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都市
1
订婚仪式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整个上城看似已经恢复了平静, 只有暗地里还有不少人为这件事感到震惊。
以前陈戈徒和王惩互相过不去的时候,他们还在想着谁都不能得罪,要怎么站队。
现在两人直接给大家来了个大的, 订婚仪式一出, 强强联合, 只有他们是一群小丑。
今天大家在钱满的酒吧给他庆生,热烈喧闹的氛围中总有人控制不住的往门口瞥。
喝酒喝不专心, 玩也玩不尽兴。
按照上三家的交情,陈戈徒和王惩不可能不会来。
王惩倒是不太乐意给钱满面子, 但陈戈徒和钱满私交不错,既然他来, 那王惩……
据传言,两人自那天过后就一直如胶似漆……咳……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门被推开,所有人齐刷刷地看过去,然后同时暗含激动地松下一口气。
来了。
一身长风衣的陈戈徒和一件皮夹克的王惩先后走进来。
前者依旧是那幅贵公子的姿态,后者放荡不羁,嚣张中又带着一点狂妄。
“阿徒。”钱满高兴的向他扬了扬手。
陈戈徒点了点头,迈开长腿向他走来。
“钱少,生辰快乐。”走在后面的王惩冷傲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没听出多少热情。
“王少客气。”钱满倒是好脾气的不计较,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其他人在两人迈进来之后就不再说话,无数双眼睛都隐晦的在他们身上打量。
一群小二代都没什么坏心, 只是他们还沉浸在这对死对头有了奸.情的感触当中, 还没接受他们一下子快进到订婚这件事。
王惩来了之后就有些不耐烦, 一副想尽快离开的样子。
明明以前最享受热闹的人是他, 此刻不喜欢这种氛围的人也是他。
往日不屑于进入这种场合的陈戈徒却看着淡然了不少。
王惩用手臂碰了碰陈戈徒,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想要离开。
陈戈徒却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 没说话。
“来来来,快坐,正好一起玩游戏。”
钱满此人,没挨过打,全凭他后台大。
他招呼着陈戈徒坐下,还专门笑眯眯的对王惩说:“王少不着急离开吧。”
王惩神色阴冷地看了他一眼,钱满却笑的见牙不见眼,毫无眼力见。
众人本以为依王惩的性子怎么也要当场掀桌,却见他看了眼陈戈徒,冷着一张脸坐下了。
众人:“……”
不敢说话,不敢说话。
——
大家玩的是最常玩的“国王游戏”,这类游戏平日总被他们用来找各种乐子。
只不过现在这里坐了陈戈徒和王惩两座大山,大家多少有些不太敢动手。
钱满却毫无眼色的张罗起来,样子比以往兴奋了不止一点。
不过好在他还留了一丝底线。
“大家只是玩个热闹,想必也不愿强人所难,能玩则玩,不能玩就喝酒受过,没意见吧。”
哪能有意见呢。
他们巴不得连酒都能代喝。
“今天你生辰,你说了算。”陈戈徒一发话,其他人更不会说什么了。
与之相反的是王惩一直交叠着双腿,阴沉沉地坐在那里不开口说话,沉默的不像他本人。
众人互相看了看眼色,打定主意惹谁都不要去惹王惩。
可惜,事与愿违。
“4号。”小紫毛环顾四周,在一片寂静下,抽到4号签的王惩把签子丢在了桌上。
“呃……”小紫毛出了一脑门的汗。
“那就……那就请4号喝一杯酒。”他小小声的开口。
王惩扯开嘴角,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光。
而后……
“2号。”小黄毛左右看了看,又在一片无声的寂静中,抽到2号签的王惩把签子丢在了桌上。
“……”
他咳了咳,不确定的开口,“请2号喝一杯……不不不……喝一口酒。”
“呵。”旁边的钱满忍不住笑了。
他声音很小,样子也很阳光灿烂,但那一句简短的短音还是在王惩的耳里听出了一点嘲讽的意思。
王惩冷着脸,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光了。
然后……
“3……”小红毛看了眼王惩的脸色,又看了眼其他人,故作烦恼地说:“到底要不要选3号呢,还是选4号……”
随后他看到小才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福至心灵,立马兴奋的开口,“3号,我就选3号,我要3号站在桌子上跳脱衣舞!”
然后,他看到脸色阴沉似水的王惩把签子丢在了桌上。
“……”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小黄毛吓得嘴巴都磕巴了。
小才恨铁不成钢地捂住了脸。
他刚才使眼色是他看见了王惩难看的表情和不自在的坐姿,还有一边眼里明显带了一丝笑意的陈戈徒。
“签子落地生效,可不能耍赖啊。”钱满笑嘻嘻地丢了手上的签子,他的签正好是4号。
王惩一言不发,毫不犹豫地喝干了杯中的酒。
一杯接一杯,他脸上早就泛起了微醺的醉意。
这一杯下去之后,他已然醉了大半。
众人看到他阴沉的脸色连大气都不敢出,却见他头一低,将脑袋埋在陈戈徒的颈肩,难受地说:“不玩了。”
然后就见陈戈徒侧过头,贴在他的耳畔轻声开口,“那就不玩了。”
“……”
是他们见识短浅。
他们合上了自己的下巴,纷纷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去看“如胶似漆”的两人。
陈戈徒也丢掉了自己手上的签子,说:“我也不玩了,你们玩吧。”
他靠着沙发背,低头看了眼王惩的脸,王惩埋进了他的怀里,似乎小声说了什么,陈戈徒很轻微地笑了,稍纵即逝,但众人还是看见了他眼里那一丝诡谲的暗光。
大家纷纷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看。
“那就我们自己玩吧!”小才连忙出来打了圆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咳嗽了几声继续游戏。
没有乐子看的钱满兴致缺缺,说要出去点根烟就懒懒散散地走了出去。
招呼着要玩游戏的众人也不敢再玩,连忙各自找着借口一个比一个快的离开了包厢。
很快里面就只剩下陈戈徒和王惩两人。
“陈戈徒。”王惩喘出一口气,带着沙哑的口申吟。
他贴在陈戈徒身上,焦躁地扭动着身体,一只手去勾陈戈徒的手,带着他往自己身上摸。
宽松的皮夹克里面是一件同色的黑色衬衫,布料丝滑,即便是陈戈徒的手覆上去也不会泛起褶皱。
听着他呢喃的声音,陈戈徒轻声问他,“是疼,还是痒。”
王惩张了张嘴,小声说:“痒……”
他将脸埋进了陈戈徒的脖颈,深深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好像这样就能缓解他身上的燥.热,却不料是火上浇油,更加急迫又抵不住诱.惑。
陈戈徒坐着没动,他被王惩带过去的那只手扣住了王惩的指缝,没有依他的意思去该去的地方。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昨天王惩去参加酒会,却到了夜半三更才回家。
陈戈徒既不是一个暴君,也不是个没有理智的凶徒。
他只是坐在沙发上看了半个晚上的书,等王惩带着酒气回来,他冷静的让他喝了杯温茶,再看了眼他是否还有意识,最后提着他去了浴室,直到今天早上才出来。
当然,做错事的人总要受点惩罚,要不然怎么长记性。
王惩坐不安稳,他只觉得浑身都好像有蚂蚁在爬,胸口,后腰,臀……
他翻身坐在了陈戈徒腿上,两只手环着他的脖子,喘着气说:“陈戈徒……”
长长的语调拐了好几个弯,他恨不得每一寸皮肤都和陈戈徒贴在一起,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浑身的*痒。
陈戈徒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潮.红的脸,他伸出手,轻轻地抚过王惩垂落的发,再落在他的脑后,摁揉着他的后颈。
日常生活中的陈戈徒是个难以从他身上感觉到温柔的人。
无论是谁都不会认为温柔这个词可以用在陈戈徒身上。
但不可思议的是王惩感觉到了。
不止一点。
是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
是一个轻吻,一个眼神,一杯水,也是每一个回应。
王惩难以想象有一天他会和陈戈徒如此亲密。
但他们确实像一个齿轮,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之后就再也分不开了。
王惩深深地注视着陈戈徒的眼睛,终于还是忍不住吻了上去。
他哑着嗓子说:“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晚回家了。”
陈戈徒摁揉着他后颈的那只手顺着他的脊背往下,让他忍不住一阵轻颤。
“知道错就好。”陈戈徒的声音依旧优雅又不失从容。
他的手到了他的后腰,再往里延伸。
然后,他偏头对王惩说:“我们回家吧。”
王惩环着他的脖子,在他的怀里点头。
陈戈徒站了起来,跨.坐在他身上的王惩用那双长腿环住了他的腰。
如此暧.昧又亲密的姿势让王惩抖了一下。
陈戈徒轻拍了下他的臀,说:“下来,还是你想明天登上娱乐版的头条。”
王惩松开两条长腿,只是略有些烦躁的脸看着不怎么高兴。
“回家再说。”陈戈徒又安抚地拍了下他的腰。
王惩这才松了眉头,只是并肩往外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往陈戈徒身上靠,而陈戈徒的手也始终松松地搭在他的后腰。
2
在整场订婚事件中,最没有存在感的就是王先生和王太太。
当他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上城都已经传遍了,而王惩整整半个月都没有回过王氏老宅。
如今他刚踏进王家大门,一个烟灰缸就向他砸了过来。
没碎,在王惩脚边滚了两圈。
王惩宽容的没有计较,还好脾气地捡了起来。
这段时间天天和陈戈徒待在一起,他不止身体养好了,人都胖了回来。
他缓步走过去,将烟灰缸放在桌上,大刀阔斧的往椅子上一坐,从王先生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说:“有时间和陈家人一起吃个饭,免得人家说我们没礼貌。”
“你说外面的事你会处理好,你就是这么处理的!”王先生气的血压飙升,粗重的呼吸压都压不住。
王太太在一旁忧心地看着他,可她看了眼神态轻慢的王惩,动了动唇,还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王惩,你……咳咳……”王先生止不住地咳嗽,几缕白发散了下来。
看到他这幅样子,王惩垂下的眼中没什么情绪,他自顾自地说:“如果不想去也可以,本来也算我们高攀了人家,说不定对方还看不上我们。”
“胡说!”王先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的桌子都在颤。
王惩把玩着那根没点燃的烟,笑意没达眼底。
王先生虽然有两个儿子,但瑞斯特不属于他,也不会留在国内,王家最后的继承人只会是他王惩。
无论他和陈戈徒订婚这件事王先生认还是不认,他都无法改变这个结果。
因为王家真正能做主的人早已经变成了王惩。
“好好养身体吧,免得到了那天落人下风,又觉得丢了面子。”
他将那根始终没点燃的烟摁进烟灰缸,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仿佛他回来只是为了说这一件事。
“阿惩,那……那我们要先送一些礼过去吗。”王太太在后面小声地叫住了他。
“随便,人家也不见得在意这个。”
他留下一个冷淡疏离的眼神,踏着落日余晖走出了门。
——
今天陈戈徒有一个饭局,由泛舟国际郑先生牵头。
鉴于郑先生在生意场上还算为人正直,陈戈徒给了他这个面子。
以往在这样的场合,陈戈徒从不会逗留太长时间,但今天他却直到天黑还没回家。
无他,这位程先生实在太过热情了。
对方和郑先生一样大,人却看着年轻许多,很是开朗温和的性子,饶是像陈戈徒这种令人望而却步的人,对方也能始终面不改色的与之交谈。
“不知道陈少也喜欢品茶,我正好有几罐上好的毛峰茶,要是有机会一定请陈少去尝尝。”
程先生为陈戈徒斟了杯茶,一双看着温和带笑的眼睛始终目不转睛地放在陈戈徒身上。
一旁的郑先生满脸尴尬地咳了咳。
这程某不是上城的人,在邻省势力不算小,是程家老爷子最小的儿子,虽不至于和侄子争夺家业,但只要程老爷子在一天,程家就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对方来上城是想拓宽路子,运作好了是互惠互利的事。
如今在上城陈家是首屈一指的存在,陈戈徒又是陈家唯一的太子爷。
程先生要想跨过上城这道槛,哪怕只是歇歇脚,也得要先过陈戈徒这一关,也只有陈戈徒能和他谈。
只是没想到这程先生……
郑先生看了眼陈戈徒冷淡的脸,低头喝了口茶。
没想到这程先生是一个如此风流多情的人物,一来就看上了陈戈徒的脸。
“今天和陈少一见面我就觉得一见如故,不知道陈少能不能赏个脸转场去个更雅致的地方谈。”
对方彬彬有礼,一举一动都妥帖得体。
如果不是他那双眼睛始终闪着火热的光,任谁都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抱着那种想法。
而面对他的殷勤,陈戈徒始终不为所动,冷漠疏离的脸上也看不出喜怒。
郑先生在一旁有些不安,连忙说:“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不如今天就先到这吧。”
他站起来,招呼着要送程先生离开,陈戈徒恰好在这个时候接到了王惩的电话,他挑起眉,也放下长腿站了起来。
“正好,我也到时间该走了。”他姿态冷漠的向程先生颔首,算作打招呼,其他并未要送他或和他同走的意思。
“陈少。”程先生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动作快的郑先生都没拦住。
恰好这个时候门从外面打开,双手插兜的王惩站在门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在他们几个人身上来回打转,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程先生拉住陈戈徒的那只手上。
不知道为什么,程先生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不自觉地收回了手,气氛也诡异的沉下来。
郑先生重重地叹了口气。
都说了时间不早了得赶紧走了。
这不王惩就找上门来了吗。
放在以前,谁敢相信陈戈徒和王惩回家回的晚了还会互相查岗啊。
“陈戈徒,我来接你回家。”说完这一句话,王惩才假惺惺地问了一句,“我应该来的还算时候吧。”
“当然算,已经谈完了。”郑先生对着他笑了一下。
“那就好。”王惩扬起了眉,将手里的车钥匙甩到了陈戈徒手上。
陈戈徒抬眼看他,“你开车来的?”
“没,找的代驾。”
王惩走到他面前,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又碾了碾他的袖口,好像上面沾了什么灰。
最后他又轻笑着看向陈戈徒的眼睛,眼眸闪动片刻,他拉着他的领带,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
郑先生在旁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他们之间的感情看着确实比常人以为的要好,至少不像其他人说的那样参杂了利益关系。
陈戈徒还是那幅冷冰冰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但他却始终没有拒绝王惩的动作,自然的仿佛他们做过无数次,细看的话,他软化的眉眼还有一丝笑意。
“这……”程先生已经脸色难看地说不出话。
郑先生连忙出面解释,面对这位麻烦的程先生,他一脸无奈地说:“这位是王惩王少,也是陈少的未婚夫。”
程先生的脸黑了下来,但大男人的自尊心作祟,他打量了一眼两人挨蹭在一起的手,面带微笑地说:“怎么没看到戒指。”
王惩动作一顿。
陈戈徒不冷不热地瞥了程先生一眼,冷声道,“明日就不必再见了,若程先生还想多看看上城的风光,我想郑先生应该有时间作陪。”
郑先生愣了一下,连忙应道,“是,我当然有时间。”
程先生却明白了陈戈徒的意思,他眉头一皱,扫了眼王惩说:“不知道陈少明天是有什么要事脱不开身,连合作都不愿意再谈了。”
“买戒指。”
陈戈徒不愿再谈,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程先生注视着他俊挺修长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却在这时,王惩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略微一顿,眉心微跳地收回了视线。
“程先生……”郑先生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陈戈徒的意思,这场合作应该是没有后续了。
“郑先生,那位王少……”程先生咽了咽口水,有些迟疑的问道。
“哦,那是上三家王家的公子,也是个年轻有为,能力不容小觑的年轻人。”
程先生皱着眉,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刚刚对方看他的眼神,狠厉的仿佛要将他挫骨扬灰。
至于吗。
他也只是起了下心思而已。
啧。
两个都是不好惹的人。
——
刚坐进车里,陈戈徒的安全带还没系好,王惩已经翻身坐在了他腿上。
“陈戈徒,你不老实。”
看着王惩一本正经质问他的模样,陈戈徒眉尾一扬,伸出一只手搭着方向盘,就这样将王惩圈在了怀里。
“哪里不老实了。”
“你没告诉我你今天要和谁见面,也没说清楚要几点回家。”
狭窄的车内很容易滋生令人心痒难耐的气氛,王惩坐在他腿上蹭了一下,把自己蹭*了。
他发出一声喘.息,一只手翻开了陈戈徒的衣领,那里还藏着个新鲜的牙印。
“怎么,你要罚我吗。”陈戈徒用一张冷淡禁.欲的脸说出了一句充满诱惑力的话。
王惩的呼吸一下子就加重了。
他小弧度的挨蹭上陈戈徒的大腿和小腹,回想起自己前段时间遭受的一切。
如果把这些都加诸在陈戈徒身上……
王惩被刺激的眼睛都红了。
他伸出一只手往下慢腾腾地解开了陈戈徒的皮带,并继续往里延伸,“那我能不能……”
“不能。”陈戈徒反过来用皮带捆住了他的双手,又搂过他的腰将他放在了副驾上,并帮他系好了安全带。
王惩泄气地靠在椅背上,扭过头,一个人看着窗外的景色生闷气。
陈戈徒握着方向盘,云淡风轻地说:“明天跟我回家吃饭。”
“明天不是要去买戒指吗。”王惩猛地回头看向他。
“买完戒指再回家吃饭。”看到王惩的反应,他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
气不过三秒,王惩也懒得再生气。
他小声说:“我还没做好准备。”
陈戈徒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向前方。
“七岁那年你打赌赌输了,不乐意帮我拎书包,每天都臭着一张脸来我家,又臭着一张脸离开,让你吃糕点,你明明喜欢的不行,却因为自尊心一块都不愿意要,我妈说这小孩真有意思,连生气都这么有个性。”
王惩默默地看着窗外的夜景没说话,耳后却红了一片。
“她还说也不知道你现在还爱不爱吃了。”
王惩将额头抵上车窗,五彩斑斓的霓虹灯温柔地闪过他的脸。
过了许久,他轻声说:“爱吃的。”
陈戈徒转头看向他,脸上漾开了一抹轻笑。
【咔嚓】
3344记录的就是这幅画面。
王惩眼眸明亮地贴着窗,脸上是五彩斑斓的光,而后面同样笼罩在暖光下的陈戈徒则眼眸柔和地看着他笑。
——
【真爱任务完美达成,祝宿主以后前程似锦,万事顺遂】
3344冷静的声音在这个时刻听出了一种自然而温馨的平稳。
陈戈徒默不作声,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忽然出声。
“谢谢。”
3344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街,那是陈戈徒和王惩回家的路。
一切的针锋相对最后也能变成平和的一日三餐。
回家的路很短,但未来的路还很长。
第032章 末世
1
被鲜血和残骸覆盖的医院早已不见往日的奢华繁荣。
作为南市最高档的私人医院, 这里专供有钱人入院治疗,无论是医护人员还是医用设备全都是最顶尖的存在。
但此时这里空寂的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走廊上拖拽的血痕红的发黑, 雪白的墙壁上更是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手印和抓痕。
种种一切都表明这里曾发生过令人发指的恶性事件。
能跑的都跑了, 跑不掉的也都死了。
在最高层也是走廊最深处有一间紧闭的病房。
那扇门布满了血污和骇人的痕迹, 但相比其他病房已经算是最干净的一扇门。
作为防护措施最好也是高层最特别的病房,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
病房内部布满了精密的仪器和基本生活设施, 而就在一扇紧闭的门内,坐在轮椅上的卫想容轻轻地睁开了眼睛。
“嘭”的一声, 外面的大门被破开,凌乱的脚步声在病房内部四处移动。
他将手搭上轮椅扶手, 苍白的手背能看到清晰的血管。
忽然,一声更加沉稳也更加有力的脚步声向着这间房走了过来。
他眼睑微垂,搭在扶手上的手收了回来。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一把弩箭“铮”的一下射了出去。
“褚哥。”
“褚哥,你没事吧。”
几个年轻的学生胆战心惊的从门后探出了头。
而身穿一身黑色机车服的男人则侧身站在门口。
“没事。”低沉冷冽的声音简短有力。
在如今这个时候,作为一个残废还能活到现在的人不多了,何止是不多,简直是稀奇。
褚仝那双凌厉的三白眼将人从头看到脚,带着审视,也不够礼貌。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能看出来应该在医院住了很长的时间, 除了过长的头发, 那张苍白的没有几分血色的脸也带着常见的病态。
除此之外, 对方有着一副非常容易获得好看的相貌, 俊美秀丽,还有一双稍微弯一弯就能勾的无数人小鹿乱撞的桃花眼。
此刻对方就用那双温和又多情的眼睛散发着柔弱无害的姿态, 带了几分惊讶,又有几分认命的平和。
褚仝眼里的锐利不减,看着对方高挺的鼻和单薄的唇,还有因为瘦削而尖尖的下巴。
对方唇角下方有一颗非常小的痣,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为他昳丽的外表又添了些平易近人的亲和。
但这些在褚仝的眼里通通是虚假的表象。
不过很显然,对方这幅外表很容易获得学生们的好感。
“你们是谁。”清瘦脆弱的男人抬起了那张苍白的脸。
一群涉世未深的年轻人脸上立马带上了怜惜。
“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幸存者,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
还没有问清楚对方的身份,单纯的学生们已经向对方散发了善意。
这在褚仝眼里和主动暴露弱点没什么区别。
“真的吗。”卫想容用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扫向了唯一面带警惕的褚仝。
他的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落在那些学生眼里就是犹疑和防备。
不知道是想打消他的疑虑还是想维护对方,学生们立马说:“你别怕,褚哥是好人,你知道改造者吗,褚哥就是改造者,他可厉害了!”
