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胤禛到了胤禵住处,直接进了屋子,胤禵正盘腿坐在床榻之上剥橘子吃,抬头看见胤禛,口齿不清道:“四哥,您快坐。”
胤禛看见他只着里衣裹着被子,皱眉道:“虽然入春了,可还是凉,你这是刚洗了澡?”
胤禵把半个橘子递给胤禛,给自己又围了下被子,叹道:“对啊,就只是冲了下身子,在船上到底不舒坦,又骑马到这儿,还看汗阿玛寒暄了那么久,我不洗个澡浑身不得劲儿,这屋子挺暖和的,我速度又快,没事儿。”
胤禛打量了一下屋子,挑眉:“你没让曹家的人进来?”
胤禵瘪瘪嘴:“我在您眼里有多不靠谱啊?我才多大?汗阿玛都还没让额娘给我赐侍妾呢,我哪里敢?”
胤禛倒是清楚胤禵身边的人都还算靠谱,剥着橘子,嘱咐道:“四哥知道你聪明,可是这来到一个生地方,总害怕你吃了别人的亏,记住了,别在这儿说曹家的坏话。”
胤禵眨巴了下眼睛:“四哥,我觉着很不自在,不如我在阿哥所快活。”
胤禛嚼着橘子,认真道:“那样你不永远也不知道南方是什么样子吗?坐船出来玩一玩多好,只要你把太监和侍卫带好,放松地游玩就好。”
胤禵裹着被子往四哥身边挪,胤禛不解地看向他,胤禵咬了咬唇,低声道:“为什么我感觉八哥好像很受欢迎呢?”
胤禛掰橘子的手顿了顿,注视着胤禵:“你也觉得奇怪对不对?”
胤禵惊异道:“您也觉着不对劲吗?我就是很纳闷他为什么比您人缘好?”要说是曾经辅佐太子监国的原因,他四哥也辅佐了啊!可是胤禵这一路上真的感觉很多随行满大臣对八贝勒都特别亲近。
胤禛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日子的情况,非常确定老八不可能绕开他接触胤禵和胤祥,随口道:“你不是说朝堂上没好人吗?那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说明我是个好人呗!”
胤禵嘟囔道:“那汗阿玛会不会更喜欢他?”
胤禛认真问道:“你觉得会有无缘无故的好人缘吗?而且他们人多势众能压倒汗阿玛吗?”
胤禵眼珠转了转,摇头:“我觉着不能,四哥您可是说过,谁给官儿谁是爷,谁散银子谁仁慈,要不然明末的时候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汉官投向我们?汉军旗里的很多人家不都是明王朝的贰臣贼子?”
胤禛笑着拍拍胤禵的肩膀:“你能明白事理就好,旁人的追捧是最没用的东西,你总要和外头的人打交道,你只要看清楚自己有些什么,你就不会被哄了去。”
胤禵抿唇:“我只有您和额娘姐姐,除此之外,我还能给旁人什么?”十三哥待他一向宽容,不也是因为额娘能照顾章佳庶妃,因为四哥是他的亲哥却只是十三哥的异母兄长吗?
胤禛吃完橘子,摸了摸胤禵的头:“这还不够吗?你十二哥就不能跟着出巡,你十三哥得小心翼翼瞻前顾后地行事,他们得护人,你是被我们护着,你的日子不惬意吗?”
胤禵扬起唇愉快地笑:“您说得对,我该满足了,只不过我真的觉得这曹家也就是橘子好了,我就瞧不上他们蝇营狗苟的算计。”
胤禛笑骂道:“你就不长记性,我刚刚还叫你谨言慎行呢!”
胤禵凑到胤禛耳边:“孙氏就没有给我们请安,再是汗阿玛的乳母,她一个包衣旗人,也只是皇家的奴才!”
竟然还敢在汗阿玛扶她起来后真的直接和汗阿玛一同进府了,这简直是摆极了长辈的款儿,他们跟在后头不就像不能插嘴的小辈吗?进了屋子也只是客套两句就坐在了汗阿玛身边,真是不知所谓!
胤禛搂住胤禵,轻声道:“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只不过正是曹家春风得意之时没人理会而已,且看以后他们有没有资格让众人装聋作哑。”
胤禵点头:“我懂了,只是够憋屈的,我还是乖巧地待屋子里吧。”
胤禛笑道:“看看情况,咱们去城里逛逛。”
胤禵高兴道:“好的!四哥您是不是还要去看十三哥?您快去吧,虽然我觉得十三哥比我更聪明谨慎,才不会用来路不明的人近身伺候。”就算在阿哥所,贴身伺候的活儿也只会由几个特别信任的人来做,这种规矩之所以被制定下来就是因为有这个必要。
胤禛点点头:“别老吃橘子,多喝些温水,你第一次来南方,怕你水土不服。”
胤禵笑着挥手:“好,那四哥,我不下床啦?”
胤禛失笑道:“不用你下床,这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赶紧穿好衣服准备吃饭吧!”
胤禵笑道:“知道啦!”看着胤禛起身离开,胤禵晃了晃身子,四仰八叉地躺到了床上,这褥子确实很软和,今日所见的曹家也确实非同一般。
不过嘛,胤禵闭上了眼睛,这些事让四哥操心吧,胤禵看出来了他和胤祥就是个添头,汗阿玛宠爱他俩,但是不重视。无所谓了,今晚他再泡个澡洗个头,睡个好觉养足精力,四哥留的功课还没做完呢!
胤禛从胤禵处离开,转身到了胤祥的院子,胤祥赶紧起身行礼,胤禛笑着让他坐下,环顾了一下屋子,胤禛温和道:“这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这会儿饿没饿?”
胤祥摇头:“我还好,四哥,您喝茶。”
胤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安抚道:“既然来了南方,就放松些好好玩儿,记得把功课做好,出去的时候带足人手。”
胤祥低着头,声音低落:“四哥,我很担心我额娘,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回京?四嫂给您的书信里有没有提到我额娘的情况?”这些日子汗阿玛那么忙碌,胤祥根本没找到机会私下里问询一下。但是他记得今天上午侍卫给了四哥一封信。
胤禛沉吟片刻,胤祥听不到回应紧张地抬起头来,胤禛如实说道:“我们应该还要待几个月,汗阿玛没有计划近期返京,你四嫂确实提及过你的额娘,她一直都是卧床静养,太医也有好好照顾。”
胤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赶忙低下头,念着这个哥哥算得上亲近,他忍耐了许久的担心一下子随着眼泪倾泄而出。
胤禛只是无言地看着胤祥,这都四月份了,汗阿玛现在还没有回京的打算,泰芬珠给他的书信里提到章佳氏身体确实越来越虚弱,恐怕熬不过今年了。
胤祥声音很低,还带着哭腔:“那我能先回京吗?”
胤禛摇头,胤祥还小,汗阿玛不会允许他独自回京的,而如果派着大队侍卫护送,有些兴师动众。虽然很残忍,但是事实就是汗阿玛不觉得胤祥需要时时侍奉在床前,因为章佳氏去年身体就不好了,可是汗阿玛还是带了胤祥南巡,在汗阿玛眼里胤祥随驾就是对他的荣宠和对章佳氏的安慰了。
胤祥哽咽道:“我求一求汗阿玛行吗?”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最起码最近几天不行。”
胤祥自责道:“我就不该跟着汗阿玛出来的,都是我不好。”
胤禛叹了口气,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胤祥提过说要留在宫里,可是汗阿玛想着带他出来散心,再要是拒绝就是不识好歹了。
胤祥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四哥快回去用膳休息吧,我没事儿,能照顾好自己的。”
胤禛温声道:“你早些用膳,安排好伺候你的太监,早些休息。”
胤祥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四哥。”
胤禛起身,胤祥执意要送他出门。等到胤禛走出去一段路回头望了一下,胤祥还站在门口。
晚间,康熙躺在床上,听人禀报众人情形,梁九功把头埋在胸口,他大部分时候要警告自己不带耳朵。
挥手示意人离开,康熙把头枕在靠枕上,轻敲着床沿,曹寅倒是体贴,看来他是在江南被人捧惯了,习惯了江南的萎靡纵情,康熙有必要给他醒醒神儿,告诉他想要接着活下去得怎么办。
曹寅是康熙选中的拉拢江南汉人安抚汉族士绅的棋子。他如今的声望隆重都是拿朕的银子砸出来的,康熙想着这个眼里透出意味不明的寒意,养的奴才有了让家族长长久久扎根此地的心思,有些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曹家如今就已经是鼎盛了,他们要是做不好下一朝急流勇退的准备,那只好被人赶出江南!
胤禛正被苏培盛伺候着换衣服,他们今天要跟着康熙去阅示此地的驻防八旗,还要展示骑射功夫。
苏培盛的徒弟齐腾进来躬身禀报:“四爷,方才御前来人把曹家派来的侍女带走了,他们说不必由您出面,奴才也不好当着他们的面给您传信。”
苏培盛心里素质极强,虽然表情有点发愣,但是手上动作丝毫不乱。
胤禛淡淡一句:“知道了,出去吧。”这段时间,汗阿玛对乳母孙氏很热情亲切,但是曹寅却只能跪着回话,还在当地呈报的政绩上挑了很多的刺。
之前孙氏拜见太后很是落落大方姿态放松,这几回却变得恭谨局促,轻易不敢抬头看太后,这都是七弟妹在一旁看出来的。当然八福晋应该也瞧出来了,八贝勒已经不再约着曹寅的弟弟曹荃一起游玩了。
胤禛轻笑出声,旁人可以夸一个官儿简在圣心,但他要是自己也这么觉得,那他就离死不远了,曹寅这些年在江南干得不错,在文人圈子里很有盛名,为人胆子不算大,要不然就不是如今的这些敲打了。他们这些人三十七年封爵,如今才三十八年,真的是人心浮动啊!
苏培盛忙完后退两步肃手而立,胤禛站在全身镜前打量自己,不错,很是仪表堂堂!
踱步到椅子上坐下,胤禛略微喝了口温水,汗阿玛不知道怎么想起这事儿了,赶在要去阅兵前把曹家派的侍女弄走,看来不满曹寅的亲近大臣不少啊。
放下杯子,胤禛把胳膊伸出来,他这些年锻炼得勤,其他的不好说力气确实增长不少,虽然武艺还是平平,不过岳父说得对啊,他们即便上了战场也不能身先士卒,倒也不必苛求。
想起费扬古,胤禛暗自叹息,这个岳父虽然已经算得上喜丧了,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惆怅,这是个真心为国的大臣,身为满臣却能说几句世祖皇帝的公道话,不容易啊!民间只有关于世祖皇帝的风流艳闻,和他出家当和尚的传言。
苏培盛轻声提醒道:“爷,时辰到了,您得去汇合了。”
胤禛收起满腹思绪,起身往外走,这种场合,只求低调度过。
等到了地方,胤禛看见胤祐,抬步过去,刚要笑谈几句,就看见诚郡王跟着汗阿玛走了过来。
胤禛随着众人跪拜过汗阿玛后,上马往演武场去,看了看前头老三意气风发,目视前方只是催马前行。
这个场合很盛大,胤禛没有说话的必要,只要在康熙示意展示骑射时上前尽力射一下就好,他只是个陪衬,当然今儿的直郡王似乎也没有任何光芒,反倒是诚郡王大放异彩。
胤祉连射十箭全部正中红心之后,策马返回,康熙开怀大笑,指着胤祉对身边诸子诸臣说道:“朕之三子文武双全,朕甚是欣慰啊!”
胤祉恭敬道:“汗阿玛谬赞,儿臣愧不敢当!”
曹寅笑道:“诚郡王身手不凡,是皇上教导有方,皇上的阿哥们个个了得,微臣祝贺皇上。”
康熙笑看着他挑挑眉,大笑出声:“你说得对。”
曹寅定了调子,其余诸臣都是既夸胤祉又夸其他阿哥,最重要的是顺带着夸康熙,直郡王不吭声,胤禛也是沉默,康熙瞥了他们一眼,只是接着和随行大臣谈笑风生。
接下来的日子,胤祉直接成了南巡队伍里最受追捧的存在,胤禛自带着胤禵和胤祥去玩儿,胤祐专心带着哈达那拉氏逛街。胤禛偶尔碰到胤祉,两人寒暄两句随即分开,一切已经分明,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胤禛没有劝胤祉的话,正如他劝不了直郡王和八贝勒一样,或许如今他连自己也劝不好了。
江南多雨,屋外是飘着小雨的沉沉夜色,屋内胤禛坐在书桌前,桌子上放着的是一本地理闲谈,但他脑子里闪过的是历代帝王的继位过程。他能行吗?会不会把自己和妻儿都赔进去?可难不成他真的一心跟着太子?太子根本就听不进他的劝说。
太子如今只一心想着拉拢官员结成党羽对抗直郡王,他觉得这才是维护储位的唯一选择,而且他不觉得这种做法有什么错,因为老大老八就是这么干的。
胤禛只能强调他是太子,其他更直白的话他不能再说了,比如就因为他是太子他才需要恭顺小心,他已经有了大义名分再有雄厚的实力,到那一刻黄袍加身也不是不可能!
胤禛阖上眼,无论如何,他不能再跟着太子混了,但是他依然需要尊敬储君,因为直郡王他得罪不起,太子这个汗阿玛的心肝宝贝他更得罪不起,且走且看吧,他只能等,等着看有没有太子被汗阿玛厌弃的那一天。
苏培盛小心翼翼地进来,胤禛睁开眼:“什么事情?”
苏培盛恭敬回话:“爷,御前来人请。”
胤禛赶紧起身,打着伞往康熙下榻的地方去。一边走一边兀自思考,汗阿玛这么晚叫他过去干嘛?
进了屋子行了礼,康熙声音含怒:“你看看这折子。”
胤禛肃手而立,梁九功把折子躬身递过来,胤禛接过翻开,快速浏览,心神一震,永定河多处河堤垮塌?
康熙闭了闭眼:“你说说这该怎么办?”
胤禛把折子递还给梁九功,跪下磕头:“儿臣愿去,必定监督河岸南北分司加快补堤。”
康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会儿正是多雨之时,怎么能叫你去呢?水火无情啊!”
胤禛正要请命,康熙说话了:“朕准备回京了,今晚就收拾吧,你去和马齐等人一起规划行程,要尽快启程。”
胤禛恭敬道:“儿臣遵旨。”
康熙把梁九功打发下去传话,就说他担忧永定河要提前回京,他不想底下这帮人传些风言风语,这些日子老三的名头快要响彻江南了!康熙苦恼地揉了揉额角,他这才巡视了黄河,永定河就又出问题了,真的连一年都撑不过去啊!
梁九功回来小心劝着康熙上床歇息,再怎么样也得几天后才能启程啊!康熙不搭理他,只是僵坐在椅子上感到无力,他在这儿用心治河,拨下去的银子进的却是那些混账的口袋,外头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有人禀报直郡王和诚郡王求见,康熙冷淡道:“不见!”
康熙不想看他们假仁假义的脸,听他们口不对心的忧虑,能够跪下请命治河的只会有胤禛!信不信他要是说希望老大老三这会儿去永定河,他们会被吓得嘴都合不拢,这下着大雨,河堤还垮了,他们不得怕死自己被冲走才怪!
这些个儿子们是个什么品性,他一清二楚,除了一个从来都是贴钱办差的胤禛外,其他的儿子现在他一个也不想看见。
拨给永定河的银子恐怕有不少就在老大和老八钱袋里,工部一有大工程就被所有人盯着,索额图估计也能凭着党羽小顺一笔,那工部的账目从来都是一塌糊涂!想要整治,得杀很多高级官员!这几个儿子也难辞其咎!
御驾返京,船队里气氛压抑,胤禛如常地在屋子里看着胤祥和胤禵做功课,胤禵写的又快又马虎,胤禛敲了他额头一下:“这字都写错了好几个,多大的孩子了,这像是刚进学的孩童。”
胤禵搂着四哥的胳膊,讨饶道:“四哥别生气呗,我就是想着要见到我大侄儿了,高兴得走了神儿。”
胤禛无奈:“你就会拿虎宝来作借口,好好学呗,功课不好,你以后怎么办差?”
胤禵眨巴眼睛:“四哥罩着我呗,我就靠您了,您要是不管我,我就找虎宝,他必须养活我这个小叔叔。”
胤禛忍不住笑了:“我儿子才多大,就要被你赖上了,肩负照顾你这个这么大的叔叔的担子?”
胤禵笑嘻嘻道:“我哪里大了?我才刚过十岁,还是个小孩子呢!”
胤禛拍拍他背,笑道:“你安分坐着吧,你十三哥还在里头写功课呢。”
胤禵嘟着嘴点头:“四哥,我想去您府上住,您养我呗。汗阿玛不高兴,我怕他教训我。”
胤禛轻笑道:“得了,你快去喝牛乳茶吃点心吧,不饿吗?刚刚不就说饿了。”
胤禵无奈地坐软榻上了,他也知道不可能,但是他就是发愁汗阿玛,汗阿玛高兴的时候会亲切地逗逗他,但是如果脸一沉,胤禵就得乖巧地闭嘴听他训话,他都不敢撒娇的,汗阿玛会觉着娇纵,胤禵觉着在四哥身边自在。
胤禛接着低头看书,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就看到胤祥,接过他的功课一瞧,点头道:“不错,快去吃点东西吧,晚膳还得一个时辰,估计你们都饿了。”可能是上午下小雨,船有点儿颠簸,这俩就有些晕船,午膳没胃口都没怎么吃。
胤祥笑道:“多谢四哥。”
胤禛温声道:“咱们行程很快,肯定能比计划的更早到京,你安心啊!”
胤祥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知道啦!”他特别高兴他们能提前回京,这些日子心情都很愉快。
胤禵扭头道:“十三哥快过来,这点心好吃得很。”
胤祥笑着往过走:“好的。”
胤禵看向胤禛:“四哥,我们能不能出去玩儿啊?我看天色放晴了。”
胤禛摇头:“安心在屋子里吧,除非你不害怕汗阿玛罚你功课。”
胤祥安抚地拍了拍胤禵的肩膀,胤禵叹了口气,给胤祥递了块桂花糕,好吧,他确实害怕汗阿玛。汗阿玛留功课名正言顺,只是在他不高兴时留的功课会格外多,而且会有很多很费工夫的抄书任务,他只能挑灯夜战。还是安稳地坐在这儿吃点心吧!
圣驾奉着太后娘娘回京,泰芬珠需要提前到宫里恭迎太后,这次的欢迎礼仪挺隆重,太子妃吩咐她们这些妯娌这么做的,毕竟她们这些福晋作为太后的孙媳,还是要尽一份孝心。上次康熙有太子和胤禛胤禩率领留京群臣迎接,太后只是进了宁寿宫后有四妃前来问候,太简陋了。
太后还是老样子,到江南水乡玩了一趟,整个人气色都很好,笑呵呵地挨个慰问过四妃和福晋们,就让大家散了。
泰芬珠跟着德妃回永和宫,坐下喝了一盏茶,德妃笑道:“你今儿进宫已经待了这么久,快回去吧,没准儿胤禛这会儿都在家里了。”太后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进宫,这都折腾了一上午了。
泰芬珠不好意思地笑了:“额娘体谅儿媳,那我就先走了。”
十二格格笑道:“四嫂慢些走,四哥也未必就已经回家了。”
泰芬珠嗔笑道:“妹妹就会打趣我,等虎宝周岁,我接你过府玩儿啊!”说完起身行礼离开,时辰确实不早了,再不走她都得在宫里用午膳了。
十二格格忧伤道:“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随意出宫。”
德妃无奈地笑道:“等你出嫁,带着额附回京城,就可以四处闲逛了。”
十二格格好奇道:“九姐是不是快成亲了?”
德妃点头:“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了,也不知道她会嫁到哪个部落?”
十二格格笑着摆摆手:“六姐姐嫁得那么远都能过得那么好,九姐肯定也不用咱们操心。”
德妃笑着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九格格在太后身边长大,与蒙古还有几分渊源,嫁过去的日子指定差不了!
第82章
泰芬珠下了马车进府,崔凛立马笑着迎上前来,喜气洋洋道:“福晋,爷回来了。”
泰芬珠停下脚步,笑问:“爷在前院吗?”
崔凛立马答道:“回福晋的话,爷回来就直接往正院去了。”
泰芬珠笑眯眯点头:“好,我知道啦。你安心当差。”
崔凛等福晋走远了才站直身子,溜溜哒哒地回去用午膳了,他就是特意跑出来迎接一下福晋。四爷经常带着他师父苏培盛去外地,他要管着前院就得让福晋信重,所以一有机会他就得向福晋表表他的忠心。
泰芬珠脚步轻快地进了屋子,笑盈盈地往西次间而去,胤禛正在里头盘腿而坐搂着虎宝,虎宝还差几天满六个月,在榻上坐得稳稳的,他正好对着门,看见泰芬珠,立马拍小手,咿咿呀呀地叫唤起来,胤禛扭头,笑道:“你回来了?”
泰芬珠笑看向胤禛怔了一下,胤禛温和道:“怎么?不敢认了?”
泰芬珠抿唇笑,摇摇头:“爷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俊!”
虎宝已经等不及了,伸长胳膊向泰芬珠,脸上也有些急,泰芬珠连忙哄道:“额娘去换身衣服,换了衣服抱虎宝好不好?”
泰芬珠指向门外面:“额娘去趟那里,很快回来,你乖乖地在这里和阿玛坐着啊!”
说完话,泰芬珠冲胤禛一笑,抬脚快速往卧房走,她在外面待了一上午,又穿的是贝勒福晋的吉服,实在不好就这么抱孩子。
虎宝眼巴巴地紧盯着泰芬珠离开,胤禛俯下身子:“你想要找额娘?”
虎宝抬头看胤禛,把食指塞进了嘴巴里吮吸,他倒是不怕胤禛,可是也不亲近。
胤禛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握住儿子的小手,嘴上哄道:“乖啊,咱不吃手啊。”
虎宝睁大眼睛,把两只小手都放在腿上,就这么坐在那儿和胤禛对视。
胤禛笑着摸了摸他肥嘟嘟的小脸:“你警惕心很强啊,就是不让我抱你?”
虎宝只是眨巴着眼睛,不哭不闹但就是不搭理胤禛。
泰芬珠穿着身家常衣服进来,笑问胤禛:“爷,您第一眼见虎宝是不是都不敢认?”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又张开胳膊的虎宝抱了起来,泰芬珠斜坐在了榻上。
胤禛慨叹地点头:“小孩子长起来就是快,我觉得这出门也没多久,虎宝就都会自己坐着了,真的有些不可思议。”
泰芬珠心疼道:“您这回出门辛苦了,可得好好补补,我瞧着还是比您离家时瘦。”
胤禛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觉着其实还好,跟着汗阿玛在南边好吃好喝的,养回来不少了,在清江浦那会儿才是真的瘦。”
泰芬珠正要说话,虎宝抬手指了指胤禛,胤禛笑道:“你刚刚没回来,我洗了个澡就想着来和虎宝亲香亲香,结果这小子愣是不让我抱,我一抱他就扑腾着挣扎,倒是不介意我挨着他坐,老是看乳母和陈嬷嬷,估计把我当成拐子了。”
泰芬珠调整了下坐姿,让虎宝和胤禛面对面,低头笑着哄劝:“这是阿玛,虎宝小时候见过的,之前是去给虎宝挣银子花了,虎宝这些好看的小衣服都是阿玛买的。”
胤禛好笑道:“他怎么可能听得懂?”
泰芬珠接着笑眯眯道:“虎宝让阿玛抱一抱,额娘手酸,好吧?”
瞧见儿子只是盯着胤禛看,泰芬珠直接把虎宝往胤禛怀里递,胤禛赶紧伸手,嘴上叫道:“这能行吗?”
泰芬珠笑道:“您不用把他抱那么紧,让他挨着您,您的手放在虎宝的腋下就行。”
胤禛一边调整姿势,一边打量儿子,见他果然乖乖的,惊奇道:“刚刚他怎么都不肯坐我怀里,陈嬷嬷抱过来都不行。”
泰芬珠拉着儿子的小手,笑眯了眼:“虎宝已经很亲近您了,前几天五弟妹来,虎宝都不让她和我们坐一起,五弟妹一坐下就瞪大眼睛叫唤,我只好让人抱虎宝回来这儿。”
胤禛抱住虎宝心满意足,听了泰芬珠的话更是开心:“虎宝肯定是看着我就亲近,这父子情分是天生就有的,当然非同一般。”
泰芬珠晃晃虎宝的小手:“你知道这是阿玛了吧?你什么时候会开口说话呢?”
胤禛无奈地看向泰芬珠:“虎宝才这么大点儿,怎么可能会说话?起码要等到他满了周岁之后吧?”
泰芬珠歪头笑着,“爷觉得虎宝长得快,我天天看着他,就是掰着手指头盘算他什么时候会走路什么时候会说话,很想知道他长大是个什么样貌,哎,爷您仔细看,虎宝是不是长得更像我了?”
胤禛俯下身子认真看了片刻,坚决摇头:“虎宝就是更像我,只是你把他养得有些圆润了,他的脸形就是和我一样,嘴唇眼睛都像我,长大了也肯定和我一样俊!”
泰芬珠抿唇笑着,看见陈嬷嬷进来,问道:“爷,您用午膳了吗?”
胤禛笑道:“没有,我不太有胃口,刚刚回来就也没吃。”
泰芬珠拉着儿子手笑意晏晏:“你也吃奶,然后睡觉吧?让阿玛和额娘去用个午膳行吗?”
虎宝咧开嘴笑,胤禛拿过一旁的手帕来给他擦口水,“虎宝平时要睡午觉吗?”
泰芬珠笑着点头:“就这会儿,乳母喂过奶之后会睡一个时辰。”
胤禛撂下手帕,小心翼翼地把虎宝放在榻上,虎宝看看他,又看向泰芬珠,泰芬珠笑意加深:“估摸是见着爷新鲜,搁往常这会儿就已经打哈欠了。”
胤禛翘起唇角:“咱们走吧,他见着咱们不在了,他就困了,别叫孩子错过了睡觉时间。”
泰芬珠莞尔:“好,爷,走吧。”泰芬珠拉过胤禛的手,胤禛又握了握虎宝的小腿肚子,等着乳母抱起虎宝,才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惊奇道:“他一直看着咱俩,但就是不哭。”
泰芬珠扬唇笑起来:“虎宝不是很爱哭,他也知道咱们只是在外头,还是离他很近。”
两人净手,坐到桌边用膳,胤禛吃得很快,他忙活了一上午怎么可能不饿?只是心事重重刚刚只想坐那里发会儿呆而已。
等胤禛搁下筷子,泰芬珠温声道:“爷休息一会儿吧。”
胤禛按了按眼角,点头就往卧房走,泰芬珠又去西次间看了一回虎宝,才脱了外衣上了床。
胤禛打起精神问道:“虎宝睡着了吗?”
泰芬珠点头:“睡着了,他睡觉的时间很固定,您也睡会儿吧。”
胤禛摇头:“章佳庶妃的身体怎么样了?”
