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刚过完十月,天气一下就转凉了,泰芬珠起个大早进宫给太后请安,到了宁寿宫时,只看到屋子里有他塔喇氏和几个宫嫔在。泰芬珠走到跟前儿,他塔喇氏抬头看见她,笑着拉住她坐下,低声道:“四嫂可算是来了,我一个人在这儿干坐半天了,可算是等到您了。”
泰芬珠笑叹道:“这天儿一冷,早上起得就有些迟。”
他塔喇氏抿唇笑:“大家都一样,我是昨儿睡得早了些,三嫂和七弟妹都没来呢。”
泰芬珠猜测道:“七弟妹八成也是起晚了,过会儿应当就到了。”至于董鄂氏,朋春前段时间逝世了,又因为大格格情况不太好,她挺疲惫的,约莫得等到快请安那会儿才到。
他塔喇氏挑了下眉,也没再提董鄂氏,只笑道:“这么看来,咱俩来得还算早。”
泰芬珠和他塔喇氏坐着闲聊,人陆陆续续地都到了,哈达那拉氏快人快语,三人挨一起聊得挺高兴,九格格走进来坐到泰芬珠旁边,压低声音:“四嫂,八嫂与佟佳格格吵起来了。”
泰芬珠挑眉:“在外头?恰好碰上的?”
九格格眨眨眼:“我觉得不是,八嫂和我在宫门口就遇到了,她一路与我说话,进了宁寿宫也非要拉着我再聊会儿,估摸是算好时间就要等佟佳格格。”
泰芬珠无奈地摇头:“八弟妹是担心得有些乱了阵脚。”
九格格扯了下唇:“她担心找我也没用啊,而且说实在的京城谁不知道我与舜安颜不合?之前一句话都没有,见了面也从不与我提我出嫁的事儿,这会儿了记得我嫁到佟家了,真是好人缘的两口子。我直接让她找舜安颜和佟国维。”
泰芬珠拍了下九格格的手,九格格小声道:“等一会儿去了永和宫我再与您细说。”
泰芬珠点头,屋子里的人都看到佟佳格格与八福晋一前一后地进来,董鄂氏也慢悠悠地跟在她俩身后进屋,只不过大家都是极有默契的不搭话不问话。
八福晋因为安郡王府的事儿跑断了腿,在坐的基本都知道,只是这件事情明显门道不少,没人敢当众议论。
太后更是仿佛不知道在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出来让大家对她行了个礼就叫散场,九格格冲太后眨眼笑笑,太后微微点头然后起身回了卧房。
佟家的事情太后是打定主意不沾染,帮九儿给佟佳格格一个难堪还可以,其他的太后做不到也不能做,真让皇上觉得她教唆着九儿与佟家人不合,她和九儿都不会好过。
看着多兰在屋子里忙活儿,太后招手让她过来,多兰疑惑道:“您有什么吩咐吗?”
太后眨巴下眼睛,很是纳闷道:“虽然我知道九儿是正好和舜安颜年龄差不多,但是我怎么发现皇上就一点儿都不思虑周全呢?”
多兰轻声问:“娘娘的意思是?”
太后皱着眉头:“你以后可得多提醒我点儿,这人老了就很容易偏执,我可不能让九儿和胤祺他们都不喜欢我。”
多兰看着太后悄咪咪说话的样子认真点头,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儿心酸,说到底娘娘与皇上阿哥们都没血缘,娘娘只能时刻让自己不要越界。
太后放心地开始喝羊奶,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皇上偏执些没什么,反正大家都要听他的,她这个老太太可不成,虽然当太后舒坦也风光,但是必须心里有个数儿。
太后看着窗户被风吹打,真切地感觉到皇上没有以前那么体贴人了,九儿是德妃的闺女,明知道因为四阿哥的事情永和宫一脉与佟家的关系就有些尴尬,九儿还是她养大的,明知道她也不乐意与孝康章皇后的母家有什么关系,偏偏就要撮合这么一门谁都不高兴的婚事。
太后喝完最后一口羊奶,皇上在皇位上待了四十年,他越来越觉得所有人该服从他,但是人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呢?
皇上一面觉得阿哥们都会听他的,所以到现在仍然在放任老大和太子,一面因为种种迹象害怕他们不会听他的,做出许多举措来约束皇子,太后微微阖眼,这后头且要乱呢,皇上越来越优柔寡断了。
九格格一进永和宫坐下,就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八福晋和佟佳氏吵架的内容,等她意犹未尽地说完,十二格格当即道:“我还以为他们有多和睦呢,不还是狗咬狗一嘴毛!”
德妃嗔怪地看向小女儿:“你这孩子,说话越发随意了,就不能稍文雅些?”
十二格格不在意额娘说她,只是一脸兴奋道:“我之前还觉得八贝勒有多受人喜欢,他那么喜欢八福晋,安郡王是他的舅父,岳乐那就是他的外祖父,如今岳乐竟然被诺尼给状告了,这诺尼的额娘可是姓佟佳氏,佟国维那么待见八贝勒,还不是该卖他就卖他,这不是狗咬狗是什么?”
就在五天前,宗室诺尼状告了岳乐在康熙四年管理宗人府时办事不公。诺尼的额娘佟佳氏的阿玛叫佟养性,佟国维的祖父是佟养真,佟养性与佟养真是堂兄弟。
佟养真一系因为出了位孝康章皇后,成了如今这煊赫的样子,但实际上佟养性远比佟养真的仕途顺利也比他活得长久。佟养真投靠后金才两年,就落到明朝廷手里被杀了,他一家都挺沉寂,就是在康熙出生和登基之后才慢慢起势。
九格格抿唇笑,泰芬珠也被十二格格逗笑了,德妃无奈道:“在宫里这么说说就行了,可千万别与外人说。”
十二格格乖巧点头,挤眉弄眼地看向泰芬珠和九格格。
九格格笑了会儿,才叹道:“那舜安颜最近老找我,我让他进来过两回,他也是支支吾吾,恐怕就是想要和我扮个样子,他可还把我的两个侍女带在身边,之前汗阿玛回京,那马佳氏想打杀她们,我还去了趟佟家,然后舜安颜身边的人就都被换了,估摸是人家觉得我收买了他们才能那么快得消息吧?虽然我确实收买了俩。”
德妃收了笑,沉默了一会儿,十二格格和泰芬珠也都安静下来,舜安颜刚刚成亲一个月就勾搭侍女,可是皇上仅仅只是赏了九格格些东西,听闻佟国维教训了一顿孙子,至于怎么教训的?那大家就不知道了。
然后马佳氏还要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杀宫女,那可仍然是公主府的还在内务府有记档的宫女,佟国维都无权处置,结果愣是要等到九格格过去,马佳氏才罢休,也不知道是不是单纯要引着九格格过去,碰上这么一家人,真让人头疼!
德妃看向九格格,缓缓开口:“九儿,如果你真的不打算与舜安颜过了,想和他还有佟家撇清关系,尽快让他有个孩子吧,他的子嗣越兴旺,皇上就越不会再提些什么让你俩好好相处的话。”
泰芬珠和十二格格都看着九格格,九格格嘴唇嗫嚅了下,德妃抿抿唇:“我知道你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但是给舜安颜找女人还能把这茬翻过去,真要让他有了庶子,你就再不能后悔了,有一个庶长子绊在前头要再得个儿子你也是左右为难,而和离那些事儿你想都不要想,谁叫这是佟家呢?额娘就告诉你皇上决不会同意。”
如果直郡王真的越来越有权势,舜安颜根本就不可能再搭理九儿,直郡王对九儿同样漠视,九儿和舜安颜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舜安颜这几个月基本都是在佟家住着,直郡王府可曾有过表态?
而如果直郡王失势,舜安颜的仕途绝对就毁了,谁叫他这么旗帜鲜明地支持直郡王?到那时且不说九儿都多大了生育有多艰难,就说生下那么一个阿玛站队失败的孩子,不也都得指望胤禛帮着拉扯吗?
佟国维有那么多的儿孙,根本靠不上的,何况谁知道那个时候同样亲近直郡王的他是个什么光景?
九格格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突然有些委屈:“我在汗阿玛心里好像确实没有他母家的声誉重要。”
德妃挺心疼,可是她无可奈何。她早早地领教了佟家的厉害,却没想过女儿干脆嫁到了他们家,皇上的考量里没有她与九格格,或许他觉得她们会感恩戴德,可是凭什么呢?
舜安颜不过一个侍卫,因为顾及皇上的心意,九儿畏手畏脚,全然没有公主的尊贵,呵!倒确实如皇上所想衬的佟家更尊崇了。
十二格格眼里闪过愤恨,既然汗阿玛这么喜欢佟家那帮子人,她就要睁大眼睛看着等下一朝他们是个什么下场!
九格格闭了闭眼睛,长长地吐出口气来:“额娘,我会照顾好自己,其实也用不着特意做什么,据我所知,我的那俩侍女佟家没有给避子汤,那俩姑娘都是聪明人,一切顺其自然就好,舜安颜本身就不甘需要处处顾及我,这些事儿不用操心。”
德妃拉过女儿的手,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汗阿玛不可能一直罩着他们,且等来日。”
九格格默默点头。
十二格格扬起笑容:“咱们不说这些了,额娘,您说八福晋还会找谁呢?”郭络罗氏是肯定接受不了诺尼的状告落实的,真那样岳乐的身后名就要受损,她哪里还有王府出身的傲气?
德妃扯了扯嘴角:“她谁都会找的,这已经找过你九姐,估摸要去找你四嫂了。”
十二格格促狭地看向泰芬珠:“四嫂,您可得想好怎么回绝?”
泰芬珠笑着摇头:“她不大可能真的指望我能帮她,做个姿态而已。”
德妃淡淡道:“你说得没错,八福晋被教养得对皇家很不满,就像是玛尔浑那几个兄弟的福晋一样,对安郡王府遭受的打压口出怨言,她是想用这种姿态来彰显岳乐被状告的委屈,可惜她忘了,她的命运早就在皇上手里了,如果我猜的不错,八贝勒府明年又要进新人了。”
九格格拿起桌上的点心慢慢吃着,泰芬珠捧着热茶,两人都没有搭话,德妃也兀自低头看自己的稍有些干燥的手背,这风一刮起来,就得多花些心思保养这双手了。
德妃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大家都是一样的,都得揣摩着皇上的心思过,尤其是她们这些女人,因为真的没有本钱和皇上对着干。八福晋勇气可嘉,可终究没用,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十二格格笑出了声,有一说一,指示人直接找逝世十年有余的岳乐麻烦,佟家和汗阿玛够不地道的,怪不得汗阿玛待见佟国维,这想出来的招儿阴柔得很!