改造者。
卫想容细细嚼碎了这几个字,露出一个放松后略显温和的笑容。
“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
六年前,天生异象,黑沉沉的天空挂上了一轮红色的月亮。
那天无风,雨却很大,在红月的衬托下,连雨水都变成了诡谲的红色。
这场雨整整下了一夜。
众人只当是一个稀奇的景观,却从没想过这是一切灾难的开始。
雨过天晴之后,南市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人生病,起初是不太引人注意的四肢无力,到后面变成呼吸困难,器官衰竭。
南市大大小小的医院几乎住满了同类型的病人。
可偏偏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病变。
后面开始陆续的有人死去,也有人产生了新的畸变,萎缩、神智不清、肢体扭曲,直到最后他们开始无意识的攻击人。
这场没有根源的灾祸持续了三年之久,南市沦陷的人也越来越多,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想尽办法的要外逃。
也就是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重新启动了那个曾经被废弃的研究项目——《如何让人结合动物的基因进行基因改造》。
这是一项非常疯狂且大胆的研究。
人和动物怎么能混为一谈。
如果人不再是人,动物也不再是动物。
那么这个世界究竟是人做主,还是动物做主。
可在当时的情况下,人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任何疯狂的行为都有人趋之若鹜。
南市的富豪将钱像流水一样流入了研究院。
这项不可思议的研究项目就这样开始了。
起初,他们只是用愿意用钱抵命的穷人和病入膏肓的绝症患者进行实验。
后面变成自愿参与的青壮年。
最后是那些迫切的想要获得进化和改造的富豪。
一年过去,这项研究受到了无数人的追捧。
进行过动物基因改造的人获得了野兽的力量。
无论是强大的体力,还是敏捷的速度,亦或是超凡的听力和视力,在他们眼里都是人类获得进化的表现。
但当时还有另外的研究院认为这项研究超出了人类的底线,他们以为更应该从根源上寻找问题。
于是他们致力于结合当时的天象和人发生的异变寻找原因,最后还真的被他们找出了人体内含有一种X物质。
这种物质含有污染性和传染性,在人的体内会发生病变。
而那些发生异变的人也被统一称为“污染者。”
不过后续的研究并不顺利,他们始终难以找到解决根源的方法。
但南市的人已经将动物基因改造当做了救命稻草。
最后,研究院也就被分为了两派。
其中进行传统研究的称为光明研究院,而进行动物基因改造的则被称为天使研究院。
不过进行动物基因改造的人并非没有任何副作用,慢慢的他们身上会出现兽化的表象。
一些人长出了尾巴,一些人浑身长满了毛发,还有人出现了阴冷的兽瞳。
兽化越明显代表着基因的品质越差。
反之,人形维持的越好代表着改造的基因越好。
南市是一个三六九等划分的极为清晰的城市。
那些进行兽化的人全都是当初首批进行实验的人。
卫想容看着男人头上的耳朵还有身后雪白的尾巴,麦色的皮肤健壮又充满生命力,只不过对方却一头白发,银白色的寸头凌冽的像落了雪,连睫毛和眉毛都是鲜明的雪白色。
兽化的非常严重。
对方接受的基因改造是什么,雪狼吗。
不过即便如此,男人宽肩窄腰,异常高大的身形也与之相结合的非常好,再加上那张锋利冷酷的脸,光凭外表就能给人带来无限的压力。
灾难没有发生之前,想必对方也是走在路上都让人不敢与之对视的人。
一年前,畸变的人彻底失控,南市也彻底沦陷,“改造者”几乎要成为全人类的救世主,却因为无法控制心里的兽性开始大肆屠杀,与“污染者”无异。
“改造者”也一度成为让人又畏又厌的存在。
但世界总不会如此轻易地走向灭亡。
卫想容不仅知道有“改造者”,还知道有“天选者”。
那是一群在灾难中真真正正被天选中的天选之子。
他脸上扬起一个笑容,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说:“你好,我叫卫想容。”
对方眼眸锐利地盯着他,伸出手和他一触而过。
“褚仝。”
一温一凉的指腹轻轻擦过,一触即分。
卫想容却在这个时候握住了对方带有薄茧的手。
这个世界因为“污染者”遭到了破坏,“改造者”成为让人畏惧又厌恶的存在,太阳不再明媚,鲜花不再盛开,遍地是鲜血和残骸。
但对卫想容而言,却宛若新生。
他笑容温柔,在对方审视的目光中,他那只微凉的手一路向前握住了对方的手心。
【滴,3344真爱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2
【已激活真爱系统,绑定宿主——卫想容,激活对象——褚仝】
【真爱任务……】
【真爱世界定位出错,死对头浓度过高,任务难度升级,若任务无法完成,将采取强制手段强行推进任务进度,以达成最终目的】
【强制手段为干预电流,解除强制手段的方法包括但不限于牵手、接吻、拥抱、上.床等任何亲密的肢体接触……请宿主谨慎对待此次任务】
3344一板一眼的进行了任务讲解,它这一次不再废话,而是干脆利落的下达了强制执行的指令。
卫想容脸上的笑容不变,清清浅浅,远远的看过去像充满诗意的画一样令人小鹿乱撞。
很显然,他并没有将3344的话当一回事,也并不为3344的存在而感到惊讶。
这是一个心比海深的人。
3344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几个学生时不时的会抬头看向他,每当这时,卫想容都会眉眼弯弯的回应一个笑。
两个女学生被笑的有些脸红,另外两个男学生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挠挠头发,别别扭扭的过来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不怪他们反应丢人,实在是卫想容长得太有欺骗性了。
再加上他看着就比他们年长,一副病弱温和的姿态坐在那里,笑一笑,他们的心就有些飘飘然,也不知不觉的软了下来。
褚仝却眼眸幽冷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卫想容。
这个男人从他们闯进来开始就一直没有什么过激的举措。
既不像其他被困的幸存者那样恐慌惊惧,也没有获救的激动狂喜,更没有涕泗横流,像守着宝库的老财主那样凶狠的将他们驱赶出去。
而是任由他们像蝗虫过境一样将这间唯一保存良好的病房搜了个底朝天。
那些学生可能心思单纯,想不到这么多。
但褚仝知道能住进这家医院的都不是普通人,更何况还是在最高层的病房。
这个男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他太熟悉他们这类人身上平易近人实则带着血腥味的气息了。
“你说你叫卫想容。”褚仝高大挺拔的身体站在门口,他身后那条蓬松雪白的尾巴垂在两腿间,看似平静,实则他脑袋上的耳朵已经竖了起来。
这是代表着不信任与警惕的信号。
“是。”卫想容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他似乎感觉不到对方身上那股随时可能会攻击的气息,而是平和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记不清了。”
“为什么没逃出去。”
“被丢下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里的食物很多。”
“你为什么能进入这家医院。”
“我有钱。”
“你是谁。”
“卫想容。”
两人一来一回的对峙,褚仝的眼眸沉了下来,卫想容却依旧是那幅温和平稳的姿态。
他滴水不漏,甚至游刃有余。
一丝细微的电流窜到了卫想容的指尖,他有些惊讶,又有些新奇,斯斯文文地问,“这就是干预电流吗。”
【对,对方的情绪已经到达阈值】
“这样啊。”卫想容微笑着抬起了眼眸。
“褚先生,麻烦你可以帮我把我的箭还给我吗。”
褚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将墙上的箭拔了下来。
他的指甲也是白色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无论从什么地方看,他都是一个健壮又完美的男人。
强健的肌肉,健康的麦色皮肤,就连兽化的种种表象也为他添了更多性感的色彩,在黑与白的色差下,他浑身都带着吸睛的色气与力量感。
如果在灾难之前,恐怕很多富豪都愿意在家里养这么一只“雪狼”。
能看,能用。
尖锐的箭头对准了卫想容,是警告,也是威胁。
面对褚仝那双自带几分狠厉的三白眼,卫想容笑容不变地伸出了手。
在他苍白细瘦的手腕上有一串玉石佛珠,中间有个拇指大小的金色佛牌。
他伸手的时候,那个佛牌轻轻地晃了一下,金光闪闪,与光洁的玉石交映,在他病态苍白的手腕上交织出一种悲悯圣洁之感。
褚仝的眼神动了一下,将箭交到他手中,看着他将箭重新安置在门把手上,眼里的神色出现了细微的转变。
从这个角度绝对无法将“污染者”一击毙命,除非是身量不足成人一半的小孩。
所以这个装置很有可能对付的是人。
他看向卫想容的眼神带了丝深沉。
几个学生将病房搜寻了一圈,找到了非常多的物资,有吃有喝,简直比总统套房还要奢华。
“褚哥,你看!”
一个穿着红色运动服的女孩将手中的东西献宝似的交给褚仝,那是一把包在黑布袋里的唐刀。
“这是我之前从别的地方搜集过来的,卖给我的人说这是唐代的宝贝,我看着好看就收藏起来了。”卫想容推着轮椅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他一双手放在腹前,姿态优雅,语调也不紧不慢,把几个跟拆家一样到处搜刮的学生弄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
“卫哥,你是不是被骗了啊,哪有唐代的刀这么新的。”年轻的学生眨着大眼睛看他。
还没确定他是否有危险,语气已经自然而然的带上了亲近。
褚仝唰的一下将刀抽了出来,不止新,还磨的锃光发亮,一看就是把杀人的刀。
他看向卫想容的目光顿时变得危险起来。
卫想容好脾气地笑道,“我觉得也是,他还说是从唐太祖的坟墓里挖出来的,卖了我五千万。”
“啊这……卫哥,你被骗了啊。”
卫想容微微抬头,长发从肩侧落下,苍白的脸带有一种近乎透明的温柔,“是吗,不过好在他骗的是我,起码我还有钱,要是骗到其他人就不好了。”
话刚说完,几个学生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变得亲近又崇拜起来。
“卫哥,你也太善良了。”
“对啊,遇到这种骗子就应该给他一个教训,钱多也不行啊。”
“卫哥,你看我这条手链怎么样,我妈说是传家宝来着。”
“去去去,卫哥卫哥,我早就想问了,你这里是不是有特别多好东西啊。”
“还有你的病房好高级啊,你是不是一直住在这里啊。”
单纯的学生们轻而易举的就被俘获,纷纷热情地围在他身边。
褚仝抚摸着手上的唐刀,眸色幽深,忽然“蹭”的一下抵上了卫想容的脖子。
“褚……褚哥……”
几个学生被他吓了一跳,但还是在他的眼神下走到了他身边,一个接一个的躲在了他背后,只露出四个毛茸茸的脑袋一脸担心地看着卫想容。
卫想容连眼皮子都没眨,干预电流在他的身上滋滋作响,他眯了眯眼,没有一丝痛苦,反倒因为这股流窜的电流而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
每一寸皮肤,每一处血管,真实而鲜活的存在着。
他在心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
“你到底是谁。”
“卫想容。”
褚仝那双冰冷的眼睛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他一遍,随后定格在他的双腿。
他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卫想容抿着唇,他垂下睫羽,苍白斯文的脸好像瓷器一样易碎。
几个学生犹豫着抬头,期期艾艾地看向褚仝,“褚哥……”
褚仝眼神冷酷,抵在卫想容脖子上的刀一动未动。
卫想容掀开了腿上的毛毯,一双长腿笔直修长,但没有正常男人的力量感,反而异常纤瘦。
不过肌肉没有萎缩,能看出来保养的非常好。
也是,毕竟是能随随便便被骗五千万的人。
对方抬起那双桃花眼看向他,整个人都有种异常脆弱的恬淡。
这副样子看的人于心不忍。
身后的四小只不停的在后面揪着褚仝的衣服,揪的褚仝的尾巴都不耐烦地甩了起来。
他“啧”了一声,收回长刀,头也不回地坐在了外面的沙发上,但眼里的警惕一分不少。
“如果你喜欢这把刀,我可以送给你,反正现在五千万也不值什么钱。”
卫想容轻轻柔柔地垂下眼,一边伸出细长的手抚过自己的脖颈。
苍白的皮肤连一丝皮都没破,但那瞬间冰冷锋利的触感却还是抵着皮肤一路渗进了血管。
他收回手,摩挲着腕上的佛珠。
听到他这么说,褚仝抬眸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就把刀丢在了桌上,挺着背,双手环胸,一副拒绝的姿态。
卫想容没说什么,弯着眉,轻轻地笑了笑。
四小只来来回回地看了看两个人的脸色,站在原地有些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卫想容却合上双手,转头看向他们,温声问,“你们叫什么名字,看起来还是大学生吧。”
几个学生眼睛一亮,抬头挺胸,热情地说:“我叫……”
“小红,小黄,小绿,小蓝。”褚仝在后面冷冷地开口。
张开嘴的男学生泄气地垂下头,说:“对,我叫小蓝。”
“小绿。”
“小红。”
“小黄”
“很有意思的名字。”卫想容斯文的面庞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容。
四小只的内心瞬间就被治愈了。
——
小红和小黄是女孩子,一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活泼。
在看到天黑下来的时候就自发的一个人去准备吃的,一个人去收拾睡的地方。
小蓝小绿两个男孩子则是将门掩好,再去检查其余的门窗。
四小只动作熟练,训练有素,一看就做了很多功课。
而造成这一切的恐怕就是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
卫想容细细地抚摸着手上的佛珠,抬眼看向独自坐在沙发上的褚仝。
对方坐姿端正,蓬松的尾巴圈住了半个臀部,看起来很有野兽休憩的姿态。
他们行动粗暴地闯进来,但到现在为止,除了翻物资并不伤人,态度很冷漠,却也算温和。
很奇怪的行动做派。
褚仝正在闭目养神,却在感受到卫想容的目光后立马睁开眼看向了他。
卫想容对他轻轻地笑了笑,比起他的温和,褚仝的眼神就凶煞冷冽许多。
“褚先生,你们是要往东边去吗。”
褚仝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说:“我们会给你留下足够多的物资,足够你等到下一批救援。”
这个时候哪里还有救援呢。
下一批到来的不是“污染者”就是幸存者。
而幸存者又都会像褚仝他们这么好说话吗。
“褚先生,你误会了,我知道我自己的情况,也并不想成为你们的累赘,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是不是要去东边的避难所,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带封信过去。”
卫想容坐姿端庄,在这个时候也自带一种优雅的气质。
他坐着轮椅,一双长腿盖在毛毯下,月白色的长衫贴着他单薄清瘦的身体,使他看起来随时都能像云一样消散。
四小只早就偷偷探起了头,一边忙活,一边竖起了耳朵。
褚仝瞥了他们一眼,几个人顿时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开始干活。
他走到卫想容面前,居高临下地伸出手,“信。”
卫想容并不在乎他这种不礼貌的压迫,而是看着他笑了笑,轻声说:“待会儿就给你。”
褚仝无声的和他对视,可惜,卫想容斯文清瘦的脸上始终挂着清淡的笑容。
好半晌之后,褚仝表情冷酷地坐了回去。
小蓝悄咪咪地走到卫想容身边,轻声问,“卫哥,你有亲人在那边吗。”
亲人?
卫想容细长的手指碾着一颗光洁莹润的佛珠,不知道想了什么,他眼神悠远地“嗯”了一声。
对方的眼神顿时变得充满同情,也不知道在脑子里臆想了什么生死大戏。
他偷偷地看了眼褚仝,却发现褚仝正在看着他,他立马咳了一声,不自然地说:“我……我再去检查一下门窗。”
卫想容转动目光,与坐在沙发上的褚仝无声对视。
良久,他挽起耳边掉落的发,笑的一脸恬静。
褚仝却一眼就看到了他笑容之下的虚伪。
第033章 末世
1
月上高空, 淡淡的红光覆盖了整片大地,诡谲中又带有一丝渗人的阴冷。
坐在沙发上的褚仝睁开眼睛,一双在夜间呈灰银色的兽瞳冰冷锐利地看着前方。
一种阴森而危险的气息在向着四周靠近, 蛰伏着看不见的危机。
到了夜晚, “污染者”的行动力会变得更加敏捷, 他们会在四处游荡,只要有活物在附近, 瞬间就会被捕杀。
在进来这所医院之前,褚仝就四处观察过, 发现这里已经完全被废弃。
所以他们才能一层一层的过来寻找物资。
但现在他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很难保证不会吸引到一些变异的“污染者”。
随着时间的流逝, 人类在想尽办法存活,“污染者”也在随之进化。
他站起来,目光如炬地看过去,却在门缝的阴影处驶出了一辆轮椅。
卫想容缓缓的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那张苍白斯文的脸在红光下有些诡异的艳丽与妖冶。
“褚先生。”他轻轻地开口。
四小只铺着床被在褚仝的脚下睡的很熟,听到声音也只是各自握紧了手里的菜刀和匕首。
褚仝没有说话,只是那双在夜间隐隐发着光的兽瞳散发着森冷的气息。
白发立耳,雪白的睫毛与身后蓬松的尾巴使他看起来更像一头狼。
还是一头充满危险的狼。
“褚先生,我的信写好了,要现在拿给你吗。”
长发披散的卫想容停在卧房的门口,那个角度刚好掩住了他半个身体, 只有他手上的佛珠在发着莹润的光。
褚仝定定地看了他片刻, 随后, 迈开长腿向他走了过去。
卫想容目光温和地看着他, 清瘦斯文的面庞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尤其是他嘴角下方的那颗痣,总带有一丝让人心动的旖旎。
褚仝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他正要伸出手,却听到卫想容身后传来了“嘭嘭嘭”的声音。
他眉眼一动,顿时警惕又锐利地看过去。
卫想容垂下眼,一只手慢条斯理地碾着手上的佛珠。
下一秒,褚仝如一阵风从他身边掠了过去,带起的冷风吹乱了他耳边的发。
“别睡了!”
里面传来褚仝的一声低斥。
睡的四仰八叉的四小只顿时条件反射地坐起来,眼神还没聚焦,已经握着武器背靠背地围在了一起。
卫想容看到这一幕,眸色微闪,嘴边扬起了清浅的笑容。
“哐当”一声巨响,门内的窗破裂,一只宛若壁虎攀爬在外墙上的“污染者”被褚仝拽着舌头拖了进来,然后狠狠地掷在了墙上,溅出了一串炸裂的血花。
相当粗暴又血腥的打法。
对方回头看了卫想容一眼,里面闪烁着锐利的冷光。
褚仝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那扇窗已经出现了裂缝,小蓝在上面紧急钉了些木板,但聊胜于无。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今天不出现在这里的话,卫想容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而他白天才表明了自己并不想带卫想容离开的想法。
是巧合吗。
他回过头,冷声道,“这里不安全,撤离。”
这种长着长舌头的“污染者”最擅长探查和报信,不出三分钟,外面的墙壁就会爬满“壁虎”。
虽然一打就死,但很难缠,也很烦。
他们现在必须紧急撤离这栋大楼,进入地下室。
那是他今天探查的时候预留的第二个安全区。
“我在地下停车场有一辆车,可以把钥匙带上。”卫想容适时的出声。
他看向褚仝的脸,那双桃花眼清淡平和,似乎并未因现在的情况而感到惊慌,也没有出口要求他们带自己走,只是平静地阐述出这个事实。
四小只训练有素的带齐今天搜刮的物资,装备齐全地看向褚仝,只等着他发话。
褚仝深深地看了卫想容一眼,冰冷的兽瞳缓缓收紧,最后还是“啧”的一声,伸手捞起了卫想容,动作迅速的往外跑。
四小只连忙跟上,井然有序。
卫想容顺手拿起了桌上的唐刀,褚仝看了他一眼,抿着唇没说话,将他抱在了胸前。
“小蓝在前,小红殿后,尽快从六楼跑到一楼,找到地方躲好。”
“是!”
褚仝瞥向卫想容,“抱紧我。”
卫想容抬起那双修长苍白的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下一秒,褚仝一手捞在他的膝弯,一手撑着楼梯扶手,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黑黢黢的楼梯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凌冽的风吹散了卫想容的长发,也吹凉了他的脸。
他抬头看向上方那间他住了整整十年的病房,在黑暗的漩涡中,那扇门离他越来越远,他的眼神映着明润的光,细看,却无色无物。
“嘭!”
