笑道:“天气好热啊,洗了个澡舒服多了……栀栀,我帮你洗头洗澡,好不好?”
姜女士欲言又止,“念之——”
“妈,你上外头守着去,别让人进来。”黎恕说道。
姜女士看看儿子,又看看儿媳,叹气,低声说了句“两个小冤家”,然后就出去了。
黎恕问栀栀,“先洗头还是先洗澡?”
栀栀想了想,“先洗头吧,从头开始嘛!”
黎恕一笑。
他将她从床上抱起,然后调了个个儿,让她的头睡在床尾处,还把枕头也拿了过来,让她枕着。
栀栀小小声说道:“这样洗,会把枕头弄湿吧?”
“你男人还赔不起这个枕头和这床被子么?”黎恕慢条斯理地问道。
栀栀不说话了。
她抿着嘴儿微微地笑。
黎恕也笑了,“不过,你男人还没学会帮媳妇儿洗头……呆会儿你得吱声啊!”
黎恕确实不会帮人洗头。
栀栀轻言细语地教他,他忙了差不多两小时,才帮着她把头发洗得干干净净,又用块干毛巾搓到八成干……
接下来,黎恕把窗帘拉上,又侍候着栀栀洗了澡,最后换上干爽的病号服。
栀栀整个人彻底清爽了。
但她呆着的单人病房就变成了一片汪洋。
黎恕找来护士,帮着给栀栀换了一间单人病房,又花钱请了个护工、帮忙打扫先前那间……
栀栀神清气爽了,情绪也好了很多。
她愿意主动进食、也不反感下床走动……
黎恕和姜女士交了班儿。
——在姜女士面前,黎恕是她的亲儿子,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日夜不休地照顾栀栀。所以她强势提出,晚上由她来照顾栀栀,非要赶了儿子回去休息。
栀栀也赞成婆母的意见。
“黎恕,你回去好好睡觉,明天一早再过来陪我。”栀栀说道。
在这个时刻,黎恕是一点儿也不敢违抗栀栀的话,就怕她不高兴、又影响了心情。
再三犹豫,黎恕点头。
黎恕回去以后,栀栀认真向婆母道歉,“妈,对不起……你别怨黎恕,是我说我想洗澡洗头的,那会儿我浑身是汗,真的不舒服。”
姜女士抹了把眼泪,说道:“我了解!当初我生念之的时候,他爸爸回不来,我一个人在医院生的……我当时也很崩溃,情绪不好,好在你妈妈当时安慰我照顾我……但后来还是因为情绪不好,生孩子的时候我吃尽了苦头!”
“先是顺产生不下来,挣扎了三天三夜……最后剖宫产。可我们那时候的剖宫产,跟现在的技术又不一样,我……总之,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怀不上孩子了。哪怕我多想再生个女儿呢,也再没机会了。”
“所以栀栀啊,你心里不要有压力。想洗澡,想洗头……这些都是小事儿,只要不着凉,就一切没问题。甚至我也可以帮你洗……你心里怎么想的,就说出来,别怕。栀栀啊我确实不是你的亲妈,可我愿意把你当成我的亲生女儿。”姜女士苦口婆心地劝道。
栀栀含泪说道:“妈,我还想吃白糖糕。”
“白糖糕?”姜女士惊喜地说道,“好好好!白糖糕,我知道了!我这就托人捎话回家去,让赵阿姨给你做白糖糕……赵阿姨会做,我教过她的!虽然说,有可能没你妈妈做得好吃,应该也不会差……明天一早啊,你就能吃上白糖糕了,好不好?”
栀栀点头。
姜女士跑出病房,掏钱托人捎话回去给黎恕和赵阿姨,然后又跑回来照顾栀栀。
当天夜里,姜女士彻夜未眠。
她给栀栀打来温水,每隔半小时就给栀栀擦一次额头、耳后、颈脖上的汗,更是整夜给栀栀轻轻地摇着扇子……因为婆母温柔细致的照顾,栀栀居然顶着连绵不绝的阵痛,睡了个好觉。
第一天清早,黎恕和赵阿姨一块儿来了。
赵阿姨又带来了一罐红枣桂圆炖鸡,外加肥白松软的白糖糕。
栀栀十分欣喜,“谢谢赵阿姨!”
赵阿姨笑道:“谢什么谢!还有什么想吃的啊,栀栀你只管说,赵阿姨还有好多手艺没地儿显摆呢!”
栀栀拿过一块白糖糕,塞嘴里吃了。
米香浓郁,甘醇微甜。
不能说,赵阿姨做的白糖糕不如妈妈应雨时做的……应该说,两位长辈做的白糖糕各有各的风味。
栀栀一口气吃了三块白糖糕,吃得饱饱的。
医生过来给栀栀做检查,说情况不错,已经开了四指。照这情况,最快今晚会有动静,最迟也明天上午了。
大家又紧张了起来。
栀栀决意要让婆母跟着赵阿姨回去,好好休息……
黎恕也劝,“妈,白天有我在这,没你啥事儿。你一晚上没睡,不如回去补个觉,等你缓过来了,你晚上再过来看看呗。”
姜女士一想,觉得有道理,便对儿子说道:“昨晚上我不是让人回去给你报信儿吗?那人是四楼骨科412病房3号床的陪房家属,叫小张。他有自行车,也暂时能走开而且手头还缺钱,最重要的是,他昨晚上给你捎了信儿去,就证明他已经知道咱家在哪了……我现在和你赵阿姨回去,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你就花点儿钱,让小张去家里给我报个信儿,知道吗?”
黎恕点头。
姜女士和赵阿姨结伴回去了。
黎恕先扶着栀栀在病房里来回踱步……
直到栀栀被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的时候,黎恕问栀栀,“要不要再洗个头、洗个澡?”
栀栀想了想,“洗头就不必了,你像昨天那样,让我睡到床尾去,然后用梳子给我好好的梳下头发……我也不洗澡,但你弄点儿温水给我擦一擦。还有,我想泡泡脚。”
黎恕依言照办。
下午的时候,医生又过来给栀栀检查了一下,说是开了七指了。
接下来,医生不让栀栀再下地散步活动了,只让她静躺等待。可对栀栀来说,还能下地走动的时候,确实很难受,但好歹还有个转移注意力的办法。
现在她躺在床上不能动,只能默默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阵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痛得迷迷糊糊,不自觉呻|吟了起来……
有人拿着温热的湿毛巾,轻柔地替她拭去额头的汗。
她微微睁眼,看到了黎恕憔悴又担心的眸子。
“栀栀,以后咱不生孩子了好不好?”他的声音支离破碎的,“我、我第一次感觉到,我真的没办法帮你,栀栀,我、我要怎么办才好?”
“你个傻子,”栀栀笑道,“快扶我坐起来……现在几点了?”
黎恕两眼通红,“夜里十点了。”
“你怎么不叫我起来吃晚饭?”栀栀又问。
黎恕哽咽着说道:“叫了……叫不醒。”
栀栀朝他笑了笑,“那现在给我吃。”
“好。”
他端了饭盒过来,又是满满一饭盒带着炖鸡肉的鸡汤。
其实栀栀没啥胃口,但还是努力将一整盒的鸡汤鸡肉全都吃完了。
“黎恕,你已经让我连接吃了两天的鸡肉鸡汤了,”栀栀开玩笑道,“等回家了,我想吃大米饭,成吗?”
黎恕红着眼圈拼命点头。
“去喊医生来,再给我做个检查。”栀栀说道。
黎恕立刻去喊了医生过来。
很好,已经开了九指。
医护送了移动病床过来,让黎恕把栀栀抱上了移动病房,要送她去产房。
但是,栀栀看到黎恕也穿上了白大褂,还戴上了口罩?
“黎恕,你、你干什么?”栀栀忍着阵痛问道。
一旁的医护答道:“别栀栀,你的产检数据是我们医院近两年来最完整的一份,所以主任说,可以允许你爱人旁观你的分娩过程……”
“我不同意!”栀栀怒了,“黎恕,你走!我不允许你进产房!”
黎恕惊呆了。
医生护士们也呆住,回过神来,她们试图说服栀栀,
“别栀栀同志,你别激动……让你丈夫旁观分娩过程,这样他既可以迎接新生儿的降临,也会体谅女人生产的不易,以后他会更加心疼你的。”
“别栀栀同志,让你的爱人旁观分娩,也是我们的科研调查之一,请你配合……”
“是啊别栀栀同志,你爱人都已经同意了。”
……
栀栀怒道:“我不同意!不同意!我再说一遍……我不同意!”
黎恕慌了,“好好好,你别生气,你不同意那我就、我就不进去了。栀栀,你答应我,别斗气……”
旁边的医护还在劝,但栀栀就是铁了心的不同意。
笑话,分娩过程是要动刀的,过程血腥又残忍。连产妇自己都不看到医生动刀的过程,为什么要让丈夫来旁观?
栀栀不希望让黎恕留下心理阴影,毕竟以后她还想再要一个孩子,也希望自己拥有“幸”福的婚姻生活。
就这样,由于栀栀本人不同意黎恕旁观分娩过程……
医护们也只能尊重栀栀的决定。
在栀栀被推进产房前,她笑着对黎恕说道:“等我出来!放心……我和孩子都会好好的!”
“对了,你到底有没有想好孩子的名字?”栀栀问他。
黎恕赤红着眼,摇摇头。
栀栀笑道:“那你就在这儿想,等你想好了,我、我就出来了。”
说完,躺在移动病床上的栀栀被护士推进了产房。
黎恕眼睁睁看着手术室的门被关上,心如刀绞。
第391章
第一天上午九点一刻,栀栀终于挣扎着生下了孩子。
男孩儿,六斤四两。
被护士推出产房的时候,栀栀已经不成人样了。
她怀孕以后还瘦了一圈儿,现在连圆滚滚的肚子也没了,整个人躺在移动病床上,被白色的薄被盖住的身体几乎没有起伏,露出一张腊黄色的脸,下巴尖尖,头发乱蓬蓬地被汗水糊在脸上……
姜女士、黎恕和赵阿姨同时扑了过去。
黎恕看着虚弱的栀栀,双目赤肿,小小声喊了一声“栀栀”,其他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栀栀勉强朝他笑了笑,哑声说道:“……是个男孩儿,想好他的名字了吗?”
“你疼不疼?”黎恕问她。
栀栀含笑说道:“不疼。”
姜女士也扒着栀栀的病床,焦急地说道:“栀栀啊你辛苦啦,要不要帮你擦洗一把?换件衣裳?栀栀啊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阿姨也焦急万分地说道:“栀栀啊你想喝什么汤?我听念之说,你喝鸡汤喝厌了是吧?那骨头汤、鱼汤和猪肚汤……你选一个好不好?你喜欢哪一种……”
落在最后抱着新生儿的护士有些手足无措,“诶?家属……别栀栀家属?那个,孩子你们不要啦?”
赵阿姨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去护士那儿接过了孩子。
护士就交代了赵阿姨很多注意事项。
赵阿姨本来觉得,这事儿应该由黎恕来听比较好。但黎恕一心惦记着栀栀……算了算了,还是她来听吧,到时候再转告给栀栀好了。
于是,赵阿姨迟了一步才回到栀栀的病房。
姜女士守在病房门口,没让赵阿姨进去,小小声说道:“念之在给栀栀擦身子换衣。”
赵阿姨点头。
姜女士这才有空看了大孙子一眼。
她突然愣住,看向孩子的眼神都是直的……
赵阿姨也愣住,连忙问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姜女士盯着孩子看了半天,神情有些恍惚,抬起头又看了赵阿姨半天……这才回过神来。
“夫人,你到底怎么了?”赵阿姨又问。
姜女士抚了抚心口,说道:“这孩子……长得跟念之刚出生时简直一模一样!我刚才还以为……”
“还以为回到过去了?”赵阿姨笑问。
姜女士也笑了,“是啊!见过像的,没见过这么像的……”然后又看着襁褓中安静熟睡的孩子叹气,伸手摸了摸婴孩柔嫩的脸蛋,小小声说道,“好啦,看到你和你爸长得这么样,我大约也知道以后你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儿……”
“要是能有个像栀栀那样的小闺女就好了,”姜女士无限惋惜地对赵阿姨说道,“你是没见过栀栀小时候的模样儿,就是漂亮!漂亮得不像真人,和个洋娃娃似的……你看到她哭,你也想跟着哭。你看到她笑,你也想跟着她笑……”
赵阿姨不满意地说道:“生男生女都一样!何况这孩子就是栀栀生的!您别这么重女轻男!”
姜女士一噎,点了点头。
病房里,黎恕先把栀栀从移动病床上抱到病床上,打了温水过来,拧了热帕子帮着栀栀解了衣,擦洗一番……
不过,除衣过后,黎恕看到了瘦骨嶙峋的栀栀。
肋骨太明显了。
他难过得要命,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栀栀睁眼,看着满面戚容的黎恕一眼,笑了,小小声说道:“黎恕,我现在……有一点点难过。”
“为什么?”黎恕问道。
他眨了眨眼,逼退眼里的热意,拿着热毛巾给仔细为她擦身,又为她套上干净的病号服。
栀栀用气音说道:“既难过,也高兴。难过的是,孩子离开我的身体了,以后我就没办法保护他啦……但我也很高兴,因为他即将踏出属于他自己的人生第一步……”
“你已经很累了,别说太多话。”黎恕阻止了她。
他倒了一杯温开水,端过来,小心翼翼扶起她,喂她喝下了大半杯,又道:“接下来好好休息,啥也别想,好不好?”
栀栀含笑点头。
然后她又笑问,“你想好孩子的名字了没?”
黎恕的唇抿得紧紧的。
说实话,现在看着栀栀这么遭罪的样子,他已经很不喜欢这个孩子了。
他深呼吸,说道:“就叫铁蛋吧!”
栀栀愣住,不敢置信地问道:“铁蛋?”
黎恕嗯了一声,说道:“以前他还在你肚子里的时候……你的肚子硬硬的,像个铁蛋一样,就叫他铁蛋吧!”
正好这时,姜女士估摸着黎恕应该已经照料好栀栀了,这才和赵阿姨一块儿推门进来了。
栀栀挣扎着想起来,“妈,让我看看铁蛋。”
“铁蛋???”姜女士也惊诧万分。
黎恕急忙上前抱住栀栀,“你别动,我把他抱过来给你看。”
说着,他让栀栀重新躺了下来,然后从赵阿姨手里抱过了孩子……
关于孕妇护理、产妇护理、婴儿护理这些,黎恕的理论知识很强,可到底没有抱孩子的经验。一接过孩子,便觉察到孩子的颈脖软得出奇,正随着他的抱姿……孩子的脑袋摇来荡去的,直把黎恕吓出一身的冷汗!
他赶紧僵直着身体,飞快地把孩子放到了栀栀的枕头边。
栀栀看着黎恕从毫不在意的样子——到如临大敌——再到小心翼翼——最后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笑了。
她勉强支起身子,看着安静熟睡的孩子,觉得非常惊奇。
孩子刚出生,是个小光头,五官……甚至连眉毛也没有,这会儿全身还有些水肿,说不出像她还是像黎恕,但有种和黎恕非常相似的神韵。
栀栀静静地看了孩子好一会儿,才抿嘴笑道:“黎恕,铁蛋长得像你。”
姜女士简直风中凌乱,“铁蛋?我、我大孙子叫铁蛋???”
栀栀笑着解释,“铁蛋是孩子的小名儿,挺好的。”
姜女士这才松了口气,狠狠地瞪了黎恕一眼。
栀栀又静静地看着孩子,过了好一会儿,她抿嘴一笑,小小声说道:“你好呀铁蛋,恭喜你呀,这是你来到人间的第一天……我是你的妈妈,他是你的爸爸,你是我们的宝贝蛋。”
明明还在熟睡的孩子,像是听到了似的,突然抿了抿嘴,嘴角边现出一粒小小的梨涡……
好像在笑?