九格格看向妹妹,没有问话的意思,只是温和道:“额娘,我和四嫂先走了,最近我在学古筝,女先生说我挺有天赋,等我练好了弹给你们听。”
德妃笑道:“好,额娘等着你的曲子。”又看向泰芬珠嘱咐道:“不知道八福晋会不会登门,一两句糊弄过去就得了,对错不重要,皇上对岳乐的看法最重要。”
泰芬珠点头:“额娘放心,我明白了。”
等九格格和泰芬珠离开,十二格格直接去找十五格格玩了,德妃叹了口气,九儿还算争气,多想些开心的吧,在京城住着能时常进宫也不错了。
八福晋在第二天上午果然登门了,泰芬珠在前院见得她。
八福晋眼眶红红的,声音哀凄开门见山:“四嫂,那诺尼说我郭罗玛法办事不公,污蔑他不孝,错把他的贝勒给抹了,这根本就是信口雌黄往我郭罗玛法身上泼脏水,欺负我家无人,您难道就不能说句公道话吗?”
八福晋喊得郭罗玛法就是岳乐,意思是外祖父。
泰芬珠抿着嘴一时没吭声,八福晋再接再励:“连您也知道这是诬告吧?诺尼和他的额娘佟佳氏就是不孝,这是他的亲姑姑说得,人家是实在看不惯自己的亲额娘被诺尼这个不孝孙子和佟佳氏这个恶婆娘欺负,才去宗人府寻我郭罗玛法告状的,这岂有徇私的可能?这明明”
泰芬珠没有等八福晋再把话说完,她看出来了郭络罗氏确实是在发泄,干脆出言打断了她:“八弟妹,你也知道四爷不在家,可是八弟却在京城,你何不请八弟上道奏折为你呈情呢?这些话你与我说一点用处都没有,八弟才有能力解决。”
郭络罗氏哽住了,她没想到四福晋根本不提诺尼的事情,缓了缓,她低声道:“四嫂何必要顾左右而言他?”
泰芬珠淡淡道:“我知道八弟妹是从安郡王府出嫁的,为娘家人奔走很正常,我只是为你指一条明道儿。你找九妹妹不如找舜安颜,你找我家爷更不如直接找八弟,虽然爷与八弟都在孝懿皇后宫里抚养过,但是京城人都知道佟国维大人更喜欢八弟,八弟的话比我家爷的有分量,更别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四爷现在不在京里。”
郭络罗氏只觉得脸烫得厉害,对啊,谁都知道佟家与直郡王和她家爷更亲近,为什么诺尼要出面诬告她郭罗玛法?
泰芬珠安静地坐在一旁,她最开始也以为胤禩真的挺疼爱福晋,只是这两年玛尔浑的兄弟蕴端等人都被抹了爵位,泰芬珠却从没有听说胤禩有为他们讲过情,这次胤禩更是任由郭络罗氏四处找人,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郭络罗氏低头怔了一会儿,失落道:“四嫂都不愿意承认我郭罗玛法是被冤枉的吗?”
泰芬珠微微偏头直视着八福晋,语气很淡:“八弟妹,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从没有见过诺尼,也没有见过他的祖母和额娘,更无缘得见他的姑母,我不知内情不能分辨。”
八福晋愤怒得手指关节都因为攥的太紧而发白了,泰芬珠只是平静的看着她,八福晋的生气只会冲着九格格和她这些人,她不仅不敢登佟家的门,还不敢与胤禩发火。她在来这儿之前已经去过三贝勒府上,想来五贝勒府她也要登门试试。
到底八福晋没有真的发作,艰难地说了句话:“我先走了。”
八福晋跑遍了她能找到的宗亲府邸,却独独没有找佟家。其实她找也没有用,玛尔浑的福晋还是佟国纲的女儿呢,可是诺尼依然递上了状子,圣意不可违。
佟国维着急想让自己的女儿当上有名有实的贵妃,才不会管大哥的姑娘。当然,安郡王妃有嫡子傍身,她在王府里的地位不会因此动摇。
即便都知道佟家在这里头替皇上对岳乐出手了,但是玛尔浑仍然得和佟家正常来往,现实强迫着他必须接受康熙的判定,他阿玛岳乐已经被追夺谥号、被追降郡王,他不能再放弃佟家这门姻亲。
岳乐被夺谥降爵不久,承乾宫佟佳格格行了册封礼正式成了位居四妃之上执掌宫权的贵妃,名义上受太子妃管辖,实际谁都知道太子妃除了给太后请安足不出户,根本不管事儿。
用过晚膳,盘腿坐在炕上,胤禛不屑地嘲讽道:“想要样样都好就是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结果,老八就是活该,求全岂是那么容易的。”
虎宝坐在旁边仰着头认真听胤禛讲话,胤禛被他逗乐了:“你听得懂吗?儿子,我告诉你,求全不是那么好求,就怕照猫画虎弄个四不像出来,你明白不?”
虎宝咧开嘴笑呵呵地拿手指向自己:“我是虎宝!”
胤禛彻底被逗笑了,一把抱起他放在自己腿上:“好,你是虎宝,阿玛得教你道理,你竖起耳朵听啊!”
虎宝立马捂住自己耳朵:“我有两只耳朵。”
胤禛抱住虎宝笑得不行,搂着他枕在了软枕上,仔细地向他传授心得。
泰芬珠在旁边拨拉算盘,这快要过年了,她的嫁妆铺子和商队的账必须都再清一遍,她忙着记账,没有搭话儿。
胤禛不过是在感叹今儿给太后请安后,八福晋没有去惠妃宫里,直接出宫了,良嫔还特意往屋子里去找了下八福晋,结果折腾半天才发现八福晋早就离开了,这种消息根本就瞒不住,胤禛在衙门就听说了。
等虎宝睡着,胤禛再回来卧房,按捺不住想要发表意见的心思,凑到泰芬珠身边看:“你这快要算好了吧?”
泰芬珠点头:“爷稍等,马上就好。”
看泰芬珠搁下笔,胤禛立马笑道:“我之前还真的有些酸老八人见人爱,没想到他的人见人爱这么虚。”
泰芬珠抿唇笑:“之前八福晋来找我说诺尼的事儿,我就挺纳闷为什么只有她四处奔走?”
胤禛嗤笑道:“汗阿玛把老八分封进正蓝旗,就是让他与玛尔浑对着干的,他可倒好,一口一个舅父叫得亲热,还在那儿和八福晋恩爱得众人皆知。等到诺尼状子递上去,他是既不敢明着表态说诺尼是诬告,也不敢随着八福晋找人说情,还怕别人说他落井下石,非要上门给诺尼赔罪,请诺尼不要再记恨,我要是八福晋,我得给他一拳头,简直把人当傻子耍。”
泰芬珠笑笑没再说话,胤禩确实有些做得过火了,怕康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他猫着其实谁都能理解,只是岳乐又被降爵又被夺了和字谥号,三岁小儿都知道诺尼与玛尔浑结下仇了,他却要打着安郡王府的旗号上门说和,倒是能让人说一句胸怀宽广,但是就是叫人心里别扭得很。
胤禛遗憾道:“不过,汗阿玛还是很满意的,老八也算是得偿所愿了,他没有按着八福晋不让她出头,在外人看来就是有情有义了,虽然这情义挺假,他不说话八福晋只能代表玛尔浑,能奔波出个什么结果来?我悄悄告诉你,老八在诺尼递状子之前就知道这事儿。”
泰芬珠惊奇地睁大眼睛,她没有问胤禛怎么知道的,只是叹道:“我还以为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呢。”
胤禛失笑出声:“佟国维还是要亲近老八的,提前告诉他也应该,都已经不把老八放在眼里,佟国维自己做主了,再不说就真不把老八当回事儿了,哎,我算是瞧明白了,人家佟国维厉害,偶尔的示好胤禩就得感恩戴德,我真是庆幸我没跟佟家混,没什么价值。”
泰芬珠好奇道:“那岳乐当时真的判错案了?”
胤禛摇头:“我也不知道,现在就是诺尼的一面之词,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不过这本来也就是个由头,这都三十九年了,四年那会儿发生的事情能在这会儿被抖搂出来,真相不重要,佟家的姻亲出面的事儿,汗阿玛又让宗人府重审,圣意鲜明,众人皆知。”
泰芬珠点头,胤禛又叹道:“佟养性那支还是有点儿底蕴,商人出身,家底厚实,给太祖出过军资,还劝说佟养真入后金,之前两支的关系一般,也就是三藩之后,佟养性这支才往上凑,佟国纲和佟国维欣然笑纳,这回佟养性的外孙诺尼白得一个爵位,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泰芬珠了然,诺尼是很乐意的,他之前就是个无爵宗室,又确实是被岳乐抹了贝勒,这回既能报个仇,还能捡个爵位回来,真的是天降喜事。
胤禛又高兴起来:“这就是佟国维的站队啊,老八的妻族才不能叫他顾及,揣摩对了汗阿玛的心思,一箭双雕,贵妃和诺尼都到手了,老八与虎谋皮啊!”
泰芬珠信服地点头,翻了下手边的礼单,胤禛疑惑道:“哪家有喜事?”
泰芬珠扬起笑容:“爷忘了?恪靖妹妹要回来了。”
胤禛拍拍脑门:“我真忘了,她是不是这几天到?”
泰芬珠笑得眯眼:“对,我打算等她在府里安顿下来就登门看看她。”康熙给恪靖在京城赐了一处府邸,还发话说等明年让所有出嫁的公主都回来一起过个年。
胤禛笑道:“那也得等到她进宫拜见之后了。”
泰芬珠脸上漾开笑容,认真看礼单,恪靖嫁出去三年了,她还怪想她的。
两天后,恪靖公主携额附回京,康熙特意和女儿女婿用了个午膳,等从乾清宫出来,恪靖领着额附往阿哥所走,她想要去看看胤禟,上午见过额娘和姨母了,这会儿挺想见见这个弟弟。
胤禟和胤俄从来形影不离,姐弟见面兴奋了会儿,胤禟挤眉弄眼,胤俄立马心领神会要带敦多布多尔济出去溜溜,敦多布多尔济笑着看了眼恪靖起身跟着离开了。
恪靖挑眉:“说吧,找我有什么事?你小时候和我借银子就是这副样子。”
胤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还是勇敢道:“六姐,我想做生意。”
恪靖皱了下眉,没有说什么他的身份不能这么干的话,只是盯着他:“挣的银子给谁?”
胤禟嘴角抽了抽,看着恪靖严肃的脸,到底是老实交代:“您也知道,我都这么大了,什么差事都没有,只能跟着哥哥们混,十弟有母族,咱们的外家在京城什么都不算,我想赚些银子作为我立足的本钱。”
恪靖听着他避而不答的话,眼神闪烁了下,胤禟紧张地看着姐姐,他知道她在插手归化城的商贸,手里有人手有物资有门道。
恪靖抿抿唇,轻声道:“你是不是不知道四嫂在与我合伙儿做生意?”