泰芬珠叹了口气:“她的身体很虚弱,现在就是拿汤药吊着而已。”
胤禛想到胤祥,有几分不是滋味:“十三要过几年苦日子了。”
泰芬珠默默无言,只有胤祥的额娘会替他在康熙面前说几句好话,以后胤祥就只能等着康熙自己想起他来了,温僖贵妃在不在的时候胤俄在宫里的存在感是很不一样的,胤祥还没有胤俄那样得力的母家。
胤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只好等一等了,我寻个合适的机会,求汗阿玛派个师傅教教九妹她们骑马,总得让她们有个在汗阿玛面前露脸的机会”
泰芬珠侧过身子轻轻地嗯了一声,胤禛搂住她的胳膊,好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你刚刚说五弟妹来过,她来是为了什么啊?”
泰芬珠无奈道:“爷大约不知道,五弟家的大阿哥前些时候病了一场,刘佳格格跟着去南巡了,只能是五弟妹出头去照看,她听说刘佳氏又怀孕了,就挺害怕刘佳格格闹腾,心里不安来这儿打听御驾什么时候回来,那孩子虽然早就好了但是小脸有点儿瘦。”
胤禛无语,抬了抬眼皮:“小孩子病一场不是很正常吗?病的时候吃不进东西瘦些有什么?而且五弟长子没有放在正院儿吗?”
泰芬珠轻叹:“没有,刘佳氏只是吩咐奶娘和嬷嬷照看孩子,拜托了瓜尔佳格格时常去看看。”但是瓜尔佳氏只是个格格,也没有生育,在府里的地位很一般,大阿哥生病需要请太医,自然只能由五福晋出面忙碌。
胤禛不想接着聊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诚郡王府呢?我记着之前他府上也有个格格怀孕了?男孩儿女孩儿?”
泰芬珠抿抿嘴,轻声道:“一个阿哥,四月初一生的,初九就没了。”
胤禛嘴角抽抽,眼神极为无语:“这都第几个出生就夭折的了?”
泰芬珠叹了口气:“第三个了,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格格,一个田氏,一个王氏,四月生产的这个是富察氏。”
胤禛匪夷所思:“你觉得这是个巧合还是谁干的?”胤禛真的不相信董鄂氏是个蠢货,大家族出来的贵女见得多了,不会不知道收拾庶子不急于一时,她就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把连着生的三个都刚出生就弄死。
泰芬珠斟酌了下言辞:“三嫂一般不插手格格们的事情,这三个格格都挺得宠,娘家都在京城,她们有时候会派侍女出府,三嫂基本都会同意。”
胤禛张口结舌,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去年连着两个阿哥出生即夭折,这明显不对劲,老三就不查一查吗?
泰芬珠闭上眼,这件事情看着费解其实挺好理解,董鄂氏既有家世又有嫡子,按说三个格格接连怀孕保住其中一个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荣妃对胤祉的后院盯得很紧。
自从去年王氏失子,董鄂氏和荣妃的关系就有些紧张了,但是她不喜欢富察氏这仨人,而且不觉得她们失子敢对她如何,就基本是冷眼旁观。
至于胤祉,说真的,泰芬珠觉得他对那几个出生即夭的儿子没什么感情,就看他上回不顾田氏生下的小阿哥丧事跑来与胤禛哭诉就知道,胤祉有了两个嫡子,对庶子本身没什么重视。如果比较一下,泰芬珠认为胤祉比起庶子更喜欢那几个格格。
胤禛对于老三无话可说,如果他都不把这些事儿放在眼里的话,那三福晋这个嫡母当然更不当回事儿,格格们彼此争斗就更加理所当然了,当然或许老三没想过她们会做的这么难看。
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整得脑子晕乎,胤禛看见泰芬珠已经睡着了,给她和自己都搭了下被子也闭眼睡了,屋里放着冰盆不盖被子容易着凉。
这边的四贝勒府是一贯的安详,而诚郡王府是一贯的鸡飞狗跳。
正院里,富察氏被人带回了她自己的院子,董鄂氏斜靠在榻上,兀自看窗外,胤祉站在地上,怒视着她,阴沉着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董鄂氏摸着自己的小腹,她又怀孕了,声音淡淡:“爷要是怀疑我,那您自可去查啊,何必与我多嘴呢?”
胤祉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要气炸了:“你觉得这好看吗?外人会怎么想咱俩?太医有这么无能吗?这怎么可能都是意外?我们有这么多的保胎药都不能保着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吗?再怎么样,也不能连一个月都活不过吧?”
董鄂氏扭头看向胤祉:“您也知道这有猫腻儿,但是这回我可是跟着您在外头,我的亲信都跟着我,对了,剩下的也跟着去我娘家照顾弘晴和二阿哥了,我难道能隔着千万里害富察氏吗?”
胤祉强自按压着怒火:“我不是说你害的,我的意思是难道你不应该管吗?你不应该查个分明吗!”
董鄂氏轻呵了一声:“依着我的意思,把田氏、王氏、富察氏一杯毒酒赐死,咱们府里从此太平,我可以跟您保证,以后的阿哥格格们除非真的命不好身子不济,要不肯定能长大。”
胤祉气得拂袖想走,可跺了跺脚还是坐到董鄂氏对面,闭了闭眼,认真道:“你该看出来汗阿玛很器重我,要是这家宅不宁,汗阿玛要如何作想呢?”
董鄂氏拧着眉头:“爷,既然您这么明白修身齐家的重要,我觉着您该懂咱们府里这都是什么原因啊?别的不提,您是额娘的第六个孩子,额娘那么频繁怀孕,您和荣宪姐姐照样身子好好的,那您的四个同胞兄长到底为什么都长不大,您就从来没想过吗?”
胤祉脸上的激动渐渐褪去,自嘲道:“能是因为什么?无非是我命好,是在太子生下来之后才出生的呗?”
董鄂氏神情自若:“我都有两个阿哥了,格格们的阿哥保不住不是我的原因,是她们自己想挣那个侧福晋的位置,阿哥序齿在前,得个侧福晋的机会自然更大,您要不现在就把侧福晋的人选定了,她们没得争兴许就安稳了。”
胤祉沉默了一会儿道:“家世一般,没有生育之功,凭什么当侧福晋?”
董鄂氏轻笑了一声,没有搭话的意思,恐怕这位爷是指着侧福晋的位置再给他拉一门姻亲过来吧?可惜府上有名有姓的格格都是皇上赐下,家世都一般,他要是想找既家世得力又落选在家的,那可得好好寻摸寻摸。
胤祉深吸一口气,脸色平静了下来:“我只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但是三个格格不要动,布尔和,你得清楚那是汗阿玛赐的,没有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你动不了。”
董鄂氏扯了下唇,不动就不动,她就不信了这几个人敢对她下手,她早看出了胤祉的风流,他还喜欢这仨,她当然动不了。
胤祉直视着董鄂氏的眼睛,董鄂氏笑了:“难为爷还记得我的闺名,这事儿好办啊,我把她们院里的下人清理一下,自然就消停了。”
胤祉低头想了想,沉声道:“贴身伺候的别动。”
董鄂氏眼里闪过讽刺,轻松道:“没问题,我就按着您说得办,只是爷,我还得替我自己辩白一句。”
胤禛抬头看她,董鄂氏勾唇一笑:“爷,太医是能诊出男女的,我在她们怀孕六七个月的时候就知道她们怀得是阿哥,如果我当真容不下她们,她们根本就不能活着出产房,难产的妇人从来很多,可是田氏富察氏她们的产婆并没有问题,需要等生下来发现是阿哥再急着动手的人不可能是我!”
胤祉蹦出几个字:“我从来也没说是你。”
董鄂氏眨了眨眼:“是吗?南巡路上我坐太后娘娘的船,您逮不着机会,这刚回家,您连午饭都不吃了,只冲我发泄,我就姑且当您是一时冲动吧!”
胤祉起身就要往外走,董鄂氏又甩出来一句话:“田氏、王氏、富察氏,这三个人都是伺候您的老人了,都得您的宠,谁也不服谁,如今一人生了个阿哥又一人没了个阿哥,这下扯平了,估摸是不敢再争了,不过也说不准,谁叫您宠呢!”
胤祉没再回头,听完董鄂氏说话抬脚离开。
杜嬷嬷端给董鄂氏一杯茶,轻声问道:“福晋,您要不要用午膳?这怀了身子可饿不得?”爷和福晋前后脚回府,刚坐下喝了杯水,富察格格就跑来了。
董鄂氏抿了口茶,点头:“叫人摆膳吧,我确实饿了。”身边的婢女赶紧出去传膳。
杜嬷嬷为难地劝道:“您总不能和三爷太生分吧?”
董鄂氏神色淡漠:“嬷嬷,现在他都不允许我动那仨个的贴身侍女,我怎么可能去尽心尽力地保全庶子呢?我不干,他也无非就是现在这样,我干了,他又能有多感激呢?只会认为这是我应该做得罢了。”
杜嬷嬷苦口婆心:“您说得这话没错,只是大阿哥还小,您不能不顾及您在三爷心中的形象啊!”
董鄂氏幽幽道:“我知道,可是三爷对我要求挺高,却只要格格们伺候好他就满足,他觉着我霸道,格格们怯弱无辜,能用这些事儿撕下后院的面纱,让他必须直面现实,我觉着值。”
见董鄂氏要下炕,杜嬷嬷连忙扶着她,这怀孕了可得小心点儿,董鄂氏站起来笑着安抚:“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人永远都是健忘的,不用多久,就再过几个月,三爷就会彻底忘掉富察氏生下的阿哥,轻易想不起来,无他,那个小阿哥对他来说没什么重要意义,他连见都没见过,对此事在意的只是面子。”
杜嬷嬷无奈地叹口气,没再说话,只是扶着董鄂氏出去用膳了。她觉得这些事情对福晋有些不好,不只是名声上的,还有安全上的,人心难测,万一这几个格格将一切迁怒怪罪到福晋身上呢?先有避子汤,后有阿哥夭折,她们怕是要恨死福晋了。
董鄂氏神态自若地用膳,她明白杜嬷嬷的担心,只是她会小心的,正如她说的,田氏她们三人扯平了,胤祉到底对她们失子有些怜惜,她已经没法处置了,人家都可怜啊!
八月初一,泰芬珠照例进宫给太后请安,然后跟着德妃回了永和宫。
十二格格没去宁寿宫,待在屋子里安慰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章佳氏五天前薨逝了,丧事已经做完,梓宫也运离了皇城。
德妃面容有些憔悴,章佳氏一直住在永和宫里,她的丧事自然得德妃这个妃主用心盯着些。十三阿哥和两个格格哭得厉害,十五格格还哭得发起了烧,德妃前天晚上陪了她一整夜,生怕这孩子出事儿,今儿又起个大早去给太后请安,这会儿整个人都很无力。
泰芬珠轻声道:“额娘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十三妹和十五妹。”
德妃声音都有点儿飘:“你先等等,等十二回来听她说说。那两个孩子昨晚半夜又醒了,今儿我起来就听宫人说她们后半夜再没睡着,只是哭。要是这会儿俩姐妹睡着了,你就别去了,这两天她们几乎就没怎么睡,我真怕她们再起热。”
泰芬珠叹了口气,点点头。康熙在前朝对着工部大发雷霆,永定河的情况不容乐观,前段时间听胤禛说起,康熙计划再过一个月带着胤禛去视察河道。
章佳氏薨逝,康熙也没给个追封,后宫妃嫔的丧礼时间都短,都是两三天就奉移梓宫离开。章佳氏享嫔妃待遇,却没有正式的册封圣旨,就只是庶妃。胤禛和泰芬珠这些人都没法进宫祭拜,连上柱香都不行。胤禛想着和康熙隐晦地提一句,但是这几天康熙待在南书房没见他。
德妃有气无力道:“我之前派人给内务府的人递话,想让他们在皇上面前提一句这事儿,这些人都摇头不敢,章佳氏生了二女一子,按道理怎么也得是个嫔啊妃啊之类的,那丧礼我就按着嫔之上妃之下办得,弄得是不尴不尬,我真是发愁啊,皇上什么时候能想起来这事儿呢?”
泰芬珠安慰道:“章佳娘娘一直享得都是嫔位待遇,应该无妨。”
德妃揉了揉眼角:“这不是想着她有儿女吗?我是觉着胤祥和胤禛也挺亲近,觉得有些地方简陋了些,就又按着妃的待遇来了,内务府那些人也是半推半就地就这么办了,就这么糊弄着过了。我现在是发愁”
德妃话没说完,十二格格就进来了,看着女儿脸色愁苦,德妃问道:“两个妹妹睡着了吗?”
十二格格点头:“刚刚睡着的。”
十二格格挨着泰芬珠坐下,低声道:“也不知道汗阿玛什么时候能给个追封,十三妹和十五妹也有些哭这个,觉得章佳娘娘委屈。”
德妃无言,她试着派人问过了,可惜皇上不高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提这事儿,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胤祥小,两个格格也不得宠,那些人不觉得冒着被皇上迁怒的风险替章佳氏讨追封有让人动心的回报罢了。
泰芬珠无法,康熙这几天不见不是由他传召的人,胤禛见不到皇上没办法提,她就更没办法了。
德妃叹道:“就这样吧,等过几天皇上想起来了肯定会给追封的,反正丧事都办完了,再有追封也是内务府的人会忙一忙陵寝的事儿,与咱们这些在宫里的人没关系了。”
十二格格点头:“我下午就去劝一劝妹妹们。”
德妃抿唇,章佳氏的孩子们肯定是希望有道正式的圣旨办一场名正言顺的妃位娘娘葬礼,可实在不凑巧啊。但总归会有追封的,这个是一定的。
德妃的估计没错,过了两天康熙就下了圣旨,章佳氏为敏妃。只不过这个消息大部分人都没当回事儿,只有胤祥和两个妹妹心里不是滋味的哭了一场。
胤禛回了府也只是说:“终究有十三弟的面子在,咱们格外注意些就好。”也只有一些礼节,也就是一百天的事儿。
泰芬珠点头,她自然会打理好。
胤禛不觉得这有什么,直到他在朝堂上看到胤祉锃光瓦亮的脑袋,听着身边此起彼伏的吸气声,随着众人一起跪下来聆听汗阿玛的盛怒,胤禛都不理解,胤祉这是怎么回事?敏妃已是妃位,她的百日丧期内不能剃头啊!
第83章
胤祉的顶戴是在他跪送康熙时猛地掉落的,等到众人起身,胤禔一声惊呼引来了大家的注意,胤禟的嘴特别快:“三哥,您这是干什么?”
胤俄也愣住了,胤祺都往边上走了两步路,回头看了一眼胤祉却只发现他把帽子掉了。看着胤禟张大的嘴巴,胤祺不明所以地问道:“九弟,三哥怎么了?”
胤俄赶紧拽了一把胤祺,胤祺仔细打量,目光最终凝结到了胤祉的头顶,他还把自己的顶戴也摘了,摸了一把之后安了心,然后接着呆滞地盯着胤祉。
现场一时鸦雀无声,就连已经往值房走去的大臣都呆立在了原地,这就算心里不拿这些礼仪规矩当一回事儿,表面上的功夫总得做一做吧?
康熙已经往乾清宫走了,他御门听政的地方是乾清门,这早朝结束,自然要回去批奏折,他还叫了马齐等人商量秋粮的事情,走了一半儿觉着不对,转过身子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道儿,怀疑地问梁九功:“朕没说让马齐陈延敬他们来吗?”
梁九功也纳闷儿:“奴才听见皇上您说了啊!”
康熙眯着眼睛:“朕怎么看他们都没走呢?是不是出事儿了?你快去看看。”
梁九功不敢怠慢,快步往乾清门去,到了地儿,视线快速扫过在场众人,很快将目标锁定在了诚郡王的头上,梁九功看着胤祉,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梁九功,梁九功咽了咽唾沫,立马飞奔回去找康熙。
康熙见着情况不对,已经往回走了,看着梁九功走近,喝问道:“怎么回事儿?”
梁九功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回皇上的话,诚郡王剃头了。”
康熙起初一脸懵,随即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往乾清门走去,梁九功爬起来赶紧追上去。
胤祉依然僵立在原地,胤禛的目光被掉在地上的顶戴吸引,这东西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掉落?
康熙大步走到胤祉面前,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光秃秃的头顶,胤祉腿一软跪在了康熙脚边。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只剩康熙一个人站着,他咬牙切齿道:“逆子!”
寂静无声,没有人回话,康熙扫了一遍低着头的众人,眼睛看向胤祉掉在地上的帽子,深吸一口气:“太子,直郡王,四贝勒,五贝勒七贝勒八贝勒,还有你,随朕来,其他人各自去忙。”
康熙说完扭脸就走,胤礽自然地起身跟上,胤禔不甘落后立马也走了,胤禩默默离开,胤禛站起身来:“三哥,汗阿玛传召。”
胤祉眼珠转了转,连忙爬起来就往前跑,胤禛犹豫了一下,还是俯身捡起了胤祉的帽子,快步跟上,胤祺安抚地看一眼胤禟,跟在胤祐后面离开。在场的臣子皆是若无其事地往衙门而去。
胤禟与胤俄并肩回阿哥所,康熙让他们上朝,但是没有指派他们去各部观政,两个人想起来了就去上书房听听课,反正没大婚就是小阿哥。
胤禟坐在椅子上,皱着眉猜测:“真的是三哥没长心吗?这都九月份了,他是忘了这事儿?”
胤俄抿着唇,这可真不好说啊!他们在外都会戴帽子,冬天暖帽,夏天凉帽,就算是一时忘了剃了头,身边那么多人愣是没一个人想起来吗?不太可能吧?
要是带着帽子捂几天,稍长出些头发来,也能有些说辞颠倒黑白,可是老三那头绝对是这两天才剃的,还恰好掉了帽子,这怎么想怎么觉得过于巧合了啊?
胤禟摸着下巴,看向胤俄:“除非老三是真的点背到家了,要不他就是被算计了。他郡王府里还有长史那些撩属,就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剃了头吗?他总不至于在家里都带着帽子吧?然后偏偏在外头掉了帽子?”
胤俄挑眉:“不管怎么样,我觉得老三是真忘了,要不然他不会那么呆,看五哥摘帽子还莫名其妙。”
胤禟眨巴着眼:“我记得当初老三还挺仗义,知道帮我们打阿灵阿那个混蛋。”
胤俄叹道:“可是这事儿没法帮忙啊,他是在大庭广众下被发现的,要是换个别的场合,兴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胤禟突然靠在椅子背上,眯了眯眼,说实话他根本就没看老三,是被老大那一声叫唤给吸引了注意力,老大反应倒是够快的。这都过了一个多月了,胤禟自己轻易也是想不起来的,无非就是身边的人提醒该怎么做罢了。
胤俄微阖着眼,他现在和老八他们离得还是有些近,要想办法拉远些关系,诚郡王在江南出了一回风头,回来就搞了这么一遭事儿出来,总让人心里有些打鼓。
这哥俩还算自在,跪在乾清宫的胤祺低着头暗自哀叹,这汗阿玛要骂到什么时候呢?
康熙怒视胤祉:“你有脑子吗?你看不到朕发的圣旨吗?怎么?难不成朕的圣旨在你眼里就是废纸一张?你自幼读书,学仁义礼智信就学成这个样子吗?你是个什么品性?啊?朕问你话呢!”
胤祉泪流满面:“汗阿玛,儿臣真的是一时忘记了,儿臣在衙门勤恳当差,昨儿回家头发粘腻的很,儿臣忙得头脑晕沉就让下人给儿臣剃短一些,儿臣只是一时失仪啊!”
康熙咬牙切齿道:“你忘了就说明你不当一回事儿,敏妃是你的庶母,十三是你的兄弟,朕是你的汗阿玛,你就这样打我们的脸吗?”
胤祉拼命摇头:“汗阿玛,儿臣没有啊,儿臣真的只是一时没留神,汗阿玛您就原谅我吧,儿臣真的不是故意的。”
康熙盯着这个儿子,他还会说些别的吗?回到御案后坐下,康熙如鹰隼的眼一一扫过这些儿子,宫里又不是只有一个敏妃薨逝,温僖贵妃不是吗?平妃不是吗?敏妃是追封,平妃也是追封,那会儿胤祉怎么就没犯傻呢?怎么就没有光着脑袋在大庭广众之下掉顶戴呢?
胤禛把头埋在胸口,屏气凝神,他听出来了,汗阿玛希望三哥自辩,只是三哥直接认下了这是自己疏忽做的,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康熙面色阴沉:“既然你如此不自重,郡王的帽子你就别要了,做个贝勒吧!”
胤祉没想到惩罚如此之重,胆战心惊地抬头看汗阿玛,哽咽道:“儿臣遵旨。”
康熙声音淡漠:“都滚吧,朕不想看见你们。”
等众人离开,康熙指示梁九功拿起胤禛留下来的那顶帽子,梁九功检查了一下,恭敬道:“回皇上的话,这顶凉帽稍有些走形,边缘也磨的有些光滑,很容易脱落。”
康熙挥挥手,书房里只剩下他自己,良久,康熙叹一口气,胤祉真够不靠谱的!
康熙震怒,胤祉降爵为贝勒又是件大事,不到晌午就传遍了内城。
泰芬珠抱着虎宝在院子里溜达,听了林全的禀报,点头让他退下。
陈嬷嬷皱紧眉头,泰芬珠也兀自思量着这事儿,不是不能相信这真的就是个疏忽意外,只是可能性不大而已。
从努尔哈赤起,宗室与勋贵就是频频联姻,像开国五大臣和一些有名有姓的将领就都是迎娶公主,他们的后裔就是如今的这些达官显贵。
彼此之间沾亲带故,婚丧嫁娶的事儿本也就是维持人脉关系必须干的事儿,这会儿的礼仪和讲究又特别多,基本每家都有专门盯着这些事儿的管家,就怕一不留神得罪了人,胤祉这个主子有可能忘,但他身边的人不应该啊!
虎宝原本正在盯着大树,听不见额娘说话了,扭过头来摸泰芬珠的嘴,泰芬珠笑了:“虎宝饿不饿?咱们回屋吧?”
虎宝见着泰芬珠真的抱着他往里走,立马扭着身子往后头扑腾,还用手拍泰芬珠的肩膀,泰芬珠脚步不停,失笑道:“咱们出来时间够久了,可别晒着你,听话啊,你瞧那儿。”
虎宝被泰芬珠引得去看门前摆着的花,等进了屋子瘪着嘴就要哭,泰芬珠笑眯眯地把虎宝放榻上,“乖,你在这儿爬一会儿,等下吃了奶睡觉啊。”
虎宝眼眶边的泪珠要掉不掉的,眼看泰芬珠就是不动作,自己找玩具去玩儿了。
泰芬珠笑呵呵地看他玩了一会儿,吩咐乳母照看好,起身离开了西次间。
陈嬷嬷给泰芬珠端了杯茶,沉吟道:“福晋,老奴觉着这府里的下人总得看紧了。”
泰芬珠喝了几口茶,她刚刚抱着孩子转悠了半天确实渴了。
放下茶杯,泰芬珠点头:“这事儿不能放松,尤其是近身伺候的决不能有问题。”
陈嬷嬷没再说什么,出去给福晋传膳了,这也到了吃饭的点儿。
泰芬珠回忆了一下这些日子打听得来的消息,揉了揉额角,起身用膳去了,等胤禛回来说说情况,拼凑一下信息,估摸就能猜出个大概来了。
胤禛从衙门回到府里,坐在椅子上就是发呆,泰芬珠陪坐在一旁,听见里头虎宝大声笑闹,站起身想要进去哄着虎宝玩会儿玩具,胤禛叹气:“让虎宝闹吧,听着多热闹啊!”
泰芬珠笑着坐下:“我是看您在想事情,怕扰了您思绪。”
胤禛无奈道:“我能想什么?就是胡思乱想而已。拿这种事情来打压老三,手段够狠也够高明。”
泰芬珠抿唇:“您觉得这事儿是有人刻意陷害?”
胤禛想了想,问道:“最近三嫂和三哥的关系怎么样?我的意思是三嫂会照看前院的人吗?”
泰芬珠摇头:“我这段时间进宫请安碰到三嫂,她脸色很寻常,看不出什么来,倒是听说荣妃娘娘对三嫂很不满意,又因为朋春病了,三嫂回娘家也很频繁。至于三嫂怎么管下人,这个确实不知道。”
胤禛叹息道:“不管怎么样,三哥因为南巡积累的声望算是跌到谷底了,十三弟要恨上他了,别人要高兴了。”
泰芬珠沉默,所以说这件事不好说,胤祉和胤禔早就结了仇,南巡又露出要脱离太子单干的迹象,毓庆宫和直郡王他一并都得罪了。
胤禛晃晃脑袋:“不想了,我去看看虎宝,然后咱们吃饭吧!”最关键的是老三自己认了,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泰芬珠也跟着起身,她也挺诧异胤祉连个借口都不找,直接承认是自己忘了,不知道他当时是不是吓懵了?
三贝勒府,胤祉颓废地靠在墙上,董鄂氏脸色铁青地坐在软榻的另一边,她怎么也想不到,胤祉竟然无用到这种地步,能够自己把自己的郡王搞丢!
胤祉把脸埋在手上,声音闷闷的:“这件事得怎么办啊?”
董鄂氏压不住心里的火儿:“爷,您都已经认了疏忽,还能怎么办?就这样呗,装几年孙子!”
胤祉茫然道:“你说这真的是我错了?”
董鄂氏眯着眼:“您为什么要抛开杜顺他们?提拔了下头的小太监,还是没仔细审查过的!”
胤祉猛地抬头盯着董鄂氏:“不是你老拉拢他们吗?你还让杜顺叫你身边的杜嬷嬷作干娘,我是这府里的爷,你凭什么知道我的一举一动?”
董鄂氏冷笑道:“合着这全部成了我的错?你怎么不提你后院那几个人天天给杜顺送银子呢?你怎么不去查查是不是她们的娘家投靠了明珠或者索额图呢?”
胤祉被董鄂氏气得嘴唇都在哆嗦:“我遇到难处了,你不帮我想办法就算了,还在这里冷嘲热讽?你觉得你像话吗?”
董鄂氏扯了下唇:“没办法,谁叫您记性不好忘了呢?”
胤祉跪坐在榻上直起腰板,眼睛都红了:“这能怪我吗?章佳氏就是个庶妃,她那敏妃都是汗阿玛后追封的,有没有资格享受正经的妃位待遇还得商讨一下,我天天在衙门那么忙,我怎么可能时时记着这事儿,汗阿玛后宫那么多女人,我难不成一个个都得放心上吗?”
董鄂氏不理他这些口不择言的话,胤祉真的哭了:“你好歹说句好听的啊,我这根本就是无妄之灾,说实话,就你,你又把章佳氏放眼里了吗?你天天回娘家照看你阿玛,章佳氏薨逝的消息你不也是听过就忘吗?我们几年都见不了一面的后宫妃子,非要说我不敬她,我敬得着吗?”
董鄂氏拿手抹了下脸上的眼泪,她自从南巡回来就过得挺苦,胤祉冷待她,压根不进正院的门,荣妃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阿玛还身体不适卧病在床,她挺着个肚子又得管家又得照顾孩子还得时常去看看阿玛,结果胤祉还能出这么大的差错,简直就是流年不利!