栀栀喜不自禁对转头看向黎恕,“黎恕你看,铁蛋听到我说的话了。”
黎恕有些无奈。
理论知识极丰富的他,当然知道刚出生的孩子无论是视力、还是听力,都非常差。他的视力只能能看到一米以内的东西,而且还模模糊糊的只是影子;他也能听到声音、有应激能力,但他还不懂语言,当然听不懂。
但不得不说,栀栀所说的那句“铁蛋你好呀……”
突然就戳中了他的心窝。
他看着栀栀温柔的笑容,看到她用细细的手指摁了摁孩子柔软的脸蛋……
黎恕俯下身去,在栀栀面颊上轻吻了一下。
栀栀侧过头看着他。
他抱住她,让她平躺好,“现在好好休息,什么也别想了,最重要的就是好好恢复。”
栀栀含笑点头。
黎恕拿过她的手绢儿,将之对折了几下,轻轻放在她的眼睛上。
倦极累极的栀栀躺在床上,闭眼睡了过去。
住院的第一天,栀栀几乎睡了整整一天,醒过来以后才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赵阿姨带来的鸡肉鸡汤,栀栀只勉强喝下了鸡汤,鸡肉一点儿也不想吃。
这一天,栀栀连解手都没有下过床,是黎恕拿着尿壶过来侍候她的。
住院的第一天,栀栀一天中至少睡了十八个小时,能下地儿扶着黎恕去墙角的痰盂那儿解决问题了。但她还是吃不了什么……
这一天,在护士和黎恕的帮助下,铁蛋头一回吃到了母乳。
住院的第天,医生过来检查了栀栀侧切的伤口,说恢复得还算不错,可以考虑出院了。栀栀虽然还是很虚弱,但觉得既然医生都说了可以出院,那她也想出院,回家去休养。
毕竟在家里休养,比住院自在多了。
黎恕完全尊重栀栀的意见。
于是第四天,黎恕请来医生又为栀栀检查了一次,确认栀栀的情况没有问题,他才办了出院手续,然后借来了轮车,依旧是用厚棉被把轮车垫得厚厚的,又让栀栀戴上了帽子,给她披了一件薄被……
姜女士也坐在车斗上,抱着新出生的大孙子……
一家人回了家。
不过,黎恕骑着轮车回到巷子里的时候,不少邻居都看到了,惊喜地问道:
“小黎啊,栀栀这是生了?男孩女孩?男孩啊……哎呀恭喜呀!”
“栀栀你生了个男娃娃?恭喜恭喜!”
“栀栀啊你是顺产的吗?哦哦,太好了,那你要好好养一养身子!”
“小黎,栀栀,恭喜你们呀!”
……
栀栀抱着棉被笑眯眯的。
回到自己家,栀栀终于松了一口气。
房间是她熟悉的,床的柔硬程度也是她喜欢的,她能看书,想吃什么喝什么都很自在。
最关键的是,黎恕很听她的指挥。
——栀栀生铁蛋的时候,从当天夜里十点多,一直折腾到第一天上午九点,花了十几个小时的时间才生下了铁蛋。后来又住院四天,其间一直没有洗澡洗头,这可是六月底、七月初,是一年之中最最最热的时候!栀栀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酸臭味儿了!
所以她想洗头、洗澡。
对于栀栀的要求,黎恕总是有求必应的。
他的理论知识过硬,产妇生完孩子以后想洗澡,从科学上说来,不是不可以,但要注意不能让产妇着凉。
幸好现在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相对于冬天来说,当然不容易感冒。
但黎恕还是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暗中准备,才具备了侍候栀栀洗澡的条件……
为啥要暗中准备呢?
因为姜女士和赵阿姨竭力反对呀!
但她们阻止不了黎恕。
因为黎恕和栀栀住的主卧里,是带有卫生间的。
黎恕悄悄攒了好几壶开水,用开水瓶装好……半夜铁蛋吃完奶以后,黎恕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栀栀抱到卫生间去,先给她洗头。
因为怕她着凉,他把卫生间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还让她穿着衣裳洗。
他让她扶着洗手池站好,他踩在小板凳上,先用热水稍微淋湿她的头发,再将洗发膏倒在手心搓成泡泡,开始轻轻抓搓她的头发……最后再用梳子给她仔细梳理顺,让她闭了眼,细细给她冲洗干净。
接下来,他又服侍她洗澡,先让她除了衣,继续扶着洗手池站好,他拿着水瓢舀了热水,缓缓浇她身上,又用小毛巾搓香皂,搓出泡泡以后,用小毛巾替她擦拭,最后再用水瓢给她浇热水……
等到给栀栀洗完头、洗完澡,黎恕再帮她穿好衣裳,又把她抱回到床上去。接下来,黎恕搬了小板凳过来,坐在床边拿着毛巾一点一点地搓干她的长发……
都侍候清爽了,他才跑去卫生间打理战场,顺便把栀栀换下来的衣裳也洗干净。
黎恕自己也去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睡衣,上床抱住了栀栀。
这些天,栀栀当然是最辛苦的。
但黎恕也不轻松。
不过,现在栀栀乖巧睡在他怀里,浑身散发出清香,且她也睡得舒服,鼻息声音悠远绵长……
黎恕忍不住又看向旁边的小床——铁蛋也安安静静地睡着。
他怔怔地盯着天花板,无意识地用下巴摩梭栀栀的头顶,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而这些满足感、幸福感……
全都是栀栀给予他的。
黎恕傻笑着在她头顶轻吻了一下,又将她抱得更严实些,闭上眼睛依偎着她,也睡着了。
第392章
栀栀开始了坐月子、养孩子的痛苦历程。
之所以说痛苦……
是因为天气实在太热了。
白天的时候黎恕还要去学校上课,只有姜女士和赵阿姨照顾栀栀,电风扇是不允许用的,连大蒲扇也不让用。
热?
没事儿,小毛巾管够!
所以一整个上午过去,栀栀会用掉三到四块小毛巾……每一条小毛巾都能拧出汗水来的那种。
又因为实在太热了,栀栀基本没啥胃口。
只能靠着每天中午黎恕赶回家吃饭,然后飞快地拧一把热帕子给栀栀擦身、给她换身干爽的衣裳,再给她打一小会儿的扇子……把她侍候清爽了,没那么热了,她才能勉强喝点儿半温不热的鸡汤。
这么一来,栀栀饭量一下子就变小了。
饭量小,她几乎没有奶水。
铁蛋脾气好,不爱哭也不爱闹,就是被饿得直咂吧嘴……
姜女士和赵阿姨只好一顿奶粉、一顿米汤的轮换着喂养铁蛋,当然了,铁蛋也能勉强吃上几口不多的母乳。
一周过去,栀栀的侧切伤口几乎已经好了,自己一个人上床下床都不再受限制……她就开始坐在床上看书、写报告了。
姜女士和赵阿姨不同意,觉得栀栀就应该按照传统的方式来坐月子——整一个月啥事儿也不能干,必须穿长袖长裤的睡衣,脚上要穿棉袜、额头上要缠帕子,还得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连侧卧、翻身都不行。
栀栀很好奇。
——穿长袖长裤、脚下要穿袜子、额头上缠帕子……这些还能理解,就是怕月子婆着凉嘛!
但为什么月子婆只能直挺挺躺在床上呢?还严苛到连侧卧、翻身都不行???
面对栀栀的提问,姜女士和赵阿姨也答不上了。
嗨呀,反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都已经有几千年的传统了,肯定是有道理的,你们小年轻照办就对啦!免得到了老,这儿疼那儿也疼的……
为此,栀栀又去问黎恕。
黎恕想了半天,说道:“可能是怕子宫脱垂。”
他细细解释了一番给栀栀听:古时候没有避孕技术,女性怀了孩子只能生下。部分多育、高龄女性可能会在生育后发生子宫脱垂的现象,所以才会有“必须躺平”这样的规矩。
不过,黎恕还是特意跑去医院问过了医生,回来以后用松紧绳和毛巾改制成两条弹力宽边束腹带,让栀栀天天束腹。说因为怀孕,栀栀盆腔、腹腔里的其他器官会发生移位,绑个束腹带能更好的帮忙其他器官恢复到原来的位置。
但是栀栀想要看书、写字的矛盾还没解决。
于是黎恕又想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他和栀栀睡的是大床。所以每天早上他出门之前,会先把床收拾一下,半边儿床能让栀栀躺下,半边儿床呢,他就用块木板,给栀栀做了个四十五度角斜躺的背板。
然后他再用一块木板做成简易的斜脚架,要是栀栀想看书,那她就自己慢慢挪到床的这一边来,靠在背板上,用斜脚架看书、写字,她要是不想看书、想睡觉……那就慢慢挪到床的另一边儿去休息。姜女士和赵阿姨不太乐意,总觉得这小两口在乱来。
可是,栀栀略微有了行动力、黎恕又一直惯着她,要啥给啥的……慢慢的,栀栀心情愉快,饭量也慢慢增大。她吃得多,母乳有了,夜里铁蛋吃母乳就能吃个饱……而栀栀也开始长肉,不再是原来那副形销骨立的模样儿,渐渐变回水灵灵的模样儿。
又过了一周,就到了考试季。
黎恕还能正常参加考试,但栀栀正在坐月子,真不行。
于是黎恕跑去向学校领导申请特殊加考。
期末考试那一天,学校派来了副校长和教导主任,拿了大三下的毕业考试卷过来,在栀栀家里给栀栀监考。
八门专业课、四门文化课,一共四天的考试时间门……
栀栀扛了下来。
几天以后,全校期末成绩出来了——栀栀列本专业总分第一。
是海大建校以来,唯一一个用一年的时间门就学完三年大学课程的学生。
接下来,栀栀即将升大四,并且准备报考本年度(下半年)硕士研究生。
黎恕的成绩也是大二本专业前三,但他听从了栀栀和各位老师的劝告,不打算跳级,而是决定静下心来好好攻关本专业、以及他还选修了郎教授的专业,两个专业同时学习,他的压力是很大的。
平时栀栀和黎恕给家里写信,几乎不写学校、学习相关,只会写些生活方面的事儿。所以直到这会儿,姜女士听说栀栀期末考试全校(本专业)第一,黎恕第三……简直高兴坏了!
成绩出来的那一天,喜得她抱着铁蛋高兴地说道:“奶奶的大孙子哟,你妈你爸读书这么厉害,你肯定也不会差吧?”
铁蛋睡得迷迷糊糊的,咧了咧嘴,送给奶奶一个透明泡泡。
姜女士笑眯了眼。
说起铁蛋,栀栀总觉得这孩子天赋异凛。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不爱哭的小孩子啊?
铁蛋就不爱哭。
后他来到人间门才十来天,但已经展现出……惊人的智慧了。
比如说,他要是饿了,他就使劲儿咂吧嘴;他尿了、拉了臭臭,需要人来帮他换尿布,他就一直哼哼。大多数时候他吃饱了就睡,偶尔也有想玩一会儿的时候,他就假咳。
换言之,这孩子发出的任何动静,都是有规律可言的。
且他还不爱哭,有时候把他喂饱了、侍候干净了,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也是不哭不闹的。
甚至也不需要哄。
姜女士和赵阿姨也没见过这么乖巧的新生婴儿。
姜女士照看的孩子少,但赵阿姨看护新生儿的经验还是很足的,要不姜女士也不会带她过来……
这一天,姜女士和赵阿姨坐在廊下闲聊。
赵阿姨叹道:“铁蛋应该是我见过的最乖最不爱哭的孩子了!栀栀和念之都是新手爸妈,可你瞅瞅,大晚上的,铁蛋就没闹过一次!”
“就凭着栀栀和念之他俩,整一个晚上能把铁蛋带得妥妥当当,不是我说……要不是还得有人做饭给栀栀吃,还有我俩什么事啊!”赵阿姨感叹。
姜女士则有另外的担心,“赵大姐你说,铁蛋这孩子……呃,他像不像傻子啊?”
赵阿姨愣住。
“哪有月子里的毛毛不爱哭的!”姜女士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带的孩子少,可我问过人呀!就栀栀住的这巷子……我去问过多少人家了,没有哪个刚出生的毛毛在月子里不哭的!”
赵阿姨也有些迟疑,“说的也是,隔壁邱婶儿还来问我,说想向我们取经,到底是怎么哄怎么带的铁蛋……她家住得那么近,跟咱们就隔了一堵院墙,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听到铁蛋哭……”
“那你咋说的?”姜女士问道。
赵阿姨,“我说啊,我们都不哄的诶,他自个儿开心了自个儿躺床上笑呢!”
这是事实。
姜女士不放心地问,“那邱婶怎么说的?”
赵阿姨面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她以为我吹牛。”
姜女士噗嗤一声笑了。
赵阿姨,“真的!她还跟我说‘嗐这有啥藏着掖着的啊,大家交流一下经验么!就是你现在不说,以后栀栀也会告诉我的’……夫人你说,我真是有苦说不出!”
姜女士哈哈大笑。
赵阿姨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夫了,这一上午都快过去了,马上要吃午饭了……铁蛋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姜女士这才觉得不妥,“走走走,赶紧上楼看看去。”
两人刚走上楼梯,就听到栀栀在屋里喊,“妈!妈……铁蛋要吃奶啦!”
赵阿姨立刻转身跑下楼,“我这就去调奶粉啊!”
姜女士则匆匆跑上楼,推开栀栀的房门,看到栀栀坐在床上,已经给铁蛋换过了尿布。
地上的木盆里还扔了一块濡湿了的尿布。
姜女士嗔怪道:“嗐呀栀栀!你还在坐月子呢!以后铁蛋要换尿布……这种事儿放着我来!你呀,最重要是好好休息!”
栀栀抿嘴一笑,点点头,又顺手捏了一把儿子肥嫩的莲藕手臂。
铁蛋笑眯眯地躺在床上,小嘴儿不住的咂吧着,表示他饿了,想吃|奶奶。
姜女士抱大孙子抱了起来。
十几天过去,铁蛋已经褪去了初生时的水肿和通体发红,露出五官俊美的小脸蛋。
他长得像父亲。
而他的父亲黎恕同志,五官肖母。
也就是说,铁蛋小朋友其实活脱脱就是姜女士的翻版。
姜女士爱他爱得不行,抱起来就啾了一下他的小脸蛋。
铁蛋立刻咧着嘴,发出了“咳咳咳”有规律的叫声——这是他心情好,想找人玩的意思。
姜女士高兴了,开始抱着铁蛋发疯,嘴里唱着家乡童谣,抱着铁蛋一会儿跑到这边儿、一会儿跑到那边儿……
铁蛋的咳咳声就大了。
栀栀忍俊不禁,笑道:“妈,你别逗他逗得太狠……不然呆会儿太兴奋,吃奶又呛着了。”
姜女士心情愉快,抱着铁蛋说道:“好好好!铁蛋啊,咱们不玩了好不好?”
铁蛋小朋友不同意:咳咳咳!咳咳咳!
姜女士,“那你不想吃奶了?”
铁蛋小朋友还是很想吃奶的,于是开始咂吧嘴:啧啧啧!
这时,赵阿姨端着铁蛋小朋友的奶碗、小勺子过来了。
——在这个年代,奶瓶还不普及,所以给铁蛋喂奶就直接把婴幼儿奶粉冲在小碗里,再用一个非常浅口的小瓷勺一点一点的喂。
当下,姜女士坐在一旁,抱着铁蛋;赵阿姨端着小碗小勺子,一点一点喂铁蛋吃奶。
铁蛋饭量和他爸一样大。
还在医院里的时候,护士就交代了:初生婴儿的胃容量小,每隔2-3小时要喂养一次,每次一个中号酒杯的奶量就好。
但铁蛋小朋友的奶量,直接是护士说的三倍……也就是,正好是满满一小碗的量。
他吃得多,所以不需要2-3小时就喂养一次,能跟上大人的一日三餐,外加下午睡醒了一顿、睡前一顿,半夜一顿……这样。
而且铁蛋非常聪明。
吃奶的时候他会露出享受的表情,初时吃奶,他饿得慌,吞得又快又急,吃到只剩四分之一的时候,速度就放慢了……到最后几口,他吃饱了、不肯吃了,就会用光秃秃的牙床咬住勺子……
一般到了这时候,那就是吃饱了犯困,要睡觉了。
姜女士手法娴熟地抱着铁蛋拍奶嗝儿……
孩子趴在她肩头昏昏欲睡。
姜女士感慨万千,忍不住说道:“你说这孩子聪明呢,他是真聪明啊!从娘胎里一出来就给我们立规矩……可栀栀你说,他到底是不是个傻子啊?怎么这十几天了,他一滴眼泪没淌过?”
话音刚落,刚才都已经睡着了的铁蛋顿时哇哇大哭了起来!
姜女士呆住。
第393章
栀栀瞪大了眼睛。
孩子来到人间十来天,这还是他头一回哭呢!
赵阿姨和姜女士更是呆滞住了。
铁蛋这孩子向来不爱哭……
现在哭了……要怎么哄啊?
正好这时黎恕也回来了,他一脚踏进屋里……就听到铁蛋在哭?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黎恕好奇地问道,“这家伙怎么哭了?”
栀栀急道:“妈,快哄哄铁蛋!他才吃完了奶!可别让他呕奶了。”
姜女士如梦初醒,抱着大孙子笨手笨脚的哄,“喔喔喔……阿奶的大乖孙儿!哎哎哎,铁蛋是个宝贝蛋!”