胤禟愣住了,他只是听说六姐要回来了,这两天现琢磨出来的,根本没有打听过,只是从她给额娘的信里知道了她手下有商队,还与晋商有往来。
恪靖淡淡道:“我不可能把四嫂挤出去,一来最开始是我提议我俩合伙儿的,我不能干那背信弃义的事情,二来四哥既辅佐监国又治理永定河,还是贝勒,比你有分量得多了,你也不想因为这个彻底得罪他吧?”
永定河的挑河建堤十一月份已经竣工了,李光地被大加赞赏,四哥虽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奖励,但是汗阿玛召他去乾清宫的频率可是提高了,敦多布多尔济打听到的消息是,四贝勒是汗阿玛面前的红人。
胤禟咽了咽唾沫,眨眨眼:“六姐容我想想好吗?”
恪靖点头,“没问题,你认真想。我会在这儿待到正月十五。”
第92章
胤禟坐在椅子里愣神,恪靖给自个儿添了杯茶,扫了眼窗子,也不知道胤俄把额附带到哪里去了?
恪靖慢悠悠地喝完茶,把杯子轻轻地放到桌子上,轻笑道:“胤禟,你该回神了吧?”
胤禟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委屈:“我原本都想好要怎么做生意,想好派商队往哪里走了,这一下子肯定有点儿懵啊。”
恪靖笑着摇头:“我就知道你是一时兴起,九弟,姐姐得和你说句实心话。”她不能让胤禟就这么去问胤俄和胤禩。
胤禟乖巧道:“我听着,六姐说吧。”
恪靖勾起唇角,这个弟弟还是可爱的,“你如果真想经商,最起码得把当地官场和驻军的情况了解个大概,看看都是些什么人,胤禟,其实你总得先办些差事才好做生意。”
胤禟很是困惑:“为什么?我有身份,最起码那些人不敢明面上做些什么,而且我就是想要六姐手下几个干练的管事,想从您那里拨拉些人过来,也想着从您那儿认识些商人找找门道。”
但是他不想在这事儿上和四哥扯上关系,六姐的人手四嫂估计也基本清楚,这简直就是让四哥看明白他的一举一动。
恪靖叹了口气:“我不是说他们会给你使绊子,我是怕人家给你送了人情,你却不知道,为那么点儿银子在汗阿玛面前背上黑锅。”
胤禟皱着眉头努力思考,微微瞪大眼睛:“您是说怕有人把朝堂上的事儿往我的商队身上栽赃?”
恪靖扯了扯唇:“你难道不是为了朝堂上的事儿要做生意吗?”
胤禟咽了咽唾沫,恪靖看着他眼珠滴溜溜地转,端起新倒的茶水抿了一口,说实话,经商很难,她也是生下儿子之后才真的开始与各个部落打交道,才终于明白四嫂说得打不通关节是个什么意思,就这还是因为与噶尔丹打了好几年仗,当地的关系网算不上紧密,她既是公主又有敦多布多尔济帮忙才勉强打开局面。
胤禟手指不安地动着,他没琢磨这么多问题,他就是才打算做生意,“也就是说,我如果想要做生意,就是一定得挤掉一部分人?那些人基本都是有官面关系的,尤其是江南?”
恪靖点头,官商不勾结商道难走。她其实只能管管归化城附近,和晋商来往只是各取所需,还谈不上有多么密切,毕竟她正儿八经才做了两年生意,像一些产自南方运到蒙古的东西走得都是四嫂商队的门路,南方那种士绅遍地走的地方恪靖很难贸然插手,容易引来麻烦。
胤禟瘪瘪嘴,无精打采道:“那我怎么办?”
恪靖挑眉笑道:“你没想多仔细我相信,但是你应该想到可能会有人排挤你的生意了吧?”
胤禟偏开头,声音闷闷的:“您都猜出来了还问?我是想着八哥人脉广,让他请人看着点儿我的货,毕竟土匪也不少。”
恪靖轻声道:“九弟,你得想清楚,有了银子的往来,很多事情就不可能是你能控制的,就算我给你再精明的管事,可只要是人就会有疏忽也有可能被骗,你全靠八贝勒,你是完全处于下风。”
胤禟张口欲言,但到底没出声。
恪靖又加了两句话:“我和四嫂能很快控制一部分商路,大部分都是因为我的身份。之前有一个自称是来自盛京的商人想要攀上公主府的门路,皮毛确实不错,我就买了些让他的人送来这儿给四嫂,也得亏我鬼使神差地干了这么件事儿,那商人就是个晋商,他的族兄弟与山西巡抚噶礼有那么些关系。”
胤禟轻声问:“那是怎么发现的?”
恪靖认真道:“四嫂有一支往盛京的商队,主要就是贩卖皮毛,那商队的领头正好在京城,见着这事儿就觉得不对劲,他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么个皮毛商人,而且和几个伙计套话,又发觉他们有点儿晋地的口音,虽然不是很明显,四嫂写信告诉我,我才派人开始查那个商人的来往,这个好歹我是用正常价格买的,那商人除了谎报了他的来历,其他地方都没问题,可是下一次呢?”
胤禟深吸一口气靠在了椅子上,恪靖叹道:“所以一般商队是不会跑生路的,因为带着货到了生地方就是把自己当成待宰羔羊,我也是开始有些顺利,才掉以轻心了,四嫂就很谨慎,与我交易货物,总要打听清楚那些东西卖到了哪里用什么价钱卖的?不过我只是个公主,又嫁给了额附,就算我真沾染上麻烦,也就是写信给汗阿玛赔些小心,蒙古到底远离京城,你是不一样的。”
胤禟闭上眼睛,声音艰涩:“那我该怎么办?我总不能天天除了吃就是睡吧?”
恪靖意味不明道:“能除了吃就是睡也是福分,能在皇家这样简直就是天大的福分,你又想做什么呢?”
胤禟睁开眼直视着姐姐:“我也是阿哥,我真的不甘心沦落成一个只能吃喝玩乐的废物。”
恪靖叹了口气:“我没说这样不行,只是你与八贝勒也混了几年了,事实就是没什么用,汗阿玛反而更加敲打你,连去塞外都不带你与十弟,胤禟,你也有动摇对不对?岳乐都死了十多年了,他的谥号都能被夺掉,想要逆着汗阿玛的心意不是那么好受的。”
胤禟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说:“十三弟就可以被汗阿玛放到太子身边,眼见着是要培养他的。”
恪靖眨眨眼:“我怎么听说十二弟去过几趟毓庆宫不再去了呢?”
胤禟滋味难言:“他帮着写公文连格式都不对,被汗阿玛赶回上书房接着上课了,只不过,我记得他功课还是不错的。”
恪靖看了胤禟一眼低头喝茶了,人各有志,或许太子在十二弟眼里不是一个好选择,其实恪靖也不知道谁才是对的,只是胤禟要靠着老八的人脉做生意一定不对,自从她发现就连商人也会欺瞒她之后,她就彻底明白了身份这东西有时候没用,说句难听的,她家才入主中原多久啊?
胤禟想像的那种他一下场做生意,凭着身份就能无往而不利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出现,太祖起家那会儿就有明朝统治范围内的商人暗中支持,等到太祖成了气候与明朝对峙乃至之后太宗谋夺中原都有晋商在提供军资打探消息,所以才会有晋商跑到归化城与她做生意,这里头很多都有皇商之名,是她的汗玛法汗阿玛给予晋商的回馈。
恪靖接着又与胤禟讲了很多商人为了攀关系能使出的手段和他们内部的倾轧。
胤禟趴到了桌子上,声音闷闷的:“六姐聪慧,六姐给我指个明路吧,您说得对,这折腾了好几年,不如汗阿玛挥挥手,这些先不提,我就是想要给自己找个活儿干。”
恪靖摇头:“汗阿玛没打算给你差事,你自己要是要不到的。你没有封爵开府,没有旗下人口,住在宫里由内务府养着,连个田庄果园都没有,你这个小阿哥对地方官员和商人的吸引力很小,你确实也只能像你打算的那样靠着八贝勒,可是你仔细想想,那不行。”
胤禟难过得很,“您说让我好好考虑,可是您做得那几个部落的生意我不能粘手,我到别的地方做生意,您又说不行,然后我还要不到差事,我这不铁定得闲待着了?”
汗阿玛不让他和十弟开府对他们的限制真的特别大,不像表面上的只是出宫不方便,基本就是告诉所有人他和胤俄还是个孩子,他俩的话不能当真。
恪靖认真打量胤禟,胤禟无精打采地问:“您想说什么?”
恪靖唇角弯起:“我记得你俄语特别好,你多找几个传教士练练,肯定能用得上。”
胤禟眼神迷茫:“我还能去俄国住着吗?”
恪靖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把眼界放开点儿吗?非要盯着京城这一亩三分地?”
胤禟惊讶地看着恪靖:“我怎么觉得您嫁出去三年这口气越来越大呢?京城都成了一亩三分地了?”
恪靖翻了个白眼:“胤禟,你老想着从汗阿玛身边寻摸个差事,这很难的,你得接受这个现实,你就是生得晚,比前头的哥哥们你没那个优势,你擅长外语,为什么不想着从这上头让自己站稳脚跟?当初签订《尼布楚条约》我们这边都很难找出精通俄语的官员,这蒙古也渐渐安稳了,俄国与我们的边贸迟早还要开的,到时候你再用一口流利的俄语求汗阿玛派你过去监管不比你这会儿想着做生意强?”
胤禟皱着脸:“我倒是觉得那些蛮夷有那么几分本事,就是大家不看重这个啊,汗阿玛和朝臣的眼睛都盯着南边儿,六姐您这就把我支到北边儿了?”
恪靖正要再说,听见外头给胤俄和额附行礼了,笑道:“我和你姐夫得回府歇会儿了,你自个儿琢磨吧。”
胤俄进来不好意思道:“我领着姐夫绕着这儿转了转,外头有些冷。”他发现他们回屋早了,这明显是没聊完。
敦多布多尔济的汉语稍有些别扭但还算流利,他热情道:“让九弟与十弟和我们一起回府吧?”
胤禟连忙摆手:“多谢姐夫了,不用,我送您们出去,这赶紧回去歇歇脚吧。”
恪靖笑着扯了扯敦多布多尔济的胳膊:“咱们走吧。”
等送了两人离开,胤俄与胤俄去了书房坐下,胤俄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六姐不想你再掺和。”
胤禟抿抿唇:“六姐是个挺厉害的人,她不是反对咱们为自己争,她顾及我的面子没直说,但是我听明白了,官商勾结,商永远是弱势的,我那么干就是彻底依附八哥了,再没有脱身的可能。”
胤俄喉咙紧了紧,他自幼在宫里长大,根本没有接触过这些,看得清最上层的争斗,却不明白底下的人是怎么捆绑关系的,恪靖姐姐说得对,他们想得正大光明的做生意根本就不存在。
想让地方官员帮忙,就一定会被人家捆到一条船上,人家不是那几两银子和一些礼物能打发的,更何况是老八,用他的人脉赚来的银子好像本来就是老八的。
九哥与他想象的做得买卖能与老八关系分明不大靠谱,而且给了胤禩银子,他也不至于有多感激,倒卖货物本身靠得就是关系,押送车队难道能有什么不外传的独门绝技?
