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橘色的太阳挂
日子昏昏的,天气明暖。
闻青轻第三次送走了全福。
这个伯伯,他真得很奇怪
总想拐她去冀州。
幸而她对这种事已经相当熟悉了,再不会上当。
“我不能去冀州,”闻青轻踩
“”全福欲言又止,很难回答,摸了摸鼻子讪讪离开。
崔町刚好出来,撞上这一幕,情不自禁笑了会儿。
“你不是摘过花了,还摘什么。”崔町问。
他知道闻青轻每天都会给崔翎衣摘一枝花。
九娘未必喜欢,她却做得很开心,也不知道成天
挑倒是很挑,只要最新鲜最好看的,不被她喜欢的哪怕摘了也会扔掉,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坏习惯,如是摘了几日,树都要被她摘秃了。
“早上的不好看呀,有一片花瓣枯了,我再送一枝去。”
幸而崔町没有说什么。
闻青轻松了一口气,拍拍身上的灰。
崔町听见她的话,想起崔翎衣,微怔了怔“你如此上心也很好。”
他其实也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小妹妹,偶尔想起,便觉得为难。
崔町叹了口气,摸摸闻青轻的头
闻青轻自然答应,抱着她挑细选的山茶花,
“小姑姑昨天给我扎头
崔町觉得好笑,问“我能如何哄她。”
闻青轻眼睛睁得圆圆的,小声嘟囔道“师父如何哄我就如何哄她呀,这算什么问题。” 她是你妹妹呀
崔町没听清,摘掉落
二人走到崔翎衣的院子前,闻青轻率先一步跑进去,她得让小姑姑看看她挑了很久才挑出来的漂亮山茶,她一下子推开门,脆脆喊“小姑姑”
闻青轻一抬头,大脑空白,愣
她看见一条长长的白绫。
竹帘内,木窗紧闭,透不一丝光,白绫自横梁中穿过,底下被打了结,幽幽然悬
崔翎衣一身素衣,站
她似乎
她站
“小、小姑姑。”
闻青轻浑身颤抖,眼泪情不自禁涌出来,山茶花掉到地上,
闻青轻往屋里跑,一个不注意被门槛绊倒,重重摔
“小姑姑”低低的泣音似乎惊醒了崔翎衣。
崔翎衣瞳孔一缩,眼神愕然,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而下,惊吓过后,她重重摔
崔翎衣的下巴抵住闻青轻的头
崔町站
侧屋侍奉的人听见这里的动静,连忙跑出来,从崔町身侧跌跌撞撞地跑进去,扑通一声跪
“九娘我的九娘你这让我怎么活啊”
屋里哭声渐起,乱成一团。
崔翎衣说不出话。
崔町上前,把闻青轻抱起来,她被吓住了,被师父抱
崔町唤来一个仆役让她把闻青轻抱回去。
崔翎衣素衣沾血,眼睑低垂,出神地望着地面。
死了倒干净。
不死又该如何呢。
崔町将闻青轻送走,自己又回来。
他素来是清冷温和的性子,对所有人都很和善,从来不会生气。
崔翎衣走神间,也能想到此时此刻,长兄必然站
血腥气渐渐漫延开,齐妈妈伏
她愣愣地擦擦自己被瓷器划伤的伤口,碎瓷还扎
崔町上前两步,青色布料映入眼帘,崔町站
清脆的响音
“崔翎衣,你当真勇敢。”他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崔翎衣
崔町踉跄了下,无力地倚靠桌案,微微垂眸,碎
周围不知道是谁开始磕头,带着哭腔求道“长公子长公子息怒”
“”
“是我疏忽,对不住你,”崔町拢了拢袖子站起来,脚步有些踉跄,险些跌倒,眼前
“都起来,全福去请蒋老过来,春芜扶九娘起来。”他疲惫开口,语气是掩不住的倦色,随后,他又让人开窗、烧炭、点灯,屋里才终于像个样子。
没一会儿,又有仆役来报,说崔二爷和夫人已经到扬州了,崔町只说知道了。
这里兵荒马乱,崔町想起闻青轻,又找来仆役,让他带她去后山,等一切料理清楚,他再亲自去接她。
蒋老提着药箱出现