铁蛋嗷嗷地哭,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姜女士哄了好一会儿也没哄好,手足无措还尴尬。
赵阿姨自己生养了四个孩子,又帮着带了七八个孙子外孙子,还是比较有经验的。
见姜女士哄不好铁蛋,她赶紧把孩子抱了过去,也是摇来摇去哄。
铁蛋依旧嚎啕大哭。
黎恕没见过世面,津津有味地倚在五斗柜旁抱臂看着小家伙闭眼干嚎,眼角一滴眼泪都没有……
最后栀栀看不过眼了,“赵阿姨,你把铁蛋抱过来我看看。”
赵阿姨羞愧地将铁蛋抱到栀栀身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栀栀摸了摸儿子柔嫩的面庞。
小家伙扭了扭身子,哭声小了些,但依旧不满意,哭得哼哼唧唧。
栀栀也没法子。
最后,黎恕抱臂倚立,闲闲地问道:“刚你们说啥了?”
姜女士嘟嚷道:“也没说啥……”
一句话还没说完,姜女士突然睁大了眼睛,“我刚和栀栀念叨……说铁蛋为啥不哭,他怕不是个傻子吧?”
“哇——嗷呜哇呜!”
铁蛋的哭声愈发嘹亮。
黎恕人都没往床边儿去,只侧过脸,冲着铁蛋的方向大声说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就可以了啊!你妈知道你不是傻子,我们都知道,你阿奶才是个傻子呢!”
姜女士怒瞪着黎恕。
然后——
铁蛋的哭声就渐渐歇止了。
栀栀:……
姜女士:???
赵阿姨:!!!
——这孩子成精了吧?
“栀栀你再哄哄这小家伙。”黎恕说道。
栀栀俯下身子,戳了戳儿子的脸蛋,又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最后在儿子温软的脑袋顶、肥嫩的面颊上吧唧了好几下……
铁蛋闭着眼睛睡着了。
栀栀又仔细地看了看孩子的眼角——确认过这孩子是在干嚎,真一滴眼泪都没有。
姜女士目瞪口呆,“这孩子出世才十几天,就能听懂人话了?他还知道我说他是傻子……他不乐意了?”
铁蛋闭着眼睛五官突然一皱,又是一副要哭的样子。
吓得姜女士赶紧说道:“我家铁蛋不是傻子!他爹才是傻子!以后谁敢说我大孙子是个傻子,老娘跟谁急!”
铁蛋他爹:……
行吧,都是亲生的^_^
好歹唬弄住这小家伙了。
小家伙呼呼地睡熟了。
黎恕选择没听到他妈说他是傻子的那一句,说道:“妈,一会儿吃饭了吧我都饿了。”
姜女士哼了一声,没理他,对栀栀说道:“栀栀啊,你赵阿姨一会儿就把饭菜给你送上来啊!”然后一扭头走了。
栀栀含笑点头。
赵阿姨也匆匆下了楼。
黎恕把门关上了,小小声问栀栀,“给你擦把汗?”
栀栀赶紧点头。
黎恕飞快地去了卫生间,倒了点热水,将毛巾浸湿、拧到半干,又拿了一块干毛巾……然后回到床边,先是用湿润的热毛巾给她仔细地擦了一把脸、又擦过颈脖、后背,身子也擦拭过,再用干毛巾将她身体表面的水迹蘸干。
栀栀舒服地松了口气。
赵阿姨端饭上楼的脚步声响起……
黎恕立刻拿着毛巾转身进了卫生间。
赵阿姨轻叩房门,“栀栀?”
“进。”
赵阿姨推门而入,“念之呢?”其实她是想问你俩大白天的关门干啥。
栀栀镇定地说道:“这天太热了,念之洗澡呢!”
“哦!”赵阿姨不疑有它,将饭菜放在桌上,说道,“栀栀啊……那个,夫人说,让念之陪着你在楼上吃。夫人她、她……”
说着,赵阿姨看了卫生间的方向一眼,小小声说道:“夫人她说……她不想看到念之。”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
赵阿姨也笑了。
“那辛苦赵阿姨陪着妈一块儿吃,也麻烦开导一下妈,”栀栀忍笑说道,“一会儿我也劝劝黎恕,让他给妈赔个不是。”
赵阿姨笑道:“放心,其实也没事儿,估计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赵阿姨转身下了楼。
黎恕在卫生间里洗了个冷水澡,这才赤着出来了,换上了干爽的衣裳以后,他问栀栀道:“我妈生我气了?”
房间的隔音也就这样儿,刚才赵阿姨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
栀栀笑道:“你怎么知道铁蛋是因为那句‘傻子’在闹脾气?他真听得懂啊?”
黎恕,“应该听不懂,但他能感知到情绪……再说了,他在你肚子里呆了九个多月,这么长的时间里,你吃了多少好东西?花胶鲍鱼海参,海鱼鸡鸭和蹄膀,还每天吃鸡蛋喝牛奶……就这样,你还瘦得不成人形,那营养不全都堆到他身上去了么!你再看看他,他也不胖啊……搞不好那些营养全都给他长脑子长心眼儿去了!”
说着,黎恕将一张小几子直接搬到栀栀床前,又把赵阿姨拿上来的饭菜摆在了小几上。
现在全家人的伙食都跟着栀栀的月子餐来。
之前黎恕为了应付栀栀坐月子,自己在后院养了十来只鸡,就是打着算盘让栀栀在坐月子的时候一天吃上一只鸡。
但后院地方小,根本养不了那么多鸡。再说了,好几只母鸡下鸡下得可勤快了,也舍不得杀……
于是黎恕找巷子里的几户人家预订了一共二十只鸡。
现在呢,赵阿姨负责栀栀的月子餐,那算是相当的豪华了。
栀栀的一天三顿饭全都是有汤有肉的:——早饭一般是卧蛋汤面、或者姜蓉麻油蛋炒饭;
——午饭是铁打不换的红枣桂圆炖鸡汤。
——晚饭一般是猪蹄汤、筒骨汤、鱼汤、猪肚汤这几种轮换。
而全家人的饭菜呢,也基本跟着栀栀来。
比如说,这会儿黎恕的午饭,就是鸡油剁椒炒鸡杂,以及前一天晚上栀栀吃剩的炖猪蹄,但用香醋、酱油、蒜末、香菜和辣椒油给凉拌了,外加一碗炒丝瓜,以及栀栀昨晚喝剩下的猪蹄汤。
可栀栀的午饭,则是一大钵子黄澄澄的浓香鸡汤,以及最肥美鲜嫩的鸡肉,外加一碗米饭,一份炒丝瓜。
栀栀看了看这一大钵子的鸡汤鸡肉,估计自己是吃不完的。
也就是说,晚饭的时候,丈夫婆母和赵阿姨还得吃她吃剩下的这些鸡肉和鸡汤……
栀栀喝了一口鸡汤。
鲜!
她赶紧舀了一勺鸡汤,吹了吹,送到黎恕嘴边,“快尝尝。”
“你吃你的,我这不是还有猪蹄汤么!”黎恕说道,并且想躲开。
栀栀不依不饶地用汤匙怼着他的嘴,“那不一样!你这猪蹄汤是昨晚上的……过了夜就不好喝了。”
赵阿姨很会持家。
栀栀头一天晚餐喝不完的汤和肉,她会用大钵子装好,用冰凉的井水湃在大盆子里,第二天一早再用大火烧开煮沸。以这种方式保存,肉和汤都不馊。但栀栀也试过,热过两次的肉汤,味道总不如刚炖好时那么鲜美。
黎恕不得已,张嘴喝了栀栀送过来的新鲜鸡汤。
“好喝吗?”栀栀问他。
他点头,“好喝!”
栀栀又喂他喝了一勺鸡汤,然后心安理得地从他碗里挟走了一块凉拌猪蹄肉,塞嘴里吃了。
黎恕瞪着她,“你吃不了这个——”
晚了。
嘶——
栀栀已经被辣得直吐舌头!
说实话,这凉拌猪蹄肉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辣。
她赶紧一口气灌了好几口鸡汤,这才稍稍止住舌尖上的痛感。
黎恕看着她笑。
夫妻俩聊了一会儿的天。
黎恕问栀栀,上午都干了些啥。
栀栀告诉黎恕,“上午忙团委的事儿……工作总结刚写完,然后看了一会儿专业书。下午我会再完善一下种岛任务明细分配……这个太难了,主要是没人干过这事儿,连个参考都没有……不过,从无到有这一步最难,只要咱们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哪怕不对呢,只要开了个头,后面的事儿就好了……”
然后栀栀又问黎恕,他今天都干了些啥。
——现在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大部分学生已经离校,少数学生不回。
黎恕已经开始进入施教授的实验室,初步学习项目的跟进。
同时,他也成为郎教授的左臂右膀……因为郎教授之前负责的项目已经叫停,他的学生也全都安排下乡去了。现在要重启项目,可他的学生还没有全部回来……郎教授那边的事情,远比施教授那边的更多。
黎恕向栀栀解释了,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可能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就要加班儿了。”
然后他看着栀栀,问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栀栀笑道,“有事做,那当然要做!不过,郎教授那边儿的津贴你申请了没?”
“还没有……”
栀栀正色说道:“这事儿你可别忘了哈!别跟我导师似的,端着知识分子清高的架子,不好意思争取,害得梓毅一个月才十三块钱的补贴……连饭都吃不饱!还得靠自个儿挣外快才能填饱肚子……”
“施教授那边,人家已经步入正轨,规章制度一早就已经建立好了,咱们是后头来的,按规矩来就好。但郎教授这边属于刚刚才起步……张大有多穷啊,就是为了他们,你也得逼着郎教授去争取!”栀栀念叨道。
黎恕看着栀栀,目光柔柔的。
他忍不住又看向了躺床上呼呼大睡的儿子……
再看向栀栀时,黎恕眼里盛满了愧疚,“栀栀,要是我加班儿的话,那我陪伴你和孩子的时间就更少了,我……”
“这有什么,妈和赵阿姨在,她们会帮我的!再说了,你又不是扔下我们不管、一个人去玩儿,你是有正经工作要做的,为什么要愧疚?”栀栀嗔怪道。
话虽如此,但黎恕心里就更愧疚了。
和栀栀一块儿吃完午饭,黎恕把碗筷收到一旁去,抱着栀栀歇午觉。
当然了,亲亲抱抱是要有的。
陪着栀栀睡熟了以后,他又亲了亲儿子的脸蛋,这才轻轻起来了,端着碗筷下楼,准备修补一下他和他妈之间的亲情裂痕。
但是她妈和赵阿姨都不在。
没办法,黎恕只好干起了家务活:
碗筷全都洗干净,收拾好;
院子里晒着的尿布已经干了,全收回来,一块一块叠好;
院子里的卫生要做一做;
数了一下煤球、好像不太多了,所以呆会要去巷子口的煤站那儿再订五百个煤球;
上回顾叔让他把杀了鸡以后、那些鸡毛收集起来给他,说可以卖钱……虽然不图这几个钱,但既然是能生钱的东西,那就把这些鸡毛送给顾叔吧!
就这样,一直到中午快两点钟,黎恕必须要去上班儿了,姜女士和赵阿姨还没回来?
黎恕等不下去了,他轻手轻脚地上楼,看了栀栀和儿子一眼,发现娘儿俩睡得正香?他没敢吵醒她俩,便又下了楼,准备出门找他妈和赵阿姨。
——他不能让栀栀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家。
结果院门一打开——
黎恕就看到他妈和赵阿姨、邱婶,以及这附近的几个婶子就坐在他家对面的凉棚那儿,人手拿着一把蒲扇正在聊天纳凉。
其中,就属他妈姜女士的声音最嚣张!
“呐,中午的时候你们听没听见我家大孙子哭的声音了?别人家住得远些,听不到,邱婶儿你听到了吧?”
“嗯嗯,好像是听到了!对了铁蛋奶奶,你家铁蛋是头一回哭吧?”邱婶问道。
姜女士,“是!嗐,我们家那大孙子啊……他就跟成了精似的,平时最不爱哭,结果今天我当他面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你说啥了?”婶子们好奇地齐声问道。
姜女士,“我就问啊,铁蛋这孩子是不是个傻子……结果就为了我这一句,铁蛋嚎得那叫一个天崩地裂啊!我跟你们说,我也活了五十多岁了,到今天我才知道,那么小的娃娃居然能听懂大人的话!他才来人间几天啊……”
邻居们也不知道姜女士是京都军区总参谋夫人,又因为她性格爽利,大家都喜欢和她聊天。但听了姜女士的话,大家都不相信。
“得了吧,还是个月子里的毛毛呢,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
“就是!月子里的毛毛要哭,那是天经地久的!不哭的毛毛才是有毛病的!”
“对啊铁蛋奶奶,你家铁蛋当时肯定是饿了,要么就是尿了、拉了臭臭,要么就是身上哪儿不舒服了……”
“嗐呀反正我没听说过月子里的毛毛能听懂人说的话!”
……
姜女士急了,“哎我说的是真的!我们家铁蛋啊,不但不爱哭,他还很会挥指人呢!这一点特别像他爷爷,他爷爷就是指挥……那啥,反正挺厉害的哈哈哈哈……”
说到这儿,姜女士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儿说漏了嘴,急忙打住。
但是邻居婶子们还是不相信,
“月子里的毛毛一天到晚就是吃喝拉撒!他懂个啥啊?”
“我儿媳妇怀孕的时候,虽然不像栀栀跑医院做产检那么勤快,但医院发的那孕产需知还是知道的……那册子上说,才出生的娃娃呀其实是看不清、也听不清的……”
“就是就是!铁蛋奶奶,你还真当你家大孙子那么小就已经能听懂人话了啊?其实可能就是当时有点儿不舒服才哭的!”
“铁蛋奶奶,你也太大惊小怪啦……以后让栀栀多给你生几个孙子孙女,你就见怪不怪啦哈哈哈哈!”
……
姜女士急道:“哎呀我说的是真的!我家大孙子呀,他就是不爱哭!他想吃奶他就这样咂吧嘴……啧啧啧这样,每次只要他一咂吧嘴,我们就让他吃奶,他吃到了吃饱了他就笑眯眯的……”
“他哼哼的时候,那肯定就是拉在尿布上了,或者屙在尿布上了,一给他换完尿布他就又笑了……他还会假装咳咳咳的,他咳咳的时候代表他想找人玩了,那就把他抱起来,随便一逗他他就笑!”
说到这儿,姜女士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们说说,我这大孙子是不是很可爱?”
众邻居婶子们没人说话。
人人都看着姜女士,露出了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
姜女士清楚明白地从邻居们的眼神里看出了不相信……
最终还是邱婶给解的围,“哈哈哈哈哈铁蛋还真的挺有意思的哈,哈哈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黎恕有些无语。
再垂眸看看腕表——
哟,可不能再耽误了,于是他清咳了两声,扬声叫嚷道:“妈,阿姨,我得上班儿去了,你俩也早点儿回去陪着栀栀啊!”说完他就走了。
姜女士“啊”了一声,这才惊觉已经和邻居们聊了快两小时天了?
她赶紧站起身,先是冲着黎恕的背景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然后才对邻居们说道,“各位,我回家去了啊!咱们回聊!”
虽然是这样,但姜女士和赵阿姨在走近自家小院的时候,却依旧听到了邻居们的议论纷纷,
“哎你们相信月子里的毛毛能有这么精准的表达能力吗?”
“反正我没见过。”
“嗐,你们不懂!小黎是独生子,他妈妈也没机会接触太多的小孩子啊,所以把她的孙子神话了,这也是情由可原的嘛!”
“搞不好就是瞎撞上的呢,并不是孩子自己哼哼哼就是要换尿布、咳咳咳就是要玩儿的呢……就是那啥,心有灵犀那种吧!”
“我是乡下人,我没文化,我就直说了吧……根本就是铁蛋奶奶显摆嘛!她觉得她家的大孙子是天才呗!”
“我带了三个孙子两个外孙啦,那个孩子不是在月子里就只知道吃喝拉撒,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还随便哭,哭着玩儿……嗨呀这方面啊我太有经验了!根本不可能有在月子里就会表过意愿的婴儿!”
“反正我就是觉得,她家的大孙子不爱哭……真的问题很大!没准儿真是个傻子呢?”
姜女士老大不高兴的,拉着赵阿姨进了院子,忿忿不平地说道:“明明就是她们家的孩子蠢,非说我显摆……”
她心里有气,关门的时候手劲儿大,“砰”一声重重合上了。
倒把正在楼上歇午觉的栀栀给吓醒了。
第394章
栀栀敏锐地感觉到,婆母的情绪似乎不太好。
平时婆母一般都和赵阿姨两人风风火火地在家里忙活,照顾菜园子啦,处理食材烧饭啦,给铁蛋洗尿布晒尿布啦……动静一点儿也不小。
栀栀就是在楼上呆着,也总能听到两位长辈时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可今天下午,两位长辈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声响也没发出来。
赵阿姨下午上楼来送栀栀送下午加餐,顺便过来看铁蛋的时候……
栀栀都看出来了,赵阿姨眼睛红红的?