胤禟眨眨眼睛:“那样我就成了个大管事。”
胤俄声音低沉:“可是我们确实没什么资本,没有办过正经差事,与官员没怎么打过交道,没有旗下人口,找不到有主从名分可以派遣的人,最重要的是我们没有爵位,有些门道的地方官都知道咱们俩不受宠。”
胤禟凝视着桌上的俄语书籍,六姐的话很有可操纵性,如果他在这方面靠谱,那皇帝怎么也得用用他吧?
胤俄看了看九哥,靠在椅子上望着屋顶,这日子太磨人了,觉得太子储位不稳,可他依旧在毓庆宫住着,觉得老大老八不稳当,可是他和九哥好像也只能跟着他们,觉得四哥还算不错,可是四哥明显是一心奔着辅弼重臣的道儿走,不愿意搭他和九哥关于朝局感叹的话,只乐意尽个哥哥的心与他们正常来往。
不过,胤俄越来越相信阿灵阿那个混蛋最后没好下场,汗阿玛容不下索额图的嚣张,阿灵阿可是越来越自得了。
胤禟低声道:“六姐说了,想挣些银子也应该,如果我俩乐意,可以拿银子出来投进去,她年底给咱俩清银子,就是她经手的货物大半都是四嫂的商队,让咱们考虑清楚,她元宵过后才走。”
胤俄声音淡淡的:“回绝了吧,银子的事情从来说不清。”
胤禟点头,他也觉得不成,他们中间插一脚进去,就不能怪外人瞎想,可是他们现在真的不好引人注目,朝堂太乱了。
胤禟扭头问道:“咱俩要不先在京城开个铺子?皇城脚下,总归没人敢砸我和你的场子。”
胤俄坐直身子,认真道:“倒也可以,就是得费心找找合适的,给咱们赚点儿零花钱,还是得有个干练的掌柜。”
胤禟抽抽嘴角:“也就是说还得托关系呗?”
胤俄无奈道:“就算咱们想自力更生,也不能上大街上挑人吧?”
胤禟叹了口气:“一事不烦二主,我找六姐吧,还是姐姐好说话,要是找我额娘的那些娘家人,且不说他们都在盛京,我还得还人情,去年汗阿玛警告不允许私自采人参,但是我估摸郭络罗家应该是采了,这会儿大约也还偷摸干着呢,谁叫人家有我和五哥这俩靠山呢?反正开在京城的铺子光明正大,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说完话,胤禟皱起眉:“我这话怎么怪怪的?好像如果派商队去各地就是做偷鸡摸狗的事儿,所以才不想用四哥知道的人?”
胤俄叹气,他们本来也就是打算给自己攒本钱,为的还是储位斗争,感觉官场走不通想着走商场,但是果然是他和九哥天真了,汗阿玛把他们按在阿哥所就是知道不出宫他们什么都干不了,也就能鼓动下八哥,但阿灵阿已经彻底站到八哥那边儿了,琢磨着让恪靖姐姐帮忙也不可能了,完全靠八哥,他们确实不能接受,罢了。
胤禟安慰自己:“就算我真的能用六姐的商队,可往江南走不还得靠八哥吗?我不想当个掌柜的,这挺好,要不然等到摊子铺起来了,我再后悔也说不出不干的话,那你或许还好,我就得一心一意跟八哥走了,怪不得如果贪官倒台,一般来说当地的商人也会倒霉呢,我可不能当这种生意人,不行不行。”
看着九哥的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胤俄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他们在上书房学了那么多的功课,却只能留在宫里无所事事,汗阿玛有没有考虑过他和九哥的未来?
次日,恪靖坐在了四贝勒府里,泰芬珠笑意盎然:“我原本就打算今儿去看你,你的拜帖递得够快的,在我这儿用午膳啊。”
恪靖笑叹:“我是做妹妹的,又是第一次回来,当然得往兄弟们府上跑一跑,知道三哥四哥都不在家,我这不是想着先去三哥府上,然后来您这儿用午膳能多待一会儿吗?也让四哥见见额附,他们之前处得还行。”
泰芬珠往窗外瞧了眼:“就把额附留在前院行吗?”
恪靖笑道:“他都看过虎宝了,咱俩说悄悄话,他在这儿也别扭,干脆让他在前院喝会儿茶,昨晚我与额附不是去毓庆宫了吗?回府就挺晚了,他正想歇会儿。”
泰芬珠笑着点头,“等下一次再回京把外甥也带来。”
恪靖无奈:“孩子小,我原本说要带,后来又不放心,干脆留在公主府里了。”
泰芬珠温和道:“肯定是个可爱机灵的孩子。”
恪靖抿唇笑:“和虎宝差不多大,四嫂,我得和您说件事儿。”
泰芬珠点头,等听完胤禟的事儿,她只是惊讶道:“你希望九弟管边贸?”
恪靖笑声爽朗:“我之前在宫里的时候觉得天下就是这么个京城,去了蒙古才发觉哪里都有强者,我真有心去一趟土谢图汗部的驻地,那里的北边就是一个辽阔的大国,可以与我们坐下来谈判,我记得您之前不也说和他们做生意肯定能挣钱吗?”
泰芬珠眨眨眼:“九弟能同意吗?”
恪靖微微一笑:“我不知道,其实如果他想要与我们做生意,我肯定要求求四嫂,让您答应,我也心疼他都十七了,没成亲没差事的,只不过他扭扭捏捏地不乐意,那就算了,也许他会直接找别人,我只是觉得管边贸总还是个差事,比单纯做生意强多了。”
泰芬珠笑了笑,恪靖不再提这个,开始与泰芬珠聊别的,她也只是顺道一说,胤禟摇摆不定的,恪靖只是想让四哥和太子知道,他没有完全站八贝勒。
恪靖怕这个弟弟不得善终,因为他过于年少的时候就跟着八贝勒混,没有一个能真正领着他认识朝政的人,十弟被阿灵阿吸引住目光,恪靖自己都不太懂,她从没有接触朝政,但是她知道一点,朝政不是汗阿玛领着太子直郡王天天斗心眼儿,也不是这京城内代表着家族势力的勋贵。
各地的夏粮秋粮能不能收上来,水患旱灾能不能派遣得力官员抚民,蒙古与西南土司能不能保持安分,还有如何对待俄国这个强国,这些才能保证她爱新觉罗氏永坐皇位,就像她关心部落的小羊羔能有多少长大会有多少病死一样,这些看似繁琐不入流的事情才能撑起一方天地。
可惜胤禟的眼里只有京城的高官,这样推断出来的结论真的不会出错吗?
恪靖回京不久就是除夕,离晚上的宫宴还有一段时间,胤礽与胤祥还坐在书房里,胤祥温言劝道:“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殿下何必怏怏不乐?”
胤礽眉头打结:“之前叔外祖父说他要不还是先以年老乞休吧,这眼看着就要过完年了,难不成真的让他离开朝堂吗?”
胤祥笑了笑:“索相大约也是真的年老感觉体力不济了,殿下何妨答应呢?索相的二子仍然可以为您效力。”
胤礽抿唇:“他们怎及叔外祖父有资历有能力有声望?十三弟,孤不希望叔外祖父离开。”
胤祥却发现胤礽的手在不安的动,他之前提到索额图的时候都是手攥紧绝不同意他回家的,胤祥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底是说道:“殿下,直郡王觊觎储位之心乃是路人皆知,可汗阿玛却是慈父情怀觉得直郡王或许是一时想差了,他也是因为对于索相的误解太深,才会纠结党羽与索相过不去,倘若索相离开,直郡王却仍然执迷不悟,想来汗阿玛也会对他大失所望。”
胤礽轻声问道:“你是说叔外祖父乞休能够以退为进?”
胤祥勾起唇角:“您是我大清储君,品行才能无可挑剔,索相早年无奈与纳兰明珠争斗时不小心留下了些让直郡王攻讦他的借口,直郡王才如此猖狂要与索相对着干,可他绝没有资格来质疑您,咱们且看等索相离开,直郡王要如何作态?”
胤礽扯了扯嘴唇:“到底是孤无能,不能为叔外祖父与大哥敌对来惹汗阿玛伤心。”
胤祥扬起笑容:“您这是孝顺汗阿玛,与直郡王两相对比,众人自然叹服您的品行高洁。”
胤礽苦笑道:“到底是憋屈啊!”
胤祥叹了口气,沉默下来,胤礽不再说话兀自思考,胤祥垂下眼帘,他明白了,索额图待不下去了也必须走人。汗阿玛的意思越来越明显,索额图已经很难再正常办公了,只是索额图想着用此举换来太子与汗阿玛的关系缓和很难啊,他都赖了大半年了。而且太子貌似是真的不太甘心,他真的只相信索额图会坚定的支持他。
赵新进来禀报,太子妃准备去宁寿宫了,胤礽起身,他得与石氏一起去给太后请个安,再回来前朝参加宫宴。
石氏很温和地与胤祥寒暄了两句,胤祥笑着回应之后跟在胤礽与石氏之后往宁寿宫走,胤祥看着太子夫妻一路无话,垂下头走路,心里叹息,他好像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子如此信任索额图,却如此防备汗阿玛,怀疑汗阿玛的居心。
大约就是因为三格格出生太子妃失去生育能力,四哥七哥却接连得了嫡子,与他们的福晋相处和睦家宅也安宁,毓庆宫内院却是这副不伦不类的样子。
胤祥安静地跟着往宁寿宫去,认真算下来,大哥、三哥、四哥、七哥都有嫡出长子,与岳家人来往也亲密,可石家人除了太子妃的本家会在年节给毓庆宫送一份礼之外,其他的石家人包括这些人的姻亲都是从不与毓庆宫联系,在太子与索额图拼命扩大势力的时候,石家人冷眼旁观,甚至多有回避。
胤祥想起了太子自嘲的一句话,他是太子,得顾全大局,不宜对满洲大族太过热络,不过兄弟们当然无妨。当时的胤祥只是觉得太子确实为难,不好过于笼络勋贵,毕竟他有大义名分。
现在,胤祥余光瞟到路边的积雪,太子说的这句话或许是汗阿玛对他的教导吧!