胤祉看见她哭也泄了气,他身边的一个太监今儿下午自尽了,就是这个太监给他剃的头,给他递的顶戴,这件事已经死无对证了。
董鄂氏哭了一会儿,哑着嗓子:“您就好好当差吧,这事儿翻不了盘了。我知道您说得对,别说一个敏妃,之前的三个皇后薨逝也没谁放在心上,这些礼仪确实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大家都是做样子,但是您不做就要被指责惩罚,没办法。”
胤祉哽咽道:“就算是我无心之失,汗阿玛也不用罚得这么狠吧?私德不修的勋贵那么多,我这点子事就能降爵?别的不提,阿灵阿在贵妃的丧仪上打架,不还是一等公吗?人人追捧他。”
董鄂氏已经整理好情绪:“爷,您该明白南巡的时候您在做什么,之前您跟着太子对抗直郡王,直郡王的目光基本都在太子身上,太子起码视您为一党,如今他们俩都不可能任您逍遥,没有这件事,他们也会找别的事来打压您。敏妃卧病一年多,丧事都办完了才有了个追封,她在汗阿玛心里的份量可想而知,那汗阿玛气得是什么?”
胤祉咬紧嘴唇,艰涩道:“我知道我让汗阿玛失望了,我难受的就是这个,爵位降了还能升回去,可是汗阿玛对我的看法怎么办?”
董鄂氏没再接话,她阿玛朋春极力鼓动胤祉去争,可是她不太看好,胤祉在很多事情上都不成熟,他之前对太子那么热络,这回来好几个月了,一趟毓庆宫也没去过,说得难听些这叫背主!
再说他身边伺候的太监,她自从嫁进来就一直管着那些人,胤祉由着性子冷落了他们,提拔上来一堆小太监,一个老成的都没留!
太监里经常按资排辈儿没错,拉帮结派不是好事儿,可是师父带徒弟是有缘由的,人情往来的门道和那些繁琐的讲究规矩,不真的烂熟于心,碰到事儿了真的靠不上。
而这些事情也确实不可能都叫胤祉这主子一人记着,人总有个忘的时候,特别是这种丧期规矩,难道让胤祉自己掰着手指头算什么时候够一百天吗?这离敏妃薨逝都快俩月了,胤祉连十三阿哥都轻易想不起来,怎么可能天天想着敏妃这事儿?
胤祉咬咬牙,问道:“你说我把那些小太监都审了怎么样?”
董鄂氏抿唇摇头:“爷,他们未必就是被人收买了,很可能只不过就是在哪里听到一句要伺候好主子,天热了头发剃了会舒服,回来见到您头发长了些就巴巴得要给您剃发,这种事情根本无从查起,您还带着他出过门,他自己平时也会和别处的下人聊天,从哪一天查起呢?”
胤祉急切道:“那我的顶戴呢?我记得帽子在汗阿玛手里。”
董鄂氏叹了口气:“您自己不也说昨天就觉得那帽子不太得劲了,这个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被人提前动过手脚,您要审就审吧,我真的不知道这段时间前院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分工那么乱,我猜着就是有其他人溜进去都不是不可能。”
胤祉沮丧至极:“我是记得上回从广储司的帽房拿得应该还有,就没派人再去取新的,我昨儿下午回来让他们找找,然后晚上夜色都很深了,他们和我说没新的了,只有几顶旧的,我看了看觉得还是那顶不太舒服的体面,然后我就去剃发洗澡了,原本想着今儿派人去帽房的。”
董鄂氏垂眸不想再理会胤祉,他昨晚回府去陪富察氏用了顿晚膳没有留宿,她还高兴来着,早知道还不如让他在后院待着呢,谁想到他回了前院剃头去了。
胤祉倒是没想昨晚富察氏的事儿,他这段时间哪个女人都不想见,是富察氏三请四请,他才去了一趟,但是她满脸凄楚,暗指旁人害她的阿哥,胤祉实在不耐烦,忍了半天还是起身走了。
董鄂氏叹了口气:“您别想了,您要是说自己头上有虱子不得已剃发都好,谁叫您认了呢?”
胤祉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就那么老实,哪怕先胡搅蛮缠混过去,干脆说有人害他呢?
胤祉红着眼睛:“我要去审那些小太监,我就不相信他们没鬼,那人死的也太干脆了,连一声冤枉都没喊!”他说什么都要找到些蛛丝马迹,现在他拿老大老二没办法,就不信他以后找不到机会!
看着胤祉穿鞋下地离开,董鄂氏脸上露出苦涩来,她其实也觉得这事不是巧合,那太监是撞墙死的,撞得很决绝,她得到消息派人跑着去找,那太监已经没气了,这不符合他是个小太监的胆识,这种胆识和他不知丧期规矩的眼界配不上,还有那帽子,不到戴走形的时候啊!
十月初一,泰芬珠走进宁寿宫时,没瞧见辇,太子妃和四妃都还没到,天气还不算冷,站在院子里的人不少,哈达那拉氏慢悠悠地走过来,泰芬珠低声道:“你怀着身孕慢些。”
哈达那拉氏笑盈盈地摸着肚子:“放心好了,我这孩子怀得稳当,四嫂来得比平时晚些。”
泰芬珠笑道:“起得有些迟了,是我怠惰啦。”
哈达那拉氏小声道:“我一会儿还得去钟粹宫,怪发愁的。”
泰芬珠轻声道:“与荣妃娘娘请个安,就去戴佳娘娘那里好了。”
哈达那拉氏挑挑眉:“那我也发愁,荣妃娘娘爱子之心甚切,我怕见着三嫂难堪,以后不好相处。”诚郡王降爵为三贝勒,哈达那拉氏觉得荣妃八成会把此事怪到三福晋身上。
泰芬珠无奈:“要不你问问戴佳娘娘?”
哈达那拉氏点头:“这倒是行,我平常都是跟着去趟正殿,再回偏殿,让额娘帮我找个借口我就不进去了。”
泰芬珠看见董鄂氏进来往这边儿走,八福晋与她搭上了话,哈达那拉氏也瞧见了,撇撇嘴:“怎么哪里都有她?爷们的事情非要照搬到我们这儿来,可是儿媳和儿子那能一样吗?”儿子犯了错皇上会找借口开脱会原谅,她们这些福晋要是惹皇上不喜,那日子可就难过了!
泰芬珠微微点头:“肯定不一样。”
哈达那拉氏耳朵尖,说道:“我听着娘娘们快来了,我下回也要晚些来,站着累得慌,又不太想进屋子里,觉得里头憋闷。”她这段时间闻不得太杂的气味。
泰芬珠温和道:“这几天还凑活,再过些日子在外头怕冷着。”
哈达那拉氏笑道:“我过几天肯定就好了,我之前就没什么反应,太医说一阵一阵的。”
泰芬珠看见四妃和太子妃都到了,扭脸道:“咱们也进去吧,太后娘娘应该快出来了。”
两人进了屋子,给太后请过安之后听她老人家说几句闲话随即散场,太后的速度从来很快。
回了永和宫,德妃心事重重,十二格格也绷着一张小脸,看着德妃把下人都撵走,泰芬珠正襟危坐,这是什么事儿啊?
德妃眼角眉梢都是忧愁:“前几天皇上不是带着胤禛去巡视永定河堤了吗?皇上走之前来了一趟永和宫,我听他的意思想把九格格指给佟家。”
十二格格也道:“四嫂,这事儿可怎么办啊?”
德妃叹了口气:“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皇上愿意把九格格留京,按理我得欢喜,可是,泰芬珠,我与你说实话,我不想叫她嫁给佟家。”
十二格格皱着眉:“九姐能留下来自然是好事,可是我觉得汗阿玛想这么办,恐怕不是完全疼爱姐姐,别的不提,佟佳格格进宫八年了,我们和人家从来都很冷淡,这要是把姐姐嫁过去,佟家能待她好吗?”
泰芬珠看向德妃:“额娘,我觉得汗阿玛是看重佟家。”
德妃苦笑:“当然,九阿哥的嫡福晋是董鄂家的姑娘,十阿哥的福晋是蒙古女孩,这些前头的阿哥们没一个娶佟家女,皇上更像是在拿九格格安抚佟家,我听说就大选那会儿,佟国维进宫挺频繁的,应该是想出一位皇子福晋,他本人好像更喜欢八阿哥,是吧?”
泰芬珠点头:“佟家的女眷与八福晋关系甚好,与我和三嫂七弟妹就淡淡的。”
德妃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有办法不嫁吗?”这政治立场都不一样,她真的害怕九格格成为牺牲品,就算是公主又怎么样?德妃觉得在佟家和九格格之间,皇上没准儿更偏向佟国维这个舅舅,九格格一年能与皇上见几面啊?
十二格格满脸担忧:“万一,万一他们拿九姐表态就不让额附待九姐好怎么办?我觉得一个公主真的比不上平衡朝堂。”这直郡王和毓庆宫水火不相容,真到那种大家都站队的混乱的时候,汗阿玛连儿子都可能顾及不到,会在意九姐吗?
泰芬珠抿唇,问了一个问题:“汗阿玛今年对佟佳格格的态度怎么样?”
德妃突然泄了气:“我感觉到皇上想要把佟佳氏提起来掌管后宫了,我们这些人让他信不过了。”
十二格格咬咬唇:“所以九姐下嫁是汗阿玛对佟家的荣宠之一?”
泰芬珠默默点头,可能康熙还是觉得舅家靠得上,毕竟佟家没有外孙是皇子也没有外孙是皇孙,不管谁上位都不可能待佟家比现在更好,康熙应该是想把如今动摇的佟家稳住。
德妃有些失态地靠在了软枕上,问道:“我让九儿装病呢?让十格格嫁不行吗?佟家到底是京城显赫之家,十格格没有这么多复杂的背景,嫁给佟家对她来说是好事一桩啊!”
泰芬珠斟酌着道:“可是十格格的身份没有九妹妹尊贵,您是妃主,九妹有四爷有十四弟两个同胞兄弟,还有十二妹这个亲姐妹。”
德妃闭了闭眼:“是我想错了,十格格的份量不够,她的额娘至今还是个贵人,佟家的自视甚高我比你们都清楚,他们看不上十格格的。”
十二格格沉默,那只能想办法让九姐明白了,就当换了个地方过,别拿额附当额附。
泰芬珠也是无言,康熙只和德妃透了口风,胤禛还不知道呢,他对佟家一直都是敬而远之,如今是康熙授意永和宫一脉亲近佟家,希冀佟家转变如今的政治立场,不再亲近胤禩,这该怎么办呢?
第84章
德妃平复了下情绪,看向泰芬珠:“等胤禛回来,你就告诉他这件事,我知道胤禛是个爱操心的性子,只是这件事情他管不了,让他心里有个数就好。”
泰芬珠点头:“额娘放心,我记住了。”
德妃扯出来个笑容:“九格格有这个运道留在京城,这是她的福分,可以时常进宫看望太后、看看我,能见着你们这些兄嫂姐妹总是好的,只要她能想清楚她靠谁活,她一定能过得很好。”
泰芬珠温和道:“九妹嫁在京城,我一定时常接她过府来玩儿。”
德妃叹了口气:“我自然相信你,只是九儿是个柔和的孩子,跟着太后在宁寿宫安静地过日子,连后宫的事都少沾染,这桩婚事注定圆满不了,她想开还好,想不开也只能说她不惜福了。”
十二格格有些不满:“姐姐那么好,佟家子未必不喜欢她,姐姐也可以和额附住在公主府里安然度日。”
德妃看了眼女儿,无奈道:“人家都说夫妻同心,我且问你,你是希望九儿和额附一心呢?还是希望她和你四哥一心?”
十二格格张口结舌,好半天蹦出一句话:“当然是与四哥,没有四哥做靠山,姐姐怎么办?”汗阿玛的考量很多,他先是君主后才是阿玛,她们轻易也不能见到他,肯定是四哥更能靠得住。
德妃把落在十二格格身上的视线移开,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好说的?
泰芬珠轻声道:“额娘和妹妹放心,爷从来都在乎弟妹,我们会照顾九妹的。”
德妃莞尔一笑,“我知道你和胤禛都是好孩子,只是我越来越明白这姑娘家要想过得好,得自己能立起来能拎得清。我在你和十二面前也不说假话,佟家眼光高靠不住,明白地说就是人家不会把一个公主放在眼里,皇上的身上都有人家的血,九儿没那么大的份量,她得知道自己的斤两。”
十二格格抿紧唇,她听懂额娘的言下之意了,如今朝堂局势扑朔迷离,九姐如果嫁到佟家这种炙手可热的人家,必须得有自己的政治立场,她要是偏向佟家,四哥四嫂能照顾她多久呢?
泰芬珠笑道:“九妹妹冰雪聪明,最是通透豁达不过,知道额娘和我们都盼着她过好日子,公主府就在京城,爷与我总能多看顾一些,妹妹也能时常进宫给您请安。”
德妃笑着点头:“你说得对,皇上还没对外公布,太后大约也不知道,咱们三个心里清楚就行了,既然没法改,那就这样吧。时候不早了,你回府吧!”
泰芬珠情知德妃心情不好,起身告辞离开了。
十二格格叹了口气,挨着德妃坐下,搂着她的胳膊,安慰道:“额娘不要难过,九姐能离您近些,总归是好事儿。”
德妃握住女儿的手,低着头:“额娘不喜欢孝懿皇后,宫里抱养孩子的高位妃嫔那么多,只有她最霸道,想着把胤禛据为己有,我真的容不下这事儿。”
十二格格挑眉:“那四哥不依然是您的孩子?四嫂从来都是叫您额娘,嫁进宫这么多年都没去过承乾宫,虎宝也只能叫您祖母,佟家苦心孤诣地送了两个女儿进宫,连一男半女都没留下,谁胜谁负不是明摆着吗?”
德妃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长大了,九儿要是有你一半坚强,我就可以放心了。”
十二格格扬唇笑道:“额娘是小看姐姐了,等过些日子把道理细细地讲给姐姐听,她什么都能明白,姐姐这几年可是过得轻松自在,她才不可能因为一个素未谋面的额附怎么样呢!”
德妃叹道:“到底是个小姑娘,婚嫁是人生大事,我盼着她从一开始就不要对婆家有期待,有些残忍和强求了。”
十二格格俏皮地笑问:“怎么?您就这么信不过四哥四嫂?”
德妃摇头:“胤禛对胤祥都能那么好,泰芬珠待人从来也体贴周到,我不愁他们慢待九格格,只是兄妹各自成家,关系需要双方认真维护,本来就是九格格靠哥嫂多,她当然再不能胳膊肘往外拐,真说感情,你四哥四嫂肯定更喜欢你。”
十二格格亲热地晃晃德妃的手:“那额娘在愁些什么?告诉我呗,我可心疼您了。”
德妃顿了顿,犹豫再三还是低声道:“你说,如果孝懿皇后还在,胤禛会亲近我吗?”
十二格格不假思索道:“肯定会,额娘,四哥那么重情,对十四弟那么用心照顾,不都是因为十四弟与四哥都是您的孩子吗?您听十四说过四哥的体贴,这不就是四哥亲近您最好的证明吗?”
德妃点了点头,这说得倒是没错儿,只是:“你那会儿小还不记事,泰芬珠嫁进来前,胤禛每次来永和宫都很局促,我和他说话,那气氛一般都尴尬沉闷。我总觉得他是渐渐大了,才想着与我缓和关系。”
十二格格笑着搂紧了德妃:“额娘,我可要说您有些高看自己,去年四哥可是监国了,十四弟因为这个可是更得上书房师傅关注。”
德妃忍不住笑了:“你的意思是他用不着我为他做些什么,他完全就是对我有感情才亲近我?”
十二格格理所当然地点头:“五哥可是到现在与宜妃娘娘都是淡淡的,按理说太后娘娘不管这些,可是五哥就是不亲近额娘,人家都出宫建府了,以后该是宜妃娘娘靠五哥撑腰了。”
德妃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一直不知道该向谁诉说这些,虽然知道不该缠磨这些小节,但就是老想,如今她真的觉得心里的松快很多了。
十二格格眨眨眼:“我觉得四哥四嫂太给您争面子了,大哥和三哥都没监过国,四哥却这么受汗阿玛器重,这又随驾去永定河了,四嫂把家里管的好好的,府上一直都安宁,您这是有一对佳儿佳妇啊!”
德妃用手点点女儿的额头,笑得合不拢嘴:“你这丫头,越来越能说会道,得了,我不难过了,咱娘俩中午吃顿好的,你想吃些什么?额娘掏银子!”
十二格格笑眯眯地报菜名儿,这就对了,额娘如今过得这么好,何必纠结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泰芬珠回府之后照常看孩子管家,等着虎宝睡了,泰芬珠拿起桌上的一张请帖,坐在椅子上认真端详,丹桂轻声问:“您要去赴宴吗?”
泰芬珠叹了口气:“能不去吗?爷虽是皇子,却只是个贝勒,玛尔浑这个安郡王承袭的是安和亲王的爵位,他的福晋过三十岁的生辰,我能不去吗?”
丹桂一边替泰芬珠整理床铺,一边道:“那奴婢明儿与嬷嬷和苏木整理一份礼单出来。”
泰芬珠点头:“好,也不用太着急,这离宴会还有一段时间,拟好了让我看看。”
丹桂笑道:“奴婢明白,福晋放心。”
泰芬珠托着腮思索,玛尔浑的嫡福晋是博尔济吉特氏,过门两年就没了,再娶的福晋就是佟国纲的女儿,也就是要办生辰宴的这人,她的儿子华玘如今是玛尔浑的长子。
玛尔浑只有两个儿子,另一个比华玘小一岁的华彬只是庶福晋所出。可以说华玘是郡王府未来铁定的当家人,他额娘佟佳氏的生辰宴自然会贵客盈门!佟佳氏啊,这姻亲确实给力。
撂下请帖,泰芬珠往床上走,康熙给九格格选中的额附是出自佟家二房,佟国维已逝长子叶克书的儿子舜安颜,这是个极度追捧直郡王的人,而胤禛与直郡王关系平淡至极,与太子较为亲近。
躺到床上,泰芬珠依然没有睡意,佟家确实深得站队的精髓,佟国维捧着胤禩,他的长孙捧着胤禔,之前鄂伦岱有意和胤禛拉拢关系,鄂伦岱是佟国纲的长子。
翻了个身,泰芬珠闭上眼,佟国维是丝毫不与太子亲近,抛开种种顾虑不谈,最根本的应该是胤礽是康熙册立,太子继位名正言顺,他即便带着佟家贴上去,也不会有太多的功劳,太子也不会太感激他。怎及对八贝勒雪中送炭的恩情大呢?九格格下嫁起不到多大作用啊!
胤禛还在跟着康熙巡视永定河,再多的思量都没用,泰芬珠只能先顾着眼前的事儿,带上礼物去参加安郡王妃的生辰宴。
她到得不算早也不算迟,在门口迎客的蕴端福晋瓜尔佳氏领泰芬珠进府,泰芬珠寒暄道:“这些日子天气转凉了,估摸也快下雪了啊!”
瓜尔佳氏扯了下嘴角:“福晋是皇家人,沐浴着皇恩,就算身冷,心也是暖的。”
泰芬珠偏过头看她:“福晋说错了,这府里炭火烧的旺盛,我进来只觉得热。”
瓜尔佳氏看向这个年轻的贝勒福晋,轻声道:“那是福晋没见过往日的安亲王府荣光,看着如今的这些便觉得好了,其实却不及万一啊!当然了,不只有我们不及,大家都不及,我有时候想关外虽苦寒可彼此有情义,都盼着这里的荣华,却不知道这里的富贵不属于我们这些人。”
泰芬珠顿住脚步,瓜尔佳氏也停下看着她,泰芬珠抿唇一笑,说道:“福晋的话我记住了,不过福晋到底是小看了我,安和亲王在的时候,我也来过这里做客,实在是见过世面的。福晋思念故土,何妨回去看看呢?”
瓜尔佳氏绷着脸,思及丈夫和儿子到底是松了口:“您说得对,不过我的孩子们自幼在这里长大,他们怕是不愿意回去的,我一个额娘,自然要想着孩子们。”
泰芬珠勾起一抹浅笑:“福晋一片慈母之心,令我动容。”
瓜尔佳氏挂上笑容:“福晋请,安郡王妃在里面。”
泰芬珠笑着点头:“好,劳烦您了。”
进了屋子,佟佳氏端坐在上首,泰芬珠行了个标准的礼,佟佳氏说话倒是客气:“辛苦你为我跑一趟了,我本不欲大办,无奈王爷觉得还是借此和亲戚们亲热一番最好,我也确实想要和大家都吃喝玩笑下,你快去坐着吧,有什么吩咐侍女去办就好。”
泰芬珠含笑听着,点头:“王妃雍容华贵,我祝您喜乐无忧岁岁年年!”
佟佳氏笑道:“好,多谢你了。”
泰芬珠行了个礼转身离开,找到哈达那拉氏,她正在一处屋子里半躺着,见着泰芬珠进来惊喜道:“四嫂,您可算来了。”
泰芬珠坐到榻上,纳闷儿道:“你怎么这么早来?”
哈达那拉氏摸着肚子,她怀孕已经满七个月了,瞧着这处厢房没旁人,叹了口气:“我不是觉得自己走路慢吗?不想赶着人多的时候进府,怕别人碰着我。”
泰芬珠点点头,拿过桌上的瓜子吃,哈达那拉氏打量了一下泰芬珠的脸色,挑眉道:“你是不是被那些人刺了?”
泰芬珠把正磕着的瓜子拿开,“她们也给你找不痛快了?”
哈达那拉氏笑了:“接待我的是奉恩镇国公的福晋纳喇氏,含怨的说着几句如今寂寥的话,被我给怼了,我瞧着她和我一起离开的正屋往后院走了,估摸是去见老福晋了,我都想好了,等开席略坐片刻我就走了,这家人行事太恶心人了。”
泰芬珠叹道:“你可别被气着,那正中人家下怀。”
哈达那拉氏正要说话,五福晋他塔喇氏走了进来,脸上是压不住的火气,泰芬珠拉住她手,“弟妹坐,不要在意啊。”
他塔喇氏愣了愣,惊奇道:“四嫂,您和七弟妹也碰上那几个福晋了?”
泰芬珠和哈达那拉氏对视一眼,哈达那拉氏笑道:“您何必在意?无非是一群秋后蹦哒的蚂蚱,也就这安郡王还有几分风光。”
泰芬珠也抿唇笑着,“弟妹不要当一回事,她们心里不平,几句阴阳怪气的话而已,说回去就好。”
他塔喇氏无奈地摇摇头,磕起瓜子来不想提了。
三个人静静地熬时间,本来就是走个过场,泰芬珠垂下眼帘,琢磨安王府这一家子。岳乐共得二十子却只有六个长大成人,最大的一个庶子今年刚刚去世,剩下的五个儿子里头四个儿子都是三继福晋赫舍里氏所出,赫舍里氏就是这府的老福晋,在正蓝旗里很有声望。
玛尔浑是她四个儿子里头最大的,降等成了郡王,经希是次子,九年前由郡王成了镇国公。蕴端是三子,岳乐在时被封为郡王,去年彻底成了一个闲散宗室,而四子务尔占在岳乐死的时候还是个半大孩子,所以到现在仍然无爵。另一个庶子如今是个辅国将军。
泰芬珠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瓜子,所以说嘛,安王府一众人等都是坚决地与太子作对,胤礽是被康熙教导长大的,对安王府同样没有好感,如果他上位依然会坚定地执行康熙打压安王府的方针,这自然是玛尔浑等人无法接受的,所以他们挑中了八阿哥。
与此相较,老福晋是赫舍里氏出身这点就无足轻重了,她都有了这么多儿孙,娘家与儿孙比起来轻易就可以舍弃,赫舍里家的利益已经与她无关了,自从前年格尔芬与玛尔浑闹过一场之后,年节时索额图等人已经彻底不与安郡王府来往了。
外头响起了些喧哗声,他塔喇氏迟疑道:“我们需要去看看吗?”
泰芬珠起身:“我去门口瞧瞧吧。”
他塔喇氏也起身跟上,她们到了门边儿,正好瞧见董鄂氏在往这边走,泰芬珠上前迎了几步,“三嫂,您慢些。”
他塔喇氏等她们进了屋,扫了眼外头的几个诰命夫人和八福晋,放下门帘转身走到了椅子上坐下。
董鄂氏脸色挺平淡,杜嬷嬷小心翼翼地替她脱了鞋,然后侍立在一旁。
泰芬珠轻声道:“三嫂,您喝口热水,这天儿冷得很。”
董鄂氏笑了笑:“我没事儿,我来祝寿她们能怎么样?就是从郡王妃处出来,然后正好碰上八福晋和几个大臣的家眷,她们大约是从老福晋处过来的,打算进正屋,八福晋说去拜访一下老福晋是应该的,我和她讲了下道理,揆叙的夫人和另外几个劝和罢了,就几句话的功夫,估摸你们往外走的时候,我就和她们告辞了。”
泰芬珠看向哈达那拉氏,“我也没去哎。”
哈达那拉氏摊了下手:“我也没去,她们没让我去,我问哪间屋子能让我躺会儿,就有人把我领这儿了,说这是让咱们几个歇脚的地方。”
他塔喇氏没吭声,她压根就没打算去,要是老福晋就在正院,那请个安也就是顺道的事儿,特意去拜见的话?反正胤祺说没必要。这尊卑很难论的,虽然他这是郡王府,可是谁都知道皇上不待见他们家。礼到了人到了,也祝贺过佟佳氏了,这就齐全了。
她和五爷是儿子儿媳,不上赶着追捧一点问题都没有,皇上满意,那就得了。再说了,是佟佳氏过生辰,老福晋作为婆母不出面也很正常啊,她要是出现不就成了喧宾夺主了吗?只有亲近的人来了才想着去见见她老人家。他塔喇氏觉得无论从礼仪还是从人情讲,这么做都没问题。
董鄂氏轻笑道:“八弟妹倒也是好心,觉得老福晋地位高,是长辈,让我别失了礼数而已,不过已经这样了,就没办法了。”
泰芬珠眨眨眼:“三嫂别担心,老福晋不会见怪我们的。”
哈达那拉氏笑着附和:“对,三嫂别多想。”八福晋的额娘是岳乐的侧福晋吴喇汉哲尔门氏所出的唯一长大成人的女儿,这位侧福晋早些年就去了,不过哈达那拉氏听额娘提过,岳乐的后院争斗得很厉害,他的二十三个女儿就活下来十个,妻妾的关系很紧张,老福晋未必有多喜欢八福晋这个外孙女儿。
董鄂氏笑着摇头,她本来就没担心,胤祉把郡王丢了,还是因为丧期失仪的原因,总有人要冷嘲热讽几句,这些阴阳怪气的话本就搬不上桌面,当场怼回去就算了。
泰芬珠聊起了羊肉怎么做好吃,几个人说了会儿闲话就到了开席的时候。泰芬珠看着时间差不多,起身和佟佳氏告别离开了。
康熙十一月份巡视完毕回京,回来京城马不停蹄地就带着胤禔和胤禟还有胤祥胤禵去祭陵了,胤禛被康熙特批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日上三竿,胤禛才醒来,躺了会儿,才慢腾腾地起床,等着苏培盛给他穿戴衣服,胤禛看着屋外,有些惊奇:“一夜就下了这么大的雪?”