铁蛋出生才十来天,但生活已经非常规律了。
下午三点半会醒,得给他换尿布,侍候他吃奶。
大约也就差了一两分钟……
铁蛋醒了,打了个呵欠啊啊地叫嚷了几声,小手小脚就挥舞了起来。
赵阿姨喜道:“还真的醒了!”
遂将为栀栀准备的下午加餐放在床边让她吃,走过去抱起了铁蛋。
铁蛋看着赵阿姨,一笑,咳咳了两声。
——这是想和赵阿姨玩儿的意思。
赵阿姨颠颠儿地抱着铁蛋,将自己的脸埋在铁蛋的肚子那儿,笑嘻嘻的蹭。
铁蛋的两只小手挥呀挥呀,嘴儿咧得老大,显见得是十分开心的。
栀栀看着她俩笑,伸手端起了碗。
今天的下午加餐是牛奶红枣桂圆黑芝麻糊,黑芝麻是赵阿姨亲手用小石磨的,红枣和桂圆被去了核,切得碎碎的、又熬得绵烂,最后碗里放黑芝麻糊、奶粉和红糖,把煮好的红枣桂圆连肉带水一起冲进碗里,拌匀,就是营养又香甜的一碗糊糊。
栀栀还挺喜欢吃的。
赵阿姨知道她爱吃这个,就每天下午做一碗给她吃。
栀栀才吃了两口,铁蛋就闹着要拉臭臭。赵阿姨害怕打扰栀栀吃点心,就把铁蛋抱到卫生间门口,坐在小板凳上给铁蛋把屎把尿换尿布……
突然响起了有人蹭蹭蹭上楼的声音,还传来了姜女士说话的声音。
栀栀端着碗,愣住。
一般说来,女人生了孩子还在坐月子的时候,是不太欢迎有客上门的,因为会打扰到产妇坐月子休养。
按传统说法就是:新生儿满月时,才会摆弥月宴,让男方亲戚来看看孩子;新生儿百日时,摆抓周宴,请女方亲戚来看看孩子。
栀栀和黎恕虽然不是淮安当地人,但因为在这儿人缘好,也没人会在栀栀还在坐月子的时候上门打扰。
所以?
栀栀盯住了房间门口。
没一会儿,姜女士的声音就变得清晰了起来,“……你婆母知道你上我们家来了吗?”
栀栀更觉得奇怪。
很快,姜女士就领着一个年轻女人进来了,“栀栀,莫巧来看你了。”
莫巧???
栀栀知道这个人。
——巷子里的小媳妇儿,也是外地人。差不多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嫁到淮安四年,生了俩女儿。
不过,莫巧的家庭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她是外地媳妇还一连生了俩闺女,婆婆又特别强势……平时三天两头的总能听到她家吵闹不休。栀栀打量着莫巧。
——莫巧自己也生养了两个孩子,她不可能不知道,去有新生儿和月子婆的人家里做客,是多么的不讨喜。
难怪姜女士会问出那样的一句话来。
栀栀朝着莫巧笑了笑,没说话,端碗慢条斯理地吃着芝麻糊。
莫巧笑眯眯地说道:“我来看看你们家的天才神童。”
姜女士一听,顿时老在不自在的。
栀栀则抬眼看了莫巧一眼,笑了,“莫嫂是着急过来沾沾喜气了?”
莫巧面一白。
栀栀笑道:“去吧,铁蛋正在拉臭臭,莫嫂等不急的话,现在就可以过去摸摸他吧!啊对了,走的时候也可以带一块铁蛋的尿布走。”
——乡下不成文的规矩,摸一摸月子里的男婴,再讨要一件男婴的东西,会给想生男孩的妇人带来好运。
莫巧咬住了下唇。
她哪会听不懂,别栀栀是在暗讽她一连生了两个赔钱货呢?
莫巧心里不服气得很。
她嫁过来好几年了,和婆婆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又一连生了俩个闺女……在婆家的关系更加举步维艰。
去年的时候,别栀栀也在这儿安了家。
——别栀栀生得美,性格好,出手大方,和巷子里的人家相处得都挺好。她和黎恕两口子……男的是巷子人家眼里的标准好女婿形象,女的是完美儿媳的代言人。
凭是哪家哪户闹了矛盾,长辈都会说:你瞅瞅你自个儿,你再瞅瞅巷子东边的小别(小黎)……你也二十多人家也二十多,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再加上,别栀栀最近还生了个大胖儿子!
大家也都在议论别栀栀,说她的命怎么那么好,长得漂亮不说,家里还富裕,人也争气,是个工农兵大学生,嫁了个丈夫也是个争气的,有一幢那么好的屋子……还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莫巧和婆婆关系不好,婆媳俩天天对着干。
婆母没少在家念叨莫巧,说莫巧不如栀栀会读书、不如栀栀会做人、连生孩子也不如栀栀……
尤其是今天,姜女士中午在小院门口吹水的时候,莫巧婆婆也在那儿听着,虽然不怎么相信吧,但一回到家,看到莫巧蓬头垢面的样子,家务事没干完、两个孙女儿没带好,忍不住又开始碎碎念。
这回可不仅仅只是拿别栀栀出来和莫巧比,连着别栀栀刚出生十几天的儿子……也被莫巧婆婆夸到了天上去!
莫巧不服气,一怒之下跑来栀栀家,想要见识一下这个在月子里就与众不同的天才神童。
她是带着怒气儿来的,来了以后也没能控制住脾气,讥讽的语气脱口而出。
当然了,她本来就是抱着拆台的微妙心情来的。
结果人一来,第一句话就在栀栀那儿吃了亏,这让莫巧又恨又气。
一时间,莫巧站在屋子中间,进退两难。
最终,想生儿子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
莫巧觍着脸走到卫生间门口,看到赵阿姨正坐在卫生间里给铁蛋把臭臭,犹豫片刻,终是厚着面皮摸了摸铁蛋的头。
铁蛋方才还被赵陈姨逗得咯咯笑,他其实看不清莫巧,但能感觉到这是个陌生人……当即笑脸一收、嘴巴一扁,就要哭。
赵阿姨连忙说道:“不哭!铁蛋不哭!一会儿我们拉完臭臭就吃奶奶!”
铁蛋直直看着莫巧的方向,嚎啕大哭了起来。
姜女士忍不了。
铁蛋不爱哭的时候,她暗自担心铁蛋是不是个傻子;可铁蛋一哭,她又心痛,连忙冲着莫巧说道:“莫巧啊你往后站一站,吓着我们铁蛋了!”
莫巧尴尬至极,往后退了一步。
铁蛋看不到莫巧了,顿时收住了哭声。
赵阿姨给他把完了臭臭,手脚麻利地用卫生纸给他擦了屁屁,又倒了点温水浸湿一块小帕子,给他洗了屁屁……
铁蛋觉得舒服了,顿时眉开眼笑,又冲着赵阿姨咳咳。
——小家伙这是想玩儿呢!
赵阿姨哈哈笑,“我们家的小宝贝蛋又想笑笑啦,对吧?”然后将脸凑在铁蛋的胸膛上方,轻轻蹭了蹭。
铁蛋咯咯笑,眼儿弯弯,两只小手也不住地挥呀舞呀。
赵阿姨是很有觉悟的——她是陪着姜夫人过来照顾儿媳的,活得多干,这天伦之乐啊、得让铁蛋的亲奶奶来享受!
于是赵阿姨侍候好铁蛋换好了尿布以后,就把铁蛋抱了起来,递给姜女士,又拎着脏尿布对姜女士说道:“您陪着铁蛋玩一会儿,我这就下去给他冲奶粉去!”说完就匆匆下了楼。
姜女士抱着铁蛋……
结果铁蛋一眼就看到依旧还杵在屋里的莫巧。
小家伙面上的笑容立即散去,嘴巴一扁……就要哭。
姜女士被吓一跳,“怎么了?刚才还笑得那么快活……”
“哇昂——”
铁蛋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
栀栀老神在在地端碗吃着香甜的黑芝麻糊,“妈,屋里有外人要,铁蛋不高兴呢!你转身别让他看到莫嫂。”
姜女士斜睨了莫巧一眼,抱着铁蛋换了个方向,让他背对着莫巧。
说来也怪,铁蛋立刻止住了哭声!
他可能是饿了,冲着姜女士不停咂吧嘴。
姜女士温柔地说道:“阿奶的宝贝蛋,再等等啊,你赵婆婆给你冲奶粉去了……一会儿就有得吃了,好不好?”
铁蛋很配合的啊啊了两声,然后冲着姜女士发出了咳咳的声音。
姜女士乐了,“你的玩心就这么重啊?才出生十来天……你天天想着玩儿?你想玩个啥呢?啊?阿奶问你,你想玩个啥呢?”
说着,姜女士抱着铁蛋就亲。
铁蛋咯咯笑。
莫巧见铁蛋奶奶这么喜欢铁蛋,不由得有些黯然神伤,心想果然还是男娃娃更讨长辈开心……
她不想看铁蛋,便看向了栀栀。
栀栀正捧着碗吃芝麻糊,就快要吃完了。
莫巧闻到了浓郁的芝麻甜香,不由得十分艳羡,又心想,果然生了男娃娃就特别与众不同,瞧瞧,别栀栀就一个孩子,身边却有两位长辈照顾!现在孩子闹着要吃奶,别栀栀居然连奶也不喂,就这么大大剌剌地坐在一旁吃自己的!听说孩子吃奶也是靠吃奶粉……
她有些嫉妒,忍不住叨叨了起来,“栀栀你吃啥呢?”
栀栀将碗里最后一口芝麻糊吃完,这才说道:“芝麻糊啊!我婆母让我每天吃,说对头发有好处。”
栀栀是真的很喜欢吃这芝麻糊,不由得赞道:“我们家赵阿姨的厨艺就是好!妈,呆会儿你也去吃一碗呗!”
“我不要,你爱吃这个……从明天起让你赵阿姨多给你弄一点儿!今天不好再给你加了,她那红枣和桂圆得熬上半小时呢!”姜女士说道。
莫巧闻到香香甜甜的气味儿,馋得吞了一口口水,又狠心咽下,对栀栀说道:“对了栀栀,你家铁蛋要吃奶,你怎么不喂他吃奶啊?”
栀栀是真的很不喜欢这个话题。
她当然知道母乳更有营养,可她确实奶水不丰啊!
栀栀就没理莫巧。
莫巧就来劲儿了,“哎呀栀栀,奶粉能有什么营养!你得喂孩子吃母乳!吃奶粉长大的娃娃呀,他就是不如吃母乳的娃娃聪明……”
姜女士打断了莫巧的话,“我们栀栀啊从小就养得金贵,身体弱!确实没啥奶水,现在让她一天一只鸡、一只猪肚的吃着,莫巧你瞅瞅……她胖了一点没?一点没胖!可是呢我们的铁蛋聪明得很!这就叫做先天养得好,自然是聪明的……是不是啊铁蛋?”
最后一句话,姜女士问向了自己的宝贝大孙子。
不过,铁蛋面上的笑容早就已经消失了。
他呆呆在依偎在奶奶怀里,没动、也不叫唤。
小家伙的五官本就肖似黎恕,神韵也像。表情一旦严肃下来,就更加像黎恕了。
原来,小家伙才出生不久,视觉、听觉都没有发育好。能看清近在咫尺的东西,虽然听不懂大人说的话,但能清晰的辨知情绪。
这会儿他就感觉到,好像屋里的气氛不太好,因此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而此时莫巧心里正掀起了醋海狂波。
——什么?别栀栀每天要吃一只鸡、一只猪肚!!!天,那她还吃这浓香甜蜜的芝麻糊?再想想……别栀栀坐月子就是真的坐月子?她真坐在床上什么也不用干?连喂奶都不需要吗?
再想想她生孩子……
在医院里生了大闺女,婆母见是个女孩儿,倒也没说什么,把她和女儿接回家。也照顾她坐月子,但女儿的吃喝拉散全由她来管,她丈夫负责给孩子洗尿片洗衣裳什么的。至于月子餐?那不存在的,就跟着家里人一块儿吃,豆子饭是一顿,腌菜也是一顿,月子里就没怎么见过荤腥。
生了二女儿以后,婆母的脸色就不大好了。她还坐月子呢,婆母就骂她矫情。平时该干啥,坐月子的时候照样干啥。以前丈夫还帮她洗洗尿片什么的,现在婆母也不让男人洗了,让她包圆,还要她像平时一样煮饭打扫院子洗一家人的衣裳……
现在跟别栀栀一对比?
莫巧心里莫名燃起了一把火,阴阳怪气地说道:“哟栀栀啊,你家这么有钱呢?一天一只鸡!啧啧啧……”
栀栀皱起了眉头。
她真觉得莫巧这人挺有意思的。
——莫名其妙跑到别人家来,也不管别人是不是欢迎……而且她还说出那么多的酸话?以前栀栀就挺不喜欢莫巧婆婆的,觉得莫巧婆婆太喜欢在邻居面前议论她几个儿媳的是非了。现在看来,还真是一言难尽呢!
不过,栀栀还没来得及发火。
因为铁蛋发火了。
“呜哇——”
小家伙愤怒地攥紧了拳头,哇哇大哭了起来。
慌得姜女士抱着铁蛋轻轻摇,“哦哦,阿奶的宝贝蛋,不哭不哭……赵婆婆马上就调好奶奶送了来,不哭不哭啊!”
小家伙窝在奶奶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姜女士哄不好孙子,急了,“栀栀啊铁蛋这是怎么了?”
栀栀想起黎恕的分析,不由得看了莫巧一眼,对姜女士说道:“妈,你大孙子不爱这屋里有外人在!不信你让莫巧站在屋外去试试!”
莫巧率先笑了,“他一个月子里的毛毛,他懂什么是外人?”
姜女士直接说道:“莫巧你站到外头去。”
莫巧讥笑道:“不是,你还真以为你们家的这个孩子是个天才神童?”
“你管我大孙子是不是天才神童!你先出去!站到外头走廊上去!”姜女士毫不客气地说道。
正好这时,赵阿姨端着调好奶粉的小碗进来了,因听到姜女士让莫巧出去,赵阿姨想也不想的直接一把就将莫巧拉到了房间外头,又笑眯眯地大声说道:“铁蛋啊别哭了啊,有吃了的,来来来!”
赵阿姨常活干活,手劲儿大,莫巧被她扯了个趔趄。
而莫巧一被拉出房间,铁蛋的哭声顿时止住了???
莫巧目瞪口呆。
她惊诧万分,心想……这是巧合吧!铁蛋停止哭泣,其实是因为赵阿姨端了奶粉来给他吃?
这么一想,莫巧不怕死的又跟着进了屋,“别栀栀——”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本来已经止住哭泣的铁蛋再次爆发出哭天抢地的动静,“呜哇哇哇哇!啊啊啊呜哇哇哇……”
莫巧呆住。
栀栀、姜女士和赵阿姨也愤怒地盯住了莫巧。
莫巧心虚,只好往外头走了几步。
铁蛋的哭声渐渐歇止。
莫巧一走出房间,铁蛋就不再哭泣了。
可莫巧还是不甘心,于是她又进了屋,但这一次她也不跟栀栀说话了,就杵在门口。
而这一次,铁蛋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门口。
几站就在莫巧刚一进入房间的时候,铁蛋再次呜哇呜哇的嚎哭了起来。
莫巧瞠目结舌。
尽管她不愿意相信……
便好像是真的,别栀栀的儿子出生才十几天就已经会认人,而且也会表达出简单的喜恶情绪了!
莫巧倒抽一口凉气,自觉丢不起这个人,捂着脸跑了。
铁蛋安静下来。
小家伙顶着一张黎恕的脸,表情冷漠,小嘴儿咂吧咂吧,奶凶奶凶的,好像在说:我饿啦,快点给我吃奶奶吧!