褚仝单膝跪地,溅起了一地的灰。
他用那双银灰色的兽瞳飞快的在地下停车场扫视了一圈,说:“车在哪。”
“A3区。”
脚尖一挪,褚仝立马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外面已经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动静,可以想象外面正游荡着数不清的“污染者”。
如果没有车的话,褚仝会在这里清理出一块安全的地盘。
但既然有车可以离开这里,他们也就不用浪费时间在这里逗留了。
时间越长,聚集在这里的“污染者”只会越多。
“哪辆是你的。”
到了A3区,褚仝一眼扫过去,数不清的豪车从头排到了尾。
“全都是。”
褚仝顿了一下。
他拿出车钥匙,一辆高档的商务房车亮起了车灯,用于他们逃生和储存物资再合适不过。
但他却皱起了眉。
他只拿了一把车钥匙,是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一把,现在却刚刚好是一辆最适合他们逃生和储存物资的车。
还有他白天刚探查过地下室,晚上就用上了这个地方。
总觉得,一切都有些诡异的顺利,好像他正在按照计划好的步调行动。
来不及想这么多,他坐进车内,将卫想容放在了副驾驶,立即驶着车子冲出了地下室。
撞开几只游荡的“污染者”,他将车开到大门,两指并拢在嘴边吹了个口哨,里面顿时响起同样的回应。
褚仝没有犹豫,他转动着方向盘,一脚油门撞碎了一楼的玻璃。
与此同时,像小猫崽一样的四小只从角落里窜了出来。
小蓝先拉开后座的门将背包丢了进去,后面一个接一个的跟上,纵身一跃上了车。
“哐”的一声车门紧闭,如同一个信号,褚仝顿时将油门踩到底,轮胎在拐弯中冒出了火星,很快就从大门离开,疾驰而去。
卫想容透过车窗看向那间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医院,消瘦的轮廓透出一丝如云如雾的形销骨立。
小黄连忙安慰他,“卫哥,别担心,我们已经安全了。”
卫想容缓缓的收回目光,微笑道,“嗯。”
——
从六楼病房已经破碎的窗户中爬进了一个又一个“污染者”。
他们四肢扭曲,舌头细长,眼里冒着红光,兴奋而癫狂。
在腥臭的血液中有一缕极淡的花香在向外逸散。
密密麻麻的“污染者”循着味道爬过去,很快就将这间病房挤满,而墙外还前仆后继地爬满了“污染者”。
房门被挤裂,门把上的弩箭射穿了“污染者”的眉心,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她的肚子很大,似乎是本能的想要保护自己的肚子,她像蜘蛛一样四肢着地,异化的四肢格外细长,大大的肚子重重地垂落在下方。
而那只弩箭刚好射穿了她的头颅,带出一串肮脏的血污。
她张开嘴,很快就没有声息地趴在地上。
但后面前仆后继拥挤而来的“污染者”依旧毫无意识的向前进。
墙上,天花板上,连同地上,很快就层层叠叠地踩上了她的身体。
她精心保护的肚子也在这种压迫下烂成了肉泥。
而那些“污染者”仍旧没有停下。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面墙壁前,一条长长的舌头将墙壁甩出一个大洞。
他们争先恐后地拥挤过去,猩红的眼珠子卡在洞中乱转。
就在里面,盛开着一株鲜艳的兰花。
兰花的四周却是数不清的枪.械炮.弹。
一个计时器在滴滴答答的数着时间。
终于,在墙壁不堪重负彻底坍塌的时候,时间到了零点。
一只“污染者”好奇地转动他的红眼睛,却“轰”的一声,巨大的爆炸淹没了一切。
这间南市最奢华繁荣的私人医院自此化为了一片废墟。
坐在后座的小红狐疑地转过头,皱着眉说:“我好像听到爆炸声了。”
“怎么可能,你听错了吧。”小蓝两只手枕在脑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小红回头看着身后沉沉的黑夜,不确定地说:“真的是我听错了吗。”
她又看向前方开车的褚仝,连兽化的褚哥都没有听到,那一定是她听错了。
确定之后,她神情放松的开始清点他们的物资。
却不知道褚仝只有兽化的那两只耳朵具有灵敏的听力。
但由于听觉神经过于敏.感,通常他会屏蔽自己的兽耳。
而他自己的听力和普通人无异。
2
车一路开出了郊外,他们最终停在了一个靠近山路的树林里。
活人气息越少的地方,污染者就越少。
开了将近半个晚上,天边的红色月亮正半隐半露地藏在云层里。
而遥远的山头朦朦胧胧的有一缕白光,那里有一颗炙热的太阳正竭力破云而出。
四小只已经东歪西倒的在里面躺成了一片。
在叽叽喳喳的对这辆房车发表了热情激动的情绪之后,再顺势吹了一把卫想容表达了对他的崇拜之情就眼皮子打架的睡了过去。
他们真的很年轻,不过才二十出头,正是对这个世界感到好奇、对生活满怀热忱的时候。
哪怕是在如此生死逃亡的灾难面前,他们也不损丝毫的开朗天真。
而保护了这一切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比他们大了没几岁,却充当“大家长”的改造兽人。
卫想容将唐刀入了鞘,平整的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没了轮椅,就好像扎了根的树一样动弹不得。
而旁边充满戒心的改造兽人显然没这么好心会来关心他。
细微的干预电流一直在警告他,对方对他的怀疑丝毫不减,甚至变得更重了。
从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卫想容就非常清楚对方是什么人。
那双手,绝对沾过不少人的血。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身边却跟了四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有意思。
【宿主,前方三公里有“污染者”游荡】
卫想容眼眸一抬,微笑道,“没想到你还有点意外的用处。”
话里话外都透出一种他曾把3344当废物的慵懒感。
【……】
算了。
3344不和他计较。
【宿主不准备做点什么吗】
“做什么,难道我会死吗。”
卫想容用一种温柔的语气说出了一句可怕的话。
“这里的人全死了,我也不会死。”
【……】
算了。
褚仝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双手环胸,蓬松的尾巴一直在轻轻地摇摆,连兽耳也不知不觉地立了起来。
“褚先生。”轻和的声音带起一股温和的气流吹进了褚仝的耳里让褚仝浑身一麻,他猛地看向卫想容,银灰色的兽瞳闪着锐利的冷光。
卫想容眸色微闪地看着褚仝那对敏.感的兽耳,轻声说:“褚先生,你的尾巴扫到我了。”
褚仝的尾巴非常大,且柔软蓬松,尾巴尖尖的毛更是丝滑细长,动起来的时候像游动的白色羽毛一样漂亮。
此时对方的尾巴尖尖就在一下一下地扫着卫想容的手腕。
褚仝低下头,立马将自己的尾巴抓了过来,然后默不作声地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卫想容注意到他的兽耳在这个时候耷拉在了脑袋上。
看起来是没在使用了。
他轻轻地摩挲着刚才被尾巴毛扫过的手腕,眼神恬淡地看向前方。
站在外面的褚仝眉头微皱,他并不想将卫想容带在身边,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非常危险。
而且他的目的是要将四小只送到东边的避难所,他没有那个闲心再带一个拖油瓶。
可他已经将人带出了医院,也无法就这样将人丢在路上。
更何况,他不仅拿了对方的物资,还拿了一辆车。
褚仝抬起眼,看向坐在车内的卫想容,对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出一丝危险性,甚至斯文温和的外表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此刻对方就在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向他看了过来,温柔的对他笑了笑。
褚仝却瞬间冷下脸,别开了视线。
卫想容看到他明显变差的情绪,眼眸微闪,微微扬起了嘴角。
正在思考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褚仝突然听到了树枝断裂的声音。
他立马支起兽耳,兽瞳也森冷的向前方看了过去。
四五个像干尸一样的“污染者”正在向这里靠近。
天边的云层已经被破开了一道光,月亮和太阳同处在一片天空,雾蒙蒙地进行着金红交替的变更。
“褚先生。”
褚仝回头,一把出了鞘的刀丢了出来,他稳稳地接在手上,侧目看了卫想容一眼,然后飞一般掠了出去。
“真是一把好刀。”看着褚仝灵敏的行动力,卫想容碾着佛珠,轻轻地出了声。
3344不想问,也不想打听。
这位宿主并不比上一任好相处。
云层被破开,一缕金色的光终于穿透出来。
褚仝很快就回来了,一身黑色的机车服站在林中,显得高大又冷酷。
他那银白的头发与雪白的睫毛在冒出头的阳光下也散发着刺目的光。
而他那双银灰色的兽瞳却在阳光下逐渐变成了深邃的黑色。
他拉开车门上了车,一只手擦着刀上的血迹,简洁地说:“谢谢。”
刀身被擦的干干净净,泛着银光,他双手托着刀身,神色冷酷地递还给卫想容。
出乎意料的恩怨分明。
卫想容轻抬眼眸,多看了他一眼。
他接过刀,入了鞘,黑色戴刻纹的唐刀重新平整地放在他的膝盖上。
褚仝回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四小只。
忽然他的尾巴尖落入了一只冰凉的手里。
他猛地回头,一双兽耳炸毛般竖了起来。
“卫想容!”
“褚先生。”狭窄的车内,那道轻和温柔的声音又飘进了他的耳里,让他有一种过电般的颤栗。
在这之前,他从不知道他会对一个人的声音这么敏.感。
卫想容拿着一条干净的手帕,细细的帮他擦着尾巴尖上的一点血污。
什么时候沾上的,褚仝不知道。
他并不怎么在乎自己这条大多数时候只会给他带来麻烦的尾巴。
但他也从不允许别人碰它。
那种酥麻的感觉像被人抓住了弱点。
他将自己的尾巴拽了回来,雪白的尾巴轻轻一甩,藏在了他的背后。
“不用了。”他冷硬的开口,两只兽耳一时直立,一时半垂,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好一会儿才耷拉在脑袋上。
这让冷硬凌厉的褚仝从一头高冷强大的雪狼变成了一只庞大却收起了爪子的狼狗。
即便他的脸依旧冷酷又带有一丝煞气。
“卫想容,你……”你不能跟着我们。
“褚先生,这荒郊野岭的真危险,你说对吗。”卫想容眼眸半垂的将沾了血污的手帕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了车头。
褚仝抿着唇,面无表情地踩下了油门。
——
车开到了一个郊外的城镇。
这里呈一片萧瑟死寂之感,没有南市中心那样的残骸遍地,却更加的阴冷凄凉,宛若一座死城。
想要去往东边的避难所,他们必须要储存足够多的汽油和其他物资。
褚仝选在了这个地方落脚,因为等出了南市之后,他们中间将有一大段完全远离城市的公路,运气好的话能看到一两个村落,除此之外,完全没有任何获得供给的可能。
拉开车门,小红和小蓝在外面警戒,小黄和小绿则是背上了重要的物资。
而褚仝正站在车外,和卫想容无声的对视。
“后备箱有备用的折叠轮椅。”卫想容先一步开口。
褚仝默不作声地走到后面,单手将轮椅提了出来,摆放在门边,然后继续看向卫想容。
一只苍白纤长的手拉开了车门,卫想容半个身体探出门外,长发从肩侧垂落,他抬眼看向了褚仝。
又是一阵沉默。
最终,褚仝还是蹙着眉将他抱在了轮椅上。
“小绿。”将人放好,他立马走向小绿,见他伸手,小绿连忙将自己的背包递给他,然后就见他迈开长腿走了出去。
小绿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去推轮椅。
“麻烦你了。”卫想容清清浅浅的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不,没关系。”小绿不像小蓝那样活泼跳脱,看到卫想容的笑容,顿时腼腆地露出了几颗牙。
而卫想容则是带着微笑,神色不明地看向了前方的褚仝。
褚仝来到了一家加油站,外面溅的血已经干涸凝固,加油站的机器也全都遭到破坏,而在后面,有一间便利店正死死地锁着门。
只需看一眼,他就知道里面有人。
他回头看向小黄,小黄顿时走上来,轻轻地敲了敲门。
小黄是个扎着麻花辫看着有些柔柔弱弱的姑娘,声音也是清丽中带了点甜味,只是她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客气。
“我们是路过的幸存者,可以把门打开吗,如果不开门的话,我们就破门了。”
在心里默数三秒之后就,小黄看了褚仝一眼,退到了他的身后。
褚仝身形高大地站在门前,外面是一层卷帘门,他看了两眼,一只手抄在门下,发力的瞬间他肌肉绷起,“唰”的一下,卷帘门顿时被掀了上去。
卷帘门的声音不算小,里面立马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
而在卷帘门后面是一扇玻璃门。
不过现在玻璃门后面还有一层严严实实的木板抵挡,遮挡了里面的视线。
褚仝神色冷酷地站在门前,他一只手向着中间伸过去,紧闭的玻璃门立马被他掰开一道手指粗的门缝。
他两只手将门往两侧拉,可玻璃门根本不能抵挡他的力量,细微的碎裂声顿时层层叠叠地响起。
里面响起惊慌失措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有个男人大声说:“我们开门!我们现在就开门!”
中间的木板被移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露出一只眼睛看向了他们。
那只眼睛警惕又防备地扫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褚仝身上,瞳孔一缩,立马就要将门重新合上。
褚仝却已经一只手推开了门。
他一眼就看到便利店里藏着不少的男男女女,他们全都拿着各种各样的利器,一看到他就齐刷刷的对准了他。
那就没办法了。
“小黄。”
“是。”
小黄放下手上的背包,而褚仝已经一个闪身冲了过去。
等小黄将包里的绳子拿出来的时候,里面刚好结束。
除了推轮椅的小绿,其他的三小只熟练的拿着绳子走了进去。
而当卫想容进入便利店之后,里面所有的幸存者已经被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全程不超过五分钟。
小黄正在友好的向他们表达来意。
“我们是幸存者,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
话术和当初闯入卫想容的病房时一模一样。
想来这就是他们“抢劫”的基本流程了。
只不过当时卫想容独身一人,又极其配合,他们的行动也就温和了许多。
“有油吗。”褚仝站在前面,居高临下地看向为首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
对方眼神愤怒地瞪着他,充满恨意地说:“我们什么也不会给你们的!”
那就没办法了。
褚仝也不啰嗦,他抬起手,小红和小蓝立即开始四处搜刮物资。
小黄还在认真的和他们解释,“你们别怕,我们会给你们留下足够多的物资的,我们真的不会伤害你们,我们只会拿走我们需要的东西。”
又是这样,看起来蛮横,却又意外的讲道理。
卫想容抬眼看向了褚仝。
察觉到他的目光,褚仝转头看向了他,又很快移开视线,对着那群被捆在地上的人说:“天快黑了,我们会在这里落脚,在这期间,我也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话说完,他转身离开。
小红去找需要的物资,而小蓝立马跟在他身后去修理刚刚被破坏的门。
卫想容一只手支在颊边,鬓边的发被微风吹散,他轻柔地垂下眼,苍白斯文的脸带有一丝水墨画般的清雅。
有意思。
“呸!”为首的男人狠狠的在地上吐了口唾沫。
卫想容转头看向对方,对方本想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但一看他坐着轮椅的样子,又别过了头,什么也没说。
对兽人有偏见,但本性不坏,会同情弱者,是这群人的主心骨。
“你应该把东西全都藏起来了吧。”卫想容摩挲着手上的佛珠,温和的开口。
“是又怎么样,你们别想把东西找出来。”男人冷笑一声。
“你不说,我们就一分钟杀一个人,这里一共有九个人,五个男人,四个女人,其中包括了一个老人还有两个孩子,你有九分钟可以思考。”
卫想容指向一个只有五六岁大的女孩,斯斯文文地说:“就从她开始,怎么样。”
他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顿时全都看向了他,四小只难掩脸上的震惊,而那群人更是目眦欲裂,眼眸猩红的带着恨意。
“你们敢!”男人青筋暴起,挣扎着要去咬他们的肉。
“60、59、58、57……”他不紧不慢的开始倒数。
在这种无形的压力中,一种紧迫感瞬间让人精神紧绷。
那个五六岁的女孩更是害怕地哭出了声。
四小只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看向卫想容的目光中全然是不可置信。
第034章 末世
1
卫想容神色淡然地张开嘴, “10、9、8……”
“卫哥……”小绿咽了咽口水,觉得喉咙一阵紧缩,扶在轮椅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收了回来。
“在收银台的后面有个地下室。”男人最终还是无力的出了声。
他浑身瘫软地坐在地上, 浑身都带着隐忍后的颓然。
褚仝走向收银台, 凳子下果然有块木板上了锁。
他伸手一捏, 锁立马在他的手中变形。
将木板拉起来之后,下面是个挖空的地下储藏室。
不仅有吃有喝, 还有几大桶油,更难得的是里面还有个医药箱。
“卫哥, 你……”小蓝嗓子发哑。
“怎么,吓到你们了吗, 我开玩笑的,我只是觉得这种方法会更有效果。”卫想容眨了下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也流转着浅浅的波光。
他这幅温和无害的姿态仿佛刚刚说出那番话的人不是他。
四小只咽了咽口水,喉咙干涩地说:“卫哥,我们还以为你真的要……”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杀人呢。”他面带微笑,声音轻和,手腕上的佛牌随之一晃。
四小只忍不住长长地松了口气。
卫想容笑着垂下眼,掩去了眸中的暗色。
忽然,他喉头一滚, 忍不住细细地咳嗽出声。
他用一张手帕掩着唇, 咳过之后, 星星点点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唇。
看到手帕上的血迹, 他瞳孔一缩,如清风明月般的眼神顿时变得阴暗至极, 森冷骇人。
“卫哥,你没事吧。”小绿连忙担心地问他。
他眼睫一颤,晦暗的情绪顿时被掩在眼底深处。
“没事。”他收起了手帕,目光平和地看着前方,将喉咙口的鲜血悉数咽了回去。
看到他这幅柔弱苍白的样子,四小只哪里还记得他刚刚那番吓人的话,只担心他的身体。
而被捆起来的那些人则是沉默着不说话。
他们当然不是仅凭卫想容几句威胁的话就害怕到了妥协。
从始至终,他们防备的对象都是褚仝。
在他们眼里,卫想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褚仝能够做出来的事。
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卫想容的心里也很清楚。
他将手合在腹前,向着褚仝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
只不过卫想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而是淡淡地转移了视线。
褚仝眸色一闪,头上的耳朵动了动。
四小只开始熟练的清点物资,他们没有全部拿走,而是熟练地分出了几等份,只拿他们需要的那部分。
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不伤人,只拿物资,也只拿该拿的东西。
“东西你们也拿了,该把我们放了吧。”男人眼神愤恨地看向褚仝。
四小只也同样看向了他。
“原地休整,明早离开。”褚仝却看也没看男人一眼,而是拉了张椅子坐在门口。
他要守夜。
“是。”四小只连忙用仅有的东西整理出了一个简单的地铺。
小黄看了眼对方里面还有两个孩子和一个老人,拿出了两张毯子盖在了他们身上。
她于心不忍,又不想他们误会褚仝,小声地解释说:“褚哥是好人,他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好人?”男人冷笑一声,用那双猩红的眼睛瞪向她,“他是人吗,你看他的样子,他还是人吗!”
小黄被对方突然过激的态度吓了一跳,连忙抿紧了唇。
“他们就是一群怪物!”
“喂!”小蓝瞪起了眼睛。
“怎么,我说错了吗,你看他那幅样子,你们不觉得害怕吗,就不担心晚上他会突然暴起把你们杀了吗!”
男人的情绪越加激动,他身后的那些人也以同样怨恨的眼神看向褚仝。
却见褚仝依旧大刀阔斧地坐在椅子上,面色冷酷,不为所动。
“本来,这里不是这样的。”男人喃喃出声。
“难道不是污染者……”小黄试探地看向他。
“不是。”男人猛地抬头,那双眼睛红的吓人,“是那些怪物!”
