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其前三世的穿越经历,这一世为官上任的路上,宋修濂格外小心,所带人马,不过荒郊野岭,只走官道。
如此行了二十来日,路上倒也相安无恙。
这日,一行人换下车马,从驿站出来,前面就是淮江,过了江水再行几日,便可抵达芜县。
将近江口之时,宋修濂所乘车轿突然停了下来,一随行人员过来禀“大人,前面有一姑娘拦住了去路,属下们怎么劝赶也不走。”
“姑娘”
宋修濂正半寐着,闻言,睁开眼睛,从轿上下了来。待他走到人跟前,见着那姑娘的相貌时,顿时目怔口呆,不知所措。
因那姑娘的样貌与书书竟是一模一样。
书书是他第二世时的未婚妻。
那姑娘也不说话,就对着他笑,一笑,眉眼如弯月,脸上现出两个恬恬的酒靥。周遭人声嘈杂,宋修濂只觉着他的心一时如鼓擂,一时又如空谷滴水,静的可怕。
过了好久,他方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书书”
姑娘上前一步,点头道“正是。”笑容敛去,眼眶突地就红了。
正
宋修濂抑制住内心的波涛翻滚,带着随从,领上那位姑娘登船去了。上了船,进到舱内,他迫不及待又问“你当真是书书”
姑娘仰脸看着他,泪水不知何时已爬上脸庞,她说“千真万真,我就是书书啊。”情不能已,扑进了宋修濂怀里。
宋修濂感受着怀中之人的温度,闭上眼,却是两颗泪珠滚落下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书书与他一样,也穿越了。可他的样貌与第二世时全然不同,她又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他将书书从怀中轻轻推出,问她“书书,你是如何认得出我来的”
书书脸上的泪水未干,宋修濂替她擦去,她看着他,道“你还记得书院时候的那只小松鼠吗我就是它。”
宋修濂猛一顿住,始料不及,未等开口,书书已一指覆上他唇,“听我与你缓缓道来。”
那一世,宋修濂身死的消息传回家中,宛若惊雷,将她劈晕过去。若非父母尚
死前,她曾祈愿,下一世若能与他相遇,让她变成阿猫阿狗她也乐意。再睁开眼来,已是今世,她没有变成阿猫阿狗,而是投身到了一只小松鼠身上。
一日,她
再后来,一个慵懒的午后,那人说要给她取名字,她激动不已,一页页翻着他眼前的书。她有名字,双书二字便是她之名。
当那人说,你可知这书书是谁,她是我的未婚妻时,她当场怔住,原来这便是他,他也带着记忆转世了。
后来,他把她带回了家。他去院试,考中了秀才。家里人为他庆贺,设了筵席,那日大家都去喝酒庆贺了,独独把她落
书书叙完,早已泣不成声。
宋修濂替她将泪水拭干,一颗心乱如麻,一番想,还是问出“所以书书,你现
书书点头道“是,与你一样的普通人。”
顿了顿,又问,“你这般问,是怕我成了吗”
宋修濂一笑,手指
书书立马喜笑颜开,说道“多年不见,你还是那般会说话。”
宋修濂笑道“这都是我心中所想,便说出来了,哪里就是会说话了。”久别重逢,他与
书书之间并无半点陌生之感,只觉亲切。
就
待用过饭,宋修濂要书书躺床上歇着。书书便依言躺下了,笑着说“你也上来。”
宋修濂本想着出去找随行的人商量一事,听书书这般言,就只好依了她,上来挨着她躺下。第二世时,两人自有了婚约,也经常这般躺一处,不过也仅仅挨一处躺着而已,顶多抱抱,别的倒不逾矩。
见他躺上来,书书便把身子向他这里挪了挪,头埋于他胸前,手环上他腰身,眼一闭,就要睡去。
宋修濂便顺势抱住了她。
“书书,我的家人你也是见过的。待我们到达了住处,我便差人把他们接过来,到时,咱们便成亲。”
闻言,书书抬眼看他,而后脸又埋于他胸前,说道“都听你的。我寻你一世,就是为了与你再续前缘,与你成亲的。”她将手臂环上了宋修濂脖颈。
宋修濂顿时便觉身上热了,他说“书书,你别缠我这么紧,我不得劲儿。”
书书并没有就此松开,只说“你不喜欢这样吗”
宋修濂道“我当然喜欢,只是”
他的声音轻轻传来,“你缠的我紧,我身上起热,怕控制不住,对你干坏事。”
书书一听,登时热了脸,手臂从他身上下来,转身背过他去。
宋修濂知她是羞了,也没再继续玩笑下去,给她掖了掖被子,要她好好睡上一觉。书书不言,过了一会儿,身子又转过来,凑他身上,柔声说“修濂,你与我经历这么多,重聚一处,很是不易。你若想要,我现
明明是很缱绻缠绵的话,宋修濂却给她惹笑了,他笑了一笑,而后趴
不待书书言,一吻落下,落
一日后,船过了淮江。又过五日,他们一行人抵达了芜县。
宋修濂这边刚与上一任知县交接了任务,那边便从随行之人中差了四人,要他们