当下,姜女士就抱着铁蛋坐在床沿,赵阿姨坐在小板凳上,用小瓷勺舀了调好的奶水一点一点喂他。
小家伙安安静静地吃,吞咽奶水的节奏很稳,完全看不出来刚才用那样嘹亮凶狠的哭声赶走过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姜女士和栀栀交换了一个眼神,忍不住笑了。
第395章
从今天起,黎恕开始加班儿了。
下午六点整,赵阿姨去给他送了晚饭;栀栀、姜女士等赵阿姨送饭回来,三人一块儿吃过晚饭……九点多的时候姜女士和赵阿姨又一块儿给铁蛋洗了澡,给他扑了点儿痱子粉,又给换上干爽柔软的小衣服。
最后又给铁蛋喂过一次奶,照顾着铁蛋睡着了,姜女士和赵阿姨才回隔壁房间睡觉去了。
夜里快十一点,黎恕终于满面倦色的回来了。
栀栀还没睡,正坐在床上归类她白天弄好的文件。
黎恕先看了看熟睡的儿子,揉了揉孩子肥软的面庞,然后又抱了抱栀栀。
栀栀一脸嫌恶地推开他,“臭死了!一身的汗味儿……对了,赵阿姨在厨房里给你留了宵夜,你先去吃宵夜,顺便再烧两壶开水上来,我也热,给我也擦擦。”
黎恕想了想,有些犹豫,“我想起来我今天还没锻炼呢,不如我一边烧水一边锻炼,差不多得一小时。”
“那你快去啊!”栀栀说道。
黎恕,“那你洗澡……”
栀栀说道:“我又不困,今天跟着你儿子睡了一整下午!再说了,就算我睡着了又怎么样,你也一样可以帮我洗啊!”说着,她还横了他一眼。
黎恕知道她的意思——两人刚洞房时,他刚得了她,新鲜好奇热情得不得了。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要上好多次。到最后栀栀总是处于半昏迷半昏睡状态,全都由他来清洁善后……
这么一想,他突然就有点儿想了。
挠了挠后脑勺,黎恕嘿嘿笑着下了楼。
黎恕下楼以后,栀栀继续收拾满床的资料文件。她差不多花了半小时左右才一一核对完毕、又整理好,然后下了床,将这些文件全都归类放好,写上小纸条、用回形针将纸条别在资料上,再收进书柜里。
然后她走到了窗户边,往下一看……
果然,黎恕脱了上衣和长裤,只穿了条裤衩子,正在院子里锻炼身体。
他两手各拎着一担青砖,正扎着马步(深蹲)选手拎水。
栀栀知道,一块青砖重三斤,一担青砖就是一百斤左右……难怪黎恕手劲儿大,力气也大,随随便便二百斤重的青砖,他就这么直直地拎着,居然也是轻轻松松的样子。
黎恕也抬头看到了从二楼窗户那儿探出头的栀栀。
“我马上就好了!”他小小声说道。
栀栀朝他笑了笑,顺手抽了一本半月谈,回到床上半躺着看书。
杂志翻看到一半儿的时候,黎恕上来了。他依旧穿着裤衩子,露出雄厚的肩臂、壮实的胸大肌、贲张的腹肌和精窄的细腰。
雄性荷尔蒙爆棚。
栀栀面红耳赤。
她赶紧转移注意力……
嗯,他手里还提着两个灌满了开水的开水瓶。
栀栀忍不住又盯着他的腹肌看了一会儿,硬生生把视线挪开,继续看杂志,貌似不经意地问他,“吃了?”
“吃了,”黎恕答道,又问,“我先给你洗?”
栀栀莫名有些面红,嗔骂道:“你先洗!这一身汗味儿也太臭了!想薰死我么?”
黎恕嘿嘿干笑了两声,赶紧去拿了换洗衣裳,进了卫生间。天这么热,刚才又锻炼了一小时,他热得不行,洗的是冷水澡。
洗完澡以后,他打开了卫生间的门,示意栀栀,“快来!”
栀栀盯着黎恕。
——天热,洗完澡以后他还是只穿了条裤衩子,小腹处的人鱼线结块分明,蜿蜒向下。
栀栀莫名脸热,对黎恕说道:“反正妈和赵阿姨也已经睡了,你帮我把温水兑好,我自己洗。”
黎恕另有想法。
但他没表露出来,只是点点头,依着栀栀的吩咐,给她兑好了满满一桶温水,把水瓢放好、洗澡用的香皂、毛巾也放好,他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栀栀也拿着换洗衣裳进了卫生间。
黎恕从卫生间走到屋里,果然闻到了隐约的汗味儿——应该是他带进房间的,难怪栀栀嫌弃。
他赶紧找出栀栀的花露水儿,在屋里随便喷了几下。
直到屋里变得香喷喷的,他才放下了花露水,转身进了卫生间。
刚刚才脱完的栀栀:……
黎恕的脸也有点儿红。
他小小声说道:“媳妇儿,你是不是胖了?”
栀栀羞愤欲死,她面红耳赤地环住自己,轻声骂道:“往哪儿看呢?”
片刻,忍不住又问道:“我真的胖了?”
黎恕过去,坐在小板凳上,一把就将她捞在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然后埋胸,含糊说道:“一点儿也不胖……”
栀栀轻哼了一声,高高仰起了下巴。
良久,黎恕才把栀栀抱到了床上,笑眯眯给她穿衣,去卫生间收拾残局,然后熄了灯,跑上床来抱住她。
他还很讨好的帮她按摩双手。
栀栀埋怨他,“我的手都要断了……”
“再忍一下,”他抱住她,小小声说道:“我看你恢复的还可以,等恶露干净了,再养上三个月应该就差不多了。”
栀栀反驳,“我根本就不需要忍,我跟你又不一样!”
黎恕轻笑,“口是心非!”
栀栀瞬间涨红了脸,狠掐了一把他的手臂。
黎恕悄悄包抄过去,熟练地抓住、又按揉了几下,栀栀顿时惊呼了起来。
“小声点,别把傻蛋吵醒了!”黎恕小小声说道。
恨得栀栀咬牙切齿,“你怎么这么坏……”然后又骂,“干嘛叫人傻蛋!要是被他听到了,又要和你干嚎!”
说到这儿,栀栀突然想起下午莫巧来家讨了个没趣的事儿,赶紧说给黎恕听。
黎恕被逗得哈哈大笑。
突然——
“叩叩叩”
姜女士轻叩房门,“念之?你回来了?”
栀栀和黎恕的说话声一顿。
黎恕的手立刻从栀栀胸前抽离,动作敏捷的下了床,去开了门,“妈?”
“几点回来的?”
“十一点半。”
“你赵阿姨给你留了拌面当宵夜,吃了吗?”
“吃了。”
“那你和栀栀早点儿睡,你别闹她……懂我的意思吧?”
“妈——”
“女人生完孩子需要好好养一养!我再警告你一次,至少在这三个月里,不许闹她!”
“知道了知道了!”
“那早点儿睡,栀栀需要休养,你明天也要上班呢!”
“嗯,妈你也早点儿睡。”
黎恕合上门,回到了床上。
栀栀觉得今天晚上真的……丢脸丢尽了!她都不知道明天要怎么面对婆母才好,这会儿便用薄薄的毛巾被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恼羞成怒地凶黎恕,“不许你再过来了。”
黎恕才不管呢,捱过去直接把人抱怀里,咬着她的耳朵酥酥地说道:“我就给你按摩一下手腕儿……”
当然了,帮栀栀按摩一下手腕、再找栀栀讨要点儿利息;然后再给她按按手腕、再要点儿利息……
最后两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天一早,黎恕才想起来一件事,对栀栀说道:“昨晚上被洗澡给耽误了事儿……”
栀栀还没睡醒呢,一听到他说“洗澡”,整个人都炸了!
“我可没让你帮我洗澡!”她气呼呼地说道。
黎恕愣住,看了她半晌,突然笑了。
栀栀这才意识到都说了些什么。
她红着脸啐了他一口……
啊啊啊啊啊!
太丢人了!
栀栀把脑袋钻进了枕头底下,闷闷地说道:“黎恕我讨厌死你了!”
黎恕哈哈大笑。
赵阿姨站在门外,问道:“栀栀,念之,你俩起了没?铁蛋醒了吗?”
黎恕连忙说道:“赵阿姨,铁蛋还没醒……你先忙别的,等栀栀洗涮好了我再开门。”
其实呢栀栀早就已经开始了下地自由活动。
上厕所、刷牙洗脸、下床拿个东西什么的……甚至有时候她在床上躺累了,还会慢慢地在房间里走上几步、或者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
但姜女士和赵阿姨是非常不赞成的,她们要求栀栀百分之一百按照传统坐月子的方式来休养——就是之前说过的那种必须直挺挺躺床上连吃喝拉撒都不能下床的那种。
为了家庭的和睦,当着长辈的面,栀栀还是会遵守长辈们的意见。
黎恕笑眯眯地去兑了温水过来,侍候她坐在床上洗漱,等到栀栀刷完牙洗完脸还抹好了雪花膏,他又飞快地稍微收拾了一下屋子,这才去打开了房门。
没一会儿,姜女士就进来了。
一进门,姜女士的眼睛先是滴溜溜地四处转。
——床前栀栀的拖鞋摆放得齐齐整整?
嗯,那证明栀栀确实没有下床。
——再检查一下栀栀脚上有没有穿袜子?脑门上有没有绑帕子?小腹处有没有绑束腹带?
嗯嗯,都有。
姜女士这才满意了,转头去看小床上的大孙子。
铁蛋正睡得四仰八叉的,肥软软的小肚子一起一伏。
而那一边,黎恕一边打开衣裳翻找衣裳,一边和栀栀说起了话。
“昨晚上太晚了我给忘了告诉你……一共三件事儿,你心里也有个底。第一呢,是郎教授有个学生叫陈普,男的,前几年他不是下乡插队去了么……然后他在当地结婚成家了,这次郎教授把他调了回来,他家属就跟着他一块儿回来了。”
“陈普的老婆叫李秋月,带着个两岁的男孩儿……陈普为人可以,但这女的有点儿一言难尽……好吃懒做不说,跟着陈普回来两个月不到,已经把认识的人全都借了一遍……你不是每个月给我发五块钱零花钱吗?上个月的被李秋月给借走了!”
“这几天李秋月老是上实验室去堵我,动不动就让她儿子跪我,说想找我借钱。你说她要是个男人,我早就教训她了!可她又是个女的,好男不跟女斗啊,所以我跟她说,我们家我媳妇儿才生了孩子,我们也穷!再说了,我们家我媳妇儿管钱……我看她那意思,怕是要来找你。到时候你就说你身体不舒服,别让她进门……”黎恕交代道。
栀栀点头,“还有什么事儿呢?”
黎恕找到了裤衣和长裤,一边穿衣一边说道:“再就是陶容冶给我来信儿了,说他已经和于露结了婚……”
栀栀愣住,“什么?他俩已经结婚了?”
“也不算快了,去年刚开学的时候不是写了信给咱们,说他俩准备处对象么?现在整一年过去了……谈一年对象再结婚,难道不是刚刚好?”黎恕说道。
栀栀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黎恕继续说道:“我刚说到哪儿了……啊,就陶容冶写信给我,说现在暑假了,他决定和于露先来看看我们,然后再去他家和于露家见长辈,最后再去海鸥岛。他俩应该会在海鸥岛停留一个月左右,然后再重返学校!”
闻言,栀栀又高兴了起来,“哎呀那太好了!他俩有说什么时候到吗?我们得赶紧收拾屋子……嗯,就把一楼的书房收拾出来给他俩住吧!”
黎恕笑道:“容冶没说具体时间,只说来了以后会来海大找我,放心吧!”
栀栀点头,又问,“那第三件事……是什么?”
黎恕已经穿好了黑色长裤和白衬衣,那一身肌肉被收住,顿时变成了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儒雅知识分子。
他看了栀栀一眼,忧心忡忡地说道:“有人要来抢你了。”
栀栀没听清,“什么?”
坐在床沿正在照看铁蛋的姜女士愣住,也问了一声,“你说啥?”
黎恕叹气,“有人要来抢走栀栀了!”
栀栀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姜女士大怒,“谁踏马活腻了想来抢走我儿媳妇?”然后又转头骂黎恕,“黎念之,你是死人吗?有人敢动你媳妇儿你就大耳括子扇过去啊!”
黎恕老老实实地说道:“那可不行,我不敢——”
栀栀和姜女士齐齐愣住。
第396章
黎恕的话,让栀栀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这会儿黎恕也没太多时间了,就说了一句,“待会儿吃完早饭,你穿件能见人的衣裳……外交部的人应该会过来找你。”
栀栀愣住。
——外交部???
黎恕苦笑,“我举荐的……现在国家需要懂外语的人,正在各个高校问呢!但好死不死的,现在又是暑假。我看他们的文件来得着急,就……把你的名字报了上去。”
说着,他深深地看了栀栀一眼,又道:“等他们来了,你再详细跟他们谈,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太了解。”
黎恕又对姜女士说道:“妈,我吃完早饭就上班儿去,你多费心照顾好铁蛋啊!”
栀栀陷入沉思。
她近代史不太好,以前不知道自己会穿越,也没注意七十年代有什么外交问题。
她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好些年了,知道七二年中米建交,同年饼国总理访问种花国——这些是已经发生了的。
接下来,还没有发生的事——栀栀只隐约记得七六年运动结束,七七年恢复高考,七九年改革开放……
所以?
难道她这是在改行去外交部了吗?
啊对了,外语……
前世的栀栀接受的是精英教育,她没有上过小学和初中,全是爷爷为她请来行业大拿,在家里给她上的课。
所以她会鹰、德、法、日、西班牙这五种语言。
但说真的,鹰语这两年她还有在用,要不然,黎恕也就不会知道她懂这门外语了。可其他的外语已经好些年没怎么摸过了……
这时,铁蛋醒了。
姜女士一边照顾铁蛋,一边问栀栀,“栀栀啊你还会外语呢?”
栀栀点头,“我爸不是留学鹅国么,他觉得语言特别重要,是获取知识的工具,所以给我们兄妹弄来了很多国外的语言教材。我就是那会儿跟着学,后来大哥二哥上大学的时候也有选修课,我问过哥哥们也问过爸爸……”
没办法,现在也只能临时给自己凹一个天才少女的人设了。
果然,姜女士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笑容,“难怪我们铁蛋这么聪明呢!这智商啊只要遗传到我们栀栀一点点……就已经很厉害啦!”
栀栀干笑了两声。
赵阿姨在楼下得了黎恕的吩咐,上来给栀栀送早饭,顺便把铁蛋的牛奶也调好了,一块儿端了上来。
今天的早饭特别合栀栀的胃口!
当铁蛋还在栀栀肚子里时,栀栀的口味和对食物的喜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爱吃肉、爱吃甜食、饭量还特别大。
现在铁蛋出生了,和她成为了两个独立的个体以后,栀栀的口味逐渐恢复到以前。
现在她还在坐月子,赵阿姨给她做月子饭,那是恨不得一天三顿全是肉,连米饭和蔬菜都不想让栀栀吃……
黎恕据理力争,赵阿姨才勉为其强的每一顿饭都给栀栀配点儿米饭和面条之类的主食;当然了,蔬菜也给一点儿,但分量很少。
可就算是这样,栀栀也越来越觉得难以下咽,她的饭量越来越小……奶水也就越来越少。
赵阿姨实在没法子了,只能尝试着做点儿栀栀爱吃的——所以今天的早饭呢,就是白粥煎蛋加清炒小白菜。
但赵阿姨也是费了心思的。
她哪里真舍得让栀栀吃白粥!
所以呢,一大早起来杀鸡,先是熬了一锅鸡汤,再把鸡油全撇出来,用清清的鸡汤来熬粥……那碗白粥看起来白生生的,实际上还是挺鲜美的。
赵阿姨还在鸡汤白粥里撒了点儿盐末、一小撮翠绿的香葱末儿、一小撮炒香的白芝麻!
栀栀看着清淡的白粥、煎得金黄的荷包蛋、以及一小盘子嫩绿水灵的炒青菜,笑眯了眼。
“谢谢赵阿姨!”栀栀由衷地说道。
赵阿姨直叹气,“你还是个月子婆还要喂奶呢!就吃这些……哎哟我们铁蛋真可怜哪,你妈的正经奶水靠不住哟!”
栀栀知道赵阿姨把自个儿当成后辈,才会这样念叨,她也不以为意,端起了粥碗开始吃粥。
只是,刚吃了两口——
突然听到有人咚咚咚踩着楼板上楼的声音?
而且还有人在说话?!
栀栀愣住。
——黎恕回来了?
不对呀,她怎么觉得一边上楼一边说话的是俩女的呢?!
“她们家我来过,这会儿估计都在楼上照顾孩子呢……”
“哦,谢谢你啊大姐,哎呀黎师兄家的这房子真可阔气呀,这屋里的家具也都好看!大姐,黎师兄家是不是很有钱啊……”
栀栀皱起了眉头。
她已经听出来,其中一人就是莫巧。
但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
莫巧为什么可以不经主人允许就直接进入家里、还上了楼?
栀栀很不高兴。
姜女士和赵阿姨也意识到了,两人都皱着眉头盯向了房间门口。
很快,莫巧就领着个穿着肥大军裤、半旧白色短袖衬衣的少妇走了进来。少妇还牵着个两三岁大、穿着脏兮兮衣裳的小男孩儿。
莫巧笑眯眯地说道:“别栀栀,我路过你家院子门口的时候看到这位大嫂找你……我就带她上来了!”
栀栀没理会莫巧,直接对赵阿姨说道:“赵阿姨,麻烦你下去看看,我们家里都少了哪些什么,回头跟娟娟奶奶(莫巧的婆母)说上一声……就说我们看在邻居一场的份上,就不计较了。下回要是再犯……哪怕我们家就是少了一朵花儿一枚果子,那也是必须要去报警的!”