第93章
元宵过后,恪靖和敦多布多尔济离京,年味儿基本淡去,京城内恢复了寻常的样子。
胤禛换到了刑部当差,与之前一样都是先看卷宗,和衙门的人打打交道。胤禛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只是泰芬珠察觉到他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虎宝脱去了冬天厚重的衣服,跑跳更加自由,天蒙蒙黑还没见着胤禛,就一路往前院奔去,泰芬珠去小厨房看了下单独给虎宝炖的肉,回到屋子就不见他了,无奈地坐在椅子上叹气。
陈嬷嬷笑道:“您这是怎么了?大阿哥之前就喜欢往前院去啊。”
泰芬珠扯唇笑笑:“这孩子没轻没重的,我怕爷恼了他,爷待在前院就是有差事要忙,这得教教虎宝了,不能让他想起来就往那儿窜。”
陈嬷嬷听了这话,微微蹙眉,担心道:“那您要不要去看看?”
泰芬珠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教是要教虎宝的,胤禛的心情最近一般,但是虎宝这都过去了,她再跟着到那儿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左右虎宝还小,胤禛应该也不会冲孩子发火。
前院儿,胤禛在书桌前慢慢踱步,不时叹口气,他完全没有想要吃饭的欲望,只觉得一个人待在这儿有种莫名的安心,胤禛停下了脚步,他怎么听见虎宝的声音了?
苏培盛在门外守着,看见大阿哥一路奔过来,赶忙推开门揭开帘子,不管爷在里头干嘛,反正让大阿哥进去就对了,不过伺候大阿哥的人就不能跟着进了,这就是他苏培盛的差事。
虎宝进了屋子就往胤禛身上蹦:“阿玛,你抱我啊!”
胤禛叹了口气,俯身抱起了这小祖宗,虎宝咧开嘴笑“阿玛,我有肉吃,分你一半儿。”
胤禛抿抿唇,感觉胸口一下子就轻松不少,抱着虎宝坐下,笑了笑:“阿玛不吃你的肉,都留给你吃。”
虎宝把脸凑近胤禛,紧张地眨着眼睛:“我来告诉额娘,你吃肉啊。”
胤禛失笑出声,虎宝见状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阿玛,你最好看。”
胤禛笑得更厉害了,他儿子最近喜欢夸人好看,不过只有他和泰芬珠是最好看。
虎宝探手摸了摸胤禛的脸,“阿玛,咱们去玩儿吧。”
胤禛边起身边摇头:“不行,这都天黑了,咱得吃饭。”
虎宝嘟嘟嘴,胤禛脚步轻快地往正院走,走到一半儿虎宝挣扎着要下来,非要牵着胤禛的手走。
胤禛握着儿子的小手放小步子,微微抬头看了下夜幕,又低头看着矮矮的虎宝,其实不用着急,太子的性格改不了,汗阿玛的身体依然健硕,未来可期。
泰芬珠在院子里徘徊,见到父子俩赶忙迎上前:“爷,净下手咱们用膳啊。”
胤禛扬起唇角:“好!”
虎宝蹦跳着拉过泰芬珠的手:“额娘,我的肉呢?”
泰芬珠笑道:“在灶上,额娘让人给你端,饿了吧?”
虎宝连忙喊道:“不是,阿玛饿了,阿玛要吃。”
胤禛无奈地笑看向儿子,他就说他们要去吃饭而已,虎宝眨眨眼得意地望着胤禛,胤禛笑道:“对,我要尝尝你的炖肉好吃吗?”
虎宝骄傲道:“肯定好吃!”
用过晚膳,虎宝睡下,胤禛穿着里衣半靠在床头,等泰芬珠坐到床边儿,胤禛抿抿唇,问道:“你最近与三嫂有往来吗?”
泰芬珠回想了一下,摇头:“自从正月赴宴的时候频频见到她,之后就是给太后娘娘请安时会碰一面,也基本不说话,三嫂怀孕了,大格格的身子却总也不见好,她这一年多的时间出来都少,不像以前一样喜欢串门。”
胤禛叹口气:“汗阿玛把我调到了刑部,把三哥放到了律例馆,律例馆就是负责制定法令的,我这段时间与三哥来往也多些,他和徐秉义打得火热,徐秉义今年刚刚被任命为律例馆的总裁,昆山三徐你知道吧?”
泰芬珠点头:“参加宴会的时候听人提起过徐秉义最近几年很得汗阿玛重用,我记得十年前徐秉义的弟弟徐元文就逝世了,大约七八年前他兄长徐乾学也没了,昆家三徐就剩下了他一个。”
徐秉义前年管过詹事府,詹事府就是胤礽这个太子的下属机构,里头的官儿胤礽可以光明正大的派遣。胤礽与胤禔的事儿早就连各家夫人都心知肚明,徐秉义这个人自然也会被大家关注。
胤禛挑眉:“你知不知道他那俩兄弟是因为什么逝世的?”
泰芬珠叹道:“我有所耳闻,是傅腊塔上表弹劾徐乾学与徐元文,说他们纵容家中子弟在二十九年那会儿的淮州徐州饥荒中为己谋利,徐元文被罢官回家后第二年就病死了。”
胤禛轻笑出声:“傅腊塔姓伊尔根觉罗,他的额娘还是纳兰明珠的族妹,也算是明珠的外甥,徐乾学与佛伦有过节,郭琇就是徐乾学的门生。我是越琢磨越觉得当初郭琇的那弹劾明珠的奏折压根不是出于什么公心,索额图同样一手遮天啊,徐乾学与索额图的关系可是不错的,不过想想也正常,他们都与明珠不对付,两人勾搭到一起倒也寻常。”
泰芬珠叹息:“这可真够乱的。”
胤禛轻哼一声:“这算什么乱?无非就是徐乾学指示郭琇把明珠搞回了家,然后明珠指挥傅腊塔把徐家二人给弄走了,我估摸汗阿玛是认为得平衡,不能只压一边嘛。这些事情说白了就是一回事儿,什么傅腊塔公正为民?不知道的估计还真觉得他是愤恨徐家子弟大发饥荒财呢!瞧瞧人家的出身和那几年朝堂的事儿,一目了然,底下的人相信下就算了,咱们这些人谁会搭理这种公正为民?”
泰芬珠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上了床给自己搭上被子,胤禛把话又转了回来:“这昆山三徐的舅舅是顾炎武,顾炎武是明朝遗民,一个真正的大儒,也就是有这个舅舅的名声作保,汗阿玛为了拉拢汉族士绅的人心,对于徐乾学的品行不端放任子弟才多有宽纵,可他自以为有金刚护身,直接掺和到了明珠与索额图的党争里,又是在靳辅治河之争正激烈的当口,他能在之后平安回家都是邀天之幸了。”
泰芬珠认真道:“我也听说徐乾学被指控做了许多不法之事,好像就是在他罢官回家两三年里发生的。”
胤禛讽刺道:“所有对贪官污吏不法士绅的控告都只会在一个时间里汹涌而现,仿佛之前他们这些人就能做得天衣无缝众人皆不知一样。我是越来越明白名声这东西有多么不靠谱。那个傅腊塔就因为上了一个弹劾徐乾学的奏折,打开了大家弹劾徐家的阀门,就被人夸赞清廉正直,虽然徐家三子品行都没能随了他们的舅舅也确实是真的。”
泰芬珠耐心地听着,这胤禛的话才说了一半儿,这胤祉的事儿他还没提呢,胤禛坐着生了会儿闷气,眨眨眼:“我刚刚是说三哥了吧?”
泰芬珠点头:“您说三哥与徐秉义关系很好。”
胤禛点头:“徐秉义为人很是低调,但是因为他兄长亲近索额图的立场,他本身对直郡王也多有敌对,谁叫徐乾学搞了个大的?他那门生郭琇也着实能干,用奏折把明珠送回了家,明珠也再没能真的起复,然后三哥如今就与徐秉义玩得高兴,泰芬珠,你说我三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着胤禛纳闷的样子,泰芬珠皱眉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胤祉绝对算得上文武双全,说一句优秀也不过分,只不过在京城这样的中央朝堂上混,性格与心志能影响很多事情,胤祉的心性更像是个孩子。
泰芬珠扭过头看向胤禛,斟酌道:“三哥肯定是天之骄子,我记得以前三嫂与我说过三哥很向往文人墨客的肆意自在。”
胤禛挑挑眉:“我觉得三哥够单纯的,他到底怎么想的非要与徐秉义这么个敏感的人凑一块儿,他与太子不过是个面子情,直郡王盯我们这些人跟防贼一样,三哥倒是什么都不怕。”
泰芬珠摇摇头,这个她就不知道了,“您早些睡吧,明儿不还得去衙门忙一天吗?等到五月底,咱们还得去参加直郡王迎娶继福晋的婚礼,今年的喜事挺多,九弟也要在九月份成亲。”
康熙给胤禔选定的继福晋是出身于正黄旗汉军佐领旗份的张佳氏,她的阿玛是个正二品的总兵官,如今也依然在任。这会儿各省的兵权都是文官掌握的,总兵官是个直接听命于巡抚的武官,很高阶的官员。只不过张佳氏家里头人丁单薄,她阿玛没什么叔伯兄弟帮衬,她家也算是亲戚里最有地位的。
胤禛感叹道:“这日子过得快啊,除夕那天看着弘皙与弘昱,我就忽然发觉几年的时光一闪而逝。我这些日子偶尔会有这样的想法,大哥看着弘昱像不像当初的汗阿玛看着太子?虽然到这个时候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思了,但是我真的发现尤其像我们这样兄弟多的人家,汗阿玛其实怎么做都不能让儿子们都满意,确实无奈。”
泰芬珠给胤禛搭了下被子:“汗阿玛也很喜欢您的。”
胤禛笑了笑:“睡吧,虎宝明儿一大早就起来了。”这孩子白天跑累了晚上睡得早,早上就会和他们差不多时间醒,有的时候他和泰芬珠起来出了卧房,那小家伙都能在院子里跑了两圈又回来坐下。
泰芬珠温声道:“好,您也闭眼睡吧。”
胤禛又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三哥够能蹦哒的,这削为贝勒还不到两年,他又开始了。
泰芬珠与九格格一道儿出宫,这会儿的风吹在面上让人觉得轻柔,头顶的太阳晒在身上暖融融的,漫步走在宫道上,九格格笑问:“怎么样?我的古筝还可以吧?最起码是个曲子啦。”
泰芬珠笑道:“不错,我和十二妹不都夸你了吗?你弹琴挺好看的。”
九格格扑哧一声笑了:“合着是我好看,不是曲子好听?哎,我之前觉得坐在那儿拨弄琴弦很有范儿,人家女先生夸我,我就觉得我也行,结果想要练好不容易啊,我练了半年也就能弹得了简单的,还老会断,这回去可得再练练。”
泰芬珠笑着点头:“你从小也没碰过琴,能这样就很好了。”
九格格笑呵呵地聊起了她练琴的心得,泰芬珠含笑听着,两个人走到宫门口,却远远地看到三贝勒府的马车过来,九格格纳闷道:“三嫂又返回来了吗?”