他连“改造者”也不愿意说,只愿意称呼他们为怪物。
——
南香镇是一个相对比较僻静的小城镇,这里的人自给自足,在“污染者”大肆爆发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做足了准备。
首批“污染者”智商都不高,行动力也很弱,做好防御之后并不会轻易的陷入危机。
可这一切都从一队“改造者”闯进来后发生了改变。
男人是镇长,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封镇的准备,所以即便是“改造者”他也没有轻易放他们进来。
起初那群改造者说的很好听,说他们会保护镇子上的人,说他们原来的地方沦陷了,说他们现在无处可去,他们只想暂时找个落脚的地方。
可当镇子上的人拒绝他们之后,他们就原形毕露,露出了凶性。
他们将守在镇口的人全都杀了,开膛破肚,吊在了天桥上。
接着就是他们的大肆闯入,他们将被拒之门外的愤怒悉数发泄在了镇子的人身上。
不管老弱妇孺,见人就杀。
鲜血让他们兴奋,哀嚎于他们而言是享受。
越杀他们的兽性越重。
到最后这里变成了他们的屠宰场。
似乎是发现了掌控生命的乐趣,他们开始竞赛,谁获得的头颅越多,谁是胜者。
哪怕是女人肚子里的婴儿也算一个。
这里成为了一片血海,还没有见到“污染者”,南香镇已经成了一座废城。
直到这里能杀的人都杀了之后,那些怪物才了无兴趣的收手,但他们并未离开这里,偶尔会在夜晚回到这座城。
没了活人,“污染者”也是他们的猎杀目标之一。
他们早已没了理智,把生死当做玩乐。
原先这里还躲了数十人,他们白天会出去找吃的,晚上就进入便利店的地下储藏室躲起来。
他们都默契的没有选择离开,或许是对这里的留恋,或许是对那群怪物的恨意。
即便每天都身处在恐惧和痛苦当中,他们也留了下来。
但慢慢的精神失常、自杀、病死的人越来越多,整整一个镇的人,只剩了他们九个。
在没有发生这些事之前,男人从来没想象过世上会有如此可怕的人,也从未想象过会发生如此可怕的事。
整整一个镇的人啊。
只剩了他们九个。
地下储藏室的那些油是等着有一天他们被那些怪物发现之后,就直接一把火和他们同归于尽。
男人的眼睛红的好像溢出了血。
四小只被吓住了。
他们跟随褚仝在南市流浪了好几个月,中间也见过许多的幸存者。
有争夺,有内讧,有歇斯底里,也有生离死别。
所见成了如今他们能泰然面对的勇气。
而褚仝只会带他们找物资,并且只拿少量物资足够他们自己存活,他们并不伤人。
遇到情况凄惨物资稀少的人,褚仝还会在那个地方逗留一到三个晚上,将四周的“污染者”清除,走的时候可能只会拿一块饼干或半瓶水,算作“保护费”。
即便是那些心生恶意具有攻击性的人,褚仝也只是将那些人绑起来,拿了部分物资就走,并不会有过多的举措。
正是他这种简洁又干脆的行事风格,才训练了四小只如今的反应能力。
也正是他这种在有能力的情况下依旧留有原则的行事态度,才让四小只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依旧保有和常人不同的天真。
是褚仝用行动为他们划出了一条清晰的准则线。
而褚仝从不多话,比起解释,他是一个更倾向于用行动去表示的人。
所以四小只格外信任和依赖他。
但在听到男人的话之后,他们同时感觉到了一种升到天灵盖的凉意。
他们完全无法想象这个荒凉的城镇竟然是因为“改造者”的屠杀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那些尸体呢。”小黄问出了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
男人神色阴冷地笑了一下。
卫想容眼神轻动,垂眸看向了地下室。
四小只明显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一白,纷纷干呕起来。
褚仝冷声说:“地下室没有尸体,也没有脑袋。”
他看向卫想容,扯开嘴角,“尸体早就烧成灰了。”
怎么可能会有人把成千上万的尸体都收集起来。
卫想容轻轻地眨了下眼睛,对着他笑了一下。
褚仝却蹙眉移开目光,只觉得从卫想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越加不适。
“是啊,早就烧了,那些怪物用尸体举办了一场大型篝火。”男人眼神阴狠地盯着褚仝。
四小只顿时又是一僵,脸白无色。
褚仝面无表情地走到男人面前,用布堵住了他的嘴。
“啰嗦。”
男人试图挣扎,但手上的绳子只会越挣扎越紧。
后面的女人死死地盯着褚仝,哑着嗓子说:“我们只有这些人了。
杀不尽心,也烧不了多旺的篝火。
明白她意思的褚仝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天黑了。”卫想容看向木板缝隙中透出的那一丝红光。
太阳消失,红月挂在了上空。
2
不大的便利店里一片漆黑,褚仝如一尊伟岸的山坐在门口。
他低声开口,“卫想容。”
轮椅停在了他的身后,卫想容静静地看着他高挺的背影,还有那头银白的短发。
“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想带你走。”褚仝侧过头,锋利冷硬的侧脸在黑色的光影下描摹出立体的轮廓。
“这里的改造者我会解决,也会给你留下足够多的物资,如果你想要那辆车的话,我也可以把车留给你。”
褚仝是一个不说废话态度干脆的人。
当他说出这段话之后,就代表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但寡言少语的他似乎是想一次性把话说完,他继续说道,“卫想容,我知道你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卫想容没有开玩笑,他真的会把那些人都杀掉。
在他平静的阐述出一分钟杀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眼里是极致的淡然,仿佛那不是九条命,而是九个蝼蚁。
他完全没有对生命的敬畏心。
“卫想容,你太危险了。”他终于转过身,高大精壮的身体呈一个黑色的阴影笼罩在卫想容的面前。
他从见到卫想容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什么人。
淡然至极,游刃有余。
这种人在灾难没有发生之前一定是一个习惯掌控一切的人。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任何人都是他能够执起的棋子。
而这种人最危险的地方就在于杀人不见血。
卫想容一直安静地看着他,见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他推动着轮椅向前一步,褚仝立马浑身紧绷的开始后退。
这完全是刻在褚仝身上的本能。
卫想容极轻地笑了一下,温温柔柔,淡然至极。
褚仝拧紧了眉,竭力克制着自己对于危险想要有所反应的本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直到卫想容的膝盖与他的腿不过一寸之分。
“褚先生。”卫想容伸出手,苍白细长的指尖隔空点在他的小腹,斯斯文文地说:“从一开始选择权就不在你这里。”
褚仝不明白,忽然,他腹部一阵绞痛,他瞳孔扩大,高大的身体踉跄了一下,冷汗瞬间湿了他的头发。
他一只手撑着轮椅,眼神凶狠地看向卫想容。
“你……”
“嘘。”卫想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自己的唇间,轻声说:“别吵醒了他们,毕竟这种痛苦寻常人可承受不了。”
“卫想容!”
褚仝竖起了兽瞳,白色的指甲瞬间变成了锐利的兽爪,狠狠地袭向卫想容的脖子。
那瞬间,干预电流几乎到达了顶峰,连卫想容的长发都轻微的漂浮起来,滋滋作响的电流更是在卫想容身上发出了浅淡的蓝光。
3344不由得提起心脏,却在褚仝的兽爪要将卫想容的喉咙刺穿的时候,褚仝颤抖着跪在了卫想容面前。
他痛的弓起了背,兽爪在卫想容的轮椅扶手上留下了三道冒着火星的划痕。
卫想容轻轻地摩挲着手上的佛珠,温声说:“别怕,我只是在你的身上下了一颗种子而已。”
褚仝猛地抬头,瞳孔剧震。
“你是……”
天选者!
他牙龈咬出了血,那种五脏六腑都被寄生然后破土而出的感觉,痛的他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栗。
但他依旧没有狼狈的在卫想容面前翻滚,也没有泄出一声口申吟。
而他眼里的凶煞之气却几乎要扑上去拧断卫想容的脖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他带着卫想容离开医院的时候,还是他和卫想容对峙的时候,亦或是,他推开那扇门的时候。
“嗯……”褚仝嘴角的血顺着他的唇角溢了出来,麦色的肌肉能看到他绷起的青筋,雪白的尾巴在身后僵直地抽搐。
他跪在卫想容面前,低下了头颅。
卫想容的神色平静而淡然,他风光齐月地坐在轮椅上,慢条斯理地挽起耳边的发丝,轻声说:“褚先生,既然你们也要东上,不如我们就一起同行吧。”
他垂下眼,柔声道,“嗯?”
听起来是在温柔地询问他的意见,实则他那种掌控全局的游刃有余全然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褚仝抬起头,用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看着他。
卫想容一寸一寸地看过他的五官,他直立的兽耳,他颈侧的青筋,再定格在他那双充满忤逆与杀气的眼睛上。
过于强大的干预电流已经超过了人体能承受的阈值。
3344一脸严肃,【宿主,建议你尽快采取措施缓解过于强大的干预电流】
在第一个世界就经历了把干预电流硬抗的宿主,第二个世界直接就把干预电流触发到了最高点。
3344开始感受到任务的艰难性了。
卫想容的手指因为无法承受的电流正在轻微的颤抖。
说句实话。
这种感觉并不坏。
即便那种痛苦好像能麻痹他的神经,吞噬他的意识。
但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于他而言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享受。
他看向同样在痛苦中挣扎的褚仝,伸出手,摸向了曾扫过他手腕的尾巴尖。
“嗯哼……”褚仝猛地睁大双眼。
那是什么!
卫想容有两种能力吗!
他被电的浑身一麻,尾巴上的毛全都立了起来,而他全身更是敏.感的起了鸡皮疙瘩。
不止是尾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连他的兽爪也退化成普通的白色指甲。
他佝偻着背,如一只巨大的野兽匍匐在地。
卫想容挑眉看了他一眼。
干预电流变弱了。
褚仝无瑕去顾及对卫想容的杀意,被寄生的痛苦与过电的酥麻已经夺去了他全部的心神。
他紧紧地咬着牙根,哑着嗓子说:“我……答应。”
卫想容的眼神如夜一般漆黑,带着能将人吞噬干净的温和。
“好孩子。”
寄生的痛苦缓缓褪去,褚仝捂着腹部大口地喘着气,而他垂下的眼中是冷到极致的凶性。
卫想容松开了他的尾巴,指尖若有若无的从他尾巴尖细软的毛上轻抚而过。
在丧失知觉的那段时间,虽然卫想容的大脑会告诉他什么是冷的,什么是热的,什么是软,什么是疼。
但他的身体乃至他的四肢全都无法拥有这些感受。
苏醒过后,他的身体也僵硬了很长一段时间,如退化生锈的齿轮一样迟钝。
那天,褚仝的尾巴尖轻扫着他的手腕,如一片羽毛抚过他的心尖。
那种柔软而又酥痒的感觉瞬间就传达到他的大脑。
他的意识与身体也诡异的链接起来。
原来,那个蓬松的大尾巴是柔软的,轻飘飘的,丝滑的。
他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感知力。
收回手,他矜持的用手帕擦过指尖,干净的不染一丝尘埃。
而他看向褚仝的眼神是完全不容一物的平和。
卫想容总是在笑,可笑容从不达眼底。
他那双漂亮温柔的桃花眼如一汪深潭,又更像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什么都能吸纳,却也什么都容不进去。
“既然如此,那么我希望褚先生能够明白主次,只有我活,你们才能活。”
面对他平静的“威胁”,褚仝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卫想容,银灰色的兽瞳在夜下泛着冰冷刺骨的光。
而面带微笑的卫想容则是无声地咽下了喉间的血。
——
被捆在地上的男人蹙着眉动了动,忽然他猛地一颤,睁开眼睛,正要张开嘴说话,却意识到自己正被堵着嘴。
他连忙唔唔唔的开始挣扎起来,却有一个高大的黑影笼罩在他的头顶,他抬起头,褚仝正目光冷冽地看着他。
外面阵阵拖拽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清晰又渗人。
在血红的月下,更是透着一股子阴冷。
褚仝透过木板的裂缝向外看过去,七八个异常高大的兽人正在外面游荡。
而他们的手上不知道拖着从哪掳来的幸存者,其中一个老人已经死了,脖子对折歪到了一边,另外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还在微弱地喘.息,却也像死了一样毫无挣扎的能力。
他们在加油站的广场上点了把火,几个幸存者被他们从腹部串了起来,然后,架在了火上。
褚仝瞳孔一缩。
他们,要吃人。
森冷的威势从褚仝的身上散发出来,将旁边的男人吓得脸色一白。
随即,他看到褚仝拉开了木板,将玻璃门破开了一个半人高的裂口。
外面的兽人正在狂欢乱叫,没有听到这里细微的声响。
四小只早已醒了过来,正各自拿着武器守在物资旁边,互相捂着嘴,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们都被男人白天的那番话吓到了。
整个封闭的便利店内压抑的连呼吸都弱不可闻。
十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褚仝走了出去,纷纷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褚仝高大挺立的背影立在血红的月下,他身后的尾巴冷傲的左右摇摆,雪白的兽耳立在头顶。
随着他往前走的每一步,他的指甲都变长一分,身上的杀意也更加浓厚。
小红有些疑惑地蹙了下眉。
她觉得现在的褚仝好像有些不对劲,浑身都带着一种阴森森的戾气。
这不是平常的他。
以往的褚仝总像一头强大但慵懒冷酷的野兽,他几乎对活着和保护四小只之外的事没有任何兴趣。
但现在的他却有了一丝凶厉的兽性。
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她回头看过去,昏暗的阴影中,卫想容在笑。
她后背一凉,再看,发现卫想容依旧是那幅苍白脆弱的模样。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紧的发慌。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更加紧张地盯着褚仝的背影,却见他一个闪身出现在那些兽人的背后,手上的利爪一出,其中一个豹纹的兽人就被抓破了喉咙。
当初,褚仝选择接受动物基因改造,是因为他想自保,也有想保护的人,但他从不以自身的强大去掳杀弱者,他造的孽已经足够多,但这些人下地狱也不为过。
喷薄而出的鲜血溅在了火堆上,响起刺耳的滋滋声。
处在亢奋和癫狂中的兽人也齐刷刷的反应过来,用那双猩红的兽瞳看向了他。
“新来的?”说话的长毛兽人刚转过头,褚仝的手臂已经穿透了他的腹部。
他冷着一张脸并不多话,一双银灰色的兽瞳比白昼还要亮,里面居高临下的情绪更是森冷骇人。
“妈的,什么新来的,分明是找茬的!”
一个最接近人形的犀角兽人拿起旁边鲜血淋漓的重斧向褚仝劈了过去。
其他兽人也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他们的“同类”,而是来跟他们抢夺“战利品”和“地盘”的敌人!
“找死!”犀角兽人一斧子劈砍下来,没有劈到褚仝,反而把被抓破喉咙的豹纹兽人劈成了两半。
腥臭的鲜血溅了满脸,犀角兽人反而更加兴奋癫狂起来。
而其他兽人兽化严重,四肢着地,完全就如野兽一般发出了阵阵低吼。
褚仝一脚将架起的火堆踢散,拿起一根烧的噼啪作响的木柴插.进了长毛兽人被捅穿的腹部。
滋滋作响的焦味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长毛兽人仰头发出了凄厉的嘶吼,其他兽人顿时如鬣狗向他扑了过去。
而褚仝神色冰冷地站在中间,随手把木柴丢在一边,他歪了歪头,嘴里长出了两颗獠牙。
第035章 末世
1
此时此刻的褚仝和一头凶狠的野兽无异。
四小只显然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褚仝, 眼里闪过一丝惊惧,可很快又变成对他的担心。
卫想容坐在轮椅上,眼眸深邃地看着此刻的褚仝, 开口道, “褚先生。”
唐刀出鞘, 如长镖飞过,褚仝抬起手, 刀柄顿时稳稳地落进了他手里。
他满眼煞气地看了卫想容一眼,转身一挥, 刀身瞬间就染了血,而犀角兽人的手臂则被齐根斩断。
接下来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被激发兽性的褚仝强的可怕。
那些“改造者”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不, 这个样子的褚仝已经不能称之为“改造者”了,而是“变异者”。
他的兽化表现并不是因为他改造的基因太差,而是他融合的太好,他不仅得到了强化,还能轻而易举的掌控所获得的力量。
卫想容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愉悦与欣赏,看向褚仝的眼神像在看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褚仝这样才是在基因改造中真正想要打造的样子。
无论是强大的力量,稳定的心性,还是他精壮完美的外表。
“卫哥……”
卫想容眼睫微颤,眼中晦涩不清的情绪瞬间如潮水般褪去。
他回头看向小黄,对方担忧而不安地说:“褚哥还是褚哥吧。”
归根结底,他们还是一群处在褚仝保护圈中的孩子。
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下意识的就想依赖另一个熟悉的“大人”。
即便卫想容才和他们相处了不到三天时间。
“当然。”他轻轻一笑。
四小只顿时无形地松了口气。
而外面的战斗已经在这个时候结束了。
褚仝带着满身鲜血回来, 手上握着滴血的长刀, 站在卫想容面前的时候, 像极了一只嗜血的野兽。
那种扑面而来的侵略感和残暴的凶性让人心里发慌。
但卫想容却依旧目光平和的和他对视, 他好像看不见褚仝眼里的杀意,而是拿出了一条干净的手帕, 说:“擦擦吧。”
褚仝没动,仍旧像一尊煞神那样盯着他。
后面的四小只害怕的脸色发白,正要开口说点什么打破这种压抑诡异的氛围,却听卫想容斯斯文文地开口,“没关系,我带了很多。”
褚仝在沉默中抬起了那只满是鲜血的手,锐利的指甲刮过卫想容的手背,带起一条不轻不重的血痕。
他接过洁白的手帕,站在血红的月下,一点一点地擦着刀上的血迹。
“人还活着。”他嗓音低哑的开口。
同时刀一挥,捆在南香镇那些人身上的绳子悉数断裂。
之前还憎恶褚仝的那些人此时完全不敢说话,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愤怒都比不上压迫感极强的恐惧。
四小只不愧跟了褚仝很长时间,率先反应过来跑向了广场。
南香镇的人忌惮地看了褚仝一眼,见他默默地擦刀没什么反应,也连忙跟着跑了出去。
褚仝说人还活着,是指除了那个早就死掉的老人,其他的幸存者还有微弱的气息。
但奄奄一息,也离死亡不远了。
想要救人的心顿时盖过了一切,大家分开两拨人,一拨人跑进便利店拿医药箱,剩下的人则在不扩大伤口的情况下小心翼翼的把人往便利店运。
这里血腥味太重,很难保证不会吸引到一些游荡的“污染者”。
毕竟那些东西最喜欢嗦人的脑浆子,尤其带着血腥味的更甚。
而小红站在满地的残骸中顿了一下,她想了想,强忍着恶心和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将那些兽人的尸体全都堆在了一起。
小绿及时反应过来,连忙从里面拿出了一桶油泼在上面。
两人对视一眼,点起了一把大火。
正在处理幸存者的南香镇人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把熊熊燃烧的大火,在火光中,他们看到了数不清的人影和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
他们愣愣地站在原地,冲天的火光带来难闻的焦味和臭气,直至熏红了他们的眼睛。
“别愣在这里了,他们要撑不住了。”
还是作为镇长的男人率先反应过来,他抹了把脸,将众多上涌的情绪抛之脑后,转身和其他人将那些被串在一起的幸存者运进了便利店。
褚仝将刀身擦的干干净净,而后握着刀柄将刀还给卫想容。
他不再像上次双手托刀那样礼貌,而是将锐利的刀尖对准了卫想容。
这是他的不满,也是他的反抗。
卫想容却笑了一下,他伸出苍白的手指夹住了刀身,轻轻的将刀尖从自己的心脏移开,再将刀入鞘。
褚仝冷眸看了他一眼,迈开长腿从他身边离开。
“褚先生。”
卫想容温文尔雅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清清浅浅地看向他。
“麻烦褚先生帮我推一下轮椅。”
褚仝停在原地,手指紧了又松,最终还是在卫想容的眼神下走了回去。
小黄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两人的气氛好像怪怪的。
——
幸存者有五男三女。
最终还是死了一男一女,其中一个被捅破了肝脏,另一个失血过多。
两人被抬进来之后,费力地张开嘴,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死了。
剩下的六个人因为伤势过重陷入了昏睡,能不能熬过今天晚上也要看命。
镇长抬眼看向了远远守在一旁的褚仝。
这个夜晚还没有完全过去,褚仝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他嗫嚅着唇,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小声说了句,“谢谢。”
褚仝没说话。
外面的血月红的刺眼。
卫想容懒懒散散地支着额头,轻声说:“褚先生,夜有些凉,麻烦帮我拿张毯子。”
褚仝低头看向他,浑身的气势如夜一样阴冷森寒。
正在照顾幸存者的四小只支起了耳朵。
卫想容温声说:“小绿……”
褚仝转身拿了张毯子,随手丢在了卫想容身上就转身离开,态度冷漠的不像话。
从肩侧垂落的长发挡住了卫想容半张脸,他挽起耳边的发,眼中的情绪晦涩不清。
一,二……
没过一会儿,褚仝又铁青着脸走了回来,将毯子展开披在他身上,同时在他的耳边低声说:“卫想容,你不要太过分。”
一滴冷汗从他的颊侧滑落,滴在了卫想容的手背上。
他的尾巴在身后不安而焦躁的摇摆,腹部的绞痛让他捏着毯子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非常糟糕。
可他现在还不确定卫想容获得的能力是什么,究竟是种在他身体里的种子,还是那股奇异的电流。
但无论是哪种,都让他异常烦躁。
卫想容侧过头,淡色的唇与他不过毫厘之分,但他们的眼中都毫无旖旎之色。
“褚先生,我也希望你下次能对我礼貌一点。”
温和的语气里是深埋其中的威胁。
褚仝一双缩紧的兽瞳死死地看着卫想容。
他在那双眼睛里看不到自己的存在。
于对方而言,他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
“卫想容,将你送到东部的避难所之后,你就要把小红他们身体里的种子取出来,要不然我有的是办法和你以命抵命。”
他那只给卫想容披毯子的手长出了兽爪,尖利的指甲正对着卫想容纤长的脖子。
卫想容轻笑一声,意味不明地说:“好。”
他摩挲着手上的佛珠,又轻轻柔柔地开口,“我真的很好奇褚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去保护他们,像褚先生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最不在乎的就是其他人的命吗。”
褚仝浑身一震,眼神顿时沉了下来。
如他所说。
他们从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不管是杀人不见血的掌权者,还是满手鲜血的刽子手。
——
剩下的六个幸存者全都活了下来。
这让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经过这一个晚上,南香镇的人也在无形中和他们拉近了距离。
只不过心里对于兽人的隔阂和恐惧还在,他们并不过多的和褚仝交流,甚至无法和他对视。
但四小只已经获得了他们不少的好感。
最后得知他们需要油的时候,还把仅存的几桶油全都给了他们。
而那些幸存者则是留了下来。
南香镇的人在这一片血腥之地中苟延残喘了太长时间,他们已经决定不会再离开这里。
如果能有几个幸存者与他们作伴,对充满死气的南香镇而言也是件好事。
“你们是要去东边的避难所吗,我知道有条近路。”镇长看了褚仝一眼,最后还是转头看向了卫想容。
“从这边出去横过一座山,会经过一个蒲公镇,然后再一路东上,不需要变换方向就能到避难所的外营区,经过身份核查之后,就会有人带你们进去。”
当初有朋友想让镇长跟随他们一起去东部的避难所,但镇长放不下这里,不愿意离开,最后那位朋友就给镇长指了条路。
如果他想去的话,最好要和天选者或者改造者同行,因为这条路虽然近,但也更危险。
不说改造者本身就具有危险性,天选者又哪里是这么好遇上的,即便遇上了,天选者大多高傲自大,又怎么可能愿意和普通人同行。
镇长说明了这些危险,转头看了褚仝一眼,四小只也同样看向他。
在这个小队中,他们一直都是听褚仝的安排。
“不用,我们……”
“那就谢谢镇长了。”卫想容突然出声。
其他人顿时看了眼褚仝的脸色。
只见褚仝闭了闭眼睛,说:“那就去蒲公镇。”
四小只互相对视一眼,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做主的人变成了卫想容,但他们一向听褚仝的话,既然褚仝都答应了,他们也只好去收拾东西。
2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静默。
卫想容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褚仝也站在旁边无声的和他对视,一句话都不说。
直到卫想容开口,“小绿……”
褚仝二话不说就把卫想容抱了起来,将他放进了副驾驶,然后一脚将车门踢了过去。
“嘭”的一声,车门重重地关上,褚仝也默不作声的从另一边上了驾驶座。
小绿:“……”
三小只:“……”
果然,气氛很怪异。
但怪异之处,远不在于此。
从一开始就对卫想容保持警惕的褚仝不仅开始亲力亲为的包揽了所有和卫想容有关的事,还完全杜绝了四小只和卫想容接触的机会。
他几乎是和卫想容寸步不离,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没有超过一米。
对于他这种“护食”的行为,四小只既不解又觉得担忧。
不解在于他们从未见过褚仝和谁距离这么近过,即便是他们,中间也始终有一层若有若无的距离,让他们对褚仝的敬畏比亲近更多。
担忧在于他们见识过了褚仝完全兽化的样子,开始担心他这种“护食”的行为会不会是激发了什么了不得的本能。
毕竟雪狼也属犬类,听说犬科动物都……
四小只齐齐地叹了口气。
在去往蒲公镇的路上,他们被堵在了山上。
一大批“污染者”呈一种可怕的程度围堵了整个山头,堵住了他们前进的路。
应该是山下几个村头的村民在灾难爆发的时候齐齐躲进了山里,结果却一个都不剩,全都变成了“污染者”。
天还没黑,但夕阳已经落了半个山头,火红的余晖像夜晚的血月一样带来了阴冷沉寂之感。
车子目标太大,很容易遭到包围,褚仝抱着卫想容速度飞快的在林中穿梭。
后面紧紧的跟着四小只,他们配合默契,井然有序,一个都没掉队。
“褚哥,天就要黑了。”小红担心地看了眼身后。
天黑之后,他们再想找到藏身的地方就难了。
“跟紧。”褚仝并不多话,一双漆黑的眼眸已经隐隐变成了银灰色的兽瞳。
忽然,头上的树木唰唰作响,一个个肢体扭曲的影子爬在树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从嘴里流出了粘稠的涎水。
褚仝侧过身,一脚将粗重的大树拦腰踢断。
他两眼看着前方,瞳孔缩紧,直至完全变成冰冷的兽瞳,他冷声说:“前方八百米有个木屋,你们现在过去,在我没有抵达之前,谁都不准出来。”
四小只没有犹豫,立马使尽全部的力量往前跑。
小蓝看着他说:“褚哥,把卫哥交给我吧。”
褚仝顿了一下,眼眸微沉,“不用。”
他手握刀柄,从卫想容的手中抽出了唐刀,转身就将一个“污染者”的脑袋齐根砍断。
四小只咽了咽口水,立马头也不回的往前跑。
看来褚哥对卫哥真的不一般。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愿意和对方分开。
褚仝一手托着卫想容的膝弯,一脚蹬上树干,长刀一扫,面目扭曲的头颅顿时像下雨一样扑梭梭地掉到地上。
他落回地面,以更加快的速度往前跑,却是和四小只完全相反的方向。
而那些“污染者”则纷纷嘶吼着向他追了过去。
他在以自身为饵,为四小只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
“褚先生还真是舍己为人。”被他抱在怀里的卫想容轻轻出声。
对于四小只有两个大的危险源,一个是“污染者”,一个就是卫想容。
此时这两个危险源全都在褚仝这里。
褚仝没有说话,他的速度很快,刀挥的更快。
直至他离四小只藏身的木屋有将近三公里远,他才一个闪身躲进了一个灌木丛里。
天完全黑了下来,只有血红的光影影绰绰地覆盖了整片密林。
夜深的林中起了一片雾,数不清的“污染者”扭曲的在林中穿行,如百鬼夜行般诡异渗人。
褚仝的双眼死死地看着前方,尽力压低了自己的呼吸。
而卫想容则坐在褚仝半跪的膝盖上,长发散落在他的颊边。
他神色平静的想褚仝是不是想在这里解决掉他。
或许现在就是在等一个机会。
毕竟没有了轮椅的他完全受制于褚仝,对方可以不必杀死他,只需要将他丢在这里,他就会成为“污染者”的食物。
卫想容越想,眸色越深。
随着他的怀疑,干预电流也开始向他发出警告。
被电的一麻的褚仝低头看向被长发遮住了半张脸的卫想容,眉头皱了一下。
卫想容是什么意思。
是在怀疑他,还是警告他。
可褚仝并不觉得自己有需要怀疑和警告的地方。
他自认自己已经在尽可能的保证卫想容的安全。
真是不可理喻。
因为卫想容的不讲道理,他眉头也皱的更紧。
本是细微的干预电流顿时如溪流一样壮大,同时灌过两个人的身体,刹那间,连心跳都保持在了同一个频率。
“卫想容,你够了。”褚仝忍不住咬牙切齿地看向他。
这股电流会分走他的注意力,还会降低他对周围的感知力。
卫想容半张脸看不清晰,另外半张脸苍白脆弱,带着淡淡的斯文气。
他张开嘴,轻声说:“褚先生,我说过,希望你能对我礼貌一点。”
褚仝咬着牙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放低声音说:“卫想容,请你安分一点。”
“请你”两个字说的尤其重。
卫想容抬起下巴,长发散落,他整张脸都在夜中美的不像话,尤其是嘴角下方的痣更有一种惊人的风情。
一个柔弱的美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激起男人那可耻的**欲。
只是褚仝深知在这层美丽的皮下藏着极致的危险,尤其是对方虚假的温柔,只是为了故意藏起花中的毒而已。
他很快抬头,眼神锐利地盯着前方。
从卫想容的视角只能看到褚仝的下颌线,而无法看清他的脸。
褚仝是个反叛心很重的棋子,不礼貌,也不够听话。
卫想容神色晦暗地摩挲着手上的佛珠,忽然,他忍不住咳嗽出声,阵阵血腥气涌上了他的喉咙。
难以抑制的戾气顿时从他的心底翻涌。
与此同时,褚仝飞快地冲了出去,长刀挑起一阵腥臭的血液,星星点点地溅在了卫想容脸上。
卫想容轻轻地闭了闭眼睛。
褚仝。
“卫想容,你发什么疯!”