苏培盛边忙边笑言:“外头的树上都是厚厚的一层积雪,昨晚的雪可大了。”
胤禛睡了一个好觉,心情格外轻松,认真地看着外头白茫茫的一片,苏培盛后退一步,恭敬道:“爷,您要用早膳吗?”
胤禛往外走:“福晋在哪儿呢?”
看着胤禛往西次间走,苏培盛连忙道:“爷,福晋带着大阿哥在东厢房玩儿呢,怕扰着您休息。”
胤禛停下脚步,折返回来拿上斗篷就往外走,苏培盛赶紧跟上。
虎宝还有几天就满一周岁,前几天好奇大人的食物,泰芬珠就给他加上了辅食,现在正在喂他蛋羹吃。
胤禛进来看见,紧张地盯着:“他能咬碎吗?”
泰芬珠眼睛盯着勺子,等虎宝吃下这勺蛋羹,才笑道:“虎宝长了四颗牙齿了,而且这个蛋羹加的水多,特别嫩,小口小口地喂他,他一抿就化成水了。”
虎宝睁大眼睛看了眼胤禛,咧开嘴笑了下,又指向蛋羹碗,口齿不清地说吃,泰芬珠赶紧接着喂,胤禛坐在旁边看虎宝吃完蛋羹,张开手要抱他,虎宝看了看泰芬珠,还是伸长了手臂,胤禛抱住儿子,心满意足道:“咱儿子就是聪明,我去外头那么久,他还能记得我。”
泰芬珠把桌上蛋羹碗和水碗都递给侍女,才坐下笑道:“爷这几天多抱抱虎宝,然后他就会在您一进来的时候给您问好要您抱他。”
胤禛低头笑问:“你会说好了是吗?你给阿玛说个好字。”
虎宝眨眨眼:“好!”
胤禛高兴极了:“对,就是好,再说两遍!”
虎宝兴奋喊:“好,好好!”然后拽着胤禛肩膀处的衣服就想要站起来,胤禛赶忙扶住虎宝的腰,他得意地站在胤禛腿上扭头看泰芬珠,泰芬珠夸道:“你很棒!”
陪着虎宝玩了一会儿,胤禛坐到桌前吃早膳,午膳毕竟还有一个时辰,还是得先吃点儿。
泰芬珠喝着个小米粥,她正好渴了,干脆拿这个当水喝。
用完膳,胤禛终于有功夫说会儿正事,他前天上午回京,汗阿玛拉着人讨论永定河一直到下午,他还去了趟工部,接着收到太子邀请去了趟毓庆宫用晚膳,回家倒头就睡,昨天又是大早进宫上了朝然后忙了一天,今儿汗阿玛带着人去祭陵,他终于能在家待几天了。
胤禛感叹道:“汗阿玛不累,我可要累坏了。”
泰芬珠低头笑了笑,没吱声,康熙坐在特制的马车上,想坐想睡都自由,胤禛是全程骑马,两个人的状态自然不一样。
胤禛笑着摇了要头,问道:“虎宝的周岁礼得抓紧准备了,绝对不能出差错。”
泰芬珠笑道:“爷放心,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这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再检查检查保准不能出错儿。”
胤禛叹了口气:“你一会儿把宴客名单给我瞧瞧,得改动一下,不该请的就别请了,佟家的事儿我再斟酌一下。”
泰芬珠想起安郡王府的事儿,把那天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胤禛静静地听完,认真道:“现在朝堂上很乱,工部尚书穆萨哈被汗阿玛斥责,要他戴罪立功,现在永定河的事儿太子和直郡王也不敢粘手了,但是山西巡抚噶礼贪污的事儿搞得很大,索额图竭尽所能地保下了他,恐怕噶礼在山西横征暴敛的银子是交到毓庆宫了,汗阿玛这些日子看着平静,但是其实不满,明年会比今年还乱,你在外交际低调沉默就好。”
泰芬珠点头:“您放心,我三言两语敷衍着过就是。”
胤禛叹道:“岳乐虽然没有明显的过错,可是他在世时把几个嫡子都封了郡王,这其实很不合情理,郡王的等级已经不低了,谁都不可能容下一门一个亲王好几个郡王,何况他还给儿子们找的都是位置关键的实缺儿,安郡王府的人过惯了那样的日子,不懂进退,这家人被汗阿玛厌烦至极,恐怕他们自己也能感觉得到,现在无非是不甘在唆使着他们挑事儿,你四两拨千斤的对付过去就最合适,沾染上他们会很麻烦。”
泰芬珠明白地点头,还是岳乐,岳乐功绩卓著没有过错,康熙打压安郡王府已经招来了一些人的惶恐,虽然他们注定要没落,但也正因为此他们有些无所顾忌,言谈都是阴阳怪气皇家,垂死挣扎最是难缠,这个时候反倒没法计较,因为就连玛尔浑自己,也知道康熙容不下他们!
胤禛把玩着茶杯,明年老八日子不会好过了!
第85章
午休起来,胤禛坐在炕桌前仔细审查宴客的名单,吩咐苏培盛:“把那边搁着的虎宝洗三满月的礼单拿来。”
苏培盛躬身领命,递给胤禛两本册子,胤禛接过翻看了一下:“这是光记了个名儿的?”
苏培盛赶紧问道:“爷是要有详细礼物的单子吗?”
胤禛沉吟道:“要佟家的,还要瓜尔佳苏赫的,先把这两家的给我找来。”
苏培盛连忙再往桌子旁去,泰芬珠正好进来,给自己倒了杯牛乳茶端着坐到了榻上,胤禛抬头:“虎宝睡着了?”
泰芬珠把茶咽下摇头:“没有,我扶着他学走路,看他蹦哒累了,让他在炕上歇会儿,我过来瞧瞧您。”
胤禛扬起唇:“虎宝蹦哒起来挺有劲儿的。”
泰芬珠笑着点头:“他腿上有劲儿,只是还没太学会走,扶着就还好,不扶着他不太敢落脚。”
胤禛笑了一会儿,看着苏培盛拿过来的两份礼单,惆怅地叹了口气,他把佟家的递给泰芬珠,泰芬珠接过来翻了翻放下,这就是她整理的,她自然很清楚。
胤禛抿唇:“汗阿玛昨儿已经与太后娘娘说过九妹的婚事了,虽然我本来也就没招儿,但是这下算是踏实了,再不用琢磨了。”汗阿玛出巡前告诉了额娘,路上也与他透了口风,这又更是告诉了太后,这可是板上钉钉地要嫁给舜安颜了。
泰芬珠看着桌上佟家的礼单,胤禛也看着,静了片刻,他说道:“只能让九妹自己想通了,她嫁在京城,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想要不理佟家安享富贵绝对没问题,但我这个哥哥可真没办法让舜安颜与她感情融洽。”
泰芬珠安慰道:“我看额娘和十二妹妹就是这个意思,九妹妹也很聪慧,她定能想明白的。”
胤禛无奈地叹道:“这世间就难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九妹嫁在京城离娘家更近当然好,可是她也得面对这些□□。舜安颜这人是个孝子闲孙,很听佟国维的话,他的前途渺茫啊!”
泰芬珠不知道说什么好,舜安颜这人的政治立场确实很糟糕,无论如何胤禛都不可能与胤禔缓和关系,早在胤禔明火执仗地与胤礽争斗之时,康熙就已经不可能对直郡王有什么态度上的好转了。
朝局越是混乱,恐怕康熙就越会迁怒胤禔,康熙会认为这一切都是他起的头儿!这是人之常情,因为康熙比起胤禔更疼爱胤礽,而且这些皇子间针尖对麦芒摆到明面上的争斗确实也是胤禔作为进攻者挑起的。
胤禛摇摇头,接着看瓜尔佳苏赫的贺礼,泰芬珠靠在软枕上,望着窗外的雪景,端着杯子接着喝牛乳茶。
胤禛问道:“你与苏赫的福晋说过话吗?”
泰芬珠转过头来犹疑着问道:“是姓瓜尔佳?恭悫长公主的儿子?我记得他的福晋是个很谦和的人。”恭悫长公主就是顺治唯一一个长大嫁人的女儿,十多年前就薨逝了,她的丈夫是鳌拜的侄子讷尔杜,也早就没了。
胤禛没抬头,只道:“就是他,他与我们府上送的礼物倒是中规中矩,也还算贵重。”
泰芬珠点头:“确实是这样,不只是他,费英东一脉的后人都很低调,而且待人周到。”
胤禛轻笑道:“不周到不行啊,鳌拜可是名副其实的过街老鼠,费英东也是五大臣之一,因为家族里出了个鳌拜,这些个沾亲带故的都得夹着尾巴做人。”说完话,胤禛下炕去翻各家送的礼单了,让苏培盛找太费事儿。
泰芬珠笑了笑,没搭话,祸福相依,瓜尔佳氏的族人生怕康熙再发作,这些年都很乖巧,费英东的曾孙傅尔丹今年刚刚被提拔为散佚大臣,就是皇宫侍卫处的一个官员,离康熙很近,比嚣张跋扈的阿灵阿风评要好得多,眼见着这一家又要起来了。
翻抄了半天,胤禛递给泰芬珠一页纸,泰芬珠拿过来看了下,胤禛嘱咐道:“发请帖的时候这些人就别请了,我看他们去年的礼本身也很简薄,估计都是想掺和进来而且是站在老大老八那边儿的。”
泰芬珠迟疑道:“这个王鸿绪是毓庆宫的属官吧?那他哥王项龄的夫人还请吗?”
胤禛坐在泰芬珠身边,很是无奈:“我也不理解,但是王鸿绪就是很亲近老八,不知道是他们家自己商量好的,还是他单纯就是欣赏老八的礼贤下士,今年与老八一些人办诗会办得可勤了,太子很恼火,但是王延龄尊奉正统,王鸿绪本身也没犯错,毓庆宫的属官更换得汗阿玛点头,所以太子拿他确实没办法。至于王延龄,照请不误。”
泰芬珠点头,认真道:“我再调整一下宴会座次,把这些人踢出去,总得再做些调整。”
胤禛盯着这份名单,叹道:“其实那些宗室我都不想请,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挺支持老八。”
泰芬珠也是无法:“毕竟是自家亲戚,这个要是也不请,容易让外人议论。”
胤禛叹了口气:“请不请的,大家都知道不是一路人,也就现在还得请一请罢了,再过两年我连这面子功夫都不会做了,纯粹是大家一起装糊涂。关键是现在连装也够呛,都已经撕破脸了,整个京城上下官员哪个不知道皇家在争位?”
泰芬珠抿了下唇,“主要是宗室与外臣到底不一样。”
胤禛摇头,他压根不想提这茬儿,可到底心里烦躁,还是说道:“他们无非也就是仗着同出一族,觉着法不责众,想着合起伙来和皇家要好处,汗阿玛不顺着他们,他们就找皇子,我生气的是老八,他也是被师傅教着长大的,汗阿玛对他是一样的教导,他怎么会和无知妇孺一样,眼睛里只有朝堂的高官和宗室里的铁帽子王呢?”
泰芬珠无奈道:“各人秉性不一样吧。”
胤禛嘲讽道:“我瞧着他是真觉得自己人见人爱了,觉得他那几句好听话能买来别人的心,而且真把阿灵阿和苏努那帮人当成了一回事,就是一帮酒囊饭袋,靠着祖上的荫庇罢了,老八没准儿真觉得靠他们就能握住朝堂安抚天下,愚蠢!”
泰芬珠低头喝茶,她觉得关键是胤禩如今所处的位置问题,打个比方就是,如果康熙派一个朝廷大员去赈灾,大家关注的侧重点会不同,对于康熙来说他盼着灾情得到控制,奖赏官员就是事后顺带着的事情。
胤禩可能只会把目光放在这个高官身上,只要拉拢了这个官员,那么他的赈灾的政绩里就也有胤禩的功劳,胤禩如今是不会把天下事当成自己的事的,这个担子是在康熙的肩上。
或许当胤禩坐在康熙的位子上,他也会容不下顽固的宗室与自傲的勋贵,会选择出手打压,可还有一个词叫积重难返,他的从龙功臣们利益一致,都以瓜分皇权重现议政王大臣会议的荣光为己任,他损害人家利益的命令能落实几分就难说了,谁叫他身边都是这样的人,亲近都反对的旨意能出得了紫禁城吗?
胤禛气鼓鼓地指示苏培盛给自己倒杯水,喝完了才觉得心里顺畅不少,拉着泰芬珠去找虎宝玩儿,泰芬珠笑着跟上,她觉得不是胤禛陪虎宝,而是虎宝给胤禛解闷儿。
十二月初八,用过晚膳,胤禛坐在炕上握着虎宝的手摸毛笔和砚台,泰芬珠笑道:“您不用担心,虎宝认得这两样,到时候能抓对。”
胤禛把毛笔塞到虎宝手里,相当无奈:“我都不知道太子怎么想的,他非得和太子妃来,一个小孩的抓周有什么好看的,他还特意写信问了汗阿玛,汗阿玛还同意了,我都发愁,至于吗?我记得老八大婚他都没去吧?”
泰芬珠点头:“太子和太子妃没有出宫参加,只是送了份礼物。”
胤禛叹了口气,低头看见虎宝在揉眼睛,“他这是困了吧?”
泰芬珠看看时辰,探身过去抱虎宝:“应该是想要睡了,可能是刚刚爬累了,反正也洗漱过了,就让他早些睡吧,明儿得辛苦一上午呢。”
胤禛挑眉:“我觉得让他明上午睡过去也挺好,省得他们要逗他,我还得应付。”
泰芬珠拍着虎宝哄他睡,看向胤禛笑道:“爷可真爱省事儿,周岁的孩子了,哪能睡一上午,真那样不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呢!”
胤禛趴在炕桌上看虎宝,嘴角勾起笑容:“我觉得咱儿子最棒,我瞧着太子的那俩儿子都一般,没有我儿子好。”
泰芬珠轻笑,低头看虎宝已经睡着了,下炕把他放到了西次间的床上,胤禛摸了下儿子脸蛋,愉快地回到卧房接着琢磨明天的事儿。
泰芬珠坐着看会儿书见时辰不早了,卸了首饰散开头发,打算上床,笑道:“爷不打算睡觉吗?”
胤禛侧躺在榻上,无奈地坐起来,招手让泰芬珠过来,拉住她的手:“我真的不想招待太子。”
泰芬珠笑道:“我听说三哥这段时间可是老往毓庆宫跑,您就让他多陪陪太子殿下好了。”
胤禛下意识反驳:“太子不乐意见”说到这儿他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说让宗亲们与太子多交谈?”
泰芬珠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三哥希望您从中说和,明儿又是虎宝周岁,您总不好太冷淡,帮着三哥说句好话,三哥肯定乐意陪殿下聊天。”胤禛也可以不用时时奉着太子。
胤禛摆手:“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总不能任由雅尔江阿等人亲近老八吧?让他们把这个说成是太子目下无尘?由着他们大言不惭地说只是与老八投缘?敢做就要敢当!”
泰芬珠担心道:“明儿可是咱们府里摆宴,您得尽地主之谊。”
胤禛拍拍泰芬珠的手,愉悦道:“你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本来就是发愁明儿场上气氛尴尬,他们互不搭理让我难做,反正来者都是客,我就都热情招待好了,他们不买账,别人自然看得分明。”
泰芬珠看着胤禛眼里精光闪现,心下了然,这位爷是看这帮宗室不满很久了,觉得他们犯上,又觉得康熙有些掩耳盗铃待这些人一如往常,想把他们就是无视朝廷太子的真面目露出来。
泰芬珠想了想,说道:“您就领着来客先去拜见殿下就好,本来他们也得拜见的。”
胤禛顿了顿,认真道:“你说得对,一切本就分明,只是咱们儿子好好的周岁要被这帮人给搅和了。”
泰芬珠拉着胤禛往床上走,“虎宝最高兴您抱着他溜达了,赶明儿您多陪他玩玩儿就好。”
胤禛眨眨眼:“只能这样了。”
一夜好眠,次日两人都是起了个大早,胤禛去前头和胤祐准备招待客人了,泰芬珠看着哈达那拉氏靠在软枕上,嗔笑道:“你们来这么早做甚?都八个月身孕了,不能累着。”
哈达那拉氏脸上都是笑容:“我来这儿不也是歇着吗?虎宝周岁我来沾沾喜气,盼着我肚子里这个也平安长大。”
泰芬珠笑问道:“你怀得是个阿哥?我听四爷说的。”
哈达那拉氏得意点头:“怎么样?我厉害吧?以后我这日子就滋润了。”
泰芬珠眉梢漾开笑意:“肯定滋润,你自在地过日子就好。”
哈达那拉氏勾起唇角,她自从知道肚子里是个阿哥,心就彻底踏实了,以后七贝勒府就是她的家了,不用像之前那样看着七爷逗大格格然后纳喇氏附和,她却只能尴尬的坐着,好像她是个多余的。
泰芬珠笑道:“要不要把虎宝抱出来给你瞧瞧?”
哈达那拉氏摆摆手:“不用了,我这样子也抱不了他,就让虎宝在里头玩儿吧,到时候抓个周就再抱下去,一岁的娃娃见什么外人?我不提,太子妃估计也不会提,其他人敢提四嫂您敷衍过去就得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就算让她们瞧了她们那嘴里也说不出好话来,何必给她们那面子?”
泰芬珠扬起唇角:“你这话可真是说到我心坎儿上了,四嫂谢谢你啦。”
哈达那拉氏爽朗道:“等我儿子生下来办宴,不还得四嫂帮着我挡吗?都是一样的。”
泰芬珠眨眨眼睛:“那我肯定帮忙啊!”
哈达那拉氏笑笑,好奇问道:“三嫂是不是快生了?”
泰芬珠想了想:“可能会比你早生半个月?大约是这样,不过三嫂最近身子不适,今儿就不过来了。”
哈达那拉氏叹了口气,没说话,三福晋怀这个孩子可真够不好受的,娘家阿玛病了,丈夫郡王丢了,婆婆对她也有意见,估计眼泪没少掉,怀相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泰芬珠让哈达那拉氏安坐,去外头等一下太子妃,听胤禛说太子计划早些过来,估摸也快到了,五福晋她们都是亲妯娌不可能来得比太子妃晚,应该也就是这个点儿就会来。
等泰芬珠在前院儿拜见过太子太子妃,再奉着太子妃到了正院,哈达那拉氏已经在门口站着了,不等她福身,石氏已经笑着扶起她:“今儿是侄儿周岁,都是家里头人,你怀着身孕可别如此多礼了。”
到大家都在厅里坐下开始,场面就是太子妃掌控,她笑语盈盈地挨个问候一下,就开始讨论冬天戴什么首饰好看,在场就椿泰的福晋是亲王妃,可椿泰这个康亲王资历要浅些,她不多嘴,只是听大家说话。气氛确实和睦。
前院的太子也是众星拱月,福全和常宁身体不适没来,胤禛就把福全的长子保泰、常宁的长子满都护安排在了太子身边,见着雅尔江阿,胤禛很是亲切:“冒着寒冬来此,快暖暖身子,殿下在里头呢,我领你进去。”
雅尔江阿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道:“劳烦您了。”这四阿哥这么高兴儿子周岁吗?
等见着太子,看雅尔江阿行过礼,胤禛笑着与胤礽说:“殿下且在这儿闲聊,还有些亲戚没来。”
胤礽温和道:“四弟快去吧。”
看着胤禛转身离开,雅尔江阿有点儿懵,就不安排他坐哪儿,把他直接扔给太子就走了,四阿哥这么尊崇太子吗?都放弃自己拉拢人的机会了,把宴会的主导权都交给太子?
胤礽看着雅尔江阿,指了个位子:“你坐吧,陪孤说说话。”胤礽觉得他来这儿真没错,他想要探寻下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能不能拉拢过来。他们是跟老大老八好,可到底也没真的为老大出过什么力,胤礽就不相信他们敢真的抱团反对他,他肯定能分化一二,他这个太子能给他们的不会比老大少。
雅尔江阿木讷地坐下,看了下太子下首坐着的三贝勒,和在坐的八贝勒,又瞧了瞧其他宗室,那大家都在这儿,他也只好陪太子聊聊了。就是这都不像宴会了,像开朝会商讨政事。
胤禛在门口转悠,看见直郡王下车,立马上前:“大哥来了,快请进。”
胤禔嘴唇微弯:“辛苦四弟来府外等我了。”
胤禛扬起笑脸:“我来等大哥应该的。”
胤禔几句寒暄,心情还算平稳,等进了宴会厅,嘴角就耷拉了下来,胤禛轻声道:“大哥?”
胤禔声音低不可闻:“四弟,我就看你能得个什么好下场,眼睛不亮啊。”
胤禛无奈地跟上,看见胤禔到底是正常的行了礼坐下,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
除了因为太子到来激起的涟漪之外,周岁礼很顺利,虎宝相当争气地按着胤禛的设想抓住了毛笔和砚台,大家都知道这是提前教好的,只是照样的吉祥话说完,用过宴席,告辞离开。
泰芬珠坐到椅子上,笑看着哈达那拉氏:“一会儿用晚膳,你喜欢吃什么?”
哈达那拉氏笑得厉害,她捂住肚子,“四嫂,我这第一个来,还要用过晚膳再走,我这算是恶客吗?”
泰芬珠失笑出声:“你当然是贵客,爷和七弟估计是要在前院小酌,咱们俩一道儿用膳吧?”
哈达那拉氏眼角眉梢都是笑:“好,四嫂看着做吧,我什么都喜欢吃。”
泰芬珠笑盈盈道:“我记得你比较喜欢吃鸭子,我让他们做两道鸭子菜。”
哈达那拉氏点头,也不知道她那位爷会不会直接住这儿?
前院,胤祐看着四哥沉着脸,不厚道地笑了:“四哥,您之前不是担心他们要看我侄儿,怕寒冬腊月的抱侄儿出来受凉吗?今儿可谁都没提,您该高兴啊!”
胤禛撇撇嘴:“这倒是没错,只不过把我这儿当议事厅了,无聊。”
胤祐抿嘴笑,“那不也是您愿意的吗?要不您怎么会每来一个人都把他们带到太子跟前儿?”
胤禛咋舌:“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吗?我原本是以为他们见过太子之后就会围到老八和老大周围的,谁想到太子吩咐人搬了椅子过去,让他们都围着他坐了,还坐到抓周,吃饭才分开。”
胤祐摸着下巴,四哥的意思他听明白了,之前太子没有和老八一起与这么多宗室处在一个规矩松散的宴会上,四哥是想让汗阿玛看看这些宗室的企图,结果完全就是背道而驰!
胤祐无奈道:“那您怎么不与太子提前通好气呢?”
胤禛叹了口气:“我昨晚才打算这么干的,再说了,我觉得太子也不应该想着拉拢这些人啊!这些宗室所求的根本是现在的太子给不出来的,也就不能给,谁想到呢!”
胤禛只是觉得太子笼络不住雅尔江阿这些人,干脆就让老八也得不到他们,要是让汗阿玛知道他们放着太子和其他皇子不亲近,只搭理老大老八,汗阿玛绝对会收拾几个人杀鸡儆猴,这可倒好,反倒显得太子挺有声望,胡闹!
胤祐垂下眼帘,太子要是真敢做出什么日后给铁帽子王给议政权力的许诺,他离被汗阿玛厌弃就不远了,剩下的就是等汗阿玛对他的疼爱之心渐渐消磨,到那时水到渠成。
胤禛看胤祐不说话,他也微微低头敛下眼里的情绪,太子的不识时务比他想像的更甚,太子与索额图已经根本不讲章法不讲政治原则无视朝廷法度了,只想着拼命捞银子捞官儿壮大自己,这样一个立身不正的储君,胤禛的心开始彻底动摇了。
兄弟俩各自思索片刻,胤祐笑问:“四哥让人摆膳吧?我饿了,今儿中午也没怎么顾上吃。”
胤禛点头,指着苏培盛:“你去吧,捡我俩爱吃的做些拿过来。”
苏培盛赶紧领命走出屋子。
胤祐笑道:“您别想了,咱们先用膳吧,这办宴会就是受累的事儿,总得慰劳一下自己。”
胤禛扬唇笑说:“好,咱喝几杯,你今晚就在这儿住吧,一会儿派人告诉弟妹过来前院,那东厢房就是给你们备的。”
胤祐点头:“好,听四哥的。”
虎宝的周岁过后,康熙回京了,胤禛接着回衙门办差,临近除夕,胤禛回府之后告诉泰芬珠:“我正月要和汗阿玛去永定河。”
泰芬珠正在算账,闻言诧异地抬头:“您过了年就要去?”
胤禛坐在椅子上喝着姜茶,这天儿太冷了,“没错儿,不只有我,还有七弟和十三弟,我就是要和你说七弟,弟妹不是快生了吗?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来,虽然七弟妹有娘家人看着,但是你到时候也去得勤些,咱们虎宝养得这么好,陪弟妹聊聊天也不错,洗三满月啊帮着待下客,我拜托了五弟过去帮着操持宴席,如果我和七弟赶不回来的话。”
泰芬珠笑着答应:“我都听您的,七弟和弟妹都好,他们的长子出生,我当然得帮着照看。”
胤禛满意地笑:“七弟确实好,弟妹也不错。”
泰芬珠笑了笑接着算账,胤禛坐过去看了看,有些惊奇:“你和六妹做生意这么赚钱吗?”
泰芬珠抿唇笑:“都是六妹的面子大,我的商队只是把东西送过去就行,价钱什么的都是六妹操心,归化城和更远些的部落都缺日常的生活物资,六妹照顾我,才让我往那儿运货。”
胤禛眨了眨眼:“虽然前几年打仗让那儿的很多商路关系网都断了,可也还有,六妹可以啊,这是和别的部落斗法来着吧?斗赢了?我说她今年怎么也不打算回来。”原本去年就打算带着孩子回来,结果今年了说孩子小不方便,要等明年。
泰芬珠温和道:“六妹妹聪明,爷一直都知道啊。”
胤禛好奇问:“那你就在京城采买这么多物资吗?”
泰芬珠摇头:“基本不是,京城的东西太贵了,还是去产地买要便宜,我本来就有一条南方的商道,阿玛经营了很久的,很靠谱,我买的便宜,六妹定的价格就能稍低一些,才能方便行事。”
胤禛抽抽嘴角:“然后你们合力把别的商队挤兑跑了?把商路独占了所以这么多钱?”
泰芬珠抬头认真道:“那怎么可能呢?也还让他们跑,只是他们少赚了些。”
胤禛眼珠转了转:“靠着六妹的公主身份和我的名头?”
泰芬珠讨好地笑笑:“爷,没有,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吃独食儿,那些商人多精啊,归化城去了一位公主,公主背后是京城内的阿哥们,他们里头的几个人很乐意抛弃别人和六妹合作,六妹占的份额是那些商人放弃的盟友的,他们自己也愿意割肉以期日后得到六妹的照拂,至于您的身份可能有人心里有这个盘算,但是这些银子怎么可能攀上您?他们心里有数的。”
胤禛感叹地摇头:“你和六妹这就叫官商勾结,之前七月份的时候我看不还没这么多银子吗?”