她今儿把古筝带进宫弹给额娘听,在永和宫多待了一会儿。三嫂这会儿早就应该到家了啊,她与荣妃娘娘的关系本身也一般。
泰芬珠仔细看去,从马车上下来的不是董鄂氏,是三贝勒府上的一个大太监和董鄂氏身边的贴身宫女,两个人下来就直奔宫里去,表情紧绷根本不往周围看。
九格格抿了抿唇:“三嫂家是不是出事了?”
泰芬珠皱紧眉:“在宁寿宫的时候三嫂和往常一样啊,约莫是家中孩子生病了需要请太医?”
九格格眉毛拧紧:“这主子身边的下人不应该这么慌里慌张啊,小孩子生病也寻常,四嫂,咱们要不要去看看?这都碰上了,不问问也说不过去。”
泰芬珠抿抿唇看向九格格,九格格也猛地回过神来,万一真像她想的那样是三嫂的大格格不好了,她和四嫂这会儿过去也不合适,既没有医术帮不上忙,还有可能等她们过去大格格就已经出事了,三嫂这深居简出的,人家也不会待见她们过去慰问。
九格格动了动脚:“那咱们走吧,只能等消息了,希望没事儿。”
泰芬珠嗯了声和九格格往马车处走,九格格压低声音:“不会有别的事儿吧?”她一旦开始往那个方向想,就开始胡乱琢磨。
泰芬珠犹疑道:“三嫂在府里地位很稳,我前两年与她来往多的时候,三嫂很精明能干,我见她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挺忠心,按理不会有什么问题。”从董鄂氏言谈里,也能听出来她对后院的格格们也挺谨慎,这都快搬到府里四年了,什么也都应该捋顺了。
九格格嘴唇嗫嚅了下,没能说出口,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三哥府上没了阿哥的三个格格可都还在呢。
泰芬珠拍了拍九格格的胳膊:“你别胡思乱想了。”
九格格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大约就是大格格不好了吧,这个侄女从出生就弱。
两个人登上马车,各自回府。
下午,虎宝午睡醒来在屋子里笑闹,泰芬珠看着崔凛统计出来需要拨下去做夏装的银两数目有些出神,三贝勒府往宫里请了好几拨太医,消息也传了出来,是董鄂氏的长子弘晴出事了。
虎宝大声地在外头叫阿玛,泰芬珠啪的一声把指尖夹着的毛笔摔在了账册上,连忙起身往外间去,紫苏赶紧上前把毛笔拿开,这毛笔上还沾着些墨呢。
胤禛紧紧抱着虎宝,看向泰芬珠:“咱们得去一趟三贝勒府,弘晴不好了,三嫂与三哥在闹,三哥身边的人来衙门找我,让我们过去,三嫂的娘家人在守孝,而且三哥不想让他们去府上。”
泰芬珠怔了会儿,就去抱虎宝:“那把孩子放下,爷要不要换衣服?”
胤禛抱住虎宝躲开了泰芬珠的手,他眼睛眨了又眨,虎宝搂住胤禛脖子,疑惑道:“阿玛,你和额娘去,我乖乖在家。”
胤禛深吸一口气,放下虎宝,嘱咐苏培盛:“你就不要去了,看好大阿哥。”
苏培盛立马跪下磕头,然后膝行到虎宝身边,胤禛快速换了一身花色暗沉的常服,与泰芬珠上了马车。
胤禛咽了咽唾沫,望向泰芬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弘晴本来应该在前院跟着师傅读书,但是他趁着师傅让休息的空挡去了后院的花园,头给磕破了,从上午到现在就没醒过,三哥派过来的人说估计不成了。”
泰芬珠声音艰涩:“三嫂”
胤禛叹着气点点头:“三嫂原本还在弘晴床前守着,知道孩子不行了就去了后院,把上午所有去过花园的人都抓了,三哥的人与三嫂的人还动了手,三哥不能叫三嫂把所有人都打杀了,真那样三嫂以后也就毁了。”
泰芬珠脸色发白,胤禛闭了闭眼:“三嫂执意要把妾侍都处死,三哥的意思是只能处死有嫌疑的,那府里现在已经乱套了,你可能不知道,三嫂去后院前把二阿哥与大格格都送到了九妹府上。”这眼见着董鄂氏是不打算再活了。
泰芬珠喉咙疼得厉害,哽得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胤禛说完话也靠在了马车厢上,胤祉派来的两个太监又哭又求,说福晋还有二阿哥,真把后院全部打杀了,她自己也没个好下场。胤禛胸口堵得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三哥的妾侍都是汗阿玛和荣妃赐的,府上的宫女都是内务府拨过来的,动用私刑处理一两个大家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绝对不能没有证据然后在自己家里一次性全部处理掉。
都在内城,三贝勒府很快就要到了,泰芬珠开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胤禛抿抿唇:“绝对不是意外。”弘晴是这个府里的大阿哥,身边围绕着那么多人,他一个小孩子能带着小太监溜出去就是开玩笑。
泰芬珠闭上眼低下头,胤禛又低声道:“我问过了,贴身伺候弘晴的大太监有的在屋子里忙,两个陪着上课的正好都出恭去了,身边有两个十三四的经常陪他玩儿的,弘晴带着他们一溜烟就往后院去了,其他的人犹豫再三还是先去禀报了大太监,等到赶到后院儿,弘晴已经昏迷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马车到了,胤禛叹口气:“不管怎么样,你劝劝三嫂,牵涉进来的处理掉,其他的放过吧,让她想想二阿哥与大格格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真让个继母进来,这三个孩子怎么办?三哥靠不上的,又有爵位在前头吊着,二阿哥这个嫡子想长大很难啊,董鄂家还能天天在府里盯着吗?”
泰芬珠点头,两人进了府,刚到前院就被震住了,胤禛扫了眼躺在地上的太监,拉着泰芬珠跟着侍卫找到胤祉,他正颓废地坐在椅子上。
看见胤禛和泰芬珠,胤祉抬头:“四弟,弟妹,让你们见笑了。”
胤禛一时没说话,这把侍卫都引进来了,胤祉抹了把自己脸上的血,看向泰芬珠:“弘晴在正院儿,福晋也在,麻烦弟妹了,让福晋想想孩子。”
泰芬珠无声地点头,胤禛指派了带过来的太监跟着泰芬珠去,就这府里的情况,他怕有下人攻击泰芬珠,光有侍女保护不了她,胤祉苦笑了下,让身后的侍卫跟着泰芬珠走了。
胤禛坐下来:“弘晴呢?”
胤祉一滴泪落了下来:“再也醒不过来了,脑袋上的血止不住,我刚刚又去看了一眼,已经没了。”
胤禛问道:“那俩小太监呢?”
胤祉摇头:“别问了,一个当场就自尽了,另一个在看到弘晴不好时直接撞墙死了,我简直像个笑话。”
胤禛沉默了下来,他只听了弘晴出事的经过和董鄂氏的疯狂,还没来得及过问这些下人。胤祉两只手无力地搁在腿上,垂着头:“我够傻够天真也够狂妄,明明知道后院的那仨格格与福晋不睦,明明知道她们彼此之间仇怨很深,就是当看不见,觉得这不该是我的活儿,董鄂氏应该管好下人和后院儿,我就是没把人家女人的丧子之痛当一回事儿。”
胤禛无言地听着,胤祉竟然笑了出来:“我查过的,四弟,我没有连这个也不管,只是确实是她们几个内斗才殃及子嗣,不干董鄂氏的事儿,避子汤是我额娘赐的,也与她无关,我就觉得她仨一人没了个孩子,我要罚就得都弄死,我就没管,只觉得年轻气盛的时候那样,过几年就没事儿了,难道她们真不管娘家人?谁曾想就碰上了这么一个,富察氏。”
胤禛喉咙动了动:“她一个人就能干这事儿?”
胤祉舔了舔嘴唇:“肯定有外应,可是她打死也不说,我已经把她打死了,侍卫也已经去了她家,不怕死就都去死吧。我找不到她娘家参与的证据,我也没心情暗中打压,我就要干脆利落地送他们去死。”
包衣里富察氏也算人数众多,他额娘挑的时候净给他好的了。
胤禛欲言又止,胤祉头也没抬:“查不到的,这些包衣宫女来往都复杂,富察氏在进我院里之前就是个人缘不错的,她家里头也是个左右逢源的样子,这些内务府的人谁跟谁都能扯上关系,怪我,富察氏的侍女能出府,她也见过几次娘家人,进我府里的太监也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走得都是内务府,现在人都死了,根本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胤祉抠了抠手:“我这一两年不让福晋管前院儿,弘晴身边人都是我给的也不让她插手,但是我也忙,大太监和嬷嬷我仔细看过,小太监和侍女就是底下选上来的,谁知道他们收了多少银子?”
胤禛靠到了椅子上,胤祉抬头看他:“我是活该吧?内宅不宁就有祸起萧墙的可能,我不把这些女人放在眼里,我儿子就被害死了,我可算明白了,人心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觉得富察氏不该恨福晋,那是她先对田氏她们的儿子动手的,结果她就恨上了,她与我说,如果不是避子汤,她没准儿在福晋进门前就有阿哥,我额娘为的不就是嫡长子吗?她就想我额娘失望。”
胤禛依然沉默,这里头胤祉的忽视确实是个问题,只不过他是他的三哥,胤禛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心口捅刀子。
胤祉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话音哽咽:“我额娘她够不着,她就动弘晴,我终于知道什么叫迁怒了,人家是无权无势动不了我,但能收拾我儿子一个小孩子,我欺负人家,人家就害弘晴,谁也别小看谁,咱们能名正言顺要人性命,人家通过鬼蜮伎俩也能行,要不说体恤下人的主子那么多呢,一个活生生的人真要豁出去不活了什么都能干。”
胤禛看着胤祉哭,他哭到最后起身往正院走,胤祉的身子晃动了下,胤禛赶紧扶住他,胤祉抓住四弟的手:“我得去再看看弘晴,董鄂氏恨毒了我,前年富察氏闹腾的时候她要处置我不让,要不是我算个皇子,她到底想让娘家人都活着,就不只是挠我这两下子了,四弟,一会儿你进宫帮三哥个忙儿。”
胤禛挤出两个字:“您说。”
胤祉笑容惨淡:“我知道汗阿玛疼爱我,但是请他老人家别管我府上的事儿了,我的家事我自己处理,就请他看在弘晴的面子上无视掉这场闹剧吧。”
胤禛低声应下,扶着胤祉往正院去,胤祉任由四弟扶着,他的腿真的无力。
往正院走的路上,胤祉想或许这事儿从始至终就是一团乱麻,仨个格格闹腾的时候他后知后觉,事后不忍心没有及时处理。董鄂氏虽有管家之责可她找出伤害子嗣的人了,这就尽了责任,她不保庶子谁也拿她没办法,额娘都只能给她脸色瞧瞧。田氏与王氏认了,富察氏不认,胤祉只能怪自己了。
胤禛听到胤祉说:“我的家里不是所有下人都会畏惧我啊,人心不可控,呵!”