强大的电流让褚仝差点握不住刀,他青筋直跳地看向卫想容,眼中带着冷冽的凶光。
异常多的“污染者”向他包围过来,褚仝一手执刀,兽性大发,嘴里也长出了獠牙。
卫想容轻轻地睁开眼睛,平和地说道,“褚先生,事不过三。”
褚仝煞气四溢,咬着牙道,“卫想容,请你,安分一点!”
手中的长刀从“污染者”的眉心狠狠地穿透,手中的刀柄一转,面前的脑子顿时被搅成了脑花。
“卫想容,我把你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我解决了这些东西再去找你。”
褚仝飞快的在林中穿梭,一双兽瞳也在迅速的寻找一个足够隐蔽的地方。
卫想容却轻笑了一声。
干预电流顿时迅速地流遍褚仝的全身。
“褚先生,你在说笑吗。”
被电的尾巴毛都炸起来的褚仝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卫想容,对于对方这种习惯掌控全局的上位者姿态,他只是说:“卫想容,你觉得我会杀了你吗。”
冰冷的杀意从褚仝的身上散发出来,干预电流也更加的蓬勃强大。
【……】
本来,褚仝没想杀卫想容。
两人无声的对视,好半晌之后,卫想容轻阖眼眸,温声说:“褚先生,我们被包围了。”
这下好了。
要死一起死了。
褚仝“啧”了一声,将卫想容放在了树下,而他身姿挺立地站在卫想容面前,长刀点地。
“卫想容,向上天祈祷吧。”
说完这句话,褚仝就冲了出去。
而靠着树干的卫想容静静地看着褚仝的背影,眼中毫无情绪。
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地擦过脸上被溅到的血迹,神色如常地坐在那里。
如果褚仝太过不受控,那么他就只能废掉这颗棋了。
腥臭的涎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卫想容的身侧,他抬起头,一只盘踞在树上的“污染者”正眼眸猩红地看着他。
他平静地收回视线,手指点地,金色的佛牌面带悲悯地合着眼眸。
而坚硬的泥土在他苍白干净的指尖下破开了一道缝。
第036章 末世
1
一株嫩绿色的小芽破土而出。
但就在这个时候, 一把长刀锐利如箭的向着他的头顶掷过去,正攀爬而下的“污染者”被死死地钉在树上,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吼。
褚仝站在他面前, 垂眸看向他说:“卫想容, 我不杀人。”
他在他身前蹲了下来, 但卫想容只是看着他,没有动, 褚仝回头瞥了他一眼,伸出一只手把他捞在了背上。
卫想容纤长的手从泥土上收回, 稚嫩的小芽钻回了地里,地面重新平整如初。
他伸手环住了褚仝的脖子, 细瘦苍白的手指贴在褚仝的颈侧,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有力的脉搏,也能轻而易举地掌控他的命脉。
卫想容轻轻地垂下眼,腕上的佛牌垂落在褚仝的肩头。
他很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褚仝没有感觉到卫想容的异样,他拔下树上的刀,一脚将树干踹断,狠狠地踢向前方扑过来的“污染者”。
离天亮还有些时间,他不能去四小只待的地方,也无法硬抗,只能边打边躲。
背着卫想容, 他的速度也丝毫不慢, 手上的长刀早已被污血和碎肉覆盖, 连他的尾巴毛也沾上了血污。
大概只有卫想容依旧还是那幅干净的样子。
而褚仝的尾巴一直在身后乱摆, 时不时的会蹭过卫想容的大腿,但褚仝本人好像没有意识到, 他正在认真严肃的带着卫想容逃生。
卫想容低头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的将视线收回,安安静静地趴在褚仝的后背。
不知道跑了多久,几乎已经到了树林的边缘处,褚仝的兽瞳一眼就看到前方有几个帐篷,黑漆漆的没有点灯,只有几个人抱团在外面守夜。
他顿了一下,但还是飞快地跑了过去。
“谁!”
一把弩箭向着他射了过来。
但对方或许是太紧张,连声音都在抖,弩箭更是射偏,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抓紧。”褚仝冷声对卫想容说了一句。
在卫想容的双手环住他的时候,他顿时从陡峭的断壁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在那些人面前。
一群看起来非常狼狈的幸存者。
手上唯一还称的上有用的只有那把弩箭,正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手上。
他们面带警惕地看着他们,看清了褚仝的兽人姿态,眼里的防备更甚,还带着浓郁的恐惧,连腿都抖的站不住。
褚仝不善于和人沟通,也从不屑于解释,在短暂的沉默后,卫想容从褚仝的身后露出半张脸,温声说:“请问你们是蒲公镇的人吗。”
越过这座山就是蒲公镇了。
那些人惊惧交加地看着他们,咽着口水没说话。
还是为首那个拿弩箭的孩子死死地盯着他们说:“你们是谁!”
“我们不是坏人,我们也是幸存者,你们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异常熟悉的话术,但在卫想容温柔的语气下可信度高了不止一点。
众人这才看到他无力垂落的双腿,还有他那张苍白病弱的脸,眼里的情绪顿时缓和了不少。
但他们对于褚仝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你们……你们是要去蒲公镇吗。”手拿弩箭的孩子鼓起勇气直视着他们。
“对,你们也是要去蒲公镇吗。”卫想容露出了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
“我劝你们不要过去了!”后面突然有个男人大喊出声。
话说出去之后,他又害怕地捂住了嘴,警惕的四处张望了几眼,小声说:“你们进不去的,就算进去了也会被赶出来。”
卫想容眼眸一闪,问,“为什么呢。”
“那里只收有用的人,或许他还可以,但你一个残废……”男人在卫想容漆黑无光的眼神中止住了声音。
一个坐在地上的女人淡淡地说:“蒲公镇有一个天选者,那里是他的王国。”
听到这句话,褚仝侧头看了卫想容一眼。
卫想容若无其事地说:“天选者难道不应该更好的保护大家吗。”
听到他这句话,气氛顿时变冷了不少,女人更是嘲讽地嗤笑一声,看向他说:“当初改造者也被称为救世主,可最后又带来了什么。”
女人扫了褚仝一眼,冷漠的脸上没有警惕,也没有畏惧,全然是认命后的麻木。
事实上,当一个人拥有非人的力量之后,大多数人都会迷失在这种强大的力量当中,而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主宰,从而滋生更加可怕的欲.望。
例如人为追求的“改造者”,例如应难而生的“天选者”。
“我们就是被蒲公镇赶出来的。”有人小声地开口。
“不止我们,还有他们。”
他们。
褚仝一眼扫过去,才发现在这个山坳里有不少破旧的帐篷,还有人为搭建的木屋,除此之外,他们尽力用一些荆棘围在四周,造成抵御的效果,可却聊胜于无。
而现在那些帐篷都空了,呈现出一片黑漆漆的死态。
所以,山里的那些“污染者”并不全是一些避难的村民,还有曾经被蒲公镇赶出来的人。
他们费劲千辛万苦的来到这里寻求庇护,将天选者供为救世主,却没想到那是一条离死亡更近的路。
现在他们进不去,也出不去,只能苟延残喘地困死在这里。
褚仝换了个姿势将卫想容抱在胸前,面无表情的警告卫想容不要再碰他的尾巴。
卫想容神色如常的将手搭在腹前,一边摩挲着还残留着一丝酥痒的手腕。
只是褚仝体内的种子却突然不安分的躁动起来,他低头看了卫想容一眼,却看到他没什么情绪的脸。
卫想容在生气?
为什么。
他暂时没想明白。
“我们要去蒲公镇。”褚仝神色冷峻的留下这样一句话。
不管那个天选者是救世主还是刽子手,这都是他前行的必经之路。
而且,他也想见见其他的天选者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是像卫想容一样虚伪阴暗。
天已经蒙蒙作亮,大部分“污染者”会蛰伏在光照不到的暗处,他要去接四小只,趁这个机会进入蒲公镇。
转身离开的时候,他侧头说了一句,“如果你们还想回去,可以跟我一起走。”
话说完,他抱着卫想容一脚蹬在石壁上,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跃上了断壁的顶端。
卫想容看着那些人脸上震惊怀疑等种种复杂的表情,挽起耳边被风吹散的发,淡声说:“褚先生在同情他们?”
“我只是不想杀人。”
褚仝神色未变,眼神冷酷。
卫想容动作一顿,他看向褚仝冷硬流畅的下颌线和立体的五官,心中不知道是何情绪地笑了一下。
一种奇异的戾气在他的心里滋生。
作为一个强大到能将人如蝼蚁般捏死的怪物,居然会说出这种“软弱”的话。
他收起笑容,眼里的晦暗加深。
——
回到树林里接回了四小只并取了藏起来的车,他们向着那个山坳开了过去。
四小只看到他们毫发无伤的样子松了口气。
可看到卫想容擦拭的那把鲜血淋漓的刀,又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白天的“污染者”要比晚上好解决的多,将车开到山坳的时候,车头溅上了不少的污血。
那里只站着三个人。
正是那个女人,还有一个有些畏畏缩缩的男人,与那个孩子。
只不过他手上的弩箭没有了,想必是留给了剩下的那些人。
女人看着他们身边还跟着四个孩子,神色略微有些变化,她低声说:“我还是不甘心,不想像受困的猪一样死在那里。”
她抬头看向褚仝,眼里冷漠的情绪退了不少,“我叫花娘。”
“吴老实。”
面对四小只齐刷刷的眼神,男人小声地咳了咳。
“叫我二锅头好了。”小男孩拍了拍胸脯,比起昨天晚上,他今天大胆了很多。
褚仝没有要将车开进去的打算,就地取材将车藏了起来。
他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身边寸步不离的带着卫想容。
已经习惯他这幅模样的四小只充当了与人交流的任务,跟在那三个人身边向他们简单的介绍了他们这个小队的情况。
在知道他们这些人都是褚仝救下来的时候,几个人眼里的情绪已经缓和了许多。
说到底,他们并不是排斥改造者,他们只是害怕受到伤害罢了。
——
蒲公镇看起来是一个四面环山,相对比较封闭的镇子,但景色很好,远远地看过去竟然还能看出曾经的繁华和秀丽的景观。
花娘一路上向他们介绍了一下蒲公镇的情况。
蒲公镇的天选者拥有的是自然之力中攻击力相对比较弱的土,对方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身边还跟着两个强大的改造者。
他们一来到蒲公镇就占领了那个地方,虽然攻击力不如拥有雷电的天选者强,但在这样一个小地方也足够他圈地为王了。
而蒲公镇则是被他的土系异能从四面建筑了高高的围墙,呈一个环抱的姿态,一般的“污染者”很难冲破这层坚实的土墙。
这也是导致有不少人想来蒲公镇寻求庇护的原因。
四小只对于天选者的话题很感兴趣,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
毕竟天选者可是由天选中的天选之子,拥有强大的自然之力。
他们还从没亲眼见过。
身为改造者的褚仝就已经够强了,无法想象天选者会有多强。
褚仝静静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卫想容,听说天选者都是在绝境中激发了潜能,越绝望,所激发的自然之力越强。
当时,卫想容经历的绝境是什么。
2
听着花娘对于天选者的解释,卫想容脸上的表情一直很清淡。
其实对于他一个不良于行的残废还存活在这样残酷的灾难之中,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难免有些异样。
同情有之,遗憾有之,可怜有之。
连同看向褚仝的眼神都有了些许变化,大概是同情他身边带着这样一个累赘吧。
卫想容的手指轻搭在腹前,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干净的指尖不染尘埃,白的不见一丝血色。
他轻垂眼眸,浓密的睫羽下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
“站住。”一队穿着不伦不类的人手持武器将他们拦在了门口。
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看到卫想容的脸时出现了一丝惊艳,可随即看到他的腿,眼里又闪过一丝轻蔑。
“你们来蒲公镇干什么。”
“从蒲公镇路过。”褚仝轻抬眼眸,他的眼中自带三分煞气和五分锐利。
“路过?怕不是在外面活不下去了想趁机混进来吧。”其中一个光头男人不屑地嗤笑出声。
褚仝一个兽人本不会让人看轻,可他身边跟着男男女女,有孩子,还有个不中用的残废。
这样一个残缺的小队一看就是个仅凭褚仝一人支撑的软柿子。
“请问我们要怎么样才能进去呢。”卫想容目光温和地看着对方。
他笑起来很好看,斯文俊秀,又有种很容易让人心动的柔和。
光头男人舔了下唇,直勾勾地盯着他说:“很简单,不管你们是过路也好,还是想留在这里也好,总要上供一些好处。”
恰好这时有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被推搡着往外赶,对方涕泗横流的下跪哀求,但还是被厌恶地丢了出去。
男人奋力祈求,眼里带着绝望。
“让我再待一个晚上吧,我不想死,我一定会想办法交上贡品的,别赶我出去,等天黑我就完了!”
他死死地挣扎不愿意离开,驱赶的烦了,对方直接一刀将人捅了个对穿,然后不屑地丢了出去。
“妈的,浪费老子时间。”
在灾难面前,有时候更可怕的不是灾难本身,而是比灾难还要可怕的人性。
褚仝的眼眸冷了下来。
“看到了吧,想待在蒲公镇必须要上交贡品,食物也好,武器也好,当然,人也行。”
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光头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奇大人男女不忌,长得越好看越好,另外两位改造者大人则是荤素不忌,别的肉没有,人肉也行。”
四小只被对方的话吓得脸一白,紧抿着唇,强忍着翻涌到胃部的恶心感。
而花娘三人则是脸色铁青,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怎么样,你们要交什么,我先说好,我们这里可是按人头来上贡的。”
褚仝回头看了四小只一眼,几人虽是不情愿,但还是拉开背包,将里面的食物和水全都倒了出来。
满满两大袋,足够一个人活一月有余。
光头男人两眼冒出精光,又盯上了他们另外两个背包,“你们这里这么多人,光两包……”
“来日方长。”卫想容长发披肩,向着对方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对方反应过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嘿嘿一笑,说:“对,来日方长。”
只要他们还在蒲公镇,他有的是办法从他们身上获得好处。
“放行。”
光头男人让开了前面的路,褚仝推着卫想容走在最后,路过的时候,卫想容轻声说:“在外面两公里的地方,还藏着一些东西,以后在蒲公镇,你不会为难我们吧。”
对方眼眸一眯,赞赏地看了他几眼,“放心,你这么上道,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卫想容挽起耳边的发,露出了一个笑容。
和对方擦肩而过的时候,褚仝沉沉地看向他,“卫想容,你在骗他。”
卫想容神色恬淡地坐在轮椅上,温声说:“怎么会呢,我怎么会骗人呢。”
褚仝看着他苍白姣好的面容,慢慢拧紧了眉。
——
天还没全黑,光头男人带着几个人走出了蒲公镇。
虽然他们在蒲公镇里作威作福,可每次搜刮的东西都要交上去,他们根本捞不到什么油水。
更何况每七天要上贡一次,他们已经没有东西可以上交了。
“大哥,你确定那个小白脸没有骗你吗。”
几个年轻的男人跟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看到前方那个浓密黝黑的山头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敢!”