去他家中把他家人接过来。他任翰林院修撰时,每年所得俸禄,除自己吃喝外,全部寄回了家里。是以,这会儿他没钱
衙内住房环境倒也不差,有池榭假山,凉亭台阁等供人赏憩之地。宋修濂着人简单拾一番,便与书书住了进去。
上一任知县虽去了,师爷却还留
芜县四面环山,四个山头均由匪寇占守。却知这匪寇不是从来就有的,而是兴和三年后才流窜出来。兴和帝自登基以来,罢黜与敌国的不对等条约,大兴武举,每年耗费
南方富饶之地,赋税相对其它地方要繁重得多,如此一来,民愤也就更多。民愤积压多了,逆反之心横起,一些人承受不住繁重的赋税,集聚一处,落草为寇,与官府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宋修濂想起那日殿试之题,北方胡人猖獗,屡屡犯境,南方流寇渐蔓,蠢蠢欲动,内外夹击,朝廷腹背受敌,睡不安稳。
内忧外患,攘外必先安内。这个安内并不是以武力制压,而应
就拿芜县来说,这二十年间,前后换过五任知县,最短一任任职两年,最长一任任职六年。任职最短的那位不等卸任就给匪寇杀了,原因无他,只因那货贪得无厌,刮民脂民膏,引起民愤,招来杀身之祸,丢了性命。任职最长的那位倒是个好官,多次上奏朝廷求轻徭薄赋,无果后,一气之下投靠了北边山头的贼寇。投靠前曾有言,一县之长竟不如一方“贼寇”回报百姓多,这身官服不穿也罢。
宋修濂坐于二堂内,看着眼前厚厚一簿县志,心想,无怪乎朝廷多次派兵来剿匪不成,原是这芜县内,民寇是一家
。那些个落草的匪寇,行的都是道义之事,专打劫贪官污吏,以及为富不仁的奸商,好接济那些穷苦之人,即,劫富济贫。以此,获取了民心。
尚书有言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便是如此。朝廷早
宋修濂思绪万千,飘出去老远,旁边师爷见此,唤了声“大人。”
宋修濂回过神,对其说“烦请先生把户房以及礼房历年来的簿录拿来予我一看。”县衙设有六房,吏、户、礼、兵、刑、工等房,其中户房掌土地、户口、赋税、财政等;礼房掌科举、学校等。宋修濂主要看的是赋税财政,科举学校这两项。
师爷姓周名文斐,任芜县幕府十余年,期间共事过四任知县,知县们年龄三十到五十不等,宋修濂这般年轻的他还是头一遭见。早
如今见着了,竟是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人来两天了,昨儿个一整天坐这里看县志,今早又接着看,这会儿又要户房和礼房的簿录,做事这般认真,着实少见。
周师爷一边想着,一边给人拿了簿录来,心里竟无端生出希冀,希望这位状元郎知县能为芜县干出些实事来。说来也是奇了,此想法
宋修濂从他手里接过簿录,认真翻起来。果不其然,民反不是没缘由的,这户房簿录上记载的赋税一年比一年重,礼房簿录上记载的学校却一年少似一年,县试考生也是越来越少。
敢情这少出来的学生都落草为寇了,宋修濂猛地合上簿子,心里莫名火大。周师爷心里一惊,呦,新知县倒是有几分脾气。
宋修濂压下心中火气,想着,现下当务之
急是减赋税,兴办学校,可又不能一下子减太多,不然衙役们吃什么,拿什么供奉朝廷。他揉捏着眉心,正没个头绪之时,忽听周师爷说“大人,您坐这里一早上了,也该歇一歇了。”
宋修濂睁开眼,也是,他来芜县两天了,这两天来一直坐这里看各种簿录,倒把个书书给冷落了。他从座位上起来,出了二堂,来到内宅,径直入了书书房间。
书书正坐于案桌前书写前人诗句,见他进来,忙搁了笔起身迎他,却被宋修濂轻按住肩,“你坐着罢,不必起来。”
宋修濂眼睛落处,是宣纸上刚落笔完的两行诗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字体清秀隽永,灵动又有张力。
宋修濂一笑,
书书两臂伸开,环住了他腰身,脸埋于他腰间,说道“我知道。”
而后抬起脸,看着他,“修濂,假若你我此生没有遇着,你会不会去找别人。”她也不知道为何会问这么一句,明知道那人不可能为她空守一辈子,却还是不甘心问上一问。
不出所料,果然便听他道“会,如果此生没有遇着你,我会去找别人,与他人成亲。可是书书,咱们这不是遇着了吗,所以便没有如果了。”
宋修濂蹲下身子,
书书笑道“我自是相信你。”
“那你把头低下来。”宋修濂说。
书书不知他何意,却还是依言把脸凑近他跟前,然后就被他亲了一下。
顿时红了脸,刚想埋怨一句,就听得外面有声音道“大人,属下有事禀见。”
宋修濂松开书书,起身抹了抹嘴上沾着书书的唇脂,说道“进来说。”
一衙役进了来,将一份状纸递交到他手中。宋修濂看一眼,弑母案,顿时脸色大变,随即说道“将人押来,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