赵阿姨响亮了应答了一声,“好咧,我这就下去好好清查一下!”
莫巧呆住,“别栀栀,你什么意思?”
栀栀冷笑,“就是字面意思啊!这里是我家,我是主人,我允许你进我家来了吗?”
“我、我那是好心!我看到你家有客人!你家这客人还带着个孩子……我、我这也是为你好!”莫巧又急又气。
她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刚才她看到这个带着孩子的农村大姐杵在别栀栀家的门口……
见这农村大姐身着寒酸,面有菜色,莫巧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母子俩肯定是上别栀栀家打秋风的亲戚!
莫巧现在恨不得让别栀栀吃亏,可别栀栀长得好看、手里有钱还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她有什么能耐让别栀栀吃亏?
但是,穷亲戚能让别栀栀难受!
而且别栀栀还在坐月子,要是能闹起来就更好了……哼,让别栀栀坐不成月子,染上一身病痛,那才好呢!
出于这种畸形病态的心理,莫巧十分热情的上前询问。得知这位农村大姐名叫李秋月,应该是过来找黎恕的?
莫巧就特别热情地推开了别栀栀家的院门,直接领着李秋月进入别栀栀家,还上了楼……
刚才莫巧还在猜想,别栀栀看到李秋月的第一眼表情会是怎么样的?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样……
没想到,别栀栀却直接炮轰起了她?
这让莫巧觉得根本下不来台!
毕竟她想看别栀栀吃憋,且李秋月还在一旁站着呢。
可莫巧一来害怕赵阿姨姜女士会真的去向她婆母告状,二来也害怕别栀栀真的报警……都说近邻远亲的,她以后还会在这儿呆在一辈子呢,把自己的声名搞坏了可没啥好处!
莫巧急得不行,最后看向了李秋月,又拼命地向李秋月使眼色。
李秋月看了看莫巧,憨厚地说道:“大妹子,你眼睛……咋了?抽筋了?”
莫巧又羞又气,思前想后还是很害怕别栀栀报复,只好小小声对李秋月说道:“大姐啊你帮我说说话啊!我、我这可是为了你才犯的错误啊!”
李秋月说道:“嗨呀这么说,你还不是黎师兄家里的人?”
莫巧,“我……”
“既然你不是黎师兄家里的人,那你怎么有脸带我进来啊?我跟你说大妹子,你这么做就不地道了!哎哟吓死我了,我都不认识你,结果我还傻乎乎地相信你,跟着你进了这屋……幸好这儿就是黎师兄的家,要不然啊,我们母子俩都被你给拐卖了!”李秋月说道。
李秋月是个人精。
她一眼看出来,别栀栀对莫巧没啥好感。她今天来找别栀栀的目的就是为了借钱,怎么可能得罪未来的债主呢?
所以她必须要跟别栀栀统一战线呀。
既然别栀栀讨厌莫巧,那她就必须狠狠地踩莫巧!只要哄得别栀栀开心,她才能从别栀栀手里抠点儿钱出来使使……
于是李秋月继续骂莫巧,“你这个人啊真是莫名其妙!我还以为你是这家的呢!你不是这家的你领着我进来干啥?你这不是想害我吗?”
莫巧惊呆了。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怒道:“得,搞了半天是我、我好心办坏事儿了呗!”
说着,莫巧气苦,“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我、我多管闲事!”然后她看了别栀栀一眼,气得一扭头,“哼,我以后再也不来你们家了!”
莫巧一扭身,跑了。
栀栀的目光就落在了李秋月的身上。
今早黎恕向她示过警,所以她也猜出来人是谁了。
不过,该有的程序还得有。
“请问,你是哪一位?又要找谁呢?”栀栀问道。
李秋月立刻赔上了笑脸,对栀栀说道:“大妹子啊,我叫李秋月,这是我儿子土豆儿……我是陈普的媳妇儿,啊对了,我还没问呢……黎恕黎师兄,是你们这家的主人吧?”
“他不是。”栀栀答道。
李秋月愣住。
栀栀扬起了下巴,正色说道:“我才是这家的主人……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第397章
栀栀慢吞吞吃着早饭。
鸡汤米粥看着白生生的,其实吃起来特别鲜美;煎荷包蛋不算稀罕货,但赵阿姨厨艺了得,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煎蛋,表皮微焦酥脆,蛋黄其实还是溏心的;清炒小白菜又脆又嫩又多汁……
啜一口软糯绵烂的鸡汤粥,咬一口煎蛋;再啜一口鲜美又清淡的鸡汤粥,吃一口脆生生的小白菜,简直不要太好吃!
栀栀也没理会李秋月母子,直接将所有的早饭全都吃了个干干净净,这才抬起头,打量着李秋月母子。
李秋月这会儿其实是还没回过神来。
在她的印象中,一个家,自然由男人来当家。她想找黎恕借钱,可黎恕上个月借给她五块钱以后,这个月说啥也不肯再借了……还说他家是他媳妇儿当家?
笑话,这种理由,黎恕以为她会相信?!
但李秋月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所以她今天来了。
她倒要会一会黎恕的老婆,然后……再想办法从黎恕老婆这里搞点钱。
让李秋月没有想到的是,她一来,黎恕的老婆别栀栀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别栀栀当着她的面,狠狠地骂了莫巧一顿!要知道,要不是莫巧领着她李秋月进来了,她未必能见到别栀栀,毕竟别栀栀还在坐月子呢!
但是别栀栀当着她的面如今训斥莫巧,摆明了就是不给她李秋月面子啊。
再者,别栀栀对她的态度可不好……刚才那么不客气地说,黎恕不是这家的主人,她别栀栀才是?
以及,别栀栀明知道家里有客人,还那么怡然自得的吃着香喷喷的早饭,也不问问客人吃过了没……
李秋月有种预感,觉得今天未必能在别栀栀手里讨得了好处。
这会儿见别栀栀打量着她,她连忙说道:“大妹子啊你睡到现在才起来吃早饭啊?哎哟我看你的早饭好丰盛啊,香得不得了哈哈哈哈哈……”
——最好请我们娘儿俩也吃一顿啊!
李秋月心里疯狂叫嚣。
栀栀没接这话题,而是说道:“你叫李秋月?你上我家来……有事儿?”
见别栀栀完全没有流露出想要请她吃早饭的样子,李秋月不开心,说道:“啊,是啊……那都上你家来了,能没事儿么?”
“说吧,什么事儿?”栀栀淡淡地问道。
李秋月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黎师兄让我过来找你拿钱。”
她用的是“拿”,而不是“借”。
栀栀笑了,“拿什么钱?”
“这我就不清楚了,要不你再问问他?”李秋月慢吞吞地说道,“黎师兄特意交代过,说让你拿给我……这钱是有急用的。大妹子,你行行好,先把钱给我,等黎师兄回来了,你们两口子再说个清楚嘛!”
栀栀笑问,“多少钱啊?”
李秋月眼珠子滴溜滴溜转,“五……五百块。”
嘁,她还以为这别栀栀有多厉害呢,还不是……啊是了,所以还是男人当家么!所以,趁黎恕不在,她来个狮子大开口,多要一点儿。万一别栀栀真能拿出五百块钱呢?退一万步讲,就算别栀栀拿不出这么多的钱,那她就慢慢往下压嘛!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
李秋月见她一听到五百就笑了,顿时疑心自己说少了,不由得有些懊悔。一会儿纠结着要不要再多加一点儿,一会儿又犹豫着觉得还是不要再往上加,免得别栀栀怀疑……
在一旁忙着给铁蛋把屎把尿、洗屁股的姜女士也忍不住笑了。
栀栀一本正经地说道:“黎恕让你来找我拿五百块钱?”
“嗯嗯!”李秋月连连点头。
栀栀又问,“干什么用?”
李秋月老实巴交地问道:“我不知道哩……”
“好吧,暗号呢?”栀栀又问。
李秋月一听“好吧”二字,顿时喜出外!又听到栀栀问暗号?李秋月愣住,“什么?”
“暗号,”栀栀说道,“我男人跟我说过,如果不是他亲自来拿钱,是委托别人来拿的,那他肯定会告诉别人一个暗号……所以,暗号是什么?”
李秋月皱眉,“我、我不知道!”那这个她实在是编不出来。
“那你就是在骗人!”栀栀冷笑道。
李秋月急了。
一来呢,栀栀没有否认过她拿不出五百块钱来;二来呢,从别栀栀的语气来看,黎恕确实有过让人回来拿钱的举动。
这这这……
李秋月觉得,这是她距离五百块钱最近的一次了!
所以她什么也顾不得了,着急对栀栀道:“嗨呀大妹子,你男人和我男人……他们可是在干大事儿啊!这、这些钱可都是等着急用的!是、是公家要用的!哎你快点儿把钱拿给我吧!要是耽误了国家的事儿,你、你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栀栀盯着李秋月,一字一句地问道:“国家大事儿?”
李秋月拼命点头。
“是什么样的国家大事儿,要黎恕私人给钱?又是什么样的国家大事儿,要你一个家属跑到我这儿来拿钱?”栀栀再问。
李秋月:……
她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
一个谎言需要用一万个谎言来圆。
李秋月开始了苦情攻略,“大妹子,你男人和我男人一样,都是国家干部……”
“我男人是国家干部,这话你没说错。但你男人不是,你男人的级别还不够。”栀栀冷冷地提醒李秋月。
李秋月:……
虾仁猪心!
栀栀继续提醒李秋月,“而且我男人和你男人还不是一个系统的,他俩不可能在一个项目共事……听懂了吗?”
李秋月:???
栀栀,“就比如说,你们村有四个生产大队,黎恕和陈普不在一个大队,所以一大队的卫生员的老婆、去找二大队的兽医家的老婆要钱……你觉得这合理吗?”
李秋月:……
她确实不太懂。
她不识,文化程度在这儿摆着呢,所以陈普根本没办法跟她解释……为什么黎恕不是郎教授正儿八经的学生、但他泡在郎教授的实验室里的时间,比陈普还多;也根本没办法向她解释郎教授和施教授之间的关系……为啥两个教授有共用的实验室、两人的学生也会在某个时刻共事。
最后陈普放弃了解释,只是很简单地说他和黎恕是师兄弟,也就是一块儿学习的同事。
现在听到别栀栀“一大队的卫生员和二大队的兽医”这样的解释,李秋月才弄明白了陈普和黎恕之间的关系。
李秋月被吓出一身冷汗。
不过,她心里最最最关心的,还是……
她距离五百块钱真的已经就只差……一个衣柜的距离?或者一个抽屉的距离了!
李秋月的心里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
当然了,她也是在赌。
赌别栀栀和黎恕之间,还是黎恕当家。这么一来,只要拿黎恕出来压别栀栀就对了!本来就是嘛……哪个家庭不是男人当家的?!
李秋月便说道:“嗐呀我当然知道我们家陈普和你们家黎恕的关系了……但是,确确实实是黎恕让我来找你要钱的,要不然啊,你自己去问他?”
李秋月知道别栀栀刚生完孩子、正在坐月子,根本不可能自己跑去找黎恕。而且黎恕和陈普上班儿的那地儿特别严密,一般不让人进——
但李秋月不知道的是,陈普知道她老是找他的同事同学借钱,他不乐意,所以骗她说他工作的那地儿保密性特别强,平时不允许家属进入,否则会触动国安法被抓起来的。
所以李秋月赌定,不光别栀栀去不了实验室,而且别栀栀家里的这两个女性长辈也进不了实验室。
所以,只要她们进不了实验室,没办法跟黎恕对质……那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于是李秋月一口咬定,“我说的是真的!我是在半路上遇到黎师兄的,我看他很着急的样子……我问了他,他才告诉我,然后拜托我来找你拿钱的!他还说,千万不能耽误了事儿,要是真耽误了……他就要吃枪子儿了!”
正在给铁蛋喂鸡的姜女士实在没忍住,笑到手抖,舀了一勺牛奶,全洒在了铁蛋的脸蛋上……
铁蛋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倒也不恼,还冲着阿奶咳咳咳,想玩儿。
姜女士赶紧把大孙子的脸蛋擦干净,继续喂奶。
栀栀也笑了,冷冷地说道:“李秋月,我再问你一句,你说的这些都是真话吗?”
李秋月将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响,“比真金还真!对了,快点儿把钱给我吧,我好送去给黎师兄……”
栀栀说道:“这样吧,你先下楼去,在院子里的八仙桌那儿等我,我一会儿下来找你。”
李秋月一愣,随即大喜!她心想:这别栀栀应该是相信了,所以打发她下楼去等……还不是因为不希望她李秋月看到她别栀栀藏钱的地方!
“好咧,我这就下去……你快点儿来啊!”说着,李秋月高高兴兴地牵着儿子下了楼。
李秋月一走,栀栀便慢慢起了身,想去衣柜那儿找身衣裳。
——黎恕交代过,说上午的时候外交部的人要来,她哪好意思穿着睡衣见人啊!得赶紧换身能见人的衣裳。
姜女士也知道栀栀想换衣服,连忙把铁蛋抱到了儿媳身边,说道:“栀栀啊你想穿哪件,你告诉我!我帮你拿!”然后跑过去把衣柜门大大打开了。
栀栀坐在床上,看了看柜子里挂着的各种裙子,要了一件水蓝色小花的连衣裙。姜女士又给她配了件薄薄的白色开衫毛衣,一双厚实的白绵袜。
栀栀换好衣裳,又把头发束好了,这才扶着墙慢慢下了楼。
第398章
栀栀已经二十多天没下过楼了。
自然是有些腿软的。
她慢吞吞刚挪到楼下——
李秋月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过来,“大妹子,钱呢?”
栀栀笑了,“赵阿姨,你把门打开。”
赵阿姨跑去打开了门。
栀栀盯着李秋月,冷冷地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
李秋月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有些猜到,别栀栀应该是拆穿了她的谎言。
但她并不觉得羞愧,只是觉得既懊恼又气愤,还带着深深的惋惜——五百块钱差一点儿就到手了呢!
李秋月索性破罐子破摔,“当然是真的了!哎呀你快点儿拿钱来吧!要是耽误了事儿,害得你家黎恕吃枪子儿就不好了……”
栀栀见她执迷不悟,也失去了耐心,“你,现在马上给我走!离开我家!要不然,我可就送你去派出所了啊!你这是诈骗你知道吗?”
李秋月脸色一变,“你——”
栀栀,“我是看在陈普的份上!他好不容易才有了返城的机会,你也才有了跟着他一块儿进城的机会,如果你鬼迷心窍,非要坐实了这桩诈骗案……你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李秋月张大了嘴。
“你会去坐牢,你的孩子没人管,陈普有可能会再婚。”栀栀毫不客气的一一点明。
李秋月顿时脸色惨白。
然而她死鸭子嘴硬,兀自说道:“你、你不要胡说八道了……要是这五百块钱你不拿给我,你、你男人才要倒大霉……”
栀栀瞬间沉下了脸色,“赵阿姨,你扭住她的胳膊,咱们这就带着她上派出所去!”
李秋月慌了,“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又没有骗人!”栀栀冷笑。
李秋月见赵阿姨过来了,愈发心慌,慌不择言尖叫道:“别栀栀你臭不要脸——”
栀栀低骂,“你跑到我家来骗钱,还有脸骂我?”
李秋月又慌又怕,“你、你以为你是啥好货?你、你就是个……资本家!对!你是资本家余孽!你看看,大家都是无产阶级、贫下中农,凭啥你就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
这时,隔壁的邱婶听到动静不太对,连忙站在栀栀院子门口问道:“栀栀啊,发生啥事儿了?”
李秋月见有人来了,反而心定了不少,继续大声说道:“怎么?被我踩中了痛脚,说不出话来了?哼,像你这种专门吸老百姓血的恶臭资本家,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住的是个普普通通的院子,怎么就成了资本家?”栀栀问道。
李秋月,“你这房子这么好看……”
她刚这么一开口——
站在栀栀家门口的邱婶不乐意了。
“哎同志,我说……你到底谁啊?有房子住就是资本家吗?那我们这一条巷子里的八十七家人,就是八十七个资本家喽?”邱婶怒视着李秋月。
李秋月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好吧,她好像说不下去了。
于是李秋月又指着别栀栀的房子窗户上的玫瑰花团……
她本来想拿着这些花啊草啊的来说事儿。
毕竟别栀栀的房子,是整条巷子里最美、最有意境的一家了。
可转念一想,好像别栀栀家确实没啥特别贵重的东西?
——家具的样式、质地和普通老百姓家里的差不多,一楼放着个旧风扇,楼上的房间很宽敞可也没有看起来特别值钱的东西。
说白了,别栀栀的家特别特别美,还是因为这些花花草草的养得特别好看的缘故。
花草能值几个钱?
那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了!