他为崔翎衣看过伤口,诊过病,留下伤药和药方就离开了。
崔町又让全福去买药煎药。
待一切料理清楚,已是黄昏。崔町坐
崔翎衣长
崔町将药碗递给她,声音很淡,问“我想知道为什么。”
“长兄,若是遇上这种事的不是我,是轻轻,长兄当如何呢。”
崔翎衣抿了一口药,有点可怜自己“长兄会很心疼她吧,会用金钱、权势、地位,包括您所掌控的一切,令负她的人付出代价,逼他写下和离书,是不是。”
她
崔町起身点灯,安静听她说完,说“我不会的。”
“若她和你一样,被逼得走到这一步,我只会给她一把剑,让她亲手杀了他,”青年温和的眼眸中,有清浅的烛光的倒影,他又挑亮一只烛灯,说,“之后倾金钱、权势、地位,包括我所拥有的一切帮她脱罪而已。”
崔翎衣怔了一怔“若是那人位高权重,身份尊贵,连长兄都难以撼动呢。”
“唯拼死报闻使君知遇之恩。”崔町平静接话。
他看着崔翎衣喝完药,想起闻青轻来时跟他说的话,有些生疏地摸摸崔翎衣的头
崔翎衣晃了下神,睁着水盈盈的眼睛看过来“长兄”
崔町手,说“你的想法我知道了,好好睡一觉吧,我让春芜来陪你。”
崔二爷与夫人一上山就见了崔翎衣,夫人抱着她好生哭了一场,崔翎衣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的样子,请他们先去安歇。
崔町此时,来客院见他们。
“音平。”崔二爷迎上来。
崔町撩袍跪下,欲请罪,崔二爷连忙拉他起来,声音苦涩“你已心了,这种事谁想得到。”
夫人听着,眼眶又红了一圈,强忍着不肯让泪水掉下来。
“她如此决绝,如何能劝她回去啊。”崔二爷叹息。
夫人怒极,指着他的鼻子破口骂道“她都这样了,你还想着让她回去你可还有一点良心不曾”
崔二爷也恼“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章六出身荆州士族,屡次三番来请不说,章老太爷也亲自下顾,给足颜面了。
九娘不回去,他怎么解释倒先不说,九娘以后该如何自处,受了委屈,还要落得不亲不贤、不敬不孝的骂名。
崔二爷将顾虑一一跟崔町说了。
烛火摇晃,星夜迁移。
“叔母十月怀胎将小九生下来,何其艰辛;叔父矜持守业,如何操劳。”
崔町语气平静,接着问“二位兢兢业业生养她,费耐心将她抚养长大,难道是为了让她
“自然不是啊。”崔二爷叹息。
崔町复又撩袍跪下。
“女子立世,本如萍草,易折易碎,苍天薄也。”崔町一身青衣,叩首而拜,“望叔父叔母怜惜。”
晚风吹过,清辉流转,庭中草木的影子疏疏摇晃,澄澈空明。
“你、你”
崔二爷长叹两声,却想起女儿年幼时,他出仕荆州,不常回老家,每每新年回去,她一大早就站
他眼睛酸涩,侧过脸去“你既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崔二爷坐下,像是泄浑身的力气“和离吧。”
此时的后山,灯火通明。
闻青轻失魂落魄一下午,吃糕都不能让她开心,到晚上好了一些,知道吃点东西了。
她坐
江醒垂眼,轻轻拨弄两下她的眼睫,将它们分开。
闻青轻声音闷闷的“痒。”
江醒回手,无意识捏了捏袖角。
他难得看见闻青轻不开心。
他从宋书口中知道了前山那件事的始末,问“你以后是不是也要嫁人。”
“不要。”闻青轻声音软软,尾音湿漉漉的,头也不抬。
江醒点点头,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也好,天下俗人何其如此之多,忘恩寡义之辈泛泛,实不值得多看一眼。”
他这样说着,闻青轻忽然往一侧倒去,小脑袋枕到他肩上,江醒偏了偏脸,看见闻青轻阖着眼睛,眼睫一扫一扫的,小口小口均匀呼吸,睡得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