泰芬珠把账本翻给胤禛瞧:“就是上个月底六妹来信让多送些,这个账目是今天才送到咱们府上的,本来就要给您看,这是第一笔大生意。”
胤禛仔细看了看,笑道:“不错,这几个部落都还可以,能长期来往,如果你们扩展了经营范围,六妹眼光可以,你要是有拿不准的部落提前问问我。”
泰芬珠笑眯眯点头:“好。”
胤禛接着去喝姜汤,六妹这个公主确实是个榜样,这敏妃也薨逝半年了,等翻过年他要提议汗阿玛给几个妹妹找个骑马师傅,先把性子练得开朗勇敢些,要真能把商路掌控了,蒙古就被攥住了。
第86章
翻过年,康熙就带着胤禛、胤祐和胤祥走了,泰芬珠把该参加的宴席跑一遍,关上府门安心过日子,谁知没两天胤禛就回来了,泰芬珠抱着虎宝站在一旁看苏培盛给胤禛换衣服,打量着他略含怒气的面色,一时没说话。
胤禛换好衣服在炭盆前烤了烤火,伸手要抱虎宝,虎宝看了看额娘,还是由着胤禛抱住了。
胤禛轻笑道:“这小子挺会看人脸色,知道阿玛心情不好,愿意陪陪我。”
胤禛低头笑看着虎宝,虎宝仰头也咧开嘴笑,泰芬珠给胤禛倒了碗姜茶,“您喝碗这个吧,不是喝惯了,觉得这个喝上暖和吗?”
胤禛踢鞋上了炕,盘腿坐好,把虎宝搁腿上,拿过碗喝了一口,感觉到身子一下就暖和了,喟叹:“这不是你天天喝,带得我习惯了吗?以前我根本不待见这辣辣的味道,可见这什么事情都是习惯了就好。”
泰芬珠听着这感伤的话,又回想下如今京城的传言,盯着虎宝的笑脸,很是发愁,这孩子什么时候能长大到劝慰他阿玛的岁数呢?有些话她不能直说,拐弯抹角的意思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虎宝发现额娘看向他,兴奋地伸出手含糊不清地叫额娘,泰芬珠握住他的小手,虎宝心满意足地坐在胤禛怀里,抬头看着胤禛。
胤禛被这么个小娃娃盯着,不知怎么回事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干咳了两下才说:“你应该听说那个顺口溜了吧?”
泰芬珠抿着唇点头,“爷说得是老姜全无辣气,小李大有甜头吗?”
胤禛扯了扯唇:“就是这个,去年十一月份顺天府乡试舞弊案事发时,这个传言不就大行其道吗?这些日子又在京城传播开来,汗阿玛本来打算再加试的这一次,由礼部人等和大学士主持考试就好,结果很多人上奏,说他们才疏学浅,不能做这事儿,要汗阿玛亲自来出题,硬生生地把汗阿玛给叫了回来。”
泰芬珠叹道:“都是不敢得罪高官显爵而已。”小李是李蟠,老姜是姜宸英,是去年乡试的正副考官,收受贿赂,把朝堂高官和部院大臣的子弟尽数取中,而且皆是名列前茅,张榜之后被落榜的寒门考生写文章揭发。看那个录取名单,应该是确有其事,所以康熙定了一场加试,就在这个月二十七号。
胤禛低头端碗,无意间瞥见虎宝正睁大眼睛盯着他看,失笑道:“还是小孩子好啊,什么都不愁,我也想当小孩子了。”
泰芬珠勾起唇角:“虎宝也有愁的事情,学走路不敢松开我的手,我一松开他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虎宝扭头看泰芬珠,这次把另一只手也伸出来了,胤禛笑着捏了下他手,把他塞进了泰芬珠怀里,“你抱着吧,这小子很给我这阿玛面子了,他出生这一年多,我就没怎么在家。”
泰芬珠搂住儿子,看着胤禛喝姜汤,轻声劝慰道:“爷,您也不用愁,如果复试查明确有舞弊之处,该惩罚就惩罚,该安抚就安抚,一切自有依据。”
胤禛挥了挥手,苏培盛带着其他人出了屋子,泰芬珠疑惑地看着他,胤禛低下头,有些沮丧道:“汗阿玛肯定还要顾及那些人,我听他有意妥协一二,估摸最后那些正当用的大臣子弟肯定是个没错儿。”
泰芬珠垂下眼帘,状告科举不公的几个学子早就进入了京城众人的视线,他们的家境确实普通,对抗的又是众多的朝堂高官,所能倚仗者其实唯康熙一人。
康熙之所以会下旨加试,是因为那录取名单确实很不好看,也因为孔子的六十四世孙孔尚任为此事创作了一部戏剧,就是《通天榜传奇》,这件事越闹越大,才有了二十七号的这次复试。
胤禛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再说出更激愤的话,他不是十六七了,有些话他已经很难再说出口了。
比如说胤禛觉得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太子不把朝堂的法度放心上了,原来是因为他汗阿玛就不是相信这些的人。几个落榜的贫寒学子与朝臣勋贵的心比起来无足轻重,胤禛早已经不对那些大臣的心性抱幻想了,这几个学子命运堪忧啊!
胤禛沉默地躺到了榻上,泰芬珠低头看虎宝,这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胤禛,脸上都是好奇,泰芬珠眨眨眼,也看向胤禛,无从劝说。
性格是很难改变的,康熙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性格根本就不可能再变化了,从他的人生经历来看,他是个善于妥协的人,不妥协的幼年天子根本就长不大亲不了政。
能够把宗室压到如今这样,把钮祜禄氏这种满洲大族分化成如此,康熙已经用尽浑身解数了,如今又是他争取汉族士绅人心的时候,科举不公他虽然心知肚明,可是他不会因为此事将这些人如何,这就是给的那个甜枣儿。他又不可能出动军队把勋贵高官一网打尽,真那样谁当皇帝的基本盘?何况军队的将领可都是勋贵出身。
虎宝拨拉泰芬珠的胳膊,引得她低下头,“怎么了?你要做什么?”
虎宝仰头:“阿玛!”
胤禛惊喜地坐起来:“哎,他叫得这么清楚了吗?”
泰芬珠眼含笑意:“我前两天教的时候,他跟着念出来过,就是不太明白,今儿这是把阿玛和您对上号了。”
虎宝探着身子往胤禛处扑,胤禛赶忙接住,笑得合不拢嘴:“我儿子就是聪明,来,你再叫一声阿玛。”
虎宝很得意地显摆自己刚刚学会的称呼,胤禛被哄得阴霾一扫而空,泰芬珠含笑看了一会儿,出去吩咐人准备晚膳,胤禛一路奔波,自然得做些好的慰劳慰劳他。
正月二十七,复试完成,康熙在乾清宫大发雷霆,自胤礽往下,人人肃手而立。
胤禩把头埋在胸口,他之前被汗阿玛调到礼部,谁想到倒霉碰到这事儿,礼部那帮人不想担责,先是恳请汗阿玛出题,这又让汗阿玛亲自阅卷,简直是得寸进尺,他夹在中间是左右为难,真是流年不利!
康熙已经把礼部满汉尚书和左右侍郎骂得跪在了殿外,终于把视线投向胤禩:“朕让你去礼部观政,你就是这么干事的吗?去年顺天府乡试出乱子,朕体谅你刚刚去那儿一年没有怪罪,如今你连那么几个老东西都压不住,你天天干嘛呢?朕是让你去监督官员,不是让你伙同他们来给朕施压!”
胤禩早在康熙看向他就自觉地跪下了,听完赶紧辩驳,这指责他可承担不起,“汗阿玛,儿臣从来都是恭谨办差,自知见识浅薄,不敢凌驾于尚书之上,请汗阿玛明察。”
康熙眼睛瞪大,“朕怎么发现你永远都是答非所问呢?朕是这个意思吗?你是皇子啊,你就不能硬气点儿收拾了他们吗?再不济你打他们一顿,朕也算你心疼朕这个汗阿玛!”
胤禩哑口无言,汗阿玛要是想收拾,他肯定不反对啊!但是一部尚书,他这个贝勒怎么能打人家呢?那得被朝臣戳脊梁骨的啊!
康熙被气笑了,看向太子:“胤礽,你说,朕得怎么办?”
胤礽恭敬道:“儿臣以为彼辈不过是胆小怕事,也是自知身份不足以服众,希冀您对乡试下一个公道的论断而已,《通天榜传奇》闹得沸沸扬扬,只有您出面才能平息此事。”
康熙坐到椅子上,看向其他儿子,沉默片刻,他能做出什么公道的论断?公道自在人心,在他们那些满汉豪族的心里,不就是承认他们的子弟是凭本事考中的吗?
殿内寂静无声,康熙无力地叹了口气,淡淡道:“朕年老体衰,阅不了那么多的卷子,你们都大了,该为朕这个君父分忧了,今儿就别回家了,去贡院批卷子吧!”
胤禟张大嘴,康熙眯眼:“胤禟,你有意见吗?”
胤禟打了个哆嗦,他还低着头呢,汗阿玛怎么看见他张嘴了?胤禟怯怯道:“汗阿玛,儿臣一定好好阅卷,为我大清选拔人才。”
康熙瞥了他一眼,看向胤禩:“你去传令,让六部尚书、左都御史、大理寺正卿随同阅卷,让他们跑着来,朕允许他们在禁中疾行,你也跑着去吧,科举为朝廷选拔俊才,这是要事,不得怠慢。”
胤禩赶忙磕头领旨,然后爬起来就往外走。胤禟把头埋得深深的,咽了咽唾沫,汗阿玛是不是盼着那些人摔了?外头一直在飘雨,宫道上可有点儿滑。
康熙叹了口气:“那你们也别站着了,去吧,就说朕说得,不要分满汉阅,也不要分南北卷,合在一块儿阅卷分等,这样总行了吧?告诉他们不必畏惧忌讳,就算是宗室大臣的子孙,也不能徇私。”
胤礽连忙道:“汗阿玛圣明。”
康熙点头:“你是太子,要多用心,朕等你们的好消息,这本就是复试了,不要拖延,二月初一上午朕等你们来回话。”
胤禔小心问道:“汗阿玛,那我们这两天就住在贡院了吧?”
康熙理所当然地点头:“年轻人熬一熬夜没什么,你们不用往府上传信,朕派人通知,直接去吧,记住了不允许带随从进去,贡院不是你们养尊处优的地方,有事情交代侍卫告诉朕。”
胤礽打头行了礼离开,其他人赶紧跟上,待众人都离开屋子,康熙脸色阴沉,这些大臣如此不逊,竟然要用他的名声来为乡试作保!害得他连永定河都没顾得上看,刚到没几天就又跑回来了,只好过两个月再去了,真是烦啊!
康熙定下了交差的日期,二月初一阅卷众人齐集乾清宫,把评定结果看了一遍,康熙挑起唇角:“不错,他们竟然把卷子都写完了,出乎朕的意料。”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话,左都御史陈延敬上前一步:“臣等将众多卷子分为四等,请皇上裁决。”
康熙看着这个还算正直能干的重臣,轻哼一声,淡然道:“拟得还算妥当,前面的还成,四等的这几个提到三等,其余的黜落,三等以上的都参加会试吧!”
不等众人谢恩,康熙看向礼部满尚书席尔达,似笑非笑:“看来这些俱是才俊,经历两场乡试脱颖而出,确实值得信赖,只是朝廷没那么多银子,朕可不希望等下一次的秋闱举办时,同样需要今年的顺天府乡试在明年来个加试,你觉得呢?”
席尔达跪下磕头:“臣必当竭尽全力保证各地乡试顺利进行,不负皇上嘱托。”
康熙摆摆手让他们都走,他压根不想搭理他们,这席尔达别看这会儿一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样子,真遇到大臣家子弟参加考试,他不让过才是怪事。
不过康熙不打算对席尔达秋后算账,这人之前对他还算忠心,这是垂垂老矣想要给儿孙结善缘了,再过一两年打发席尔达回家就是,也算是君臣一场善始善终了。
乡试舞弊案了结,康熙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开始处理陕西的赈灾银贪污事件。这不是最近才贪污的,是康熙三十二年陕西大旱那会儿拨下去的种子银,查了两年了,终于有眉目了,查案的官员呈报贪了十余万两白银,并附送了贪污官员。
康熙筋疲力竭地处理了此事,突发奇想叫来了胤祉,询问他国库银两如何,胤祉先是去了吏部,去年又被康熙调到户部,吏部掌官员考察,还是不让皇子粘手最好。
其实康熙本来打算让老八监管户部,让老三回礼部学学礼的,结果和胤禛定永定河治河方略的时候,胤禛顺嘴一句话让他改变了主意,胤禛说到时候给永定河拨款就能让八弟管了。
康熙是绝对不想让胤禩和他背后的那些人管永定河了,他赐了永定这个名儿,然后那河连一年都没安稳,这脸要打肿了。正好老三受了教训,和太子也不如往日亲近,让他来管更合适。
胤祉如实禀报之后,康熙慨叹:“朕最近总是忧虑为何会有这么多的大臣贪污?他们在入仕之时都是清廉之人啊!为什么要拿百姓在干旱之时的救命钱?朕左思右想估计是他们生活确实困顿,朕不得不接济他们一二。”
胤祉微微蹙眉,试探道:“那您的意思是?涨俸禄?”
康熙摇头:“总有些人家里广有田产,他们是不需要救济的,俗话说救急不救穷,更何况他们不穷呢?所以涨俸禄不合适,允许他们借银子吧!你管一下这事儿,如果查明有的官儿确实日子窘迫,你就从国库批些银子给他们。”
胤祉嘴唇蠕动,瞪大眼睛,又猛地意识到这是御前,赶紧低头,康熙听不到回复,奇怪地看向胤祉:“朕与你说话呢,你怎么了?”
胤祉捏紧了袖子里的手,脑子极速转动,扯出一个笑来抬起头:“汗阿玛,儿臣觉得您说得对,只是儿臣是这么想的,儿臣之前光让汗阿玛操心了,如今汗阿玛吩咐差事,儿臣想尽善尽美地办好,您能不能容许儿臣一些时间,儿臣要查一查。”
康熙纳闷儿道:“你要查什么?都是官员与你借钱,他们自会把情况说明,你到时候酌情给他们批些银子就好,都是家世清白的人才能当官儿,他们又爱惜羽毛,自然不肯说些谎话由别人耻笑,骗国库的银子他们还不敢。朕这是体恤臣下,他们受了朕的银子过了难关自然就会感恩戴德,不会再拿百姓的救命粮,本身国库就是为了安抚天下,如此两全其美。”
胤祉听明白了,汗阿玛就没打算把银子要回来,可他绝不干这事儿,这根本就是往火坑里跳,而且绝对爬不出来。
胤祉为难道:“汗阿玛,儿臣是这么想的,您看啊,这个婚丧嫁娶最是费银子,如果有的官员需要银子来干这事儿,那儿臣是给他办六桌酒席的钱呢,还是给他十桌酒席的银子?还有那办丧事,儿臣是给他批什么木头的寿材呢?这些都得让儿臣去调查一下才能知道。”
康熙皱眉:“国库的银子还算丰厚吧?”
胤祉认真道:“那也不能让大官和小官借一样的银子,婚丧嫁娶本身就是按着地位来的,儿臣不能给小官办大规模婚宴的银子,人家就没有那么多的客人,岂非是让人为难?好像是把人家置于骗国库银子的不义之地?”
康熙抿了下唇:“你就是怕有人骗银子吧?”
胤祉低声道:“要是儿臣把银子都借空了,蒙古再有人叛乱,您没钱整备军队,朝臣们会把儿臣撕了的。”
康熙瞪向胤祉:“你会说吉利的吗?朕发现让你管银子就是个错误,你是属貔貅的,一分钱都不想给,才去户部没多久,这一脸为难和马奇那些人哭穷的样子一模一样。”
胤祉委屈道:“汗阿玛,儿臣这两年过得多难受您都知道啊,您仁慈宽厚儿臣明白,儿臣与您说一个妙招儿。”
康熙诧异了一下,胤祉还能有妙招儿?半信半疑问:“什么招儿啊?”
胤祉双眼亮晶晶:“汗阿玛,儿臣听四弟说内务府最近在给九妹妹办嫁妆,儿臣仿佛记得几个姐妹的嫁妆都挺丰厚,荣宪姐姐和端静姐姐还有恪靖妹妹她们带的金银珠宝那么多,您让内务府给大臣们借银子吧?”
康熙被胤祉气得喉咙哽住了,突然猛烈咳嗽起来,梁九功赶忙端茶过去,然后给康熙顺气,心里对三贝勒服气极了,怪不得能把自己的郡王帽子丢了呢?内务府那是皇上自己的小金库,外臣连过问都不行,每到年底,所有衙门交财政计划,而内务府可根本不用向外朝汇报自己赚了多少钱。
胤祉手足无措,满脸担心,康熙被胤祉一脸的不明所以气得胸口疼,是真的痛!他无力地摆手,胤祉还要问:“汗阿玛,您觉得呢?这可特别能显示咱皇家的大气与善待臣下!”
康熙实在不想看胤祉了,摸着胸口扭过头:“朕得想想,你先回户部忙吧!”他不太想直接和儿子说他不愿意借内务府的银子,这有些丢脸。
胤祉看着汗阿玛有气无力的样子,满眼担心的退出了屋子,回了户部值房就踱步个不停,这可怎么办啊?
按他汗阿玛那种做法,银子会不会借空胤祉不知道,他是肯定要被放在火上烤得,这京城的官员站队者甚多,真让汗阿玛传达了这个旨意,他这个三贝勒身在户部,那得被多少人盯着呢?
要是有官员对借的银子不满意,在老大或太子跟前儿进谗言,让他俩合起伙来对付他,两个人没一人愿意拉他一把,他去年丢了个帽子,今年会不会丢命?不是不可能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而且胤祉这还都不太敢想太子和索额图会怎么要求他呢?万一不让他借银子给老大老八那边的人,那他到底是听还是不听呢?不听的话,太子又要冷待他了,听的话,老大收拾他,太子会为他出头吗?胤祉可是知道太子待他远不如从前。
胤祉停下脚步,他如果现在请求离开户部,汗阿玛一定会觉得他不听话不孝顺,毕竟他刚刚在那儿左右为难的时候汗阿玛都很不耐烦,而且汗阿玛还未必答应,刚刚调换过衙门再调,汗阿玛会觉得他多事。
胤祉握了下拳头,看了看时辰,他要去趟内务府找总管哈雅尔图聊聊,正好儿他得去问下哈雅尔图,给他姑娘的奶娘选好了吗?
董鄂氏正月十八生了个女孩儿,身子不太好,老是哭闹,胤祉想要两个温柔的乳母哄哄女儿,虽然他是昨天下午才告诉哈雅尔图,但这不妨碍他今天再去问问,毕竟他着急嘛!然后再顺道告诉哈雅尔图汗阿玛打算让内务府给大臣们借银子。
胤祉一边走一边盘算,最好聊天的时候挑个人多的地方,让汗阿玛来不及拦截消息,让这则传闻迅速传播。胤祉有些淡淡的愧疚,但是随即就被他晃脑袋晃走了,反正汗阿玛也觉得他傻,再傻一傻也无妨。
而且刚刚汗阿玛也没说不让他与外人提,他就算闲聊说出口也只能说他缺心眼子,汗阿玛毕竟是他亲爹,不可能拿他一个傻儿子怎么样的。比起汗阿玛,胤祉更害怕得罪太子和直郡王,这俩个他可都惹不起,只能暗暗盼着他们倒霉。
胤祉心里暗自叹气,他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人,但是这也是他无奈之举啊,希望汗阿玛体谅吧!
一则消息在下值前传遍了各衙门,也传到了乾清宫,梁九功蹑手蹑脚地进来,康熙正看着地方官员送的请安折子,瞥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儿啊?”
梁九功语气平和:“回皇上的话,内务府总管请求觐见。”
康熙淡淡道:“有说什么事儿吗?”
梁九功尽量平稳道:“哈大人说,他听说您要让内务府借银子给前朝大臣,特来请您收回成命。”
康熙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梁九功一字不落地重复了哈雅尔图的意思,康熙的大脑空白,表情呆滞,木讷道:“去把哈雅尔图叫来。”
哈雅尔图进来就跪下诉说:“启禀皇上,三贝勒最初与臣提及此事,臣不相信,内务府岂能与外朝联系,可消息被更多人知道,他们都溜过来问臣这是不是真的,臣请皇上收回成命,内务府所得银两俱为皇室所用,实在挤不出银子赠予外朝。”
康熙从牙缝里挤出话:“你说得有理,是朕考虑不周了,你回去告诉众人,官员自有俸禄,那些银子不够他们日常所需吗?朕看足以衣食无忧了,何以想出如此荒唐之言论?告诫他们,安心当差。”
哈雅尔图正要说这是三贝勒说的,康熙怒喝道:“你没听懂吗?朕吩咐你迟疑什么?”
哈雅尔图赶忙磕头:“臣领旨。”
康熙指着梁九功:“你跟着他去,告诫众人,前有陕西种子银被贪,已经是胆大包天,如今竟然敢肖想内务府,下一步是不是要去搬国库了?让他们安分守己。”
梁九功躬身领命,带着哈雅尔图出去,康熙咬牙切齿但又满眼怀疑,老三是他亲儿子吗?他怎么发现胤祉的脑袋这么不灵光呢?
康熙靠在椅子上发愁,这下可怎么办?国库是再不能提了,康熙丢不起那脸,他绝对不允许别人暗地里骂他舍不得自己银子却能舍得国库银子。
康熙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老大和太子都在江南捞银子用来拉拢官员,他这个皇帝总不能叫忠心他的臣子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吧?可惜全被胤祉这个愣子搅和乱了。
曹寅还算有用,那只好拿李家开刀了,顺便震慑一下江南那些个纸醉金迷的官儿,反正李煦在苏州织造上捞的银子本来也就是贪污所得,理应上缴内库,到时候康熙把银子当成赏赐发下去,效果更好。
康熙冷笑,这个李煦不老实,后宫的王庶妃就是他献上来的,本来就是因为是曹寅的妻兄才爬上来的,还想着把手伸到后宫里,且看他到底有没有恭顺之心。这还能顺便斩断太子和直郡王伸到江南的手,康熙原本打算下半年再忙这个,提前也可以。
康熙愉悦地去用晚膳了,敲打一下李煦,顺便警告一下曹寅,他怎么记得老大在外头置办了一个外室,好像就是从江南来的,曹寅得清楚他没有下注的资格!
第87章
胤禛从工部回来家,进了屋子没找到泰芬珠和虎宝,换了身便衣就往花园去,果然看见娘俩在那儿徘徊。
泰芬珠瞧见胤禛过来,拍拍虎宝的小肩膀,引得他回头看,“额娘,看花。”
泰芬珠无奈地笑,这孩子扭头的方向错了,没发现胤禛,胤禛已经走到了跟前儿,“你又在这儿看花呢?”
虎宝赶紧寻着声音转身,开心叫道:“阿玛。”
胤禛笑眯眯地蹲下身子:“怎么?不见着阿玛就往上扑了?你这是不待见阿玛了?”
虎宝听不太懂这么长的句子,但是还是警惕地后退了两步,胤禛失笑出声:“这小家伙摸清规律了,不想被我抱住回屋儿。”
泰芬珠也蹲下来看着儿子:“你听额娘说啊,咱们要讲道理,说好出来玩会儿就回去的,你要这样,额娘可也不与你讲道理了啊。”
虎宝指指天:“白的,看花。”
胤禛摸了摸儿子头顶的虎头帽:“咱们是玩过就好,不能等天黑,这以后天黑得越来越迟,你可不能拿这个当依据。”
虎宝眨眨眼,牵着泰芬珠的手就要花园那边走:“额娘。”
胤禛哭笑不得:“这是不想搭理我了。”
泰芬珠一把抱住虎宝,起身往回走,边走边劝,胤禛笑着跟在旁边看儿子委屈巴巴的小眼神,这孩子真好玩儿。
等回了正院,把虎宝交给乳母照顾,泰芬珠和胤禛可算能坐下来闲聊了,胤禛打趣道:“我就觉着你拿天色糊弄虎宝不好,你不听我的,现在他看着天亮就要出门,得亏这孩子不爱哭,干嚎两声见你不搭理就闭嘴了,要不你且得愁着呢!”
泰芬珠无奈摇头:“我也没想到日子过得这么快,这天这么快转暖了,也黑得迟了,没事儿,哄一哄就好,虎宝挺好哄得。”
胤禛笑道:“可是不好骗啊,我才抱了他三回,就已经不见着我就扑了。”
泰芬珠脸上漾开笑容,“人家都说事不过三,虎宝都被您直接抱回来三天了,肯定要长记性了,爷,您今儿怎么回来早些?”
胤禛挑眉:“你肯定不知道,下午那会儿有传言说,汗阿玛允许大臣向内务府借银。”
泰芬珠确实不知道,挺诧异地问:“怎么能是内务府呢?内务府向来不与前朝沾染啊。”
胤禛扬起唇角:“我也觉得这传言怪怪的,然后我打听到三哥去过乾清宫,又去了内务府,估摸可能汗阿玛原本真打算这么干?”
泰芬珠将信将疑道:“三哥不可能说谎,但是这种旨意应该是汗阿玛亲自下达吧?不太可能让人从中传话吧?”
胤禛抿唇笑了一会儿,才道:“三哥在户部当差,汗阿玛说户部借银给大臣还可能,内务府不可能,不知道三哥怎么琢磨的,也不知道哈雅尔图是不是会错意了,反正我觉得这事儿挺有意思,就不太有心思在衙门干坐着了,就回府了。”
要胤禛说,三哥这事儿干得妙,汗阿玛肯定不会找大臣做这些事,马奇那些人都精明得厉害,根本不会干这种会让自己处于风口浪尖的事儿。
汗阿玛如果想好要让国库出银子又已经与三哥提过,没准儿过两天就会直接传令,三哥动作够快手段也很准,汗阿玛就是爱面子。
胤禛打听到有多少官儿去问哈雅尔图,心里也是一惊,汗阿玛就是想不到官员的贪婪有多大,这要是三哥听他的去办了,汗阿玛顾及着不能朝令夕改和官员的奉承估摸就咬牙忍了,没准儿还安慰他自己这些官员会感恩。可实际上那些官儿不过是觉得法不责众不拿白不拿而已。
泰芬珠看着胤禛周身的愉悦气氛,心下了然,胤禛应该是猜着康熙说得是借国库银子与大臣,只是不知道其中出了什么差错,被人传说的是要借内务府的银子,大概是胤祉在其中起的作用。
泰芬珠起身拿过礼单来递给胤禛:“爷瞧瞧,这月底就是九妹妹的婚礼了,您看这份礼单靠谱不?”九格格已经被康熙下旨封为和硕温宪公主,这个月底就会出嫁。
胤禛大略看了看,这方面泰芬珠做得应该不会有问题,放下单子笑道:“挺好的,就按着这个来吧!九妹妹心情怎么样?”