再想想,别栀栀刚才吃早饭的时候,她可都看清楚了哇——别栀栀还在坐月子呢,但早饭素得狠,就一碗洒了葱花的白粥、一个煎蛋和一盘子炒白菜!
所以?
好像说别栀栀是资本家……也不怎么讲得通。
李秋月有些懊恼。
但很快,她又有了主意。
“你有五百块钱呀!”李秋月得意洋洋地说道,“哪个老百姓手里随随便便就有五百块钱?你有,所以你根本是资本家!”
栀栀侧过头,看向了邱婶,“婶子,刚才她说的这话……你都听到了吧?”
“我都听到了!”邱婶答道。
栀栀指着李秋月,“我今天非送你去派出所不可!你除了诈骗,现在还多了一个罪名叫毁谤!”
一道彬彬有礼的声音突然响起——
“老乡你好,请问,别栀栀同志……是住在这儿吗?”
众人愣住。
站在栀栀院子门口的邱婶儿也愣住。
她回过头,看到了两个穿着白衬衣、黑色裤子、黑色皮鞋还拎着黑色皮革公文包的男人。他俩一个五十多岁、两鬓斑白;一个三十多岁、戴了副黑框眼镜,两人一看就是干部打扮、干部说话的口吻。
已经叉好腰、准备拿出泼妇气质和李秋月好好聊一聊啥叫资本家的邱婶儿立刻像只乖巧的小鹌鹑,垂下头怯生生地说道:“是啊,这里就是别栀栀同志的家……我、我是她的邻居,你们……”
年轻一点儿的男人很客气地对邱婶儿说道:“老乡,我们是外交部的,找别栀栀同志有事儿,您看……”
邱婶愣住,“啥?外交部?”
男人点点头。
“……外交部?那个,新闻联播里的外交部?”邱婶不敢置信地问道。
老天爷!
外交部的人怎么会来她们这个小巷子啊啊啊啊?
而且还是来找栀栀的?
邱婶按压住满腹的激动,大声叫嚷道:“栀栀!外交部的人来找你!”
尽管栀栀距离她只有五米不到的距离,可是邱婶还是嘹亮地大吼了起来。毕竟外交部的人来到这儿,这可是她们这一整条巷子的荣誉啊!
邱婶真恨不得叫嚷得让所有人都听到。
栀栀连忙迎到了门口,“同志你们好!我就是别栀栀……快请进来!”
而李秋月也愣住。
她站在院子里,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啥是“外交部”?她不懂,但她能从邱婶的表现看出,这“外交部”应该是很厉害的部门?
在这一瞬间,李秋月脑子里灵光一闪!
——她虽然不知道这外交部是干啥的,但一定是个上级,否则邱婶不会这么激动,别栀栀也不会这么……突然笑脸迎人了。
呵,既然是上级,那就好办了。
反正她的成分……往上数十八代都是贫下中农,所以她一个光脚的、为什么还要怕别栀栀这个穿鞋的?
于是,李秋月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了起来,“哎哟我的命呀,怎么这么苦哟!我在老家被地主迫害……来了城里又被资本家迫害!哎哟我们老百姓可是真的没法过日子啦……”
栀栀皱眉,心想陈普也是个知识分子,下乡插队时结了婚也不出奇,但为什么会跟李秋月这样的人处对象?
不光会诈骗、毁谤,现在还上升到诬陷和其味勒索了!
而这时那两位外交部的同志也已经走进了栀栀家的小院。
看到李秋月坐地大哭,这俩男同志也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俩在找栀栀之前,就已经掌握了栀栀的基本情况——刚刚才生完孩子,丈夫要上班儿,家里只有长辈陪护。
再说了,别栀栀是已经通过政审的人……
所以?
年长些的男同志指着李秋月问栀栀,“小别啊,这个人是来找你麻烦的吗?”
要不然,这人怎么会在别栀栀刚生完孩子还在坐月子的时候来闹事呢?
栀栀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满含歉意地说道:“真对不起,麻烦您二位稍等我片刻,我先让家里人送她上派出所去。”
年长的男同志对年轻的男同志说道:“小汪,你帮一下小别吧!先把这个闹事儿的送到派出所,我在这儿等你……啊,对了,你让刚才那个站在门口的婶子帮你一把。”
正好这时,李秋月还在嚎啕大哭,“我也就是想帮国家办点好事哇……”
然后猛然听到外交部的这俩说话的内容——他俩这是打算把她送进派出所去???
真特么见了鬼了!
这些人为什么要向着别栀栀啊?
李秋月慌了。
她跟着丈夫来城里是享福的,可不是来坐大牢的!
于是她立刻站起身,一把抓过傻乎乎的儿子,慌慌张张扔下一句“哎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就飞快地往外跑……
年长的男同志朝着别栀栀投来询问的眼神,意思是:要坚持把那女的送进派出所吗?
栀栀笑道:“同志,我们不用管她了,来……快请屋里坐。”
==
却说邱婶吼了一声“栀栀外交部的人找你”以后,确实有一部分邻居听到了。
大家都觉得稀奇,就纷纷跑过来看热闹。
不过,大家都没敢进栀栀的院子,就站在院子门口聊天。
邱婶站在门口,特别激动地向大家解释实际情况……当然了,这会儿外交部的同志已经跟着栀栀进了客厅里去,邱婶一不知道外交部找栀栀干啥,二不知道外交部的人跟栀栀说了些啥……
所以大家也只好全都杵在栀栀家门口。
而李秋月拉着儿子从栀栀家里慌不择路地跑出来以后……
因为不熟悉地形,她给跑反了方向。
晕头转向的找了一会儿,李秋月才搞清楚方向,往回走。
正好这时,莫巧在家做家务呢,也是听到了动静以后跑出来看热闹……结果发现这事儿跟别栀栀有关?莫巧心里的醋意就更甚了,哼了一声就往回走。
结果,莫巧和李秋月冤家路窄地遇上了。
李秋月眼珠子一转,特别热情地上前拉住了莫巧的手,又扮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出来,“大妹子,我能求你帮我一个忙吗?”
第399章
栀栀把两个外交部的同志请进了一楼客厅。
姜女士抱着铁蛋下来了。
栀栀把姜女士介绍给这俩同志,“这是我的婆母,我孩子……”
俩男同志立刻朝着姜女士鞠躬,打招呼:
“夫人您好!哟,小朋友看起来很健康呀。”
“夫人早上好!这孩子长得真像黎同志。”
栀栀都没有提及婆母的职业,但对方还是称呼婆母为“夫人”?栀栀立刻明白过来,对方已经知道她的底细,搞不好已经提前做过政审了。
这俩同志开始自我介绍。
年纪大的说道:“夫人,别同志,我叫黄昌华……”然后说了一下自己的职务和级别。
年纪一点的说道:“夫人,别栀栀同志你们好,我叫汪超。”他也像他的前辈黄昌华那样,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职务和级别。
赵阿姨过来送茶水,顺便从姜女士怀里把铁蛋抱走了。
栀栀就陪着客人坐在沙发里。
黄昌华很快就说明了来意:
——国家目前正在准备一场非常重要的、极具政治意昧的国际会议。将于明年四月,领导人要率团抵米访问。
相信这一次,种花国和米国的关系将会空前友好。
上级希望能带一批外语过关的各科研行业的人一块儿出国,尤其圈定了几个大型科研项目;届时上级会带着这批科研人员,与米国的几所顶尖大学访问和开研讨会。
所以外交部开始分批筛选各大高校懂外语的学生。
今天黄昌华和汪超来找栀栀,主要就是测试她的外语水平。
黄昌华先是问了一下栀栀是怎么学会的外语,栀栀拿着糊弄婆母的那一套说法说了,但强调了一下重点:我爸爸教我的。
黄昌华点点头,又问,“那你除了鹅语之外,懂得鹰语吗?”
栀栀摇头,“我不会鹅语,爸爸没有教我。”
黄昌华顿时面露难色,“这——”
栀栀继续说道:“我只会鹰语、德语、法语和西语……日语能听能写,但口语可能会差一点。”
黄昌华和汪超齐齐愣住,震惊地看向了栀栀。
黄昌华立刻转头问汪超,“小汪啊,咱们有带德语、法语、西语和日语的测试卷吗?”
“有!”
说着,汪超急忙打开了公文包,从里头翻出了一叠测试卷,翻找了一会儿,才拿出了鹰语、德语、法语、西语和日语的测试卷。
黄昌华将五份语言卷递给栀栀,解释道:“别栀栀同志,很抱歉……按照规定,您必须当着我和小汪的面,独立闭卷作答,请谅解。”他在言辞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恭敬。
栀栀点头,笑道:“没问题……来,咱们上书房去吧!”
于是在黄、汪两位同志的见证下,栀栀开始现场书写这五份试卷。
姜女士担心栀栀的身体,进来了好几次想说能不能先休息一下……可当她看到栀栀满脸认真的书写着试卷时,又叹了口气,默默离开书房。
中午十二点半,黎恕赶回来的时候,栀栀还在做最后一套试卷。
等她做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一点整了。
黄、汪两位同志这才松了口气,收拾好栀栀答好的试卷,非常愧疚地向她道歉,“别同志,您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就……”
栀栀笑道:“没事没事。”
黎恕也过来和他俩打招呼,“一块儿吃顿家常便饭吧!”
黄、汪二人婉拒。
姜女士出面,强势将二人留下来吃午饭。
黄、汪二人想了想,下午他俩还得再跑两个地儿……于是便同意了。
吃饭的时候,大多数都是黎恕在跟黄、汪二人聊天,聊得还热络的。
栀栀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问黄昌华,“黄同志,请问您知不知道,我父亲他……”
——要是按外交部的说法,那她父亲别逢君的条件是最合适的。既是业内大拿、当初也是公派留学生,虽然去的是鹅国,但别逢君的鹰语也很厉害。
黄昌华含笑点头,“您父亲别逢君同志是上级留定的。”
栀栀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又说道:“黄同志,我想请你们帮我几个忙。”
“您说,只要我能办到。”黄昌华答道。
栀栀说道:“我总觉得我的鹰语还有点儿不太稳,最好能麻烦您帮我找几本书。”然后她说了几本鹰语教材的名字,都是当初她在松市家里的时候翻看过的。
黄昌华面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他是外交部的人,当然也会鹰语,而且别栀栀答卷的时候,他是站一旁看着她写的……他很确信,别栀栀的鹰语非常好。
那么,她为什么还需要鹰语教材呢?
对黄昌华来说,这问题不大。
“正好我手头就有,”黄昌华当即说道,“不过,我下午还有事儿,不如晚上的时候我送过来给您?”
黎恕立刻说道:“黄同志您下午还要奔波呢,这样吧,晚上八点我上您住的那迎宾馆去找您,您再把书给我?”
黄昌华都五十多岁了,这么热的天在外头出差了小半个月,已经非常劳累,能偷个懒,当然最好。
当下,两人约好了时间,
黄昌华和汪超吃完饭以后,就向姜女士道过谢,离开了。
栀栀毕竟还在坐月子。
强撑了这么长时间,又写卷子又陪客人吃饭的……既伤神又困倦。
她累到脸色腊黄,吃午饭的时候都没啥胃口。
黎恕把黄、汪二人送走后,立刻返回来,抱着栀栀上了楼。
他帮着她换了衣裳,又打了温热水过来给她擦脸、擦身,又捧来热水给她泡脚……
当然了,两人还聊了一会儿的天。
“栀栀你一共做了几份试卷啊?怎么做到现在?”黎恕问道。
栀栀答道:“五份,日语是最没把握的……对了黎恕,是你帮我提交的政审材料吗?”
“是啊!”黎恕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么好的机会,不争取的话,太可惜了。”然后他简单地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说起来还是托了郎教授的福……上个月的时候我就是在他那儿看到了外交部写给他的信,就是说这事儿的。因为郎教授的条件也符合么,然后我就多问了几句。郎教授就告诉我说,时间快截止了,如果我想给你报名儿的话,就得赶快。”
“我当然也没多想,就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赶紧给你报了名,又把你的政审资料准备好一块儿附上了……我刚刚才提交了,赵阿姨就跑去找我说你见红了……后来事情一多,我就忘了这事儿,昨天黄同志和汪同志去找我,我才想起来的……”黎恕解释道。
栀栀点点头,又问,“那郎教授会去吗?”
黎恕答道:“会。”
栀栀看着黎恕,笑问,“那你就不怕,我真被选上了?”
黎恕一脸的诧异,愣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怎么……还有可能选不上吗?”
栀栀也愣住。
半晌,她笑了。
她和黎恕一向都是志同道合的伙伴。
无论何时何地、针对什么样的局势,她和他的想法总是契合度很高。
还是她和黎恕头一回在同一个事件里、思想不在同一个脑频率上。
——她害怕的,是真选上了,她要陪同上级出国,那两人就要分开了。而他感到诧异却是,她条件这么好还选不上?
栀栀心里很感动。
黎恕对她的爱,还真是无私的大爱。
他信任她,爱着她,
替她抓住每一个机会……
他毫不介意她比他更耀眼夺目。
他鼓励她变得更好。
黎恕又说道:“本来我还在想,有郎教授照顾你,应该会很好,没想到咱爸也会去……那就更好了,我放心了。”
栀栀笑道:“那你就不害怕,我去了国外,爱上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
“不害怕!”
说着,黎恕立刻撩起了自己的上衣,露出结块分明的腹肌,自信满满地说道:“如果我留不住你的心,那就是我不够优秀……哼,我对我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栀栀笑着摸了摸他的腹肌。
但她没有漏掉他在转过头的那一瞬间,从眼里泄露出来的一丝不安。
栀栀没说话,假装没有看见。
她笑着转移了话题,说了今早李秋月来家借钱闹事儿……
黎恕目瞪口呆。
他立刻说道:“对不起栀栀,我只知道这人很烦,还以为你们女同志之间可能更好拒绝,没想到她居然是这么偏激的人……你放心,我下午就去找陈普,这事儿以后你不要管,由我来处理,以后你好好休养好身体就好。”
栀栀摇头,“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我能处理,而且咱妈也在,放心,我吃不了亏的。”
黎恕没吭声。
他陪着栀栀歇午觉……等到栀栀睡着以后,他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下午无事。
傍晚吃过晚饭后,栀栀催黎恕去找黄昌华拿鹰语教材。
黎恕骑着自行车去了,回来的时候还顺手买了个大西瓜。
姜女士一看到那个大西瓜,就把黎恕骂成了狗,“……明明晓得栀栀还在坐月子,不能吃这个。我和你赵阿姨不知道现在天气热吗?但是为了栀栀,我们都不买,就怕栀栀看到我们吃,她也想吃,你倒好,还去特意买一个回来……你这是嫌你媳妇儿不是我亲生的是不是?”
黎恕:……其实前几天的时候,栀栀就小小声告诉他,说想吃西瓜。但考虑到她现在还在坐月子,不能吃……所以黎恕劝了栀栀几句,让她再等一段时间,出了月子再说。
但今天在路上看到有本地农民推着独轮车出来卖西瓜,他鬼使神差的就买了一个。
结果——
“那我把这西瓜送给邱婶吧。”黎恕闷闷地说道。
栀栀笑道:“没事,你们去楼下吃就好了,别让我看到就好。也没什么关系啊,再过几天我就出月子了,到时候再大吃一顿喽……好了快下去吃西瓜吧!”
然后她朝着黎恕眨了眨眼。
黎恕秒懂。
最终,黎恕和姜女士、赵阿姨一块儿下了楼,三人吃了半个大西瓜,另外半边儿黎恕送给隔壁的邱婶了。
很快,黎恕就偷偷拿着一小块事先藏好的、带皮的西瓜上了楼。他关上房门,先将西瓜递给栀栀,然后又把从黄昌华那儿拿来的几本鹰语课本放在桌上。
栀栀笑眯眯地咬了一口西瓜。
能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吃上又爽又甜的西瓜!
真是一件能让人从睡梦中笑醒的事啊!
栀栀幸福得眯上了眼睛。
慢吞吞地吃完本来就不大的一块西瓜……
她意犹未尽,又看到黎恕正在翻看那几本半旧的鹰语课本?
“看得懂吗?”栀栀问他。
黎恕如实答道:“能看懂一点儿,以前高中学过一段时间的鹰语……但是太长时间没动过,好像差不多都忘光了。”
“没关系,”栀栀笑盈盈地说道,“再重新捡起来就好了。”
黎恕“嗯”了一声。
半晌,他突然愣住,猛然抬起头看向了栀栀。
黎恕不敢置信地问道:“栀栀,你是说……”他深呼吸,然后一鼓作气地问道:“你找黄同志要这些课本,其实是想给我看的?”
栀栀点点头,认真说道:“我觉得你负责的那个种岛的项目非常非常重要,理应也跟着一块儿出国,毕竟这一方面的知识,别说是在国内,咱们一点儿经验都没有,就是放到国外,这样的经验……应该也不多。所以咱们多找点儿相关资料回来,也是一种思路上的拓展,你觉得呢?”