光头男人这种事显然做多了,熟门熟路的样子全然是过于自负的得意和傲慢。
“那个小白脸一看就活不了多久,虽说身边还有个改造者护着,可谁知道能护多久,以后在蒲公镇还不是要指望我们。”
他踩平脚下的杂草,一路走进僻静的山脚,忽然有个人指着前面说:“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一株洁白的兰花。
可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一株盛开的如此鲜艳的兰花呢。
“那应该就是那个小白脸说的地方了!”光头男人脸上一喜,连忙快步跑过去。
众人紧随其后,可当他们跑到那株兰花面前的时候,气氛突然有些诡异的阴冷感。
“大哥,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几人僵硬地转动着脖子,忽然发现就在前方密密麻麻的树上正亮着无数双猩红的眼睛,隐隐的透着嗜血的光。
“跑……跑啊!”
众人仓皇逃跑,可还没有跑出一步,其中一个人的脖子就被细长的舌头从后面捅穿,不出一秒,脑浆就被挖了个干净。
光头男人惨白着脸,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他的眼里全然是惊惧过度的涣散,而他的手上还无意识地攥着那株兰花。
——
卫想容细细地咳了几声,唇立马被血染红。
四小只连忙担心地看着他,正要帮他拿水,却见褚仝已经先一步将水拿了过去。
二锅头有些好奇地问,“他们是那种关系吗。”
四小只疑惑地侧头,“什么关系。”
二锅头对了对手指,“就是这种关系啊。”
四小只:“……”
他们纠结地皱起眉头。
“应该……不是吧。”
不确定,先看看。
褚仝拿着水瓶喂到了卫想容嘴边,水从唇角流了下来,卫想容抬头看了他一眼,褚仝皱着眉,用衣袖帮他擦了擦下巴。
四小只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再看看。
却见他动作粗暴,不出片刻就将卫想容苍白的皮肤擦红,而褚仝却没有一点要关心他的意思,水喝完之后,他拧紧了瓶盖,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四小只:“……”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了二锅头。
二锅头也纠结地拧着眉。
他们,应该不是那种关系吧。
作为新来的幸存者,他们没能住进正常的房子里,只能和一些快交不上贡品的人挤在地下室。
这里离外墙很近,夜晚也会遭到一些“污染者”的骚扰。
毕竟伟大的“天选者”可不会费尽力气保护到蒲公镇的每一个角落。
地下室只有简陋的木板和各种沉重的家具堵着前方的缺口。
天黑下来的时候,冰冷的风灌了进来,淡淡的红光散发着让人恐惧的窒息感。
所有人都挨挨挤挤的躲在角落,和新来的褚仝一队人划开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小红和小黄拿出毯子盖在了卫想容身上,又铺了一条坐在地上。
小蓝和小绿则拿出了一些简单的食物分给了二锅头三个人。
吴老实连忙感恩戴德的向他们道谢。
其他人蜗居在角落,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散发着饿急了的绿光。
四小只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所以他们每个人拿在手上的都是些很简陋的饼干,连水都是刚刚卫想容喝剩的那半瓶。
卫想容神色不明地坐在轮椅上,在阴影中只露出半截苍白的下巴,他忽然说:“褚先生。”
褚仝正双手环胸,靠着墙闭目养神,听到他的声音,他睁开了那双已经变成银灰色的兽瞳,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
“褚先生,你说过你不会杀人。”
听到他的话,褚仝看了眼四小只,俯身在他的面前,眼眸锐利地看向他,“卫想容,你想说什么。”
卫想容笑了一下,摩挲着佛珠,轻轻柔柔地开口,“我只是对褚先生这个人有些好奇,想知道褚先生不愿意杀人,那么在遇到人性的考验时你又会怎样选择呢。”
“什么?”
褚仝皱眉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身下的轮椅一动,放在旁边的背包顿时倾倒下来,数不清的食物铺满了地面。
正在啃饼干的四小只茫然地抬起头,又转动着脖子看向对面。
他们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还有从对面传来的压抑浓重的呼吸。
“卫想容!”褚仝狠狠地揪住了他的领口。
“褚先生,你要杀了我吗。”
卫想容眼神温柔地看着他。
而四小只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无数个黑漆漆的人影向他们扑了过来。
同时,外面传来了“污染者”试图将缺口破坏的声音。
第037章 末世
1
四小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匆忙分开,各自行动,小黄和小绿连忙去护住他们的食物, 小红和小蓝则齐齐起身去抵御即将被破开的缺口。
一旁的吴老实连忙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滴溜着眼珠子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花娘和二锅头则分开去帮忙。
褚仝看着卫想容脸上的笑容, 恨恨地松开他的领口,转身将另外一个完好的背包踢出去, 叫了声,“小蓝!”
小蓝连忙转身将那个背包背了起来。
至于那个快要被抢夺一空的背包, 褚仝没有管,可那些人却还是睁着一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看向了小蓝。
“褚哥。”小蓝被吓得咽了咽口水, 缓缓的向后退。
当人被饿急了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
曾经他们就见过一个男人一口一口的把他的妻子给吃了。
数不清的人影一窝蜂的向小蓝扑了过去。
细看之下,才发现他们有不少人缺胳膊少腿。
他们突然想起那个光头男人的话。
当你没有食物可以上贡的时候,人肉也可以。
小蓝一时大脑空白地愣在了原地,眼见着扑过来的人就要将他吞没,一只手提着他的后领口将他提了出去。
“褚哥!”
前方传来小红的声音。
提着小蓝的褚仝回过头,发现十数双猩红的眼睛正围堵在外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褚仝好像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小黄,绳子!”他咬着牙回头。
“绳子已经没有了!”小黄焦急的开口。
绳子在南香镇的时候就用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带上新的。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花娘和二锅头也在尽力帮忙。
绳子没有找到, 却在充满废墟的角落找到了很多破旧的床单和衣服。
“褚仝!”花娘叫了一声, 将打好结的破床单丢给了他。
褚仝一只手接住, 转身就将一个人抓在了手里, 床单从背后一绕就将对方的手绑了起来,接着一个串一个, 不到片刻,就有七八个人被褚仝控制住。
可是床单太短了,根本不够用。
花娘想了想,又紧急的就地取材,把能用的破衣服破布全都绑好在一起。
而小红那里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污染者”好像越来越多,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后,全都围了过来。
“这里有没有其他可以跑出去的路。”褚仝揪住了一个人的领口,凶狠地看着他。
对方被饿的面黄肌瘦,一双眼睛仍旧死死地盯着小蓝,神智涣散,好像根本听不见他说话。
褚仝一脸烦躁地松开了对方,他本可以将这些人劈晕,只是这些人一个个瘦成了皮包骨,他兽化后力量太过强大,很容易就会把对方的颈骨敲断。
“小绿。”
小绿连忙跑过来,他将手上拉紧的床单交给他,冷声说:“抓紧。”
“是。”小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用力地抓紧了手上的床单。
褚仝又连忙去抓剩余扑向小蓝的人,一个个地揪回来,刚好花娘又捆好了一根长绳,他接过来,将剩下的人全都绑在了一声。
小黄连忙过来抓紧,只是她一个姑娘力量太小,差点被拉的一个踉跄,花娘和二锅头赶紧过来帮忙,才勉强把这些人制住。
褚仝没有停顿,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小红那里,小红正死死地抵着一个衣柜,后面传来“嘭嘭嘭”地撞击声,小红被撞的好几次都踉跄着要摔出去。
看到褚仝过来,她连忙叫了一声,“褚哥。”
褚仝却瞳孔一缩,伸手将她扯开。
一条干枯的手臂从衣柜中穿透,刮伤了褚仝的手臂。
“褚哥!”小红脸色苍白地惊叫一声。
“没事。”
流出来的血是黑色,但褚仝并不在意。
小红被抓伤可能会被感染,褚仝却不会,他是改造者,中间又发生了变异,基因序列早就乱了。
卫想容一直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眼神又黑又深,里面好像蕴含了许多浓郁的情绪,细看之下,又什么都没有。
“卫哥,你离远一点,免得待会儿伤到你。”
小绿一个人控制七八个人很困难,隐隐的有些抓不住手上的床单。
他着急地看向卫想容,整个人都快要被拽过去。
卫想容抬眸看了他一眼,苍白的脸闪过一丝诡异的色彩。
“好。”
他推动着轮椅开始后退,却无意中看到了躲在角落里浑身发抖的吴老实。
卫想容眼眸一闪,一株破土而出的细芽卷上了吴老实的脚腕。
吴老实猛地一抖,被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冲了出去。
他不偏不倚,正好撞上了小绿,小绿手一松,被捆住的人立马挣脱了身上的床单,眼睛发红地冲向了带有背包的小蓝。
可怜小蓝还在前面帮忙,被扑了个结结实实,整个人都撞在了抵在缺口的沙发上。
最前面的木板和衣柜已经被破开了无数个洞,小蓝的眼睛正对着一根尖利的指甲。
他被吓得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大脑空白地扑倒而下,一脸绝望。
“发什么呆!”褚仝一只脚抵住了他的下巴,呵斥了他一声,又提着他的领口将他拉了起来。
而后面扑过来的人眼里只有食物,比外面的“污染者”还要难缠。
褚仝烦不胜烦,眼里逐渐升起了一股戾气。
就在这个时候,后面传来了卫想容柔和的声音。
“褚先生。”
他隔着人群,看向干干净净衣着整洁地坐在轮椅上的卫想容。
“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可以一劳永逸,不是吗。”
听到有办法,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却见褚仝眼里的情绪变得更加冰冷。
他明白卫想容的意思,只要将这些人全都杀死自然就达到了一劳永逸的目的。
反正他们也是一群没用的废人了。
卫想容。
简直不可理喻。
褚仝回过头,冷静地开口,“小绿和小蓝想办法把这些人控制起来,无论用什么方法,打晕也好打残也好,小红心细,找找有没有什么别的出口可以出去。”
“是。”
听到指令,几个人连忙开始行动。
而小蓝则苦哈哈地背着背包充当诱饵在地下室里乱跑。
褚仝看着已经被刺成筛子的衣柜,直接将一个“污染者”的手臂拧断,然后一拳打过去,再将手收回来的时候,他的手上已经提着一个“污染者”的头颅。
卫想容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只是看着褚仝倔强的背影,摩挲着佛珠的动作变得有些用力。
吴老实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了他身边,想来是觉得他这里最安全。
看到他看过去,吴老实还对着他讨好地笑了一下。
卫想容被长发掩住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他轻声说:“你知道吗,其实我这里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吴老实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卫想容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褚哥,找到了!”
漆黑的角落传来了小红的声音,褚仝回头看过去,对着他说:“先将这些人带出去。”
“好!”
只要小蓝在前面跑,那些人不用管就追了过去。
小绿跑回来,对着褚仝说:“褚哥,我先把卫哥带走……”
“不用。”
小绿看着褚仝那双锐利冰冷的兽瞳,张了张嘴,说:“那……那我就先走了。”
吴老实已经不在了,想来是第一时间就逃了出去。
待小绿他们都跑了之后,褚仝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一拳将前面两根支起的柱子打断。
两根硕大的石柱交叉拦在了缺口前面,坍塌的石块往下掉落,慢慢掩盖了前面快要被冲破的缺口。
褚仝一手抱起卫想容,一手抄起他的轮椅,速度飞快地跑了出去。
而卫想容眼神清淡地看着手拿兰花的光头男人,他半个脑袋都被咬了一半,发黑的污血覆盖了他整张脸,他瞳孔猩红,正对着前方发出阵阵嘶吼。
——
从地下室出去是一条逼仄的巷子口,再往外是一条街。
褚仝三下五除二的将那些人绑了起来,对着四小只说:“你们先出去。”
四小只有些担心地看了他和卫想容一眼。
“出去!”褚仝冷下了脸。
花娘拉了拉四小只,又对着他们摇了摇头,将他们带了出去。
狭窄昏暗的巷子里除了那些被捆的无法动弹的幸存者,瞬间只剩下了卫想容和褚仝。
而卫想容从出来开始就一直没说话,他被褚仝放在了墙角,一双无力的长腿落在地上,长发挡住了他半张脸。
轮椅就在离他不过一米的地方,他却无法体面地坐上去,只能坐在脏兮兮又潮湿的地面。
此时此刻的他终于看出了一点狼狈。
褚仝的尾巴和耳朵全都立了起来,嘴里也隐隐长出了獠牙,他神色凶狠地看着卫想容,手上长出了锐利的指甲。
“卫想容,你差点杀了小蓝!”
他看到了,是卫想容让吴老实撞上了小绿。
那株在阴暗的角落里不可能存在的绿芽卷上了吴老实的脚腕。
卫想容抬头看向了他,眼神平静。
“所以呢,你要杀了我吗。”这样说着,他又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哪怕是在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他看起来依旧斯文得体。
褚仝的手指捏的咯吱作响,良久,他又将手松开,他无声的和他对视,在他温柔的笑容里,他冷声说:“卫想容,你不用激我。”
卫想容侧过头,苍白的脸上带着不变的笑容。
褚仝神色冷酷,深深地看着他那双像泥潭一样漆黑无光的眼睛,说:“卫想容,你明明比谁都想活。”
他看的见卫想容眼里对于生的执念。
但同样,那份执念过于扭曲。
他想活,却又轻视别人的生命,将人当做蝼蚁。
以至于他将自己层层武装,通过其他病态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若是褚仝对他起了杀心,他会先一步将褚仝扼杀,可若是褚仝对其他人表现出了“优柔寡断”的善心,他又觉得这不是一个强大的人应该有的“软弱”。
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
他并不直接,又总是对什么都不满。
卫想容脸上的笑容消失,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褚仝,褪去了虚假的笑容,那些晦暗阴郁的情绪在此刻全都浮现了出来。
“褚仝,你以为你是谁,我说过,你最好对我礼貌一点。”
他面色一冷,看向褚仝的眼里全然是森冷的威胁。
褚仝神色冷然的和他对视,并未因为他的威胁而有什么举动。
卫想容死死地看着他,长发散落在胸前。
无声的凝滞中,褚仝的腹部猛地传来一阵绞痛,他皱紧了眉,可很快卫想容咳嗽出声,大量猩红的鲜血从卫想容的嘴角溢了出来。
他咳的浑身都在颤抖,那只干净苍白的手也落在了肮脏潮湿的地面。
腹部的绞痛消失,褚仝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许久。
最终,他半蹲在他的面前,对他说:“卫想容,杀人对我来说很简单,可我不想杀人的时候谁也无法控制我。”
他直视着他的双眼,又说:“卫想容,收起你那些不安分的想法。”
卫想容抬起头,鲜红的血染红了他的唇,又沾湿了他的下巴。
看着他这幅比他狼狈脆弱的样子,褚仝不知道为什么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用衣袖一点一点地擦干净了他脸上的血迹。
卫想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保持着干净整洁的外表,连在这样残酷的灾世中也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
其实从见到他的第一眼他就想问了。
“卫想容,你为什么不换身黑色的衣服穿。”
他用指腹擦去了他嘴角的最后一滴血,露出了他那颗干净漂亮的痣。
卫想容抬眼看向了他,眼神又黑又沉。
褚仝却直视着他的双眼说:“白色一点都不耐脏。”
卫想容“啪”的一声打落了他的手。
又生气了。
褚仝没想明白,只是看着他这幅样子,还是没办法的将他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提起了他的轮椅。
明明是一个身量如此高的男人,体重却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
褚仝并不喜欢给自己增加更多的责任感。
可他又无法丢下卫想容不管。
他双眼直视着前方,一边迈开长腿往外走,一边语调冷静的开口,“卫想容,你每催动一次种子,自己就会受一次反噬,对吗。”
卫想容眼神幽冷地抬起头,可褚仝却好像感觉不到他身上充满威胁的杀意,步伐稳健的将他带出了巷子口。
2
四小只看到他们出来后松了口气,可随即看到卫想容衣服上的血迹又提起了心脏。
褚仝却没给他们询问的机会,而是径直从他们的身边走过,一边说:“去找那个天选者。”
花娘几人愣了一下,跟在他身边,有几分忧心地问,“你要去找他?”
“嗯。”
褚仝回答完后,又说:“如果你们不想去可以回到那个巷子里。”
那里暂时还算安全。
“不,我跟你一起去。”花娘眼神微闪,暗暗握紧了拳。
二锅头一个孩子,已经跟着他进入了蒲公镇,自然不会再自己一个人待着,也选择跟在他身边。
吴老实更不愿意一个人落单,也连忙说:“还有我。”
褚仝不再说什么,只是提醒了一句,“我不一定顾得上你们,如果打起来你们自己找地方躲好。”
打……打起来。
吴老实和二锅头愣愣地张开了嘴。
“先去解决那两个改造者。”
重新恢复如常的卫想容神色浅淡地坐在轮椅上,用手帕细细地擦着手指。
蒲公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全都在那位天选者的掌控之下。
任何有可能会对他产生影响的波动都会令他不安,同时他的傲慢也不会允许在他的王国下有任何忤逆他的力量出现。
那是一个胆小如鼠又骄傲自负的男人。
若不然他不会在这样一个藏在山坳的小镇里占地为王,也不会笼络两个改造者护在他身边,更不会制定一个完全以他为尊的制度。
而他自己则是打着天选者的名义藏在层层坚实的土墙之后。
面对这样一个胆小又自大的人,想要瓦解他,就要先瓦解他给自己层层武装的力量。
那两个改造者就是最重要的一环。
褚仝看了他一眼,说:“那就去找那两个改造者。”
卫想容动作一顿,垂下了眼。
“我知道那两个改造者在哪里。”花娘的眼里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
灾难发生之后,任何宏伟壮观的建筑都有可能会成为葬身之处。
但在如今这个时候,还有人享受在这种奢靡之中。
庭院里的喷泉,精致的石雕,这样一栋象征着身份地位的大楼依旧维持着曾经的精致奢华。
而这些全都源自于外面人的上贡。
“这里面有三栋楼,原先是蒲公镇的镇所,前面两栋就是那两个改造者住的地方,后面那栋比较小的就是那位奇大人了。”
说这段话的时候,花娘眼里出现了一丝嘲讽。
褚仝看了两眼,对他们说:“我一个人进去,你们找地方躲起来。”
对于天选者,褚仝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现在知道,即便是天选者也无法滥用自己的力量。
而在同为改造者的情况下,目前还没有人是褚仝的对手。
“那卫哥……”小绿看向了坐在轮椅上的卫想容。
褚仝瞥了他一眼,说:“跟我一起。”
卫想容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看到他的笑,褚仝就皱起了眉,但很快他就将眉松开,伸手将卫想容抱了起来。
失去了轮椅的卫想容垂落的手动了动,脸上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以前褚仝不会在意这些变化,但在真实的体验过卫想容的危险之后,这些细微的表情反而更能体现出卫想容的真实想法。
例如他现在在对他不满,又为失去了轮椅而感到不安。
褚仝回头对他们说:“一个小时我还没出来你们就离开这里。”
花娘等人明显有些担心,四小只却干脆地说:“好。”
在相信褚仝不会输这件事上,他们一直抱有极大的信心。
褚仝不再废话,他没有蹬上这面厚重的土墙,而是选择踏上旁边的树干翻了进去。
卫想容被褚仝抱在怀里,他像个脆弱的易碎品,可褚仝却没有放松一丝警惕。
感觉到他手臂上绷紧的肌肉,卫想容轻笑一声说:“你不用这么警惕我,至少在你将我完好无损的带到避难所之前,我不会对他们下手。”
当然,前提是褚仝要足够听他的话。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但褚仝明白。
“卫想容,你不累吗。”
褚仝没有看他,而是支起了兽耳,仔细地探听前方的动静。
累?