泰芬珠正想说这事儿呢,有些无奈:“爷不知道,九妹妹对佟家有那么些敬畏,她总觉得她得待佟家众人都客气亲近些,说是不能给额娘和您惹麻烦。”
胤禛皱了下眉,叹道:“所以我觉得麻烦,这连公主架子都端不起来,又是那样柔和的性子,看看吧,九妹担心的其实有理,汗阿玛就是更看重佟家,关键是有佟国维这么个舅舅在,让佟家的辈分有些高。”
泰芬珠猜度道:“我觉得九妹是想求全,但等到她发现不可能的时候,她就不会再想着与佟家为善了。”
胤禛回想着这段日子佟家的反应,这桩婚事真够糟心的。
不管他们是什么想法,温宪公主下嫁佟家舜安颜是盛事,一个是康熙的女儿,一个是康熙的表侄儿,婚礼热闹至极。
但是胤禛和胤禵这两个大小舅子得到的是与诸皇子一般无二的待遇,舜安颜连一句表示亲热的话都没有,称呼直郡王为大哥,叫胤禛却是四贝勒。
胤禛勉强忍到宴席过半起身回家,胤禵跟着来了四贝勒府,进了门偷瞧一眼胤禛又看向泰芬珠:“四嫂,我想去瞧瞧虎宝。”
泰芬珠温和道:“虎宝在正院儿,你到时候坐着抱他,他长大了容易乱扭身子。”
胤禵扬起唇角:“四嫂放心,我就是去看看,这衣服在婚宴上沾了酒气,指定不能抱虎宝。”
胤禛抿紧唇:“你跟着林全去换一身,前院那里给你备的有。”
胤禵微张开嘴,惊喜道:“四哥给我准备衣裳了吗?”
胤禛点头:“是怕你来参加宴会弄脏衣服的,快去换吧。”
胤禵开心道:“四嫂,那我去了。”
看着胤禵离开,泰芬珠和胤禛回了正院,两个人刚刚换掉身上的吉服坐下,虎宝就蹬蹬地跑了过来,陈嬷嬷赶紧抱住他,虎宝眼巴巴地看着泰芬珠:“额娘。”
泰芬珠走过去蹲在虎宝面前,面带笑意:“额娘有事要忙,你先回卧房,一会儿你小叔叔去看你。”
虎宝听着额娘让他回屋,嘟了嘟嘴喊道:“阿玛。”
胤禛扯出一个笑容来:“虎宝听话,一会儿阿玛去看你,等等阿玛好吗?”
虎宝瘪瘪嘴,阿玛和额娘都不答应的事情他说也没用,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西次间。
胤禛被虎宝这么一打岔,心情轻松了很多,端着茶盏自若地喝茶。
泰芬珠叹道:“爷,今儿是九妹妹大喜的日子,咱们走得有些早了,只有五弟和七弟在这之前离开了,按理咱们得留到最后的。”
胤禛抿了口茶,脸上的表情很是平淡,声音也很平静:“我知道这么干不合人情,但要的就是不合人情,佟家自己就不按着人情走,我无须给他们这么大面子。”
泰芬珠斟酌道:“佟家既是亲戚,又是外臣,这分寸确实不好把控。”
胤禛叹了口气,就听到外头十四在说话,站起身来:“这小子看胤禟他们还在公主府,就非要跟着来逛逛,我带着他看看虎宝,把他送走,这都晚上了,早回去要更好。”
泰芬珠点头:“好,虎宝也快睡了。”看着胤禛出去,泰芬珠半倚靠在榻上,推开窗子,这会儿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挺舒服。她今天一大早进宫,忙活到现在,浑身都累。
泰芬珠闭目养神,听见胤禛和胤禵说着话从西次间出来,下炕跟着把胤禵送出府,回了正院洗漱一下就往被子里钻,躺下才觉得舒服了,抬头看胤禛:“您也早些睡吧,明儿还得办差呢。”
胤禛勾起一抹浅笑:“你困了就睡吧,我还不困。”
泰芬珠想了想坐起来:“其实我刚刚特别困,这会儿反倒脑子清明了,您还在琢磨佟家吗?”
胤禛抿了下唇:“我觉得汗阿玛也不是完全信任佟国维,要不然孝懿皇后就不会当了那么久的皇贵妃,等到临终才被汗阿玛封为皇后,汗阿玛英明睿智,佟家的野望也是路人皆知,只不过九妹嫁给舜安颜,佟国维是舜安颜的玛法,本来我和他们家就掰扯不清了,这又多一层关系,搁不知内情的外臣瞧了,还以为人家佟国维与我多亲厚呢。”
泰芬珠沉吟道:“佟国维毕竟是汗阿玛的母舅,舜安颜也算是咱们的表兄弟,虽然人家不很搭理我们,但是如果太不亲近了,也容易被外人说嘴。”
胤禛笑了笑:“所以我提前走了,佟国维在公主府摆舅公的款儿,一口一个温宪肯定能和舜安颜过得好,我和十四弟想听的是舜安颜肯定会待九妹好,他扯什么表兄妹过不好才是怪事,那舜安颜更荒唐,他看大哥那崇拜的眼神我都挺想笑的,敬了一圈酒干脆坐到老大那儿了。我胤禛没打算通过九妹和他们套近乎,真心不用他们如此表态。”
泰芬珠疑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鄂伦岱的夫人倒是挺与我和十二妹妹亲热。”
胤禛嗤笑道:“能是为了什么?自佟国纲在二十九年去世,佟家就是佟国维说了算,鄂伦岱自恃是长房长子,不服气,可偏偏当上汗阿玛老丈人的是佟国维,他只能低头。又自幼养成的骄纵脾气难改,对我们这些人竟然低不下头奉承,人家是阿哥们的舅舅嘛!说什么本性暴躁说话粗直和佟国纲一脉相承,不过是有恃无恐,他阿玛佟国纲在汗阿玛没亲政前,可是让人如沐春风的。”
泰芬珠挑眉:“也就是说他只愿意让夫人表示一下亲近之意,却不乐意自己与您低头,想让您主动?”
胤禛动了动身子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差不多吧,就是痴心妄想,前年虎宝出生,人家想来洗三,结果还要倒打一耙说我不亲近他们,咱们在宫里膳房的那个王嬷嬷你还记得吧?”
泰芬珠点头,她怎么可能不记得?她整顿三所下人的时候敲打了管着膳房的王嬷嬷,然后过了几天寻了个由头把她打发回了内务府。
胤禛笑叹:“我前年打听过,王嬷嬷不在内务府干了,打着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的由头回了家,在鄂伦岱的庄子上找了个差事。”
泰芬珠无奈地摇摇头也躺下不再说话了,人家鄂伦岱理直气壮,都没有遮掩那嬷嬷是他们家人的事情,估计理由也很硬气,帮着薨逝的孝懿皇后照顾胤禛嘛!
胤禛闭着眼睛:“其实礼贤下士不是不行,只是佟家这些人不能这么干,我要是真笼络了他们,汗阿玛不可能高兴,佟国维今儿不就没有对老八特别亲热吗?何况他们就是爬着裙带关系上来的,本人能力都一般,品行基本没有,对着京城勋贵都倨傲的人怎么可能做得了一地父母官?又怎么可能真的得到衙门众人的敬服?”
泰芬珠以手撑头支起身子,静静听着胤禛理清思绪,佟家的优势就是得康熙喜欢,可问题是接近了佟家康熙就会不高兴,那这最大的优点也不是优点了。康熙是希望让佟家保持中立疏远胤禔胤禩,可是不大现实,佟家就是想要从龙之功。
胤禛拽了拽泰芬珠:“快睡吧,别想了,没用,政治立场这种东西就不是一场联姻能解决的,除非我跟着老大混,那对舜安颜来说九妹嫁过去才显得有分量,帮着老大拉拢到我了嘛!估计老大更喜欢他了。可惜我还不想死呢!”
汗阿玛就是不想让佟家站老大老八那头儿,让他把佟家往回拉一拉,胤禛要是敢和佟家老大亲如一家,就是明摆着与汗阿玛作对了。
泰芬珠无奈地叹了口气躺下了,胤禛确实没办法啊,佟家知道九格格要下嫁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顶多是佟国维收敛了一些,不再老与胤禩一同出现在各种聚会上,但是给直郡王府和八贝勒府的年节礼物一如既往地贵重。
温宪公主嫁在京城,婚后自然要进宫一趟,算是三朝回门,太后对九格格还是喜欢的,笑着问了她和舜安颜些话,就乐呵呵道:“九儿去永和宫见见你额娘和嫂子,让额附回衙门办差吧,他不好去的。”
温宪笑着答应,“我这就去了,祖母好好用膳好好睡觉,我改天再来给您请安。”
太后笑着点头,看着温宪和舜安颜出去,收了笑容叹息道:“这么好的姑娘,嫁到科尔沁多好啊,我可以写信让他们都好好待她,虽然是不比留在京城可以时常看到娘家人,可是嫁出去就要过自己的人家了,九儿这人家八成过不起来。”
多兰也是无奈:“您也同皇上提过,也算是尽了这份心了。”
太后心情有些低落,到底是她从小看大的女孩子,多兰安慰道:“这天下是有和睦的夫妻,如神仙眷侣一般,可到底少,大部分人不都是凑活着过吗?等有了孩子,一心盼着孩子长大,小夫妻总能有话说。”
太后不是滋味道:“嫁出去的公主里,纯禧是两个儿子,荣宪两女一子,端静去年得了个儿子,她女儿已经五岁了。恪靖原本最让人揪心,可是在归化城很得赞誉,敦多布多尔济对她百依百顺,今年老土谢图汗去了,敦多布多尔济成了土谢图汗,又进封和硕亲王,恪靖既是公主又是亲王妃,这日子越过越顺当,九儿不会连个孩子都生不下吧?”
多兰劝慰道:“您想多了,这才刚刚成亲,有的是时间培养感情。”
太后叹道:“我没想多,要说我也挺奇怪,纯禧也是我养大的,她就很能立的住。打小儿就没在恭亲王府待过,可她与常宁这个生父就能正常来往,心里很平和。这两年常宁不得皇上待见,纯禧也不为此事着急上火,照样年节往宫里和恭亲王府送年礼,照样在科尔沁好好的过日子。”
多兰点头:“纯禧公主很能稳得住,能顾好自己。”
太后认真道:“本来就是嘛,有个公主府,她只要能看好下人,府门一关她就是唯一的主子,常宁还是亲王,皇上还是她汗阿玛,守着规矩她什么都不用怕,怎么九儿就这么看不起自己呢?”
多兰迟疑道:“公主没有看不起自己啊?”
太后瞪大眼睛:“她不就是害怕佟家吗?觉得佟国维得宠,我就不信了,要是九儿真受了大委屈,皇上会不敲打佟家一二?”
多兰不解:“可您不也说佟家确实自视甚高吗?皇上到底亲近舅舅。”
太后拿手指了指多兰:“你得去外头溜溜了,闷在宁寿宫,你快要傻了。”
多兰低头笑了笑,才认真道:“您的意思是给舜安颜立立规矩?让他们知道对公主得敬着。”
太后点头:“对了,我就是这个意思,舜安颜那小子刚刚进来行了礼就默不作声,对温宪说话也很随意,可见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抬高了,想压住温宪,这会子就得找几个刺儿来和舜安颜闹几场,让他识相些,可不敢这会儿就落了下风,那以后可咋过?”
顿了顿,太后接着说:“我也没叫九儿和佟国维对上,其实皇上都能被大臣们叫回来给乡试出题,正视察的永定河都得放弃然后推到下个月再去,佟国维更不可能是无所顾忌的人,他也不可能敢真的指示孙子欺压公主,当然那得九儿能立起来,要是被欺负了也不吱声,那我这老婆子也只能干瞪眼了。”
多兰笑叹:“您说得对,奴婢也是脑子糊涂,听着公主说得也对,与佟家相安无事也不错。”
太后喝完羊奶才接着说:“是相安无事最好,让德妃劝劝她吧,她想的太多,其实她要是把公主架子端起来,自己和舜安颜吵架,和她那婆母闹腾,这都可以。九儿还是小,她不明白,她把她和佟家的关系定为她自己的事儿就好,佟国维不是自称舅公吗?她为什么要时刻记着自己还有两个皇子兄弟要顾及?说到底,看不起自己,不把四阿哥挂嘴边,她就没底气。”
多兰又给太后倒了碗羊奶,轻声道:“您别太担心,奴婢瞧着德妃娘娘是个聪明人。”
太后轻哼一声:“德妃确实是个厉害人,就是有点儿被佟家吓着了,之前教九儿要安生些低调过日子,把九儿说得有些胆怯了,这点上还是指望四福晋这个嫂子和十二格格这个妹妹说几句明白话吧,九儿的身份压一个舜安颜绝对没问题。我不好直白地在九儿面前提佟家,毕竟皇帝额娘是他家的,让九儿去永和宫听听正理儿吧。”
多兰点头,太后也不再说话,反正刚成亲,还有的是时间想明白。
永和宫里,泰芬珠早就在坐着了,与德妃和十二格格说说笑笑,等着九格格过来拜见德妃,待到温宪进来,德妃赶紧把人叫到身边,又让屋子里的人都出去。
德妃关怀道:“怎么样?佟家什么态度?舜安颜如何?她的额娘马佳氏怎么样?”
十二格格无奈地看向四嫂,泰芬珠示意她稍安勿躁,十二格格压着性子听姐姐含糊不清的回答和额娘发愁的话,心里都想哭了,她简直和额娘说不通。
额娘说姐姐得和四哥一条心,十二格格很同意,前朝是在夺嫡!四哥又是被汗阿玛看重的说话有分量的皇子,这种大事上九姐当然应该听四哥的,她要是跟着舜安颜反对四哥和他背后的太子,十二格格不想知道四哥能把九姐当妹妹多久,毕竟除了血缘关系,四哥对九姐喜欢什么可能都不知道。
但是,这不意味着九姐得对佟家笑脸相迎,十二格格又听到德妃这么说话了:“九儿,你在佟家不要过于计较他们的话,就只在公主府里安生过日子就好,佟家与你四哥不亲近,他们对你本身也不会多看重,太子和直郡王争斗得厉害,佟家又这么敏感,额娘不希望你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九格格乖巧点头:“额娘放心,我都明白的。”
十二格格忍不住说话了:“那舜安颜的额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九格格叹道:“能怎么样呢?她丈夫早逝,只有额附这么一个儿子,满心满眼都是儿子,这两天都是在公主府待到天黑才走,我说要不就让她也来公主府住吧。额附说这样自然最好。”
德妃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行啊,你可不能犯傻,你怎么能叫她去你府里住呢?”
九格格无奈道:“她就想要天天见额附,问我能不能叫额附回家住,这刚成亲怎么能这样呢?我也是无奈之举啊!”
泰芬珠笑道:“那佟家之前怎么商量的啊?”
九格格有点儿懵:“商量什么?”
十二格格挑眉道:“马佳氏不也有婆婆?我可记得佟国维的妻子赫舍里氏还活的好好的,怎么?她一个儿媳不与婆母住在一起每日请安,要住到你的公主府里让你伺候她?”
九格格唇边扬起一抹浅笑:“妹妹,我知道你想我过得自在,可是总不能刚刚成亲就与婆家生事吧?”
德妃觉得不对劲了,她握紧九格格的手:“额娘是说让你和气一点儿,可我没说不让你与舜安颜还有他额娘争斗啊?你对佟国维是得尊敬一些,可是用不着对舜安颜也如此,他就是个侍卫,至于吗?”
九格格认真道:“牵一发而动全身,佟国维对我和额附肯定是更偏向额附啊,我不想叫他去汗阿玛跟前嚼舌根子,影响四哥和十四弟。”
德妃抿抿唇,她确实不希望九格格和佟家闹僵,佟家那么多人当官儿,对胤禛和胤禵很不好的,本来因为胤禛亲近她这个额娘,就已经和佟家关系有些尴尬了。
而且承乾宫的佟佳格格今年很有可能会被封为贵妃执掌宫权,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能把舜安颜弄成仇人,何况这是皇上指婚,刚进门就闹腾会拂了皇上面子。
泰芬珠看了看德妃,温和道:“要不妹妹去问问你的太婆婆,看她是个什么意思?”
九格格不好意思道:“四嫂,我觉得人家怕不会向着我。”
十二格格憋着口气,要不是她说住进佟家会让外人觉得永和宫一脉很亲近佟国维,她觉得九姐会干脆搬到佟家住。
德妃看向泰芬珠:“你觉得这该怎么办啊?”难不成真让马佳氏住到公主府里?
泰芬珠看着九格格:“九妹妹,你不能让你婆母去公主府住着,这在外人看来就是你受舜安颜辖制,会让别人认为你四哥与舜安颜关系很好,你才这么待马佳氏。”
九格格一时无言,抿唇道:“那我就让额附回去住吧。”
十二格格起身坐到九格格身边:“九姐,如果你想让额附陪着你,派侍卫拦着马佳氏就好,那是你的府邸,你不让进,谁也不能进。那侍卫都是四哥看过的,他们只会听你的话,你明明可以随心所欲,干嘛要自己难为自己。”
德妃也劝道:“额娘到底把事情想简单了,他们如果想要做公主府的主,你退一步他们就会再进一步,你不能开这个口子。”
九格格想了想,看向泰芬珠:“四嫂回去问问四哥吧,看看四哥是什么意思,我本来也没让马佳氏现在就过来,只说过几天看看,我就想着问问怎么办的,明儿我去四嫂府上,您与我说说。”
泰芬珠笑着答应,德妃看着女儿,心里失望,她告诉她的是面对佟家的态度,面上大差不差就好,不是让她拿一件明明一句话就能回绝的事情来问完这个问那个,这不是求全,这是怕事儿啊!
德妃定下心,开始细细地与九格格分说,这才刚出嫁,现在改还来得及。
第88章
泰芬珠坐在软榻上笑盈盈地看着虎宝用晚膳,他刚吃了一勺米饭,腮帮子还在动,眼睛就又盯上了蛋羹,泰芬珠轻轻挡下他伸向蛋羹碗的手,温和道:“乖,你咽下米饭再舀蛋羹好不好?”
虎宝赶紧嚼完张嘴给泰芬珠瞧,泰芬珠笑眯眯把手收回来,虎宝美滋滋地又喂了自己一勺蛋羹。
泰芬珠认真地看着,她儿子吃饭真香,她都有点儿看饿了,不过胤禛也快回来了吧?
紫苏带着苏培盛进来,苏培盛躬身行礼:“奴才给福晋请安,爷和七贝勒在前院用膳,爷叮嘱您早些用膳。”
泰芬珠笑道:“我知道了,劳烦你了。”
苏培盛连道不敢,转身离开了屋子。
丹枝问道:“福晋,那奴婢现在去为您传膳?”
泰芬珠看了看虎宝吃得差不多了,点头:“好,你去吧。”
虎宝放下勺子,泰芬珠用温水给他擦了脸和手,抱着他下炕,将炕桌交给侍女收拾,牵着虎宝回西次间,让他玩会儿玩具消食,乳母魏氏赞道:“咱们大阿哥身子壮实,胃口很好,奴婢瞧着真是欢喜。”
云氏也笑着附和:“福晋不知道,奴婢见过的一般大的孩子里咱们大阿哥算是能吃得了。”
泰芬珠笑叹道:“你们精心喂养是有功的,这孩子喜欢饭菜的味道,但是毕竟还小,还得你们再好生喂两年,知道你们带孩子辛苦,家里有什么困难都与我说,肯定不能让你们在府里挂念家人。”
魏氏与云氏忙欢喜地谢恩,福晋有双利眼能明察秋毫,对她们家里头也看的紧,她们的丈夫和孩子她都了如指掌,她二人也根本不敢反对大阿哥进辅食,可是福晋确实出手大方,她们很乐意再照顾大阿哥两年,福晋还愿意用她们自然最好。
泰芬珠笑着摆手,这两个乳母确实不错,带虎宝特别心细,没出过一点儿差错,心也算正,对虎宝尽心尽力,再让她们带上虎宝两年挺合适。
丹桂摆好膳,泰芬珠嘱咐了下乳母,去外间吃饭了,她真的饿了。
前院,胤禛和胤祐在推杯换盏,胤禛笑问道:“我侄子怎么样?很可爱吧?”哈达那拉氏在二月初六生了个阿哥,如今快满两个月了。
胤祐笑眯了眼:“可爱,特别可爱,很能吃,胖乎乎的,我瞧着就高兴。”
胤禛自豪道:“咱俩儿子都好,我改天叫你看看虎宝,这小孩子长起来真的很快,我这回去永定河估摸又得一两个月,等我回来我儿子又得把我忘了。”
胤祐打趣道:“这是四哥您受汗阿玛宠爱,又是您随驾出巡。”
胤禛失笑出声:“我是去跟着汗阿玛定治河方略的,不能让永定河一直不定下去,惹人笑话。真论宠爱,我怎么比得过大哥?前脚汗阿玛把佛伦弄回家,后脚就带着大哥出巡,还特意吩咐雅尔江阿与大哥同行,这份宠爱真是让人心酸,难不成长子就是这么好吗?”
胤祐抿唇笑,他四哥不也天天把虎宝挂嘴上吗?对着外人倒是不言语这些,碰上他十回有九回都能拐到虎宝身上。
胤禛说完自己就笑了,这什么事都分个先来后到啊,他现在天天看着虎宝高兴的时候,未来会有的别的儿子还连个影子都看不见呢,真不能怪他偏心。
胤禛和胤祐碰了个杯,无奈道:“人之常情啊,没办法。”
胤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大哥与雅尔江阿自在一起,您多顾着些十三弟,不也有个伴儿?”
胤禛听到十三抿了抿唇,又喝了杯酒,才叹道:“太子挺喜欢十二弟和十三弟,对他俩都挺好的,十二弟和十三弟今年都十四了,估摸一两年也能上朝观政了。”
胤祐笑着摇头:“十二弟的舅舅托合齐如今是步军统领衙门右翼总兵,十三弟这一年来挺受汗阿玛疼惜,连去永定河视察汗阿玛都要带上他,三哥如今和太子只剩面子情,这排下来可不就轮到十二十三了?”
胤禛扯了下唇,胤祹和胤祥都挺不容易的,他不希望这两个孩子牵扯进来,胤祹根本就是被汗阿玛忽视,胤祥看着得宠,可是这宠爱很虚,丁点儿比不上汗阿玛对太子的疼爱之心,如今的朝堂不比前几年平和,他俩就这么直接站在太子一边儿,真的艰难啊。
胤禛不想再聊这个了,转而说起了佛伦:“郭琇去年在德州迎接了汗阿玛,被任命为湖广总督,恐怕汗阿玛看重的是他只能当个孤臣了吧?”
胤祐不太明白:“郭琇声望很高,又奏倒了纳兰明珠,索额图他们对他挺有好感,不至于当个孤臣吧?”
胤禛不屑道:“他那些声望是怎么来的?先是在任御史之时一举把当时的河道总督靳辅拉下马,被众臣直呼大快人心,让当时的汗阿玛看重,认为他正直敢说话给升了官儿,又把明珠等人给弄回了家,然后他就落到了佛伦手里,赋闲到去年才又起复。”
胤祐恍然地点头:“他已经不被信任了。”
胤禛嗤笑道:“那可不!这郭琇为什么会被佛伦简简单单地搞回了家,不就是因为靳辅卸任河道总督之后,黄河治理停滞不前,甚至还有反复,汗阿玛察觉到当时治河辩论谁忠谁奸了吗?有一就有二,他能因为治河侵犯到他家私扩的隐田冒险弹劾当时的明珠党羽靳辅,汗阿玛凭什么再相信他?”
胤祐叹道:“也不知道汗阿玛为什么会信了郭琇和于成龙还有其他人的话?我仿佛记得当时靳辅可是直接揭露了郭琇弹劾他是因为郭琇家族为河道下游的豪强,是为了保住那肥沃的土地,为什么汗阿玛没信这种看着就很真实的话呢?”
胤禛抿了下唇,叹了口气才说:“靳辅提出的黄河一体治理方案所预计的治河时间和所费银两都很多,汗阿玛自从十六年开始治水,到二十五年那会儿已经不太耐烦了,他们是抓住了汗阿玛急于求成的心理。”
胤祐叹息,这可真是时运所致,胤禛又道:“当然也有众口铄金的原因,弹劾靳辅的人名声很好,而靳辅自己却因为党附明珠声名一般也有些被汗阿玛不喜,三人成虎啊,当南方官员与京城高官还有索额图那些人联合起来诬告靳辅之时,他能保住一条命都是汗阿玛顾及情分和他往日的治水功劳了,他的副手陈潢在被逮捕送入京中的路上就病死了。”
胤祐声音有些干涩:“真的是病死吗?”
胤禛顿了顿:“不知道,当时押送的官员和侍卫早几年就被汗阿玛不动声色地处理了。那会儿陈潢都五十一岁了,已算年老,谁知道押送他的人是怎么押送的?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他的命,这也算病死。”
胤祐一时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喝酒,胤禛也默默夹菜,治河从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难在治理河道本身,也难在趋利的人心,汗阿玛三十六年班师回朝经过古渡口的时候作了一首诗,看着是感慨黄河,里头就提到自古水难治就是因为这上头牵扯的银子和利益太多!
良久,胤祐说:“汗阿玛起复郭琇就是为了他正直的名声,希望借他之手整顿一下湖广的吏治?”
胤禛点头:“不涉及他家的利益,他还是能刚直行事的,何况这也是郭琇乐意的,他得罪了那么多人,要是不能再被起用,他子孙的前程就不可能有了,再进不来这京城,毕竟纳兰家族人很多,他扳倒明珠的事儿他们忘不了的。”
胤祐了然:“他很清楚他当这个湖广总督是为了什么,所以他只能忠于汗阿玛,期望汗阿玛看在他的功劳上抹了从前的事情,也是给子孙留一份政治声望。”
胤禛叹道:“对啊,明珠直郡王一系他得罪了,这两年治水的事情沸沸扬扬,索额图他们也不会亲近郭琇,汗阿玛对于靳辅的后悔很多人都能察觉到,他不做个孤臣又能做什么呢?估计谁也想不到靳辅会把这种大臣为家族私利的事情直接抖落在了众人面前,他是真的一心治水心无旁骛。所以郭琇今年很积极地上表与佛伦争斗,把佛伦搞回了家。”
胤祐有些犹疑道:“索额图近来连遭训斥,这佛伦休致回家是不是个甜头?”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吐出来三个字:“应该是。”汗阿玛容不下索额图了,希望他自己识相点儿请求离开朝堂,可能更希望太子表现出对于索额图的不喜,只是胤禛瞧着汗阿玛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太子不可能放弃索额图,在太子心里索额图是他在京城高官里唯一的倚仗,只有索额图会为他全心全意的筹谋。
胤祐晃了晃脑袋,这些事情一环套着一环,恐怕去年汗阿玛允许郭琇在德州迎驾就已经想好要这么办了吧?
胤禛平复了下有些莫名的情绪,嘴角扬起一个笑容:“来,别琢磨这些了,快吃饭,咱们得吃个酒足饭饱,这再有三天我就要去永定河了,等咱们下次吃饭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胤祐笑着与四哥碰杯,这局势的走向很好嘛!
用完晚膳,送胤祐离开,胤禛溜达着回正院,心里一片宁静,慢慢来,这种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定要谨慎小心,并且对太子保持恭敬,因为汗阿玛今年已经四十六了。
胤禛进了屋子,悄声问泰芬珠:“虎宝睡了吗?”