黎恕看着她,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可是……”
栀栀打断了他的话,“黎恕,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现在才七月底,明年四月才出国,我觉得这时间绰绰有余!而且你也不要怕,在家里,你可以和我练习口语。在实验室,你可以和郎教授练习口语……”
“黎恕,我相信你可以!你是有底子的,只是太长时间没有接触过所以生疏了。”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放心,我现在已经出了月子了,而且妈和赵阿姨会在这儿照顾我们一直到过年!家里的家务事儿不需要你担心,你可以把大多数的精力放在学习和实验上!”
黎恕看着栀栀,眼眶泛红,“你还真以为……我是天才?啥都能学会?”
栀栀很自信地说道:“难道你不是?你想呀,我比你先学四年,我跳了两级。你呢,平时要做家务,还要学习……你都跳了一级!一般人谁做得到?”
然后栀栀羞涩一笑,“除非你不想去……当然了,出于我自私的想法……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出国,一块儿见世面,一块儿学习,一块儿进步,再一块儿回来……黎恕,好不好?”
黎恕扔下了课本,一把抱住栀栀,颤声说道:“栀栀,谢谢你!谢谢陪伴我,也给了我机会,让我有幸陪伴着你……好!我学,我会好好学,栀栀,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栀栀用力回抱住他。
第400章
一周后,栀栀终于出月子啦。
她按照长辈的要求,在八月初最最最炎热的天气里,穿着长袖衣、长裤,穿着棉袜子和回力鞋……然后头上还戴了一顶帽子。
在黎恕的搀扶下,栀栀慢吞吞从巷子东边儿,捱家捱户的敲门,朝着巷子西边儿走去。
这是淮安当地的风俗。
——年轻的妇人生了孩子,要在家里休养坐月子,亲友们不能上门探视,免得打扰产妇休养。所以等年轻的妇人坐完月子以后,就要给亲友们上门报喜信儿,还要送红鸡蛋。
姜女士抱着铁蛋,笑盈盈地跟着栀栀和黎恕身后……
赵阿姨则背着个背篓、挎着个大篮子,背篓和大篮子里装满了煮熟了、又用红纸将蛋壳涂成了大红色的鸡蛋。
铁蛋很稀罕外面的世界。
他窝在姜女士怀里瞪圆了眼睛,不停地扭头四处看,小脸蛋上满是好奇的表情。
而黎恕和栀栀捱家捱户的去敲门,给邻居们送红鸡蛋。
邻居们可高兴坏了!
一是因为铁蛋长得好看、身体健壮、脑子还聪明,吃了这个娃娃的红鸡蛋,这等于是沾了铁蛋的福气呀!
一是因为黎恕和栀栀堪称本地最强组合,这小夫妻俩男的俊、女的俏,为人挺大方还不差钱,且两人都是知识分子……最重要的是,栀栀她一举得男呀!这么好的运气可一定要沾!
于是,每户邻居都高高兴兴地收下了栀栀送来的四个红鸡蛋,还逗弄了一下铁蛋。
摸摸铁蛋的头,捏捏铁蛋肥软的手臂,再握一握铁蛋的小手……
由于大家对铁蛋都表现出十分喜欢的情绪,铁蛋小朋友也毫不吝啬地展露出他的笑脸,直把婆婶姨嫂们逗得开怀大笑。
当然了,婆婶姨嫂们收下了栀栀送的红鸡蛋,也回了一些礼物给栀栀,大多都是自家院子里种的菜啊、土豆啊什么的,虽然不值什么钱,都是家里常见的东西,但姜女士和赵阿姨就喜欢这种气氛。
不过,当栀栀和黎恕沿着既定路线来到莫巧家门口的时候——
还没敲门呢,就先听到大门紧闭的院子里传来了莫巧和她婆婆对骂的声音。
栀栀和黎恕对视了一眼。
黎恕举起手,敲了敲院门。
很快,就有人开了门。
满面泪痕、两眼红肿的莫巧站在门口,看到了栀栀。
——总体说来,栀栀在月子里天天吃了睡、睡醒吃,皮肤被捂白了不止一个度。再加上怀孕期间瘦得厉害,现在胖了点,整张脸、全身上下的皮肉都撑开了,皮肤轻薄白皙,满满的胶质感。
再加上栀栀本来就生得美丽……
莫巧呆可地看着栀栀,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栀栀是谁。
栀栀一笑,正要说话——
却见莫巧原本怨忿的表情,在看到了自己以后,突然就变成更加扭曲了???
栀栀一怔。
“砰!”
莫巧一话不说就直接重重地关上了门。
栀栀吃了个闭门羹。
哪有人这么无礼啊?!
说不生气是假的。
栀栀正准备转身离开——
却听到院子里莫巧婆母问道:“刚才谁来了?”
“叫花子!”莫巧没好声气地说道。
栀栀想了想,大声说道:“婆婆,我是栀栀……我今天出月子啦,来给你们送点红鸡蛋,红鸡蛋我给你们放在门口了啊!”
说着,栀栀示意赵阿姨放几个鸡蛋莫巧家门口。
“啊?是栀栀来了?”莫巧婆婆急忙大声说道,“……栀栀你等等!等一等!”
“吱呀——”一声,门开了。
围着围裙的莫巧婆婆从屋里走出来,欢喜地说道:“栀栀啊你出月子了啊?”
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被姜阿姨抱在怀里,正睁着一双圆溜溜大眼睛骨碌碌乱转的铁蛋。
莫巧婆婆“哇”了一声,露出惊喜的表情,“这就是铁蛋吧?哎哟这么像小黎……呀,长得可真壮实呐?”
说着,莫巧婆婆又向姜女士讨要,想抱一抱铁蛋。
姜女士大大方方地把铁蛋抱了过去。
铁蛋盯着莫巧婆婆看了一会儿,因莫巧婆婆一直笑眯眯的,所以铁蛋也冲着她笑,露出光秃秃的牙床。
可把莫巧婆婆喜得……
“铁蛋奶奶你快看呀,铁蛋冲着我笑哪!”莫巧婆婆笑道。
莫巧婆婆又回头喊儿媳,“莫巧,快过来!”
莫巧沉着脸儿过来了。
正好这时,赵阿姨从篮子里拿出了四只红鸡蛋,准备放在莫巧家的大门口那儿。
莫巧婆婆急忙说道:“她赵姨,你把红鸡蛋递给我们莫巧,好让她亲手接一接这个喜气……”
“莫巧,你快拿着啊!”莫巧婆婆又催儿媳。
莫巧把头扭到一旁去,气呼呼地伸过手,接住赵阿姨递过来的红鸡蛋。
莫巧婆婆又对莫巧说道:“来你也来抱抱铁蛋,沾点儿喜气……哎哟铁蛋还真是,长得漂亮、生得聪明还这么健康壮实……”
莫巧气道:“我手里不还拿着红鸡蛋吗?你到底让我拿鸡蛋还是抱小孩儿?”
莫巧婆婆有些下不来台,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说道:“有外人在你发什么疯?”
莫巧气苦。
莫巧婆婆又道:“那你把红鸡蛋放下吧,过来抱抱铁蛋。”
——栀栀还没来的时候,莫巧正在院子里和婆婆起了口角。本来只是几桩家务没做,但婆媳一吵架,最后总会吵到“谁让你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这话题上。
谁知道别栀栀又正好来了!
莫巧心里特别烦。
但她也不敢违逆婆母,只好气冲冲地将红鸡蛋放下,走到婆母身边正准备抱铁蛋……
“嗷呜哇哇哇哇啊——”
铁蛋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莫巧婆婆愣住,慌忙问姜女士,“铁蛋奶奶啊,铁蛋这是怎么了?我、我没动啊!”
姜女士看了莫巧一眼,说道:“我们铁蛋跟莫巧没缘分!”
莫巧婆婆愣住。
赵阿姨也说道:“半个月前,我们栀栀还在坐月子呢,莫巧就闯到我们家里去看铁蛋,从那时候起,铁蛋就不太喜欢莫巧呢……”
又小小声问姜女士,“是不是我们铁蛋到现在还记仇啊?”
姜女士刚开始带铁蛋的时候,确实觉得自家大孙子是个神童。但后来经过黎恕的解释,再加上观察……她才接受了,铁蛋其实就是个普通孩子,只是他对情绪的捕捉能力异常敏锐。会通过身边人说话的语气、声音、动作来判断。
不过,刚才莫巧当面摔栀栀的门,这让姜女士很不爽,便说道:“可能吧!”
莫巧婆婆更是诧异,她抱着铁蛋问莫巧,“那会儿你上栀栀家去了?人家在家坐月子,你去凑啥热闹呢?”
莫巧心里憋屈,没好声气地说道:“去看神童啊!”
刚才莫巧一凑过来,铁蛋就嗷嗷哭…。
气得莫巧走一旁去了,铁蛋也渐渐止住了哭泣。
结果这会儿莫巧婆婆抱着铁蛋,无意识朝着莫巧走去,本来是质问——
然而铁蛋一靠近莫巧、感知到莫巧的存在,他就立刻就再次哇哇大哭了起来!
莫巧婆婆愣住。
她赶紧抱着铁蛋往旁边走。
铁蛋的哭声就弱了。
莫巧婆婆不信这个邪,抱着铁蛋又往莫巧的方向走。才走了几步,铁蛋又嗷呜嗷呜地哭。
莫巧:……
就很气。
莫巧婆婆:???
姜女士笑道:“好了好了我们也该走了……还有一大半儿的人家没去到呢!我们栀栀今天才出月子第一天,可有得受累喽!”说着,她就从莫巧婆婆的怀里抱过了铁蛋。
铁蛋奶奶也不好打扰,便说了声,“等等!”
她跑进厨房去,很快又攒着围裙过来了,将围裙里兜着的大约半斤左右的带壳花生倒在赵阿姨的大篮子里,说道:“这些花生啊是我们莫巧的娘家妈妈送来的,自家地里种的……拿点儿回去给栀栀吃!”
栀栀笑道:“谢谢婆婆。”
她忍不住又看了莫巧一眼。
也不知为什么,栀栀总觉得莫巧对自己的敌意特别大。
但她又在什么时候招惹过莫巧?就因为她是别人家的媳妇吗?
挺莫名其妙的。
果然,栀栀只是盯着莫巧看了一会儿,就发现莫巧用一种特别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说呢,有点儿幸灾乐祸,而且还恶意满满的?
没人喜欢呆在莫巧家,于是栀栀和家人们离开了。
栀栀花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给邻居们送鸡蛋,中午就随便吃了点东西,直到下午四点多,她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家里。
栀栀直接上楼补觉去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有人在大声喧哗、吵架?
栀栀睁开了眼睛。
从枕头底下掏出手表一看,已经六点半了?
嗯?怎么回事?平时这个点儿正是家里吃晚饭的时候,但为什么时间都过了,赵阿姨和婆母还没喊她去吃饭?
栀栀赶紧起来了。
身边是呼呼大睡像只小猪的铁蛋。
栀栀伸手rua了一把儿子肥嫩的脑袋,起来穿好了衣裳。
在换衣裳的过程中,栀栀已经听出来了,确实是自家院子里发生了争吵。
而且她听得明明白白,吵架的人包括:婆母、赵阿姨和莫巧。
还真跟莫巧有关?
栀栀忍不住又想起了下午她去莫巧家送红鸡蛋的时候,莫巧看向自己时的恶毒眼神。
栀栀又去看了儿子一眼。
铁蛋今天估计也累了,睡得香着呢!
儿子没醒,栀栀是不会吵他的。
就算儿子醒了……
这家伙出生的时候六斤多重,月子里就已经长胖了好几斤,栀栀最多只能抱得动半小时……很快就手酸了。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婆母、赵阿姨或者黎恕的帮忙,栀栀拿这胖小子是没办法的。
所以她就只能守在屋里,照看儿子。
于是,栀栀轻轻地走出房间,半掩上门,又慢慢推开走廊上的玻璃窗。
一楼院子里的吵架声音顿时变得清晰了起来——
莫巧是最歇斯底里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不是天经地义的?是还是不是?但凡你们还有一丁点的良知……赶紧还钱给我!那可是我们家的救命钱啊!”
听到这儿,栀栀有点儿懵。
莫巧这意思——
自家还欠了她莫巧的钱?
这又是哪一出?
姜女士毫不客气地说道:“莫巧,你把话说明白点,谁欠你钱了?我们家?啊呸!我们家不管什么人,都不可能找别人借钱!”
莫巧尖叫道:“那些钱……是我的命梗子!你们要是不认账!我、我跟你们拼了……”
这时,赵阿姨的声音响了起来,“夫人,我把莫巧婆婆喊来了!”
与此同时,黎恕也下班儿回来了,问道:“妈,这是怎么了?”
姜女士怒道:“我怎么知道怎么了?莫巧像个疯子一样跑来找我要八百块钱,说什么……这是我们家欠她的?我正问呢,结果她就这副样子……对了圆圆奶奶(莫巧的婆母)啊,你来得正好,我一问你儿媳妇儿,你儿媳妇就发疯,还是你来问吧,看看到底什么了什么事。”
栀栀听到这儿,不由得愣住。
八百块钱?
莫巧为什么会说自家欠了她八百块钱?
想必楼下众人也是一头雾水。
莫巧婆母便问,“莫巧,我喊你煮晚饭你也不煮,跑到铁蛋家来发什么疯?”
莫巧大哭大闹,“我不管!你们欠了我八百块钱,快点还给我!不然我就……我就死给你们看!”
莫巧婆母疑惑地问道:“啥?什么八百块钱?”
莫巧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他们骗走了我八百块钱!八百块钱!”
莫巧婆母骂道:“你失心疯了?别说你穷得叮当响,就算你有八百块钱,人家栀栀和小黎是缺钱的主吗?再说了,你究竟打哪儿来的八百块钱借给栀栀和小黎……你先跟我说清楚这八百块钱的来历,再跟我说这八百块钱的去向!”
莫巧哭道:“三分之一是亚南(莫巧丈夫)从单位拿回来的,三分之一是我从娘家借来的,还有三分之一是我找……不认识的人借的……”
莫巧婆母愣住。
人在楼上的栀栀也愣住。
栀栀还以为莫巧是在讹人呢,没想到……
既然说得出钱的来历,所以???
突然间,姜女士惊呼道:“哎哟圆圆奶奶,你没事吧?”
赵阿姨也急道:“圆圆奶奶,你快坐、坐在这小板凳上!”
黎恕更是一话不说转头就走,“妈,你们继续在这儿说清楚啊,我这就去派出所报警,把公安同志领来!”
莫巧尖叫,“黎恕你给我回来——不许报警!只要你还钱,我、我不报警!”
听到这儿,栀栀张望了一下,发现黎恕压根儿没有理会莫巧,已经飞快地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栀栀在心里给黎恕点了个赞。
接下来,大约是莫巧的婆母晕倒了。姜女士和赵阿姨扶着她在小板凳上坐下,又端了温开水过来喂她喝、喂她吃速效救心丹、拿着湿毛巾给她擦前额后颈、又拿着蒲扇给她轻轻地扇风……
莫巧的婆母这才悠悠醒转。
她看着莫巧,狠喘了几口粗气,问道:“真是栀栀和小黎找你借钱了?”
莫巧只是大哭,“妈!我们完了!亚南他们单位现在要清账!要是别栀栀不还我们钱,搞不好亚南要去坐大牢了!还有,还有我找人借的那些钱……那些可是七分利的啊!怎么办啊?”
莫巧的婆母一愣,厉声问道:“什么?你、你这借的是高利贷?”
莫巧大哭,“只要别栀栀肯还钱……”
姜女士听不下去了,冷冷地说道:“莫巧,我可以提醒你,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哈!是你说出口的话,你就要负责任!所以你讲讲清楚,我们家到底谁找你借钱了?”
莫巧呜呜地哭,“是、是黎恕!”
姜女士愣住,“黎恕?他找你借钱干啥?”
她才不相信呢!栀栀两口子手里有一万多块钱的存款,还有两口子摆婚宴时,栀栀娘家给的几千块、以及老黎给小两口买房子的钱(还没花完)……
再加上这次她赶过来照顾栀栀坐月子又带了一千块钱过来,她自个儿留了三百买菜,剩下的七百块全塞给栀栀了!
保守估计,栀栀手里怎么也有四五千块钱的现金。
现在这小两口的感情又好得蜜里调油似的,黎恕怎么可能去找莫巧借钱?
姜女士不相信,冷笑道:“你说你借钱给黎恕了?那借条呢?人证呢?莫巧,你把这些证据一五一十地拿出来给我看!要是没有啊……那就是你在敲诈勒索!”
栀栀站在一楼走廊处的玻璃窗那儿,听到婆母说起“敲诈勒索”这四个字儿……
她脑子里灵光一现,突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