卫想容轻垂眼眸,淡声说:“难道不是褚先生更累吗。”毕竟要时时刻刻地防备他。
褚仝的兽耳敏.感的动了动,他忍不住捏了下自己的耳朵,才把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盖过去。
他没有说话,而是低头看向了卫想容,看的很认真。
卫想容也在无声的和他对视,那张向来掩藏的很好的脸只有无害的温柔与柔弱,丝毫看不见他内心残缺与阴暗的那一面。
“怎么,褚先生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卫想容摩挲着手上的佛珠,神色清淡。
褚仝重新抬起头,看向前方,“卫想容,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很危险,因为你笑起来的样子太虚伪了。”
和曾经他见过的那些手染鲜血却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一样,虚伪又傲慢。
卫想容脸上的笑容消失,眼里的情绪顿时变得阴冷晦暗。
象征着警告的干预电流开始在他的指尖流转,褚仝却继续说:“但我又不能拿你怎么样。”
平静中又带有一丝叹息的语调让卫想容顿了一下。
他定定地看着褚仝冷硬光滑的下颌,眼里闪烁着不知名的暗光。
褚仝再次低头看向他,淡声说:“卫想容,你想控制我,可你又无法完全的控制我,对吗。”
卫想容没说话。
但这正好证明褚仝说对了。
他们是互相制约的关系。
褚仝无法摆脱卫想容,而卫想容也无法离开他。
行事干脆,内心坚定,聪明冷静。
这一刻,卫想容被褚仝眼里的光重重地刺了一下。
第038章 末世
1
卫想容沉入海底的心脏汹涌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说:“褚先生,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呢。”
凭什么,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察觉到卫想容的变化,褚仝低头看了他一眼, 又很快看向前方。
而他这种冷淡的态度在卫想容眼里变成了对他的挑衅。
一个习惯掌控一切的人是不会允许有人忤逆他的。
无法完全的控制他。
哈……哈哈哈哈……
卫想容闭了闭眼睛, 又将眼睛睁开, 里面漆黑一片,鲜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从他们互相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只有一种结果, 那就是他控制褚仝,也只能是他控制褚仝。
他绝对不允许身边有任何一点不安分的因子存在。
卫想容一眼就看透了躲在这里的天选者是一个怎样胆小又自负的人, 但其实他也一样,而他们都有一个特质, 那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褚仝的耳朵动了动,如一个影子从窗户里跃了进去。
一个身形两米高,头上长两角的兽人如一座山一样走了进来。
他每走一步,地面仿佛都在颤抖,只看影子也知道那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兽人。
而从对方身上透出来的血腥气更是浓郁刺鼻。
褚仝眼眸一冷,他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狼蛰伏在昏暗的墙角,一双在黑暗中变成兽瞳的眼睛散发着冰冷锐利的光。
而在那个两角兽人走进来之后,后面又跟进来了一个兽人,拖着长长的厚重的尾巴,时不时地拍打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深色的鳄鱼皮紧紧地包裹着那条一看杀伤力就很强的尾巴,除此之外, 对方和正常人无异, 还长着一副相对比较英俊的男人相貌。
两人兽化的程度都不高, 看起来接受的基因都很好, 还全是攻击力很强的动物基因。
褚仝细细地打量着对方,在心里计算着大概需要几分钟能一次性把两个兽人都解决掉。
而被他抱在怀里的卫想容很安静, 安静的近乎诡异。
因为姿势的缘故,褚仝的尾巴蜷缩在一旁,正松松地卷在他的腰侧。
他能感觉到那种隔着衣服的酥痒,是一种令人享受又沉迷的感觉。
卫想容却一动不动,他矜贵地捏着自己苍白的手指,看起来丝毫不为所动。
褚仝在计算着时间,卫想容也在数着时间。
“不对,这里怎么有别的味道。”
两角兽人警惕地环顾四周,一双红中带黄的兽瞳透着一股子浑浊的阴冷。
听到他这么说,长尾兽人不以为然地说:“应该是有不怕死的老鼠跑进来了吧。”
这样说着,他一口将嘴里的面包吐出去,不耐道,“自从吃惯了人肉,这些东西是越来越食之无味了。”
话说完,他站了起来,身后的尾巴也更加用力地拍打着地面。
就在他们两人同时将眼神扫向那个墙角的时候,褚仝如一阵风掠了出去,同时捞起一张椅子重重地打了下去。
坚硬的木块碎裂,两角兽人捂着脑袋后退了一步,褚仝拿起一根尖锐的木刺狠狠地刺向两角兽人的脖子。
褚仝的打法向来是凶残又致命的打法,一旦动手,必定找准要害。
一条带着杀气的尾巴对着他横扫过来,褚仝抓着两角兽人的长角,一个翻身站在了桌子上。
但他却没有任何停留喘.息的意思,而是向上一跃,一只手抓住了庞大繁复的吊灯,狠狠一拉,坚硬沉重的吊灯顿时在滋啦作响中被拉了下来。
而他用力一甩,目标精准地砸向了两角兽人的头。
还没缓过神的两角兽人:“……”
“你这只可恶的老鼠!”长尾兽人脸上冒出了青皮,嘴里也长出了獠牙。
他半个身体匍匐在地上,看向褚仝的眼神带着浓郁的杀意。
然后,他看到褚仝一只手把实木长桌举了起来。
长尾兽人:“……”
他身后的尾巴快速地甩了甩,在报仇和逃跑中犹豫了一秒,他转身就跑,却扑通一下扑倒在地上,四肢挣扎了好一会儿也没跑出半米远。
而踩着他尾巴的褚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张冷酷的脸上全然是睥睨的姿态。
他一只手托着可供十数人用餐的实木餐桌,乌压压的像一座能将人压死的山
“你……你……”长尾兽人被吓得说不出话,四肢挣扎着要往前爬。
褚仝的心脏却在这个时候猛地跳了一下,他立起兽耳,听着远方地嘶吼和喊叫,似乎还有一丝血腥味飘在了空中。
他似有所感地回过头,被他放在角落的卫想容靠着墙,正一脸温柔地看着他,而他扬起的嘴角却是不停往外溢的血。
褚仝忽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忍不住细细的想,像卫想容这种危险分子,真的会这么容易安分下来吗。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卫想容就以一种可怕的缜密将他算的一分不差,迫使他将他带出了医院。
后来在南香镇得知他想把他丢下,又催动了种子妄图控制他。
再然后是那片树林里卫想容的多疑与杀意。
最后就是昨天卫想容以人命为代价的试探,不过就是因为他一句“他不会杀人”。
而一个连对他说话都要求要礼貌对待的人,在今天褚仝以一种堪称冒犯的态度撕开了他虚伪的表象,对方真的会安分到什么也不做吗。
褚仝深深地看着卫想容那双笑意不达眼底的眼睛。
恐怕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早在之前就埋下了伏笔。
就像卫想容从他们见面的第一天就在悄无声息中给他种下了种子。
野兽的本能在叫嚣着危险,褚仝抬起头,厚重的土墙外是惊慌恐惧的尖叫。
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喊道,“不好了,山上的污染者全部冲进镇……呃……”
对方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那张因为惊惧而扭曲的脸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看了看高大挺拔的褚仝,又看了看被压在下面的长尾兽人和另一边被埋在吊灯下生死不知的两角兽人,一时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的僵在了原地。
“你说山上的污染者全都冲进镇是什么意思。”褚仝神色冷峻地看着他。
对方被他充满煞气的眼神吓了一跳,磕磕绊绊地说:“不……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污染者都跑了下来,数量非常多,而且……而且还越来越多……”
“那位天选者呢!”
对方愣了一下,呐呐道,“不……不知道。”
褚仝一只手将桌子丢了出去,将地上的长尾兽人提了起来,冷冷地说:“现在立马去把那个天选者找出来。”
长尾兽人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听到有污染者要闯入蒲公镇,只想着逃命,哪里愿意去找人。
可在褚仝充满威胁的气势下,他抱着那条被踩断了骨头的尾巴,咽了咽口水说:“我……我这就去……”
褚仝又转身把吊灯丢了出去,拎起那个装死的两角兽人,在对方颤动的眼皮子下,一只手掰断了他头上的角。
“将所有普通人都集中在避难区,做好防御。”
装死的两角……独角兽人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说:“可……可是我们这里没有避难区啊。”
“那就把他们全都集中在这里!”
“是!”
生怕自己另一只角也保不住,独角兽人连忙捂着自己的角,连滚带爬的去安排灾民。
卫想容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褚仝,看他轻而易举地掌控了局势,看他冷静的下达指令,再看他用那双狠厉森冷的眼睛看向自己。
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耳边的发,哪怕因为无力的双腿而坐在那里无法动弹,嘴角溢出的血重新弄脏了他的衣服,他也依旧是那幅游刃有余,执掌一切的姿态。
“卫想容,躲在山坳里的那些人全都死了吧。”
褚仝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发生了如此大的暴动,那些躲在山坳里,仅凭几顶破旧的帐篷苟延残喘的人应该已经被踏平成了肉泥。
“不知道。”卫想容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谁会关心几个蝼蚁的死活呢。
褚仝的手上长出了锐利的兽爪,他浑身都带有一种渗人的杀气,如一把锐利的刀直指卫想容的心脏。
他并不想和卫想容探讨生命的珍贵,在这样的世道中,人命贵,却也贱。
而像卫想容这种人永远不会和别人站在同一个平等的位置,他站不起来,却从来都是习惯性的俯视别人。
贵在他自己,轻贱在别人。
这就是褚仝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排斥他的原因。
在灾世前,褚仝就受控在这种人手下。
只是现在,他不可能再重蹈覆辙。
蓬勃的杀意快要冲破褚仝的理智,但他又很快压了下来,一只手将卫想容扛上了肩,几个快步冲了出去。
等在外面的四小只和花娘等人焦心不已,守在蒲公镇外面的土墙快要支撑不住,如果被污染者闯进来,这里立马会变成尸山血海。
“褚哥……”
“你们现在立马跟着所有人躲在里面,我不出现,不要出来,还有,保护好自己。”
褚仝留下这句话,立马带着卫想容跑向蒲公镇的出口。
剩下的人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褚仝的身影就像影子一样消失不见。
小红深吸了一口气,说:“听褚哥的安排。”
2
数不清的人往里跑,惊恐的尖叫,仓皇的哭喊,还有扑倒在地上仍旧挣扎的绝望。
这就是灾世真正的样子。
褚仝伸手将一个半大的孩子提了起来,随手丢到了一个女人怀里。
对方感恩戴德的向他道谢,瘸着一条腿跌跌撞撞的往里跑,几乎没有空去擦被哭花的脸。
他没有去想在如此残酷的蒲公镇里为什么会有孩子和女人活了下来,那里面必定付出了更加血腥的代价。
褚仝逆行在人群当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兽人,还有一个看起来大腹便便的男人。
“这……这位大人,污染者的数量太多了,我们抵抗不了!”
长尾兽人一副想立马逃跑的样子,说话的时候还给旁边的男人使了个眼色。
而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想来就是那位天选者奇大人了。
“不错,你是谁,闯入了我蒲公镇不说,还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多少人!”
男人得了眼色,立马抬头挺胸地拿起了架子。
他上下扫视了褚仝一眼,不屑地冷笑一声,“原来是个劣质的改造者,在这蒲公镇里我说一不二,你……”
“啪!”
男人被打的头一偏,瞳孔震动地捂着脸。
“你……你竟敢……”
“啪!”
又是重重的一耳光。
男人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只是叫声刚从喉咙里发出来,反手又是两耳光将他的声音全都堵了回去。
“奇大人?”褚仝眼神冷漠地看着他。
“不不不,大人,叫我小奇就行。”
男人顶着两张肿的不成人形的脸,一脸赔笑的在他面前点头哈腰。
“哈。”卫想容发出了一声轻笑。
他被褚仝扛在肩上,定定地看着褚仝左右摇摆的尾巴。
褚仝扫了他一眼,对独角兽人说:“蒲公镇有多少武器,有多少具有行动力的青壮年,无论男女,把他们全都召集在这里。”
他又看向那位天选者,“在这里建造一层厚重的城墙,越坚固越好。”
“至于你。”他看向了长尾兽人,淡声说:“帮我扛张椅子过来。”
他安排的妥妥当当,被修理的服服帖帖的三人连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毕竟他们也只能在普通人面前作威作福,遇到稍微比他们强的人就立马俯首臣称。
大概是人天生对改造者和天选者抱有敬畏的态度,所以根本不敢反抗。
实则对方就是一群不中用的草包。
归根结底,还是要自己足够强。
这就是褚仝当初去接受基因改造的目的,他永远要为自己争取足够多的主动权。
厚重的城墙拔地而起,男人却像瞬间被抽干了精气一样,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
而随着这面城墙高高垒起,包在其他三面的墙却开始坍塌。
褚仝默默转头看向了他。
男人心虚地咳了一声,小声说:“我能力有限,如果想让这面墙更加牢固,那么我就没办法兼顾其他几面墙……”
【原来这就是拆东墙补西墙】
3344对此发表了一针见血的见解。
被放在椅子上的卫想容又笑了。
他眼眸轻和地看着褚仝,似乎是想看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怎么办。
而他这种轻慢又事不关己的态度终于让褚仝眼里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卫想容,如果这个镇沦陷了,你也会死。”
“不,就算你们所有人死了,我也不会死。”卫想容目光温柔地看着他,只是他的温柔却是含着血的毒。
褚仝转过头,那边的独角兽人已经把带有武器的幸存者都带了过来。
说句实话,人数少的可怜。
在蒲公镇的压榨下,哪怕是四肢健全的正常人也少之又少。
他们就是一群被困在这里的猪,献祭了所有的食物,再献祭自己。
褚仝冷冷地看了一眼,又看向那位天选者。
对方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抖,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脸。
褚仝闭了闭眼睛,说:“把四周全都围起来,其余人分别去各个可能会被攻破的缺口抵御污染者,谁都不能跑,要是被我发现有人敢逃……”
他睁开眼睛,看向前方密密麻麻的污染者,冷声说:“我亲自把他送去喂污染者。”
从他身上散发的煞气浓的可怕,众人根本不敢反抗。
而他们现在就算真的想跑,也没有地方可跑。
“那这里呢。”男人脸带虚汗地喘了口气,如果想要建筑其他几面墙,这里就势必无法加固,反而因为正对前方而成为首要攻击的地方。
“我来。”
男人顿了一下,咬了咬牙说:“如果给我足够多的食物,我还可以多坚持一下。”
褚仝扫向了那个长尾兽人,对方一愣,立马说:“我这就去准备!”
这不仅是他们一个人或两个人的事情,而是所有人都必须要尽全力守住这个镇。
这股莫名拧在一起的气势让卫想容的心里滋生了更多阴暗可怕的情绪。
他看着前方,轻声说:“褚先生,如果你求我……”
话还没说完,褚仝已经纵身从墙上跳了下去,只身入了密密麻麻的污染者堆里。
其他人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各自咬紧了牙,开始分开去守住另外几个缺口。
长尾兽人扛了两大袋食物过来,也不废话,一股脑的往男人嘴里塞。
显然平日里依靠的就是男人用这种方式来防御,男人的肚子很快就越来越大,而他着地的双手深深地陷入了泥土之中,这面单薄的城墙也层层垒的越加牢固。
独角兽人则守在上面,一旦有污染者爬上墙,他就会使力将对方砸下去。
一时间,刺鼻的血腥味,浓郁的臭味,还有耳边喧闹的嘶吼声,汇成了一副死寂绝望的画。
卫想容的死亡是无声无息的。
所以他觉得面前的一切都热闹的刚刚好。
他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墙下的褚仝,他高大挺立的身影几乎要被污染者淹没,而他的白发与他雪白的尾巴却那么显眼。
【宿主,如果激活对象死亡,你也会付出不可预料的代价】
3344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它不会对宿主的行为进行任何评价,也不会对现在的场景有丝毫感慨。
因为所有的选择最后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那是不可推卸的责任,也是必须要去承担的后果。
例如蒲公镇的傲慢自大,迎来了疯狂血腥的报复。
卫想容没有说话,他端坐在椅子上,用手帕一点一点地擦着他苍白的手指。
他总是尽力保持自己的干净与完整,追求流于表面的体面。
“他不会死的。”卫想容忽然说:“只要我不想让他死,他就不会死。”
他深深地看着在下面浴血奋战的褚仝,他的动作粗暴又凶狠,浑身的肌肉都带有一种极致的美感,充满无穷无尽的力量。
那是一个健康又强大的人。
他不停地咳嗽出声,鲜血染红了他的长衫,黏连的血丝点点滴滴地坠落在他的胸口。
无法动弹的双腿将他钉在了椅子上。
看,褚仝根本不需要对他做什么,只要随手将他放在一个地方,他就无法动弹了。
他的孱弱,是天妒!
卫想容的眼中突然爆发出极其刺眼的明光,里面交织着扭曲的野心和狰狞的欲.望。
他任由大滩大滩的鲜血往外溢,双眸流转地看向下方。
在形态各异的“污染者”中,一个光头男人无意识地攥着一株兰花,而那株无土无叶本该凋零的花突然娇艳欲滴地盛放起来。
浑浑噩噩的“污染者”猛地转过头,前仆后继的向光头男人扑过去。
光头男人则是攥着兰花不停的往城墙里闯。
他要逃,他要逃回去,他要回到蒲公镇!
被鲜红染红的褚仝突然就被“污染者”层层叠叠的包围,他双眸锐利地看向前方,眼里一狠,他死守在城墙前,以一己之力抵御“污染者”的闯入。
衣服被撕破,腹部被刺穿,天上的太阳与红月开始交替,白茫茫的天交织出了猩红的血色。
褚仝立在墙前,他一手将“污染者”的头颅拧断,脑海里想起了卫想容的笑容。
种子。
他眼一闭,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变成银灰色的兽瞳,他冷冷地扫向前方,在一片血红扭曲的光怪陆离中,一株洁白的兰花正在尽情的盛放。
手上的兽爪一出,十数个头颅尽数掉落。
他跃上城墙,一把将长尾兽人和独角兽人丢了下去,冷声说:“守好!”
两个兽人被丢地趴在地上,面对层层叠叠的“污染者”,腿软的几乎站不住。
长尾兽人转身就想跑,却被独角兽人抓着尾巴拖了回去。
“妈的,你现在跑什么,想留老子一个人在这里送死!”
独角兽人一巴掌把“污染者”拍飞,戾气一生,心里的勇气也跟着尽数膨胀。
长尾兽人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地抖了好一会儿,面对扑过来的“污染者”,他大喊一声,甩着尾巴冲了上去。
而孤身一人的褚仝则是目标明确地冲向了手拿兰花的光头男人。
第039章 末世
兰花洁白如霞, 圣洁娇艳,在一片血色中,宛若用鲜艳浇灌仍旧纤尘不染的花。
褚仝的速度很快, 他的脸颊被尖利的指尖划破, 但他看向前方的眼神却依旧坚毅不拔。
离得越近, 他腹部的种子似乎也以一种不安的姿态想要“破土而出”。
他蹙了下眉,却不感到痛苦, 而是有一种更加奇异的感觉让他目标更精准的找到了那株兰花。
心神一凝,他在拥挤的“污染者”中, 将手伸向了那株兰花,半张脸鲜血淋漓的光头男人却猛地转头, 对他张开了尖锐带血的牙。
褚仝面对这张前一天还蛮横傲慢此刻却丑陋狰狞的脸,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干脆利落地扭下了这颗头,将洁白的兰花拿在了手中。
与此同时,所有的“污染者”用那双猩红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褚仝站在污染者中,抬起头看向了城墙上的卫想容。
他身量清瘦地坐那里,眼神清淡地俯视着他,隔着距离,他看不清卫想容眼里蕴含的情绪,却能看到他嘴里越来越多的血。
腹部的种子被催生,几乎要将五脏六腑搅碎的痛苦猛地席卷了他。
他握紧了手里的兰花,任由向他扑过来的污染者将他吞没, 他看向卫想容的眼神也冷静的没有丝毫变化。
卫想容想在此时此刻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
真是, 自大。
他捏着兰花, 一只手狠狠地将它捏碎, 花香随着汁液四溢,引得周围的污染者更加疯狂。
可无根的兰花究竟还是很快就散在了风里, 连同那带着香味的汁液也很快消散。
他痛地跪了下来,冷汗直冒,而他却抬起头,冷冷地看向了城墙上的卫想容,对方抿着唇,喉头滚动,止不住的血液从对方的嘴角溢了出来,将唇染的更红。
失去了指引的污染者成了一群呆滞的傀儡,只知道张着嘴发出阵阵嘶嚎。
褚仝站了起来,沉声说:“所有有手有脚的人全都来斩杀污染者,谁杀的多谁就有食物。”
他这句话音量不大,但还是所有人都听到了。
原本那些想跑或是消极战斗的人顿时睁大了眼睛。
而留守在镇所的灾民也全都放了出来。
长尾兽人和独角兽人鲜血淋漓地靠坐在地上,看到褚仝走过来,顿时睁开眼睛看向他,却见褚仝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说:“你们曾经吃的肉现在也该还上了。”
在对方震大的瞳孔中,他一脚跃上了城墙。
而两个兽人则很快被污染者淹没。
能不能活下来,一切看命
卫想容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他向自己走近。
他微微一笑,张开嘴说:“褚先生,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
无论是力量,还是心性,都坚不可摧。
“卫想容,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褚仝知道他问出的问题不会得到答案,他也从来不会问这种没有意义的废话。
但他此刻看着卫想容,不知怎么的就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卫想容比他想象中还要疯狂。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心情不太好吧。”卫想容云淡风轻的将沾了血的发丝拨开,又用已经被血浸透的手帕一点一点地擦着手指。
他咳了一声,鲜血从他的嘴里涌了出来。
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糟糕极了,那张苍白的脸也脆弱的不像话。
他的眼睛本是漂亮而温柔,现在却空荡荡的仿佛一个窥不到底的黑洞。
看着这样的卫想容,褚仝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他什么也没说,但他那双平静的眼睛却传递了这样的情绪。
卫想容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戾气,他一只手撑着椅子扶手,直起身体,张开那张鲜血淋漓地唇说:“褚先生,你在同情我吗。”
他撑着椅子的手苍白纤长,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从肩侧垂落,整个人都有一种能被风吹散的柔弱。
而他那双修长的长腿一动不动,仿佛两根木头。
在加重的呼吸中,他手上的力道一松,整个人都狼狈的向侧面翻倒。
一声轻叹响起,褚仝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抱了起来。
而十恶不赦的人还在为此感到愤怒。
他冷冷地抬起眼,褚仝却手一抬就将他扛在了肩上。
卫想容一个倒转,手掌无力地垂下,喉间更是不受控制地咳嗽出声。
“褚先生。”他语调阴冷地开口。
只不过因为他过于礼貌的称呼,听起来并不怎么有杀伤力。
得不到回应的卫想容闭了闭眼睛,无法催动种子的他拿褚仝毫无办法,随即他看着眼前左右摆动的尾巴,一只手用力地抓了上去。
褚仝动作一顿,可很快他又继续若无其事的往前走,任由卫想容发泄般地揪着他的尾巴毛。
他只是看着前方等在镇所门口的四小只,淡声说:“如果你不高兴可以生气,但为什么要杀人呢。”
“明明每个人都活的这么不容易。”
他的声音散在了风里,又轻又重,就像生命一样,无法衡量。
卫想容垂下眼,苍白的脸上是一片死寂。
但最终,他还是抓着手上的尾巴,闭上了眼睛。
——
这场抵御损失并不算严重,两个改造者都死在了墙外,其他的幸存者有伤有亡,但比起抵御污染者的成功,这点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被绝望和腐败覆盖的蒲公镇第一次焕发了新的生机,带着勇气,希望,还有保住了生命的激动。
卫想容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床上,却不是什么安静雅致的地方,周边还能听音量不算小的动静。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就在镇所里,而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从月白色的长衫变成了黑金色的西装。
“卫哥!”外面传来小蓝高兴的声音,却猛的被他阴寒刺骨的眼神吓得顿在了原地。
“卫……卫哥……”
他垂下眼,长发掩住了他半张脸,也将他刹那间透出来的阴狠隐藏其中,只露出半张斯文苍白的脸。
“我的衣服是谁帮我换的。”
“是褚哥。”小蓝咽了咽口水,还为刚才的错觉心有余悸。
卫想容看着自己的手,每根手指都整洁如初,连带脸上的血迹也被清理干净,除了嘴里还残留着一些腥气,他浑身上下都有种不符合灾世的整洁干净。
“他人呢。”
“在外面给大家分发物资。”
卫想容神色不明地半垂下头。
褚仝说到做到,将被搜刮上来的物资全都分给了出力的幸存者。
明明这些东西全都是他们上贡的祭品,现在重新到了他们的手中,他们却涕泗横流,对褚仝感恩戴德。
可笑,也可悲。
在两个改造者死了之后,那个天选者就变成了一只鹌鹑,一句话都不敢说,更是缩在墙角把自己藏了起来。
褚仝看过去的刹那,对方几乎是腿一软就跪了下来,仓皇地说:“我……我让你做这里的统治者,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对绝无二话,只要愿意给我些吃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天选者,应难而生,绝处逢生的希望,被天选中的救世主。
褚仝不知是何情绪地嗤笑了一声。
他冷着一张脸,看对方那幅伏低做小的样子,又想起阴暗扭曲的卫想容。
那是个哪怕死也要挺直腰背的疯子,虚伪又傲慢,总是维持着干净得体的外表。
在如今连生存都难的灾世中,对方带的最多的居然是干净的手帕。
甚至于那头碍事的长发也从来都没乱过。
他站在男人的面前,问,“你除了可以造土墙,还有其他的能力吗。”
“没……没了。”
“造土墙,一只手也够了吧。”
“什么。”
男人抬头看向他,却见他随手拿起一把刀就砍掉了他的一只手。
凄厉的尖叫混杂着溅出的鲜血透出一股子让人畏惧的冷意。
褚仝将手上的菜刀丢在了地上,哪怕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他的神色也丝毫不变。
“我知道你不想离开蒲公镇,这里有你留恋的东西,但你有足够的把握守住这里吗。”
褚仝侧头看向花娘。
这个不太多话但很多时候反应力都很敏锐的女人有一颗坚韧的心。
“有。”
她咽了咽口水,声音在颤抖,眼里的光却很亮。
“我会努力!”