第94章
胤禛和泰芬珠在三贝勒府待到深夜,等坐上马车,胤禛把头靠向车厢,泰芬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力气。
等回了家,泰芬珠洗漱过后,进了卧房就看见胤禛半靠在床头睡着了,泰芬珠坐到床边,轻轻推了下他:“爷,您躺下睡。”
胤禛迷糊着睁开眼,含糊道:“我还不困呢。”
泰芬珠上了床盖好被子,胤禛清醒了些:“唉,我还想说说话。”
泰芬珠偏过脸看他,胤禛认真道:“你觉得三嫂能想开吗?”
泰芬珠低头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个太早了,弘晴刚刚出事,三嫂今晚肯定都合不上眼睡觉。”
胤禛抿抿唇:“我怕三哥被三嫂迁怒。”
泰芬珠轻声道:“怎么可能?三嫂最在乎的就是孩子,三哥是二阿哥与大格格的阿玛,三嫂怎么可能把三哥当仇人?”
胤禛嘴唇嗫嚅了下:“三哥的责任挺大的。”
泰芬珠沉默了下来,不当仇人才是假的,只不过人有亲疏远近,胤禛自然是为胤祉着想而不可能考虑董鄂氏的将来。
胤禛原本是坐直的身子也重新靠了回去,低声道:“破镜难圆,三哥与三嫂以后也就是个面子情了。”
泰芬珠叹息:“爷,三嫂不可能忘记弘晴出事的缘由,她与三哥的关系难以挽回。”
胤禛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指,“我只是想起汗阿玛今儿下午问我的话了,他说那以后三哥的子嗣怎么办?”
泰芬珠垂下眼帘:“田格格与王格格,后进府的伊尔根觉罗格格和李格格,这些都是身体健康的年轻女子,自然能够为三哥诞育子嗣。”
胤禛略有些犹豫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不过想了想他还是直接道:“汗阿玛害怕三嫂心气不顺儿,以后对三哥和后院都不好。我觉得,我就是想那三哥以后得怎么办啊?”
泰芬珠放在被子下的手缓缓握紧,斟酌了一会儿:“爷,其实您与汗阿玛也有些多想,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富察氏那么不管不顾的,这样的人本身也少,王格格与田格格不就认识到自己曾经的过激手段,这两年开始吃斋念佛了吗?”
这确实是真的,王氏与田氏的顺服在很大程度上让胤祉与董鄂氏觉得事情过去了,毕竟胤祉依然宠爱她们,虽然宠爱不似从前那么多,王氏与田氏也盼着再有孩子。
而富察氏在折腾了两回之后渐渐沉寂了下去,胤祉对她的宠爱大不如前。富察氏相貌更姣好,心气儿也要高些,满以为她的阿哥可以当府里的三子,她能母凭子贵当上侧福晋,结果大失所望。又因为胤祉觉得她在小阿哥夭折后过于纠缠了些,所以她受到了胤祉的冷落。
当然这里头或许还有别的人在推。大家都知道有子嗣传承的人才有资格坐到那个位子上,康熙身体硬朗,孙子们已经到了可以进学互相攀比的时候,皇子们也能够把儿子拉出来亮亮相在老爷子面前博些好感,在这种上至皇子下至他们的党羽都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在赌博的夺嫡之争里,不太能指望他们的道德约束能力。
胤禛轻轻地叹了口气:“可就这么一个不甘心的就能害了嫡长子,汗阿玛是怕,我也有点儿,三哥与三嫂天长日久的相处,那有些空子不是说来就来?”
泰芬珠抿抿唇:“那就只好让三哥离三嫂远些了。”康熙都能有这个想法了,董鄂氏以后也就只能守着正院和儿女过了。
胤禛听完话就泄了气,怔在那儿琢磨,泰芬珠静静地靠在床头,嫁到皇家的艰难平时看不出来,这会儿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董鄂氏今天才失子,胤禛亲眼看见弘晴心里还有不忍,对董鄂氏这个三嫂也有几分叹息。放到康熙那儿,一个孙子并不能让他有什么太大的触动,他第一反应就是董鄂氏今天的失态会不会放在胤祉身上,而对于弘晴出事并没有什么真切的关注,换言之康熙容不下董鄂氏因此事产生的怨望,即便他也知道董鄂氏不可能不怨。
胤禛出神了一会儿躺进了被窝,叹了口气:“我还没问呢,你是怎么劝好的三嫂?”
泰芬珠摇头:“我过去的时候三嫂已经平静下来了,她一直坐在弘晴床边,我想要说话她说不用劝她,三嫂说她知道她得怎么做,我们就那么一直坐着,就是爷与三哥进来时看见的那么安静。”
胤禛闭上眼睛:“你也躺下睡吧,弘晴的丧仪简单,三哥也不想请人,明儿你去九妹府上看看两个孩子,尤其是大格格,千万不能叫这个侄女儿在九妹府上出事儿,那孩子的身体也弱,今儿都有太医跟着她直接去了九妹府上。”
泰芬珠躺下盖好被子:“您放心,我明儿打早就去。”
胤禛嗯了声没再说话也没睁眼,他真的心绪复杂到极点了,纳妾是为了什么?不就为了子嗣繁茂吗?如果只是为了美色干脆当通房养在前院就好了。
可是三哥的这个妾直接把他儿子弄死了,三哥拢共就二子一女,现在变成一子一女了,这该怪谁呢?如果婚前只赐教导人事的宫女是不是要更好?如果不是妄想过庶长子继承三哥的爵位,自觉得生活极不如意没有盼头,富察氏怎么敢如此行事?
胤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想起三哥让他进宫与汗阿玛报信的事儿了,三哥说的话还有他眼里的复杂情绪,是不是他也有些迁怒呢?迁怒荣妃或是汗阿玛?因为自己的疏忽造成嫡长子夭折这个负担太重了,三嫂与三哥的生分又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情,三哥自己也说他就是个笑话,三哥都怪上自己了,在心里怨怨旁人又有什么不能做得?
泰芬珠感觉到胤禛的心绪不宁,可是她没有出言劝慰的意思,董鄂氏对于孩子的防护确实做得很好,要不然富察氏也不会等到弘晴搬到前院儿住才找到机会动手,就这还是因为胤祉不想董鄂氏监管他的前院儿,把给弘晴选人伺候的事儿揽到了自己手里才有了空子。
董鄂氏的杜嬷嬷与泰芬珠哭诉,说三爷喜欢几个格格,福晋对她们不得不宽松些,就为着这福晋下了大力气来约束其他下人,力求安全,谁成想到底还是在前院上出了纰漏!
胤禛琢磨他的,泰芬珠想自己的,两人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到次日,泰芬珠用过早膳要往九格格府上去,胤禛难得的没去衙门,只坐在西次间看虎宝玩儿,泰芬珠走过去:“爷,您不去当差?”
胤禛抬头:“一会儿去,反正也没什么大事要忙,我想在家待待。”
泰芬珠点头:“那我去九妹府上了。”
胤禛嘱咐道:“看看大格格情况怎么样,虽然这话不好听,但是孩子要是不太好还是尽早送回三哥府上吧。”
泰芬珠应下转身走了,虎宝立马叫唤,他明明是等额娘与阿玛说完话再和额娘聊的,这怎么走了呢?胤禛抱住要下炕的虎宝,哄他:“你额娘有事要忙,你与阿玛聊天吧?”
虎宝撅着嘴,胤禛抱着他折腾他那堆布老虎去了,坐在旁边看着孩子玩儿,胤禛从昨天就翻腾的心情才能和缓下来。
弘晴是第一个长到这么大才没了的侄子,胤禛过年那会儿还抱过那个孩子,他真的有些缓不过劲来,知道后院女人会争,但却没想过能争到这个地步,人情与礼法似乎合不起来,三哥的这场悲剧确实是从一开始就在酝酿。
泰芬珠到了九格格府上,跟着她去看了看二阿哥与大格格,姑嫂两个坐到榻上面面相觑,九格格连着叹了几口气才说:“这可真是叫人唏嘘,我原先还有些自艾自怨,想想你们这些人,我就觉得我得知足了。”
泰芬珠抿唇:“爷的意思是让你不要照顾两个孩子太久。”
九格格点头:“我明白的,大格格的身体真的弱,三嫂只有二阿哥这么个儿子了,我安排了我的心腹紧紧守着,确实提心吊胆,过几天我就把孩子们送回去了。”
泰芬珠叹了口气:“你心里有数就好。”
九格格不是滋味儿道:“先大嫂拼命留了个儿子,大哥这就又要成亲了,也不知道弘昱得怎么办?”
泰芬珠叹道:“弘昱已经能住到前院了,大哥多上些心应当无妨,四个格格也大了,遇事儿了总归能与大哥说个清楚。”
九格格在脑子里过一遍自己的嫂子们,她们嫁到皇家真就得处处顾及,三嫂要不是顾及三哥对弘晴的重视也不会畏手畏脚,最后让事情闹成这个样子。
弘晴是幼年夭折,董鄂氏依旧得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多看了董鄂氏两眼,只是什么也没说,她这个老婆子就不提起来揭人伤疤了。
太后能不提,荣妃不可能不提,戴佳庶妃拉着哈达那拉氏无声地行了个礼直接去了偏殿。
进了正殿坐下,屏退了下人,董鄂氏面无表情眼睛只盯着墙,荣妃抿紧唇,婆媳两人沉默地坐了好久。
到底是荣妃先开口了:“弘晴没了我也难过,只是你还年轻,还有二阿哥,慢慢看开些吧。”
董鄂氏眨眨眼,把听到弘晴就会流的眼泪硬逼了回去,声音淡漠道:“娘娘放心,我不敢做任何事情。”
荣妃咬下唇:“我早与你说过大度些没什么不好,这件事你就没有错儿吗?”
董鄂氏喃喃了两遍大度:“呵,您的话说得真体面,就像皇上的后宫里从没有皇嗣不明不白地夭折一样,就好像没有妃嫔小产一样,您能坐到四妃的位置上,何必与我在这里说这些呢?”
荣妃被哽住了,她仔细打量董鄂氏:“你是不想过了吗?对我称呼娘娘,不想认我这个婆婆了?你得明白,要不是我送了避子汤,你的日子未必有如今好过,瞧瞧五福晋到现在也翻不了身,再怎么样,我没有对不起你吧?”
董鄂氏扯了扯唇:“娘娘,您的心里一清二楚,我已经在府里另开辟了一个膳房,以后我和孩子单过就好,三爷与他的格格们随意,我到底为三爷养了四个孩子,虽然那个大的没了,姑娘看样子也就是早晚的事儿,三爷的俸禄与我一半总不过分吧?”