泰芬珠好笑道:“爷不用这么低声,虎宝睡得稳,不会被咱们说话声吵醒的。”看着胤禛心情不错啊。
胤禛笑着坐下:“你怎么在厅里坐着?”
泰芬珠笑道:“等您呗,反正这会儿天气也暖和了,坐这儿还挺舒服,您去洗漱吗?我还要和您说一下九妹妹的事情。”
胤禛皱起眉头:“这才成亲几天啊?唉,我先去洗漱下,等一会儿再说。”
泰芬珠点头:“好。”正好她也还没洗漱,一会儿再提也行。
等两个人换上里衣坐到软榻上,胤禛问道:“怎么回事儿?佟家欺负九妹了?”
泰芬珠叹道:“这刚刚成亲,佟家其他人倒还没露出什么,就是九妹的婆母想要住到公主府里,九妹想听听您的意见。”
胤禛愣了愣,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有什么可问的?肯定不行啊!公主府只能住着公主,就那舜安颜九妹要不想让他进去,他也不能进,凭什么让马佳氏住进去?她是个臣妇,九妹是天家公主,难道两个人还要以婆媳关系相处吗?那是君臣好吗!”
泰芬珠叹息:“九妹就是怕给您招惹麻烦,也有些担心如果这个时候就与佟家闹不痛快,会让汗阿玛不快,让汗阿玛认为九妹拂了他的心意。”
胤禛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他站起来在地上转悠了会儿,坐到泰芬珠身边:“舜安颜你没怎么见过,马佳氏那天你总和她打过交道吧?我知道你看人准,你觉得九妹能和她和睦相处吗?我肯定是希望九妹起码能和舜安颜好好相处上一两年。”
胤禛停顿了下理了理思绪,又说道:“要是能得个孩子,不拘是外甥还是外甥女,反正孩子的前途我管了,九妹能有个盼头能和孩子在公主府里安稳过日子,也不会太把舜安颜当一回事儿,因为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舜安颜跟着老大,他没个好下场。”
胤禛看得清楚明白,就到了这会儿,汗阿玛都没有考虑过老大,汗阿玛只想着踢走索额图把太子掰过来,太子还有大义名分在,老大可什么都没。
纳兰明珠当初保不住自己的官位,真碰到事儿了也不可能保住老大,汗阿玛之所以现在不发落老大,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哪个太子上位前不得和皇父兄弟有些龌龊?如今这些放在历史上还不算什么。
泰芬珠叹了口气,认真地摇头:“我觉得除非九妹真的对马佳氏处处体贴周到,再对舜安颜百依百顺,或者还得大度些替舜安颜纳几个美妾,否则马佳氏都不可能真的满意九妹。这是个把舜安颜看得极高极重的额娘,成亲那天,我和她在边忙边说话,她虽然没直说,可是话音儿就是舜安颜身份尊贵前程远大,九妹只是锦上添花。”
胤禛气得直接站了起来:“她把舜安颜看成金旮瘩了?我还得辛辛苦苦办差呢,他舜安颜凭借佟家人的身份就能坐至公卿了?就凭舜安颜天天和老大手下那帮人鬼混,侍卫的差事老找人顶班儿,他也配前程远大?我说你怎么与我庆幸幸亏九妹自己有公主府呢?我那天也没多问,只以为不用给婆母请安确实值得庆幸,结果是这么个婆母,这绝对不能让九妹和她住一块儿!”
泰芬珠发愁地倚在炕桌旁,她没想到佟家要搞这幺蛾子,按理来说九格格嫁在京城,就在康熙和胤禛眼皮子底下,他们不应该纵容马佳氏啊?马佳氏公婆都健在,就没有她另府居住的道理,只听说过因为尚公主所以额附随同公主住在一起的事情,一般来说都是父母在不分家啊!
马佳氏是难缠,可是如果九格格不与她住在一起,她压根影响不到九格格,顶多在舜安颜耳边说些牢骚话,但这个一来避免不了,二来只要九格格硬气些挡住一回,就没问题了。泰芬珠觉得这种事情怎么也得过几个月再发生,到时候再给九格格支招儿就好,谁知道这个公主府都能出了问题。
胤禛气哼哼地抱胸坐下,又问了永和宫里九格格说过的话,冷静了一会儿,苦笑道:“泰芬珠,你明天劝劝九妹吧,最起码现在是不可能把舜安颜拧过来的,人的心思要改变,那得有实打实的事情发生,舜安颜自幼失父,对他额娘很孝顺,不觉得九妹这个公主能有多大作用,他不可能为了九妹驳他额娘的意思。”
泰芬珠沉默点头,胤禛叹道:“不知道你想起太子妃了没有?她也是嫁得时候不对,要不提前两年,在毓庆宫没有孩子的时候嫁进去,要不干脆推后些,在我们这些人开府之后再嫁,太子对她的态度都会很不一样。这两年太子连愿意支持他的小官都很善待,可惜太子妃嫁进毓庆宫的时候,正是太子独自监国那两年,那会儿的石家对太子来说没有弘皙的安全和地位重要。”
泰芬珠低声道:“佟家人的仕途都很顺利,马佳氏和舜安颜都不认为九妹妹能对他的仕途产生影响,而且我约莫着佟家人估计是觉得九妹妹孝顺马佳氏也无所谓,毕竟马佳氏既是婆母还是舅母。”
胤禛垂下眼帘:“有一次,汗阿玛和佟国维在外漫走闲聊,我听见汗阿玛叫他舅舅,在汗阿玛心里佟家就是亲戚,他都认舅舅,九妹对舅母客气孝敬些也没什么。”
泰芬珠抿唇,轻声道:“我明天会劝劝九妹的,这夜色挺深了,您早些休息吧。”
胤禛点点头,站起来活动了下身子往床上走,嘱咐道:“我在外头也听说过不少婆母折腾儿媳却不显眼的法子,这种事情最消磨人的精气神,告诉九妹,她最重要,我和佟家的关系不用她操心,也不可能是她的委曲求全能换来的,让她硬气点儿,要是心疼我这个哥哥,就别逼着我亲自上门收拾舜安颜。”
泰芬珠应下,胤禛也听出来九格格不是不恼怒,她只是想着容忍些维持平静,不给德妃和胤禛招惹麻烦的心思了。
次日,九格格过府来找泰芬珠玩儿,姑嫂俩看着虎宝玩了会儿,又走到外头坐下,九格格抿唇笑了笑,“四嫂,我四哥怎么说的啊?”
泰芬珠温和道:“你四哥说你过得好最重要,让你待舜安颜硬气点儿,要不他就要打上门替你教训他了。”
九格格笑着叹了口气:“我这婚事真是叫您和四哥还有祖母她们操碎了心,也怪我不争气不能两全其美。”
泰芬珠认真道:“你这么心思剔透,能看不出来这就不是你的原因吗?成亲是成两家之好,那得大家都想亲近,舜安颜不愿意,你也无法。”
九格格低头想了会儿,泰芬珠看她用手抹了下眼睛,没吭声,胤禛昨晚的话已经很明白了,佟国维的长孙舜安颜最起码现在是有和九格格闹腾的资格的,胤禛的意思是九格格安心过日子就好了,别再搭理舜安颜。
九格格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口,才抬头,眼眶红红的,只是脸上挺轻松,她扬起笑容:“四嫂,我与您说真的,我不喜欢舜安颜,出嫁前我就不喜欢,没别的,就是因为四哥。”
把茶盏放下,九格格摸了摸胸口,呼出这些天的闷气,轻笑道:“额娘和四哥早些年的关系我看在眼里,可能我说这话不太公道,但是我确实怪孝懿皇后,连带着也怪佟国维,舜安颜是他的孙子,我打心眼里就不待见他,我每年都能见到从科尔沁来得拜见祖母的少年人,我没到看见舜安颜就把他当丈夫那种夸张的程度。”
泰芬珠笑道:“这说明你灵醒。”
九格格失笑出声:“我这算什么灵醒?说真的,哪个女儿家会嫁了人就立马喜欢上丈夫?除非那夫君有一张好看的脸,没来由的,哪会有喜欢?日久情深那也得先过几年舒心日子吧?嫁人之后就变成贤妻良母那是因为以后夫家就是她的家了,那叫迫不得已。我这几天忍让舜安颜也是迫不得已。”
泰芬珠眨眨眼:“可是你四哥盼着你过得好啊!”
九格格笑叹道:“我知道四哥和佟家关系不好,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关系更紧张,四嫂,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但是不能让汗阿玛觉得我们都不喜欢佟家,那会有麻烦的,只能让问题出在他们的身上。”
泰芬珠思考了一下,劝道:“夫妻性格不合,然后过不来不多的是吗?”
九格格笑着点头:“对,原本我是想和舜安颜关系和睦一些,最起码这一年不能太冷淡,我只想忍他和马佳氏一年而已。”
泰芬珠摇头:“你四哥不同意,四嫂也不同意,九妹,你在太后娘娘身边长大,甚少与人起冲突,可能你只想着忍一些小节而已,但是马佳氏是个挑剔的人,一旦你和她长时间住在一起,舜安颜又完全向着他额娘,那种长时间的忍耐会损耗你的心神,对你身体会很不好。”
九格格惆怅道:“其实我也发现了,只是让马佳氏用过晚膳后走,我都难受,祖母很宽纵我,马佳氏的笑里藏刀让我不知所措,我看得出来她是想掌控舜安颜,她的娘家不是特别好,只有儿子这一个倚仗,生怕我把舜安颜笼络了,我对她不能骂要很客气,我其实忍不了她,与佟家为善比我想得要难。”
泰芬珠握住九格格的手,“不要让马佳氏再进去了,这是你四哥说得,你讨好不了他们,只会把自己的日子也搭进去。”
九格格缓缓点头:“四嫂放心,我和舜安颜不合只是因为他好色,因为我身子不好而已。”
泰芬珠迟疑道:“妹妹的意思是?”
九格格微微一笑:“四嫂,我其实挺高兴留在京城,但是有得必有舍,汗阿玛让我下嫁佟家彰显他对母家的恩宠,我们都没办法,我不能让佟家和四哥的关系近一些,但是我也不能叫他们全身而退,就把舜安颜的名声留下吧。”
泰芬珠一时无言,九格格反倒很开心:“我见惯了后宫的娘娘们生育的辛苦,我不用受这些挺好的,舜安颜我不要了,我自然不会想着再生什么孩子,这就是我留在京城的代价,挺好的,我之前看着十妹妹还有些惭愧,她们都会为了朝廷嫁到蒙古,我却可以留在京城能见着祖母,夫妻缘分和儿女缘分没了就没了,我已经拥有很多了。”
泰芬珠想说话,被九格格抬手挡住了,她态度坚定:“这件事情我来做,很好办得,公主府里都是我的人,我会挑些愿意做此事的侍女,给舜安颜送一场艳遇,为我自己请一个太医,我就是头疼,那太医能如何呢?”
说到这儿,九格格嘴角勾起了笑容:“过些日子,等汗阿玛和四哥离京一段时间,我再做,四嫂,您可以告诉四哥,但是我不允许四哥和您参与,这是后宅的事情,我可以做好,我这就走了,这段时间我给祖母请安就不去永和宫了,佟佳格格即将掌管后宫,额娘不用知道我和舜安颜的事情,您替我告诉额娘和妹妹吧!”
九格格说完话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泰芬珠把此事告诉胤禛,胤禛似赞扬似叹息地说了句话:“让妹妹做吧,能让汗阿玛怜惜为什么不呢?算得上无奈之下的最佳处理手段了!”
第89章
胤禛随同康熙前往永定河,泰芬珠依旧忙着照顾府里和处理人情往来,临近端午节,吩咐膳房做各类粽子分发下去之后,又安排了个戏班子在府里给众人演了一天的戏。因为端午节当天泰芬珠得进宫陪太后看戏,这些事儿只能提前干。
端午是个很重要的节庆,即便如今康熙不在宫里,可是照样会有很多宗室福晋和诰命夫人入宫陪太后看端阳节戏,泰芬珠穿戴好吉服往西次间去,虎宝已经在摆弄他的不倒翁和布老虎了,看见泰芬珠进来立马扑上去:“额娘,去外面。”
泰芬珠搂住儿子,向乳母问询了下他早膳用得如何,虎宝嘟着嘴,等看见泰芬珠看向他,立马兴奋道:“额娘,我们走。”
泰芬珠笑着摇头:“额娘是去皇宫,不能带你,你在这儿玩一会儿,等外头太阳升起来了,嬷嬷会带你出去的,等你再长大些,额娘带你进宫去找祖母玩儿啊。”
虎宝不情愿松开泰芬珠的袖子,娘俩缠磨了好半天,泰芬珠才离开,这孩子习惯了随时能去屋子里找到她,她出门前不去看他一下,他能绕着正院溜达个不停最后还要瘪嘴哭。
进了宁寿宫,又跟着太后去了畅音阁坐下等戏剧开始,泰芬珠挨着董鄂氏和他塔喇氏,和她们笑语了几句话后,台上就开演了。
董鄂氏看了一会儿,眼睛就开始四处游移,她心情不怎么样,阿玛朋春时日无多,女儿身体不好,也就胤祉自降了贝勒后有了些沉稳能让她略感几分欣慰,看到不远处的卫贵人,董鄂氏探过身子,问泰芬珠:“卫贵人是要进封嫔位了吧?”她最近头昏脑胀的,对这些消息都只是听一耳朵。
泰芬珠也看了眼坐在惠妃身后的卫贵人,低声道:“是的,她的封号应该是良,听说除了她,还有一个瓜尔佳贵人,也要进封嫔位了。”
董鄂氏视线扫了一圈,定在一个挺年轻漂亮气质娴雅的贵人身上,她就没怎么见过这个瓜尔佳贵人,平时可以给太后请安的都是嫔以上的宫妃和膝下有子嗣的贵人常在,扯唇笑了笑:“真的不错,就是进宫迟了。”
泰芬珠只是弯了弯唇角,没有搭话,瓜尔佳贵人是镶红旗出身,她的阿玛是个佐领,是三十五年的时候进宫,初封就是贵人,据德妃说康熙挺喜欢瓜尔佳氏。
听说内务府已经在准备这两人进封嫔位的册封典礼了,也不知道康熙在永定河琢磨了些什么,会有这份闲心特意传信回来。卫贵人的进封估摸是与前朝和胤禩有关,瓜尔佳氏应该就是单纯的宠爱和家世了,康熙下旨的时候顺带想到了她?泰芬珠是这么猜的。
董鄂氏坐直身子,继续安静地打量众人,看到戴佳庶妃和万琉哈庶妃时顿了下,心里感慨不已,这眼看着要被新人比过去了,明明瓜尔佳氏刚进宫三年多,连生育也没有,身在后宫碰到这种事儿真是叫人心酸。
董鄂氏突然有点儿纳闷,接着扭头问泰芬珠:“温宪公主怎么没有来呢?”
泰芬珠也往太后身边看了眼,摇头道:“我不知道,前天听说九妹妹请过太医,我去看了一回,她躺在床上脸色不好,她自己说是没有大碍,没想到今儿就没进宫,我还想着明儿去她府里看看她呢。”
董鄂氏无心听台上的戏剧,斜倚着椅子凑近头和泰芬珠说话:“我之前还觉得温宪嫁到京城挺幸运,现在看来真不如嫁到科尔沁。”
泰芬珠看了看董鄂氏,低声问:“你听说了什么消息?”
董鄂氏轻叹了口气:“这还用听说吗?之前马佳氏天天往公主府跑,佟家人却默不作声,这京城哪家人不知道呢?这倒不是我刻意打听的,是三爷与我提的,他说他昨儿碰到舜安颜回佟家住了,这才成亲一个多月,这是要干嘛呢?”
泰芬珠无奈道:“新婚的小夫妻彼此磨合一段时间也正常,谁不是过上一两年才能把日子过顺呢?”
董鄂氏皱起眉头:“可是公主与额附跟咱们这些人不一样啊,咱们大部分都得顺着男人,那舜安颜得顺着温宪才对,这才是正理啊!”
泰芬珠顿了顿,看向坐得离太后很近的佟国维夫人赫舍里氏。董鄂氏也顺着看过去,她苦笑道:“确实为难啊,虽然是常理规矩,可是人家要就不按着规矩来,除了闹好像也只能忍,嫁到佟家公主的尊贵仿佛都减半了,人情和礼法放到一起,那不是我们觉得哪个大就能随心做的,得看”
董鄂氏没再说下去,泰芬珠点了点头也没接话儿,拿着规矩硬逼着马佳氏和舜安颜低头在公主府里能做到,因为公主府里都是九妹的人,但是在佟家、在康熙那儿可就不是这样了。
事实就是佟家希望九格格服顺,康熙希望女儿与母家和睦祥和,如康熙这样的上位者,他的想法改不了,最起码不是九格格这个女儿能改得了的,他对于佟家的维护这些年来众所周知。
一出戏结束,太后与四妃说说笑笑,佟佳格格就在宜妃下首,她还没有正式册封贵妃,如今只能算是妃级。宜妃有心给她卖个好,把话头递到了佟佳氏身上。佟佳氏眼神柔和面上堆笑:“太后娘娘挑的这出戏就是好,臣妾看得都入迷了呢。”
太后笑呵呵地扭头吩咐多兰给她添茶,看着多兰斟满茶之后端起来慢悠悠地品,场内原本笑说戏剧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宜妃有些尴尬地低下头,佟佳氏表情绷紧身子动了动犹豫着要起身,可是她刚刚半站起来,太后就吩咐多兰:“让下一场上吧,哀家歇过了,想接着看了。”
多兰笑盈盈答应,又一场戏剧登台了。
佟佳氏缓缓坐下,低下头再没有说过话。
宜妃暗自恼怒自己没眼色,接下来极力逢迎太后,太后对她倒是面色如常,宜妃再也没有看过佟佳格格一眼,她是想要和佟家人和气些不错,但是太后养过她的胤祺,她说什么也不能拂了太后的面子。
德妃冷眼看着这一切,她的女儿在佟家难办,佟佳氏也别想在后宫顺当,佟家以为就他们会拿人情来拿捏人?在那儿打量着九儿不能和马佳氏闹翻失掉皇上的宠爱,认定了皇上喜欢娴静有礼的公主。
原先德妃还觉着是温宪瞻前顾后太怕事儿,可是人家佟家还就是有恃无恐,不依不饶地就是打发不掉!
呵!德妃非要他们明白皇上同样喜欢温柔的后妃,别看佟佳氏是皇上表妹,皇上是不可能容许她对太后不敬的,因为皇上自己可是个孝顺嫡母的人,这也是人情!
太后享受了一上午的戏剧表演和众人逢迎,临近晌午,吩咐大家随意之后起身走了,连着三天这儿都会有戏剧,愿意看的可以一直在这里,只是太后一般都是这会儿离开。
回了宁寿宫,太后换了身家常衣服倚在软榻上,烦躁地给自己摇着扇子,多兰从外头进来,把宫人都打发下去,温和地劝道:“您且别急。”
太后把扇子扔到旁边儿,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我哪里是着急?我是心疼,九儿这才多大?以后就要守着公主府孤零零地过了,我难过。”
多兰沉吟道:“这日子还长着呢,兴许还有转机。”
太后抬了抬眼皮:“能有什么转机?等到舜安颜自己混不下去了,来抱着额附这个身份求生活,到那时再让九儿原谅他和他好好过日子?公主就是这样被他佟家人作贱的?”
多兰无言,那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太后冷笑道:“我是真没想到佟家如此的不识趣,那个马佳氏,哼!也就是她没资格进宫,要不然我非要让她丢回脸不可,我之前只以为她是不放心独子才去公主府勤了点儿,也是刚成亲两天不适应,过后就好了,谁想到她敢一天不落的往公主府去?她让京城这些人都在看九儿笑话,竟然还敢痴心妄想让九儿去佟家住,她佟家是个什么门第?”
多兰嘴唇动了动,实在不知从何劝起,温宪公主不松口叫马佳氏搬到公主府,马佳氏就说公主去自己的舅家也很合情理,舜安颜也帮腔,见公主不答应还摆脸色,然后又和公主府的两个侍女搅和到了一起,把公主气得病倒在床,这佟家也太张狂了吧?
太后说起这事儿就生气,喝了口茶才觉得好受些。虽然五天前九儿进宫说话时很含糊,可太后听明白了,舜安颜与四阿哥合不来,又有马佳氏这个额娘在里头搅和,见不得儿子和公主和睦,九儿想和舜安颜安生些都难。
真的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处下去,九儿没错儿都要担一半儿责任,既然肯定过不好了,还不如得些皇上的心疼,起码别人得敬着她。
多兰猜测道:“佟国维随驾去永定河了,要是他知道了,应该会约束一二。”
太后叹道:“约束是会约束一下,可是也就只能起一时的作用,说实话,九儿不善与人争执,真要她勉力应付马佳氏,那是难为她。她心里想着额娘和兄妹,不愿意叫皇上对她有微词,不肯端着架子压佟家人。”
多兰无奈道:“纯禧公主只是皇上养女,却仍然可以管着额附,恪靖公主更是过得自在。”
太后幽幽道:“还是佟家的身份不一样啊,皇上高兴恪靖压着土谢图汗服帖,但不会愿意九儿在孝康章皇后的母家作威作福,舜安颜是个榆木脑袋,自己就要提他是直郡王的人,自认不怕四贝勒,他额娘更是撺掇着不需要低九儿一头,生怕儿子被九儿辖制后不听她这个额娘的话。”
多兰叹息:“您之前不就说公主与佟家子怕是过不好吗?这也算意料之中。”
太后认真道:“我原是想着九儿不用怕他们,与他们闹一闹,让他们知道九儿不是可以慢待的,可是九儿说得也确实对,那又为了什么呢?赐婚圣旨下达那么久,舜安颜还是坚定地要和老大混,这个看样子是改不了了,眼见着他还只听他额娘的,这马佳氏还年轻,要是忍她得忍到什么时候啊?就这样吧。”
多兰安慰道:“奴婢觉得经过这次公主生病,佟家的气焰也该消一些下去了。”
太后微微点头,不想再说下去了,九儿根本就不相信皇上会一心向着她这个女儿,其实太后也不相信,只是希望九儿肆意些,反正佟家不能拿她怎么样。
可要是这样皇上靠不住佟家更靠不住,那就只能靠四阿哥了,又何必再笼络舜安颜?何必再与舜安颜生个孩子以后更加难做呢?这是九儿的原话,太后无言以对,没有孩子就没有牵扯,只是这样子太后更憎恶佟家了。
多兰宽慰道:“总归德妃娘娘和四阿哥都没有强求公主与佟家亲热,这也算好了。”
太后感叹道:“可不嘛,真要是德妃让九儿忍,四阿哥也不表态,九儿估计还就得忍着,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多兰看太后气顺了,暗自松了口气,她就猜着太后看见佟家女眷要恼火,这可算是平静了。
太后吩咐多兰去给她传膳,等多兰再进屋,太后皱眉问道:“老五的福晋还没有喜信儿吗?”
多兰摇头:“没有。”要是五福晋真怀孕了,她早就告诉太后,让主子高兴高兴了。
太后叹了口气,五福晋家世差些,还碰上个刘佳氏这样厉害的对手,胤祺又是个混不吝对这些都满不在乎的,之前都挺艰难,也就是去年才缓过气来。
太后慨叹道:“刘佳氏那猖狂的性子总算是跌了一跤,明明是她抛下大阿哥非要跟着去南巡,她儿子病了得请太医吧?福晋不出面谁出面?回来竟然敢因为弘昇瘦了些就对他塔喇氏百般纠缠,自己把已经怀了五个月的阿哥小产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刘佳氏在正院儿和他塔喇氏缠磨,磨到天黑才走,正好天空飘雨,她没留神直接摔在了石板路上,能活下来就算她命大,以后也不能生了。
多兰抿唇:“可是五爷的长子与长女都是刘佳格格所出,她一辈子都有靠了。”
太后似笑非笑:“要不说先来先得呢?皇上英明啊!”
九儿嫁了舜安颜这么个拎不清的,太后就觉得皇上是故意的,明知道舜安颜跟着老大,非要把老四的妹妹嫁过去,不管怎么样九儿的日子就肯定不会太顺心了。
胤祺是实心眼的孩子,那刘佳氏的长子都四岁了,府里就他一个阿哥,胤祺挺疼这个儿子,可谁知道五福晋会不会怀上身孕?这要是以后五贝勒府再来个嫡子,胤祺可怎么办啊?
多兰挂上笑容:“娘娘,午膳摆桌上了,您先去用些吧?”
太后长长地吐了口气,穿鞋吃饭去了,左右俩孩子都能享着富贵,这些烦心事儿不想也罢!
六月初九,康熙带着胤禔和胤祥回来了,把胤禛留在了永定河,让他监工,泰芬珠看完胤禛写的信,无奈地笑了,看向贴在她身边的虎宝,摸了摸他的光脑门,“虎宝,你阿玛得再过几个月才能回来,你想不想他啊?”
虎宝眨着眼睛:“阿玛不回来?”
泰芬珠笑道:“他被你汗玛法派出去当差了,得忙三四个月。”
虎宝哦了一声没再问,胤禛离开两个月,他最初还要四处找阿玛,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泰芬珠笑了笑,把虎宝交给乳母照料,开始提笔给胤禛回信,然后准备些衣服之类的让侍卫送信时一并带过去的,永定河不像清江浦离得那么远,来往还算方便。
康熙回京待了一段时间,把胤祐留下辅佐太子监国,带着除胤禟胤俄之外的皇子出巡塞外了,连才五岁的十六阿哥胤禄都带走了,京城又恢复了由太子做主的情况。
胤禟专心在阿哥所研究俄文,胤俄溜达着进来,叫唤了几声胤禟都不搭理他,胤俄趴到桌子上:“你这是怎么了?要与我绝交?”
胤禟无奈地放下书,盯着胤俄:“我什么时候要与你绝交了?”
胤俄扬起笑容:“走,我和七哥说过了,咱们出趟宫,马上就是太后娘娘的六十大寿了,咱们去看看街上有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胤禟扯了扯嘴角:“十弟,我的贺礼都准备好了,去宫外逛逛没问题,但是咱们得先聊聊。”
胤俄抿了抿唇,正色道:“你要聊什么?”
胤禟沉吟道:“四哥被留在永定河修河道了,你不觉得像这样的事情对咱们俩更好吗?”
胤俄起身坐到一边的椅子上:“你想说八哥和四哥?”
胤禟点头:“汗阿玛在三哥和四哥上朝那会儿是真的让他们好好学办差,可是这一两年,南巡汗阿玛要带着大家去,蒙古汗阿玛还要把所有人都带上,你不觉得这很像是一种提防吗?他没带咱俩,又像不像是敲打?”
胤俄叹了口气:“汗阿玛还把格尔芬和阿尔吉善都带走了。”
胤禟认真道:“如果所有人都这样,那就算了,我们不得不这么干,但是四哥就可以安心办差积累功绩,他现在忙着治河,将来无论如何,他都能站稳脚跟,这不是更稳当吗?”
胤俄看着九哥:“你是不是怕了?”
胤禟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太乱了,我们以为的福全和常宁深得信重,但是这一年他俩都不怎么出来走动了,觉得安郡王府强悍至极,结果他们家被汗阿玛撸得只剩下玛尔浑身上的一个郡王,八哥说汗阿玛希望他能规劝一下玛尔浑的不安宁,你说这得怎么办?”