“我也会帮忙的!”二锅头站了出来,用力地拍了拍自己单薄的胸脯。
褚仝扫了眼畏畏缩缩的吴老实,冷声说:“以后把蒲公镇的路打开吧,你们只要守好自己就够了,至于其他人,任走任留,能不能活,全凭本事。”
吴老实并不可靠,光凭花娘和二锅头,他们迟早会被那些饿疯了的人吞了。
褚仝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根绳子套在了男人的脖子上,对他说:“你想继续衣食无忧地待在这里只能守好那几面墙,他们活下来,你才能活。”
随后,他将绳子的另一头给了花娘。
花娘显然很激动也很紧张,从她被赶出蒲公镇的那一刻,她就在盼望着能够重新回来。
现在她不仅回来了,她还堂堂正正地站在了这块土地上。
她的丈夫,她的孩子。
花娘闭了闭眼睛,将涌出的热意忍了回去。
——
做到这种程度就够了,褚仝并不是个喜欢给自己揽责任的人。
他转身走了进去,看向了靠坐在床头的卫想容。
“褚先生。”
早已收敛好所有情绪的卫想容神色温和,眼神也轻轻柔柔的没有一丝危险性。
但在褚仝踏进去的那一刻,种在他体内的种子就在不安分的发出警告。
而卫想容摩挲着佛珠的手指更是在滋滋的闪烁着干预电流。
第040章 末世
1
褚仝的脚步开始变得迟缓起来, 他站在卫想容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良久,他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让卫想容神情一顿, 抬起了头。
而褚仝伸出了手, 用指腹拭去了他唇间的血。
“卫想容, 明明你自己也会付出代价,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两败俱伤的事呢。”
粘稠的血液被他抹平, 像在卫想容的唇上染了口红,衬得他那张苍白斯文的脸更有一种脆弱的风情。
卫想容长得很好看, 哪怕一副病态也总是透出一种病美人的美感。
褚仝的眼里不带有任何旖旎意义的色彩,他用手指碾去了指尖那点血迹, 又从身上拿出了一张洁白的手帕为卫想容擦去了唇间的血。
卫想容视线下移看着那张手帕,又顺着他的手看向了他的脸。
褚仝的颧骨还有一道一指长的血痕,不过身为发生变异的改造者,他的恢复能力非常强,那道伤隐隐已经结了疤,只有长长的一道痕迹落在那里。
这显得俊挺的褚仝有一种战损后的野性。
不过此时他的眼神却没有任何的煞气与冷意,堪称平静。
“褚先生,你在同情我吗。”
他偏过头,避开了褚仝的手。
褚仝并不生气,或者说他已经没了生气的力气。
卫想容能够拿一个镇的人命去发泄,现在不过是带了些刺的语气, 相比较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褚仝没说话, 而是将手帕叠起来放好了。
卫想容突然撩开垂落的发丝, 轻笑一声说:“看不出来褚先生是个这么仁慈的人。”
他明明接受不了褚仝的反抗与忤逆, 却又总是去激起褚仝对他的杀心。
卫想容真的是个很麻烦的人。
而对于这样的人,任何的拐弯抹角都会很多余。
虽然这样的人也总是不喜欢听实话, 但褚仝却更喜欢直白的交流方式。
“那你想让我杀了你吗,可是在我杀你之前,你一定会先解决掉我,不是吗。”
褚仝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卫想容,我还不想死。”
他们是无法轻易摆脱对方的关系,他身体里的种子和卫想容的反噬有着深刻的联系。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除了他无法完全听命于卫想容,其实卫想容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
他想要一个强大又无法摆脱他的人能将他带往东部的避难所。
可卫想容太贪了,在进一步得到满足之后,他又想要更多,想要褚仝成为他手上的一把刀。
怎么可能呢。
一个强大的人,心也是自由的。
卫想容没说话,只是眼里的情绪变得更加晦暗,也更加深沉。
褚仝半蹲在他面前,说:“卫想容,或许比起防备你我更应该试着去了解你。”
像卫想容这样的人在灾世前享受了高高在上的追捧,灾世后只会跌落的更惨,他也只会活的比普通人更加艰难。
而他所做的一切无论是源自于他内心的不满足也好,不甘也好,如果褚仝和他硬碰硬,只会造成更加糟糕的结果。
所以只能是褚仝先后退一步。
卫想容没说话,他捏着手指,定定地看着褚仝的眼睛。
而他身上的干预电流也以一种不稳定的频率开始浮动,代表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忽然,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腿上,他心口一震,眼神阴冷地打落了褚仝的手。
褚仝看着他说:“卫想容,我看过你的腿,你的腿除了肌肉有些无力,无论是骨头还是经脉全都是完好的,你为什么会站不起来。”
甚至于卫想容的肌肉也并非完全不能使用,只不过是太过缺乏锻炼而不够紧实。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卫想容用力地捏着手指,胸口也因为压抑的怒气而在上下起伏。
褚仝抿了下唇,不再说话。
他站起来,脱去了身上的衣服。
黑色的机车服早就被污血染的面目全非,破烂不堪的布料隐隐透出他结实的肌肉。
而脱去衣服的他露出紧实精壮的上身,麦色的皮肤好像洒满了蜂蜜那样散发着润泽诱人的光。
他的左腹部有一个狰狞的贯穿伤,没有经过任何处理,血肉外翻,渗人又丑陋。
他重新换了件黑色的帽衫,遮住了自己的身体,也遮住了那些伤。
卫想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里不知蕴含着什么情绪。
褚仝走到他面前,弯下腰说:“上来。”
卫想容没动,抿着唇不说话。
褚仝回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他放轻语气说:“卫想容,请你上来。”
卫想容眼眸一动,这才慢腾腾地抬起了那双苍白纤长的手。
褚仝挑起眉,将他背了起来,也不由得再一次感叹卫想容一个身量极高的成年男人,却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
走了没两步,褚仝又说:“卫想容,想摸就摸吧。”
卫想容那只悄无声息往下伸的手顿了一下,听到褚仝的话,他捏着手指,面无表情的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而他看向褚仝尾巴的视线却没有移开。
在那条蓬松雪白的大尾巴上有个显眼的血手印,紧紧地抓皱了柔软的毛,可见当时是真的动了气。
——
蒲公镇从中间贯通有了一条通往东部的路。
这里不再闭塞,也不再成为人人想要蜂拥而至的庇护所。
想走的人可以走,想留的人也可以留,没有人再为他们的生命负责,也没有人掌控他们的选择。
褚仝他们还是和来时一样,两个人,四个孩子,一辆车。
但四小只却发现卫想容和褚仝之间的氛围更奇怪了。
卫想容在面向他们时还是一贯的温和有礼,转而面向褚仝就总是透着一股冷漠。
十句话里他常常有八句不会回应。
反而一向寡言少语的褚仝话多了起来,不仅面面俱到,以至于到了有种啰嗦的地步。
在路上暂时休整的时候,褚仝将卫想容抱下车放在了轮椅上。
穿着一身黑金色西装的卫想容少了些之前的亲和,多了点让人不敢接近的贵气。
但又觉得这样的卫想容才更接近他真实的样子。
他本就不是一个柔弱无害的人。
“喝水。”
褚仝将水瓶递给他,卫想容却看着他没说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褚仝语气放缓,轻声说:“卫想容,喝水吗。”
卫想容这才矜持地拿过水瓶浅浅地抿了一口,润湿了干燥的唇。
褚仝眉尾一挑,福至心灵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卫想容,我们今天要在这过夜,你要一起守夜还是打地铺休息。”
他这样说着,一边仔仔细细地观察卫想容的脸色。
果不其然,两个选择都让卫想容皱了下眉,不过打地铺显然他更不能接受。
褚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在卫想容没说话的时候帮他选了个答案。
“那就打地铺。”
卫想容垂下的眼神顿时变得晦暗幽深,微抿的唇也看出了一点风雨欲来的阴冷。
他抬起脸,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说:“褚先生……”
“卫想容,我开玩笑的。”
看着卫想容脸上定格的表情,褚仝突然极其罕见地展开了一个笑容。
他什么也没说,但在他充满笑意的眼里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原来卫想容需要人哄。
卫想容被他的笑容晃了下眼,喉结滚动,面无表情地别过了脸。
“你想守夜,还是要休息。”
褚仝再次问他,只不过这次语气轻了一点。
卫想容听出了他刻意放轻的语调,在他低沉又充满男性磁性的嗓音里带着一种特有的温柔。
他颤动着睫羽,捏着佛珠说:“守夜。”
“好。”
褚仝转身离开。
而卫想容则抬起眼看向了他离开的背影,又慢慢转移视线看向了他身后摇晃的尾巴。
他眸色渐深,轻轻地捏了捏指腹。
“卫哥,这些都给你,如果你饿了要记得吃,还有毯子,晚上风大容易着凉。”
四小只妥帖的过来给他安排好需要的东西。
比起总是强悍又不需要人关心的褚仝,看起来苍白柔弱的卫想容总是更让人担心。
卫想容对着他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声说:“好,我知道了,谢谢。”
“不用谢。”
小黄和小绿腼腆地笑了笑,转身跑走了。
在他们离开后,卫想容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
他抬起细长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脸,脑海里想起的是褚仝刚刚那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2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个非常简陋的小乡村,放眼望去只有少许的十来户。
并且通过一些破旧的东西能够看出来这里早在灾世前就被废弃了,只有少量的木柴和旧碗残留着些许生活过的痕迹。
后来,他们在一个低矮的老房子里发现了一个老人的尸体,穿着又旧又脏的衣服,干枯花白的头发已经脱落,浑身都有一种腐败的干瘪。
那是一个留守老人,而对方也不是被污染者杀死的,是饿死的。
四小只没有去动那里的东西,几个人合力挖了个坑把老人埋了,堆了个小小的土包。
然后他们选在一个相对比较坚固的房子里落脚,用门板和凳子拼凑在一起,勉为其难拼出了两张床。
四小只带着他们仅剩的物资守在里面休息,褚仝搬来了几捆柴点了把火。
这里太过僻静,有污染者的可能性不大,反而要更加注意有没有危险的野兽。
噼里啪啦的火光照亮了卫想容那张苍白的脸,他看着褚仝,又垂眼看向了自己的手。
“褚先生。”
褚仝抬头看向了他。
“你的伤还好吗。”他轻抬眼眸,没有带上更多刻意伪装的温柔,只是在火光的映照下,他那双眼眸还是染上了一层暖色。
褚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淡声说:“还好。”
“我能看看吗。”
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但对于褚仝来说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而且在知道卫想容这人轻易忤逆不得之后,他也不想在一些小事上惹麻烦。
掀开衣服,他紧实精壮的上半身在卫想容的面前袒.露出来。
在那层麦色的皮肤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大多是旧伤,新伤愈合的很快,反而不怎么显眼。
而最严重的就是他左腹部的贯穿伤,拳头大小,在过去了一天一夜之后还是泛着触目惊心的红黑色。
卫想容的手摸了上去。
褚仝立马绷紧了肌肉,优美的线条也无意识地展露出来。
他微蹙着眉,垂下眼,看着卫想容那只苍白的手。
“褚先生锻炼的很好。”卫想容的语气不紧不慢,斯斯文文又不缺上位者的优雅。
他轻抚着褚仝结实的肌肉,从他光滑的皮肤蜿蜒而下,落在了那个狰狞可怖的伤口上。
干净的手指很快就沾上了红的发黑的血液,粘稠而肮脏。
卫想容却定定地看着那个伤口,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褚仝的体质非常强悍,这样一个几乎致命的贯穿伤于褚仝而言却和皮外伤无异。
看着可怕,实则贯穿的部分已经自愈,只是没有处理过的皮肤外表还有几分骇人。
“褚先生的自愈能力一直都这么强吗。”
咬着衣服的褚仝低头看了他一眼,改为用手拉着衣角,目视前方说:“不是,是在接受改造之后。”
说完,他又顿了一下,“但也没有愈合的这么快。”
这个伤即便不会危机到他的生命,却也不会如此轻松,或许别人看着可怕,但褚仝本人很清楚,除了外表那点皮肉痛,他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负担。
卫想容的眼眸闪动了一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了一个笑容,看着有些怪异。
他的指尖从那个狰狞的伤口移到了褚仝的小腹,却在贴上去的时候被褚仝猛地攥住了。
褚仝深深地看着他,说:“卫想容,够了吧。”
看到褚仝眼里的暗色,卫想容眼神微动,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轻碾着指腹沾上的那一点血迹,垂着眼没说话,身上风光齐月的气质却逐渐向晦暗阴冷的方向转变。
褚仝瞥了他一眼,抓住他的手,用手帕一点一点的把他手指上的污血擦了。
卫想容没有动,很配合。
而褚仝则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
一直到前半夜都相安无事,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村子里开始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动静很小,但褚仝直立的兽耳还是在瞬间就捕捉到了。
他立马警惕地看向前方,一脚将堆起的火把踩灭。
四周顿时陷入黑暗,除了洒下红光的血月,只有褚仝那双异常明亮的兽瞳。
卫想容看了他一眼,拿出了放在膝盖上的唐刀。
褚仝握住刀柄,在一阵泛着冷光的寒意中将刀抽了出来。
就在前方的黑影扑过来的时候,他立马手起刀落要斩下对方的头。
“等……等等!”
男人的声音。
褚仝眉头一皱,手上挽了个刀花,砍倒了旁边的树。
“幸存者?”他低头俯视对方。
“对,我们是幸存者!”
我们?
从后方的阴影里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四五个人,男男女女都有,各自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褚仝走回了卫想容身边,长刀入鞘,面色冷酷地站在那里不说话。
他没有和人沟通的兴趣。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也是要去东部的避难所吗。”推动着轮椅的卫想容露出了他那张温柔无害的脸。
“对,我们是要去避难所,我们是从南市来的,已经在这里待了快半个月了。”
最先被推出来的男人看到了卫想容的脸,顿时舔了下唇,又对着他笑了笑。
南市。
卫想容脸上的笑容更温柔了。
“我们也是南市人。”
“真的吗,那太好了!”后面有个心急的女人立马惊喜的向前走了一步。
他们并没有走蒲公镇这条路,虽然很早就从南市出发,但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他们走的一直不算快。
而他们在这里逗留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食物也被吃完了。
其实从褚仝他们这队人进入这个村子里的时候,他们就一直躲在暗处小心的窥探,直到刚刚有个女人认出了褚仝,他们才走了出来。
“褚哥。”甜甜腻腻的声音婉转地响起,正是那个上前走了一步的女人。
对方有一对特别漂亮的猫耳,却不完全是一只供人欣赏的猫,卫想容的视线移向了女人身后的尾巴,嘴角展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不仅不是猫,还是一头厉害的母豹。
褚仝看向了对方,眼里却没有什么情绪。
“褚哥,我是迢迢,你还记得我吗。”
女人身量纤长,腿长腰细,身上是相对贴身的布料,衬上她兽化的耳朵和尾巴,极容易让人产生遐想。
卫想容却发现对面几个人没人敢将视线放在女人的身上。
有意思。
褚仝当然记得对方。
即便是他这种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偶尔也会撞见上司的情人。
上司的情人很多,男男女女都有,唯独这个女人留的时间最久。
所以褚仝从没有把对方当做一个花瓶,在一个充满黑色链的地下赌场里,能充当一个掌权者的情人,其手段也不容小觑。
“褚哥,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当初你接受基因改造后就不见了,兰哥找了你好久。”
女人走到他身边,要去挽他的手,褚仝却冷冷地避开了。
对方也不生气,仍旧好脾气地笑,随即将视线看向了坐在轮椅上的卫想容。
想来是没想过褚仝会将一个残废带在身边,她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褚哥,卫哥,我们听到声音……”
而当四小只走出来之后,女人更是没能藏起眼里的惊讶,“褚哥,看来你变了很多。”
女人直视着褚仝,知情识趣的往后退了一步。
“褚哥……”四小只藏在他的身后,警惕地看着对面的人。
“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们走你们的路,我们走我们的路。”
褚仝冷冷地看向对方。
女人的视线在卫想容和四小只身上打了个转,又放在卫想容身上多看了一眼,眼里带着打量,还有一丝防备。
她和褚仝一样,从看到卫想容的那一刻就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危险。
“你们不也是要去东部的避难所吗。”
“那又怎样。”褚仝的态度很冷漠。
他不想和对方产生联系,即便目的相同,可走的路也不同。
“好,我明白了。”女人抬起下巴,诱惑暧昧的气势瞬间调转。
本来在这之前,她是想杀光褚仝他们这里的人,再拿走他们的物资。
只是野兽的本能告诉她,褚仝很强,是她完全无法抵御的强。
不过她还是给褚仝漏了条消息,算是为以后打下一个人情。
“褚哥,兰哥也在东部的避难所。”
褚仝眼眸一动,锐利冰冷的兽瞳直直地看向了她。
女人在这样的眼神下压力很大,却还是强撑着把话说了出来。
“而且,他还成为了天选者。”
褚仝扯开嘴角,冷声说:“我知道了。”
女人看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而是抬起手,带着她身后的人往后退。
好不容易见到人,他们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可在女人充满威胁的眼神下,他们还是不情愿地跟着后退。
“褚哥……”四小只紧张地看着他。
褚仝闭了闭眼睛,重新恢复如常,那瞬间从他身上散发的杀意仿佛是错觉。
“收拾好东西,天亮就走。”
褚仝转身离开,却忽地顿住了脚步。
卫想容拽着他的尾巴,正眸色黑沉地看着他。
只是现在褚仝没有余力去哄他。
“我去开车。”
卫想容依旧拽着他的尾巴没松手。
褚仝的眼神冷了下来,“卫想容。”
尾巴上的力道加重,传来了细微的电流,同时还有卫想容更加晦暗的眼神。
两人静默的对视良久,褚仝忽然说:“卫想容,你想知道什么。”
“他是谁。”
兰哥是谁。
褚仝抿了下唇,又看向眨着四双大眼睛打量他们的四小只,说:“明天告诉你。”
卫想容还是没松手。
褚仝轻叹一声,放轻了声音,“卫想容,我明天告诉你,好吗。”
无声的对视过后,卫想容才慢吞吞地松了手,并矜持地捏了捏手指。
褚仝看了卫想容片刻,不知道为什么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轻笑。
而听到他笑的卫想容慢慢地抬起眼,目不转睛地看向了他离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