胤俄无奈地叹了口气,提到这个他也很头痛,其实按着他和九哥的意思,八哥在正蓝旗拆了安郡王的台也没什么,那样对他好处不少的,以后正蓝旗的旗人会尊崇八哥,只是八哥不答应。
胤禟已经憋闷了好几天了,话匣子被打开了就接着说:“我不知道八哥是怎么个想法?反正他和咱俩说的是八嫂很好,玛尔浑对他也不错,他不能忘恩负义,我觉得他这种想法大错特错!”
胤俄仰头想了会儿,看向胤禟:“我觉得是大哥拦住了他,我昨儿和侍卫打听过,他那天是上午被汗阿玛叫到的乾清宫,他晌午的时候去了兵部找老大,下午才来与咱俩说得。”
胤禟眼珠转个不停,思索着这个消息,胤俄已经叹道:“老大不傻,他也能看出来八哥人缘好,但是终究八旗还是握在汗阿玛掌心,他不会允许八哥对汗阿玛的话言听计从,他就是想要八哥在安郡王的事上与汗阿玛背道而驰。”
胤禟咽了咽唾沫,稳了下心情:“我以前觉得老大一般,但是他到底比我们大那么多,很多事情他不是看不出来,自从老大家的大格格邀请揆叙的夫人去了趟直郡王府,揆叙的夫人就已经不怎么和八嫂亲近了。”
胤俄总结道:“所以汗阿玛把卫贵人封成了良嫔,这就是想要八哥面对老大时有些底气。”
胤禟沉默了一会儿:“我之前只是以为汗阿玛喜欢八哥,心疼八哥的额娘位分低,可是七哥也挺得宠,南巡汗阿玛带着他,这回又吩咐七哥帮着太子监国,可他的额娘戴佳氏还是一个庶妃,汗阿玛要是单纯的琢磨后宫,不应该落下戴佳氏。把这些串起来想,就什么都明白了。我估摸八成是在永定河的时候,老大言语里表现得与八哥过于亲近了,让汗阿玛起了拆开他俩的心思。”
胤俄幽幽道:“八哥人缘好没关系,交际广泛也没关系,只要他违背汗阿玛的心意,他的这些都不可能真的动摇直郡王的地位。毕竟八哥是打着老大的幌子与大家结交的,与官员交谈的时候也会时常谈到大哥,谁知道那些官员心里头到底更偏向谁呢?良嫔还住在延禧宫,听说一来是确实没有空着的主殿了,二来是良嫔自己说她乐意与惠妃做伴儿。”
胤禟补上了一句话:“估计纳兰明珠也不想八哥真的与直郡王分开,他们家支持老大支持了那么多年,怎么能让八哥在这个时候与直郡王做切割呢?那他和揆叙不就处境尴尬了吗?”
胤俄眨了眨眼:“你也觉得明珠有两边下注的心思?”
胤禟叹道:“从长远来看,可能是怕老大失败,想着到时候有八哥替他们说话,毕竟八哥与宗室大臣关系都不错,就目前来说,老大与太子撕破了脸,可是八哥还是挺恭顺的,明珠或许不想让揆叙同他这个阿玛一样明火执仗的只搭理直郡王,想着同时与八哥来往,低调些免得以后家族真的没有退路,反正确实不可能是纯粹的忠于老大。”
胤俄勾起唇角:“太子特别维护索额图,有官员上表弹劾,太子在朝堂上就明确表示不悦。”
胤禟无奈地吐出一口气:“那你也不能否认汗阿玛特别疼爱太子,他不已经给十三弟指婚了吗?兵部尚书兆佳玛尔汉的嫡女,这又不是大选的时候,十二弟还没指福晋,突然来这么一道旨意,这里头的政治意味就很浓了,这个你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胤俄喉咙动了动:“玛尔汉很尊崇太子,今年刚刚被汗阿玛升为兵部尚书,直郡王一直都在兵部。”
胤禟走到胤俄面前,蹲下身子仰头盯着他的眼睛:“汗阿玛真的很疼爱太子,虽然索额图被训斥,可是汗阿玛动动手就能把亲近太子的人提拔上来。十弟,就连明珠也做两手准备,我们也得给自己留一手,而且这有现成的人选。”
胤俄轻声道:“四哥?”
胤禟慎重地点头:“虽然我小时候不喜欢他,觉得他性子别扭说话也是拿腔作势的,可是他后来变了,稍有些温和,我见过他哄十四弟,我都不敢想他能说出那种劝导的话。而且他与咱们一直也还算亲近,虎宝洗三满月都请了我们,给了回礼,总比老大乔迁宴不请我们,带着后头的哥哥们办乔迁宴也是只往宫外派帖子要强得多。这是个心地不错的哥哥。”
胤俄想了想,轻笑道:“你是看上四哥在独自治河了吧?”
胤禟干脆地点头:“汗阿玛对河务的重视咱们都知道,最起码四哥是受信任的,而且他还和太子关系不错,十弟,万一呢?万一以后我们得靠太子活呢?”
胤俄缓慢地点头:“可是我们不能直接跑到四哥身边,你也说了他亲近太子,这两年我们和老大关系不错,不能叫人觉得朝秦暮楚。”
胤禟扬起灿烂的笑容:“你不是说你和七哥说好去宫外了吗?我们去四哥府上看看虎宝吧?先去看看温宪妹妹,我记得她最近身体转好已经给太后请安了,咱们请她陪我们一起去。”
胤俄扬起笑容:“好,去看看侄子,瞧瞧他喜不喜欢咱们送得周岁礼?”
胤禟笑着起身,两人带着礼物出了宫,然后直奔温宪公主府。
第90章
胤禟和胤俄到的时候,九格格正在拨弄一架古筝,这是她刚刚派人买来的,整日无事打算学下这个打发时间,听青桔禀报九阿哥和十阿哥来了,有些诧异地问:“有说为什么来这儿吗?”
青桔回话:“没有,只说想要见您,奴婢看着两位阿哥还带了些礼物。”
九格格摸不着头脑,她与这两个兄弟自来不怎么亲近啊?但毕竟是这俩人第一次登门,九格格还是当即换了身衣服到会客厅见他们。
三人见面,互相见了个礼落座后,九格格浅浅笑着,开口问道:“九哥和十弟来找我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胤禟、胤俄和九格格都是同一年出生,三个人的生辰也挨得挺近。
胤禟眼神略有些游移,他刚刚在心里盘算的可好了,和温宪拉拉关系套下近乎,但是这会儿他稍有些尴尬,之前温宪身子不舒坦,他和老十都没来看过,这会儿就有点儿发虚。
胤俄看了眼九哥,九哥就只有一张嘴能行,有时候还会有些张口无言。没办法,胤俄扬起笑容:“九姐,我与七哥说想要出来玩一天,和九哥商量了下,想着兄弟们都不在,就先来您这儿看望您,还想去四哥府上瞧瞧虎宝。”
九格格了然:“你们希望我也跟着去四哥府上。”毕竟四哥不在家,胤禟和胤俄直接登门总有些不太合适。
胤禟调整好心情,脸上浮现大大的笑容:“九妹,我和十弟有些唐突,你别见怪我俩。”
九格格温声道:“九哥想多了,左右我在家里也无事,那咱们现在就过去?”
胤禟感激道:“麻烦九妹了。”
九格格自有马车,青桔纳闷道:“公主,您不考虑考虑九阿哥和十阿哥的来意吗?”
九格格慢慢地折着手里的帕子,闻言只是摇头没有说话,他们就是想去四哥府上,那干脆带他们去一趟好了,她是琢磨不明白为什么,让四嫂套下话吧。
泰芬珠正在花园里看着虎宝玩闹,知道九格格带着胤禟和胤俄来后挑了下眉,问崔凛:“他们说想看看虎宝?”
崔凛恭敬道:“温宪公主是这么说的。”
泰芬珠心里一动,招呼虎宝过来,让乳母抱着他往前院走,这大太阳照着,在树荫下玩会儿还成,可不敢叫虎宝走过去。
进了屋子,胤禟和胤俄给泰芬珠请了个安,胤禟不好意思道:“四嫂,我们冒昧来您府上,打扰您了。”
泰芬珠招手让坐下,笑道:“都是自家人,出宫来了想到这儿歇歇脚就来,虎宝,叫叔叔。”
虎宝靠在泰芬珠身前,好奇地看向他们,听到话立马喊道:“叔叔好!”
胤禟笑呵呵道:“你也好。”胤俄笑着点头,虎宝疑惑地扭头问:“额娘,两个叔叔?”
泰芬珠边把他头上有些歪的凉帽扶正,边笑道:“对啊,都是叔叔,这个是九叔,这个是十叔。”
胤禟对上虎宝的视线,笑眯了眼睛:“你过来让九叔抱抱好吗?”
瞧了瞧泰芬珠,见额娘眼神温和,虎宝迈步走到胤禟身边,胤禟抱起他笑道:“我侄子不怕生啊!”
九格格温柔道:“九哥又不是外人,虎宝见着您面善呢。”
泰芬珠笑看着胤俄俯身逗虎宝,眼见着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吩咐人在前院摆了午膳,用过膳,虎宝要午睡了,胤禟和胤俄才告辞离开。
九格格没和他们一块儿走,和泰芬珠一起回了正院,看着虎宝睡着,坐下喝了口茶才不解道:“他们来这儿待了这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我也没听他们说什么特别的话。”
泰芬珠唇角扬起:“不为了什么,就只是来与虎宝亲近下,叔叔想看侄儿不挺正常吗?”
九格格神情顿了顿,好一会儿轻笑道:“行啦,这事儿让我四哥琢磨吧,我也困了,想去睡一会儿。”
泰芬珠笑道:“妹妹去吧,厢房里什么都是齐全的,你上回住过之后我还吩咐晒了被子,你好好休息。”九格格病好之后来过府里一趟,连着住了三天才回去,那西厢房被泰芬珠布置了一番后就干脆留给她了。
九格格开心地点了下头,起身出了屋子,她近来心情不错,没有舜安颜打扰的日子确实很舒服,公主府都是她的天地,她觉得待在里头很自在。
泰芬珠躺到床上想了想,失笑出声,等她下次给胤禛写家书的时候告诉他,这已经能算是胤禟和胤俄的示好了。
胤禛在沿河两岸来回巡视,送信的侍卫们找到苏培盛的时候,他刚好回来看着给胤禛准备午膳,苏培盛很会做人:“咱家看你三人这一路过来又饿又渴,先去吃点儿东西,灶上有现成的,爷的饭菜还得一会儿,耽误不了。”
三个侍卫赶紧谢过之后跟着小太监去吃饭了,他们确实热得够呛,这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找四爷的路上又走岔了一段道儿,这葛家坞他们没来过,本来预计早一个时辰就能到的,拖到现在,连水袋都空了。
苏培盛把侍卫拿过来的包袱打开瞧了瞧,当即乐了,这里头果然有衣服,这样的话他就不用洗爷那两件埋汰的不行的衣裳了,这就够穿了,福晋送得衣服都很及时。
苏培盛把东西都归置好,接着去膳房盯胤禛的膳食,倚在门框上,苏培盛眯眼看了下天上的太阳,忧愁的叹了口气。
本来以为会随着皇上回京,带的人手和行李根本就不够,爷不让大张旗鼓地送一马车东西过来,又天天把自己弄得一身泥水回屋,苏培盛还不敢把爷的衣服交给外人来洗,只好让徒儿们把这活儿也干了,偶尔他自己还得上手给衣服搓泥,唉!
亲自提上四爷的饭菜,苏培盛叫上那仨侍卫,往河道上找爷去,这福晋写来的家书得让他们亲手交给爷,再让爷安排他们是即刻返程还是待一天再带封回信。
胤禛与李光地还有几个负责官员站在大树下,李光地看着四贝勒对官员淳淳诱导他们该怎么检查工程质量,一张老脸板正心里叫苦连天。
这位爷的用功他是真领教了,就因为皇上检查的时候发现这儿打的桩木都浅,栽的芦苇也很松动,四贝勒就坚决要拉着他一个个试着拽一拽。
李光地上表委婉地提醒皇上他还有直隶巡抚的公务要干,结果皇上告诉他河务就是他第一要务,而且皇上还说知道他的辛苦会记住他的勤勉办差,李光地欲哭无泪。
胤禛最后看向负责这段工程的两个领头人王新命和白硕色:“汗阿玛对你二人说得话,在场众人都知道,永定河再不能拖了,最迟今年年底必须竣工,这些工程用不着再搭上一年,汗阿玛说得是三年之期,但是能真的拖到三年之后吗?”
说完话,不等回答,胤禛看向李光地,李光地当即肃穆道:“十月即是太后娘娘圣寿,皇上或在之后阅视河堤,我等应当竭尽全力保证河道进展顺利,我这个巡抚必以身作则,吃住在工地,你二人应当效仿。”
白硕色立马躬身:“下官谨遵贝勒爷和巡抚教诲。”
王新命嘴里发苦,赶紧低头领命,胤禛扫了他一眼,对大家道:“这也不早了,快去用膳吧,保重身体才能尽心办差。知道大家辛苦,王大人也是年岁不小了,我给你们请了四个大夫,他们还带着很多药材,要是不舒服就过去让大夫瞧瞧。”
王新命这次回应很快:“臣虽年老,可身体硬朗,并无不适,多谢贝勒爷关怀。”皇上都警告他再不能有所进展就要诛了他,他哪敢在这个时候装病歇着?其他人也都说笑几句表表忠心,然后纷纷离开去用膳。
看着众人离开,胤禛转过身笑眯眯地看向李光地,轻声慢语:“巡抚,我知道你爱吃鱼,特地叫侍卫给你打捞了新鲜的河鱼,咱们一道儿用膳啊?”
李光地余光看见已经往这边儿走得苏培盛,嘴角含笑:“那臣恭敬不如从命,多谢贝勒的美意了。”
反正四贝勒特爱看着他,李光地深知太子受皇上疼爱,对这个亲近太子的四贝勒也乐意凑近些,何况他俩还共同负责永定河,这会儿也算是一根藤上的蚂蚱。
胤禛和李光地坐到摆在树下的一张桌子旁,等苏培盛摆膳的时候接过府里侍卫递过来的信,直接打开了,泰芬珠不会在信里写什么敏感的事情。
胤禛的视线在扫到胤禟和胤俄登门看望虎宝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下,笑着看完把信叠了起来塞进衣服口袋,吩咐道:“你们三个先回去吧,等我晚间写封回信,你们明日再启程回去。”
李光地全程盯着桌上的那道鱼,胤禛勾起嘴角,怪不得这人能平步青云呢,确实叫人喜欢。
胤禛热情地把鱼往李光地面前推了推,笑道:“巡抚快吃,下午咱们怎么也得把剩下的检查完。”
李光地突然没胃口了,那他们就起码还得花费两个时辰,这又得等夜幕降临才能歇下。胤禛大口大口地吃饭,他真的相当饿,最关键是弯腰弯得他腰酸背痛,这必须得加快,早办完早回京。
李光地慢吞吞地挑着鱼刺,垂下的眼帘里眼珠转个不停,慨叹似地开口:“这治河不易啊,皇上劳心劳神,可工部却是积弊已久。”
胤禛扒饭的动作不停,只是点头,李光地很是郁闷,他们就不能聊会儿天,多歇息一会儿吗?这四贝勒倒是不讨厌,就是太认真,让他这个养尊处优惯了的老家伙有点儿吃不消。
等胤禛吃完,喝了口茶才道:“所以咱们得加把劲儿啊,那萨穆哈都已经被汗阿玛罢了官,可却被要求留在工部查找积弊,这眼看着他快要完蛋了,我和你绝不能步他后尘。”
李光地加快速度嚼了嘴里的饭,咽下去立马说:“臣这段日子时常检查南方运送来的桩木,昨儿也去看了芦苇放置的仓库,很是干燥,绝对不会让芦苇烂了。”
胤禛欣慰道:“巡抚辛苦,但是民夫的伙食也不能差了,这饭菜吃得人舒坦了,才能更加用心,要不然出工不出力,你我还能一个个盯着人家夯木桩种芦苇吗?你说对吧?”
李光地与四贝勒相处一段时间,已经很知道他中意什么回答了,这时候绝不能说钱粮充足,要说:“贝勒放心,民夫的饭肯定是够他们吃饱的。”
胤禛扬起唇角:“我自然是相信巡抚的。”
李光地很是用心地挤出一抹感激的笑,四贝勒要是相信他,就不会让那几个太监四处扒拉大锅和民夫的碗看了,瞧那叫苏培盛的太监又面带微笑地走了回来,对了,就这样四贝勒才能相信他。
唉,李光地低头剔鱼刺,他之前不是特别爱吃鱼的,只是他发现如果他吃鱼可以多坐会儿,他才非要把一条鱼吃完。好歹他还能和四贝勒用个小灶儿,四贝勒把这个当成体恤他的灵丹妙药,他只能笑纳了。
李光地安慰自己要知足,王新命和白硕色那帮子人虽然也是单独做得,可是用得就是在河边临时搭得一个棚子里的灶,还是他要更好。
而且李光地这几个月也着实不好过,治河真的很难,皇上没来之前,他一个巡抚想要多过问都会遭到掣肘。虽然皇上只对王新命和白硕色放了狠话,不能早日完工的话要砍他们的脑袋,但是李光地知道皇上对他也很不满意。
因为去年末李光地上表物资都准备妥当,皇上还夸奖了他,结果那些个木桩长短不一根本就不符合规定,皇上当时脸就黑了,还瞪了他一会儿。
所以即便皇上没明说,李光地也知道自己得卖些力气把这事儿干好,再这样下去他就不用考虑会不会得罪别人了,皇上会干脆把他撵走或者直接罢官处死。
李光地看得明白,白硕色交际简单点儿人也朴实些,可能还能得个好下场,王新命的仕途就到此为止了,能不能保下命得看有没有几分运气,这也是早些年当过河道总督的人啊,到底还是折在了治河上。
胤禛喝完一碗茶,拿起凉帽戴到脑袋上,嘴边勾起一抹浅笑:“巡抚慢慢吃,我先去那边瞧瞧,要是做得不好,得让他们返工。”
李光地赶紧站起来道:“贝勒慢走,老臣马上就去。”
胤禛摆摆手走了,他没心情看李光地慢条斯理地挑鱼刺,知道他年老也明白汗阿玛还要用他,还是得给几分宽纵,反正他离开了,李光地也不可能坐得住。
李光地三两口吃完米饭,嘱咐苏培盛:“把这半条鱼给我留下,晚上我再吃。”他今儿心绪翻腾,吃鱼太慢了,剩得有些多,不符合他极爱吃鱼的特点。
苏培盛笑眯眯应下,把鱼收到膳盒里,李光地才放心离开,眯缝着眼看了下这午后刺眼的阳光,李光地揪了揪黏到身上的衣服,他已经不穿官服了,那玩意儿到底厚重,可即便穿得轻薄,这日子也难挨得很。
李光地四处张望下,白硕色和他的副手倒是已经在河道边儿,但是王新命和另外几个人却还在坐着喝茶。李光地径直往那边儿走,他和四贝勒都要忙了,凭什么他们能坐着消食儿?要不是他们治理永定河不检点,从正月开始修再到皇上来检查,好几个月耗在这儿却基本没进展,他也不用被皇上按在这儿。
李光地早两天就下定决心要把永定河在今年就竣工,他太清楚这帮兔崽子原先有多玩忽职守了,反正皇上都放了狠话了,他们终于有些怕了,还有四爷与他一同监理,李光地非得收拾下这帮人出口恶气不成!
胤禛由侍卫陪同坐在小舟上拨拉了下芦苇,偶然抬头就看见李光地去找王新命。
胤禛轻笑出声,李光地心思沉稳手腕老辣,让他与政敌争斗就是精神满满步步为营,叫他晒几天太阳他就受不住了,竭尽全力要让自己挣脱出苦海,才不会再把王新命这样一个快要倒台的人放在眼里,光给南方官员写的催促木桩的信李光地都发出五封了,真是效率惊人!
十月初,康熙带着众阿哥回京,准备为太后庆祝六十大寿,胤禛也被从永定河召了回来,永定河离京城不远,这又是太后圣寿,胤禛作为孙子还是得出席的。
在乾清宫回答了康熙诸多问题后,胤禛恭敬地低头等待吩咐,康熙满意地笑看胤禛,这儿子确实可以,这挑河建堤的进展很快,看来再怎么着这工程今年都能完工。
康熙语气和缓:“在外头待了这么久,想家里头了吧?”
胤禛诚恳道:“汗阿玛时时关怀儿臣,虽然不得见汗阿玛天颜,但是儿臣心里从来有底气也很暖和。”
康熙愣了愣,他本意是说他想福晋和儿女了,没想到听到这么个答案,眼里真切地浮上笑意,康熙温声道:“朕那几封信和奏折上的朱批就能有这么大的作用?”
胤禛嘴角露出无奈的笑容:“汗阿玛也知道,河道难治不假,但是您都亲自定下方案,四月份去察阅却依然没个样子就是难在人心,若不是汗阿玛时常与儿臣通信,又授予儿臣监督诸官员的权力,儿臣也难以施为,您的话就是有这么大的作用,儿臣难办委屈之时瞧瞧您的信和朱批心里就舒坦多了。”
康熙笑叹道:“你这孩子就是实心眼儿,朕把你留在永定河吃了不少苦头吧?正值酷暑之时,你瞧你,脸黑得都不像样了,快回家养养吧,等太后圣寿过后,朕还要去永定河检阅,你也跟着去,做事情要善始善终嘛!”
胤禛恭敬道:“儿臣遵旨。”只有善始善终,他的功劳才能砸实了。
康熙很是欣慰:“这时辰不早了,回去用顿晚膳好好睡一觉。”
胤禛笑道:“儿臣听汗阿玛的,儿臣告退。”
看着胤禛出去,康熙有些怔愣,梁九功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给皇上添茶或是询问晚膳的意思,梁九功很清楚最近皇上的心情有多低落,这回京几天也就见着四贝勒才真的笑了笑。
康熙惆怅地喃喃自语:“为什么只有这个儿子愿意听朕话呢?”
梁九功全当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康熙本也不想有人回答这个问题,真正的原因他很清楚,可是说真的康熙有些不知所措。
胤禔的行为越来越过火儿,攻讦索额图等人越来越频繁,用语也越来越露骨,他几乎就是在明示索额图有不臣之心,每到朝会,胤礽与胤禔都是冷嘲热讽,康熙都有点儿按不住这俩的火气。
更让康熙觉得有些害怕的是他隐隐觉得老大的一些话是对的,索额图真的不太安分,他不完全是在结交官员,军队里的人格尔芬和阿尔吉善也在频繁接触,即便这个他们做得挺低调,可是康熙还是知道了。
胤礽到底在想什么?康熙兀自思索着这事儿,用一些行为能不能消除掉这个孩子心里的不安呢?
太后的六十大寿非常的隆重,不过这本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康熙孝顺嫡母之心众人皆知,宴会的盛大奢华不值得惊奇。
令人惊奇的是,康熙领上弘皙陪在了太后身边,太后对弘皙夸了又夸,康熙更是对胤禔等人和近枝宗室言道:“弘皙聪明伶俐,这孩子爱读书好读书,朕看着弘皙就像是看到了当初的保成。”
胤礽眉眼都是笑意:“汗阿玛过奖了,弘皙只是肯下几分功夫而已。”
胤祉很积极:“殿下自谦了,臣弟看着弘皙真的强于同辈子弟,这也是随了汗阿玛和殿下您的优秀过人。”
胤禔紧抿着唇,无视汗阿玛和太子有意无意扫过来的视线,他就觉得他的儿子弘昱最好,何况弘昱就在他身边坐着,他才不要当着弘昱的面说什么弘皙比弘昱强!
胤禛只是简单道:“弘皙确实很好。”
胤祺嘴里正好嚼着块东坡肉,看胤禛说了话,只是傻笑地看着弘皙,胤祐全程就没抬过头,胤禩犹豫再三还是别过了脸,胤禟和胤俄事不关己地夹菜喝酒,胤祹旁若无人只一脸欣慰地看弘皙,余光瞥到的汗阿玛和太子不能让他的视线偏向。
胤祥见四哥说过话后殿里逐渐安静,思绪转了转,康熙已经叫他了:“胤祥,你过来把你侄儿带到你身边照顾,朕可是听弘皙说最喜欢你这个小叔叔,今儿是皇额娘生辰,朕得专心侍奉皇额娘。”
太后笑呵呵地举杯:“皇上为哀家选得都是哀家最爱的膳食,哀家吃着高兴极了,咱娘俩儿喝一杯。”
康熙笑着与太后碰了个杯,胤祥起身把弘皙带下去,这一茬就此翻过。
康熙给自己定的行程满满当当,给太后过完大寿,他随即带着胤禛和胤祥启程前往永定河。
胤祥也大了,跟着胤禛一道儿骑马,中途休息的时候,胤禛漫步走到了河边,他这两年围着河务打交道,现在看着水还挺亲切。
胤祥看着四哥的背影,在原地驻足片刻,还是抬脚走到了胤禛身边。
胤禛扭头看他,笑问:“骑马累不累?”
胤祥摇头:“在塞外的时候基本天天骑马,我都习惯了。”
听着这略显散漫没有平常一板一眼的言语,胤禛没有再搭腔,胤祥找他肯定有话要说。
沉默片刻,胤祥转过身来,认真道:“四哥,我听说是您与汗阿玛建议给公主们请个师傅教她们学学骑马,弟弟谢谢您。”
十三格格去了钟粹宫由荣妃抚养,十五格格依然留在永和宫由德妃养着,这两个妹妹与人接触多了,性格都变得有些开朗,胤祥特别高兴,再怎么样都比只能留在屋子里听嬷嬷指挥学礼仪要好得多。
胤禛笑了笑:“十三弟客气了,我只是偶然想起咱们的姑奶奶那辈儿人,那可都是英姿飒爽极擅骑马的姑娘,想着姐妹们该不忘祖宗风采才是。”
胤祥低头笑了下,没再提这个,只是看向河水,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四哥在外治河,落得一身清闲,可这治河的功绩让人眼红啊,人之常情,谁也会如此!”
胤禛抿抿唇,扭头问道:“你也会吗?”
胤祥依然望着这流水,目光随着水移动,失笑道:“四哥,弟弟不是那没良心的人,只是汗阿玛的有些决定是对的,有些人已经不能留在朝堂上了,他的心里没有敬畏,我觉得汗阿玛的措施挺及时,要不是他们尚且焦头烂额,您是不可能安稳治河的,那么多的河道总督不得善终,您是真的运气极佳,赶上了这么个好时候。”
胤祥站得久了,挪了挪脚步,声音低得像是在飘:“安郡王和大哥,索额图与太子。”
胤禛还没来得及偏下头,胤祥跺跺脚,声音爽朗:“四哥,弟弟先回去了,万一汗阿玛找我呢?”
胤禛扭头看了眼胤祥,自然地转过头看着河水,要不是老大忙着用安郡王按下老八,太子苦心孤诣地琢磨着要保索额图,他确实不可能这么逍遥自在。
胤禛看着河流滔滔不息,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这回起码可以与汗阿玛相处一个月,无妨,他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