荣妃沉默了下来,半晌才说:“我也没过四个儿子,他们到底怎么死的,我不是聋子瞎子,我能猜个大概,只是女人到底艰难,你何必难为你自己?”
董鄂氏淡淡道:“您的不容易我看在眼里,我自问对您也算周到,我没有说您的丧子之痛是假,只是娘娘,您当初难道就没有过野望吗?”
荣妃盯着董鄂氏,董鄂氏无所觉一样缓缓道:“仁孝皇后是皇上为了亲政立的,皇后是尊贵不错,但是人家索尼愿意考虑背刺鳌拜是为了以后的太子,皇上一面尊奉汉学说嫡长尊贵,一面让后宫的庶妃频频怀孕,这像不像是耍无赖?”
荣妃喉咙动了动:“就算我把人都撵走了,你说话总得顾及些分寸吧?”
董鄂氏微微勾唇:“我早就不想活了,我能来给您请安不就很能表现我的恭顺了吗?人家八福晋到现在也没踏足过延禧宫,皇上又能如何?赐婚圣旨是他老人家下的,他当然也可以赐死,八福晋无所畏惧,您以为我就贪生怕死吗?”
荣妃攥紧手帕:“你还有指望,二阿哥好好护着,将来胤祉的爵位和家产都是这孩子的,你安稳地当老王妃不好吗?”
董鄂氏挑眉:“您说得对,所以我来与您请安了,要不我再不会进宫一趟,我阿玛为国征战沙场,我卧病在府,皇上难道非要我爬着进宫给您尽孝吗?”
荣妃被董鄂氏自始至终的无动于衷弄得怔在了那里,董鄂氏反而疑惑似的问道:“刚刚您是不是说三爷的东西以后都是我儿子的?那我真的困惑了,您到底为什么总要盼着庶子出生庶子成群?我都把她们彼此攻讦的证据摆到您这里了,您为什么视若不见呢?三爷嘛,我理解人家那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您又图得是个什么?还是说,我这个嫡福晋不能害庶子,她们作为侍妾就可以无所顾忌了?”
荣妃被这些话说得一时无言,董鄂氏终于把视线投向了荣妃:“还是因为您是做宫嫔的,对于仁孝皇后不满,我是在代她受罪?那您怎么不拦着三爷亲近太子呢?只会在我和后院的这种事情上发泄您当年的愤恨?”
荣妃猛地站了起来,指向董鄂氏:“我体谅你失子,可你最好明白些底线,你还知道什么叫孝敬婆母吗?”
董鄂氏坐正身子,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够顽强的,被这么折腾都好好地待在她肚子里,董鄂氏并不言语,她往后的几十年一眼望到头,她的兄弟们还要起复为官,族妹们还要嫁人,她为了弘晴能做得已经再没有了,是她这个额娘无能。
只不过董鄂氏很清楚就孩子去了那天她的那些所作所为也不是皇上和荣妃能容得下的,所以她的动作要快,她得让皇上让荣妃让满京城的达官显贵都瞧瞧她的贤惠忍让,知道她那天不过是一时失态,体谅下她的艰难处境。
她没有接受胤祉的求和,这几天她都把胤祉推到了王氏屋子里,没办法,田氏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只有王氏敢在这个时候就上赶着伺候胤祉,胤祉心情悲痛也不耽误他宠幸王氏。
董鄂氏不仅给自己开辟了个膳房,因为王氏独住一院,她给王氏也弄了个小灶儿,胤祉只觉得她是在发泄是想要和他划清界限,顺从地同意了。董鄂氏已经打听到昨儿王氏的侍女出府应该是带了些坐胎药,就让王氏喝吧,尽快让王氏得个孩子。王氏未必就不明白这会儿怀孕胤祉会尴尬心虚,只不过她太害怕以后没有这好机会了。
就算胤祉是皇子,他在这会儿得个孩子从礼法上讲没有任何过错,可是人的心都是肉长的,礼法之外人情也是现实,勋贵宗室哪个不是耳聪目明?反正董鄂氏也没有与胤祉再过下去的打算,就胤祉这么个样子,董鄂氏打死都不相信他能有那个造化最后赢了,一个宗室而已,不值当她在儿子被他疏忽害死的情况下虚与委蛇。
荣妃握紧双手站在那儿,眼看董鄂氏不动如山,又缓缓地坐下:“子孙满堂是所有人的期望,我也不例外,后宫的倾轧我见得多了,我只是希望胤祉的孩子们都健康长大而已,你是福晋,你有管家之权,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大度些。”
董鄂氏顿了顿,她其实已经不想与荣妃说了,但是必须接着道:“您想过孩子们的前程吗?”
荣妃抿唇,如果曾经她只是单纯的想皇上的孙子不愁爵位,可是去年看了安郡王府的事儿,她也隐约明白了些。
董鄂氏扯了下唇:“看来您也想到了,岳乐是实打实的功绩,他的儿子们都是受他荫庇得封郡王,就这样都人走茶凉,只有一个玛尔浑降等得的郡王还在,您又觉得三爷有什么功绩?到现在为止,他做过一件正儿八经的差事吗?”
荣妃指尖掐在掌心里:“那也不是你”她没再说下去。
董鄂氏讽刺道:“不是我什么?我确实没有在田氏和王氏失子之后大动干戈,可三爷只一心与我闹腾,您也只想着压我,富察氏失子我是把所有摆到您二位面前了吧?是三爷说留她们和贴身侍女的性命,您依然觉得我不够大度,那仨人曾经的野心您不知道吗!”
荣妃被董鄂氏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董鄂氏冷笑:“难道只允许你眼光长远深谋远虑?不允许我提前看出她们与我一较高下的心做些防范?难道我帮她们保住孩子,她们就不会盼着自己的儿子压过我的弘晴了吗?真那样,没准儿我儿子死的更快!”
董鄂氏站了起来:“大度?明明是你们脑子不清楚,三爷的政治资源就那么多,要那些心高气傲的妾侍做什么?我有说不让他得庶子吗?明明庶子以后就只能得个辅国将军这种不入流的爵位,就是在宗室里给人做小伏低的命,非要给一个心比天高的额娘做什么?等着他们不甘心来谋夺爵位吗?”
荣妃胸口剧烈起伏,哑着嗓子:“我没有想着让她们来与你争,胤祉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只是希望他的妾侍都出身好些,我只是希望我的儿子能拥有好的而已。”
董鄂氏仰了仰头,看向荣妃:“总归是我傻,如果我直接暗中要了她们的命,根本没有我儿子的这一遭,您能狠下心忘掉早夭的四个儿子安稳地坐在这钟粹宫里,我就是不够狠,才遭了这番罪,不是不够大度,就是不够狠。”
荣妃喉咙哽住,董鄂氏嘲讽道:“如果那宅子里没有那杂七杂八的女人,哪有这些事儿?玛尔浑的额娘能让岳乐的六个儿子里四个是她自己的,她是个干净人?可人家照样在正蓝旗德高望重!您也只能拿这些个大度贤惠来诘责我,仁孝皇后的儿子就是比三爷年长,您不照样得忍?”
荣妃是真的脸色煞白,董鄂氏给她行了个标准的礼,站直身子:“不过您不用担心,我确实得让我儿子得了三爷的一切,所以我也不敢拿人家格格们如何,您就瞧好吧,不过我好像从来也没拿她们怎样吧?”
说完话,董鄂氏转身直接离开,除了孩子,她再没什么可守着的,荣妃对她毫无用处,胤祉她都厌恶至极,何况是这个自己就曾手染皇嗣鲜血却要求她大度的婆母?
荣妃呆滞地坐在榻上,她不明白她失去了那么多阿哥都依然柔顺体贴,为什么董鄂氏却如此反应激烈?董鄂氏对于仁孝皇后的那番话更让荣妃觉得从骨子里泛出冷意来,她从来觉得她的阿哥早夭最起码有仁孝皇后管理后宫不力的原因,凭什么董鄂氏说她就不该在皇后前头生子?
她在后宫辛辛苦苦地熬着,失去了那么多的儿子,怎么能允许新来的庶妃踩着她上位呢?她动的几次手也得了惩罚了啊,皇上自她封妃后就基本不宠她了,这就是她的报应啊。皇上没能保住她的儿子们,凭什么不允许她自己维护自己的地位?惠妃她们谁是真的干净?皇上都认了,董鄂氏凭什么要来指责她?
荣妃直接软了身子倒在了软枕上,所以她为什么要管胤祉的后院呢?天下乌鸦一般黑,如果董鄂氏没有她压着能再放肆些,把那仨格格都处理掉,她的长孙也不会出了事儿吧?弘晴,董鄂氏经常带着这个孩子来见她,这是个好孩子啊,荣妃趴在软枕上哭了起来。
她的贴身嬷嬷进来看见又低头退了出去,侍立在门边,娘娘估计也不会再插手三爷的后院了,三福晋以后可以真的随心所欲的收拾妾侍和未来可能会有的庶子女了,娘娘尚且如此,何况本就怜香惜玉也愧对三福晋的三爷呢?
董鄂氏坐在马车里抹眼睛,她不能再哭了,她不能叫她的孩子在继母手下讨生活,额娘说得对,后院本就残酷。玛尔浑的额娘赫舍里氏那么厉害,也失去了长子,弘晴已经没了,她必须护好二阿哥,要借着此事让胤祉和荣妃再不敢左右她打压妾侍和庶子才对。
董鄂氏轻呼出一口气,皇上不放心她,那就让格格们伺候胤祉,让胤祉在前院住着就好,她就是不能真的把胤祉如何,皇上不仅不会在乎没了阿玛的孙子,很有可能会迁怒,她确实无力反抗皇上。
董鄂氏摸着小腹,她不管妾侍吃喝穿戴,但是只要等到她想收拾她们的时候,胤祉沉默不发话,不用三回,她们就知道她们再也没有胤祉这个倚仗了。
三贝勒府的大阿哥夭折众人关注,但是这关注很快就过去了,因为直郡王的婚礼临近。
直郡王是如今朝堂上风头无两的人物,他迎娶继福晋的确称得上是贵客盈门,只是太子和太子妃并没有来的打算,胤禛从衙门回府,见了泰芬珠就问:“给大哥的礼单呢?我瞧瞧。”
泰芬珠递给他,“爷看看用不用添加?”
胤禛合上礼单眨眨眼:“再加厚些吧,最近汗阿玛夸了大哥好几次,大家都逢迎,我总不能叫人说我嫉妒大哥吧?”
泰芬珠只是笑着应下,索额图离开朝堂之后并不安分,喜欢会见以前的老朋友,也乐意在家办些诗会,康熙的反应就是给直郡王的婚礼又加了六桌席面,今儿哈达那拉氏还说这婚礼比在阿哥所头一回成亲时都盛大,直郡王威风不小。
说完这个,胤禛叹息道:“我听说三哥府上有格格怀孕了?”
泰芬珠也收敛了笑意:“嗯,三哥府上没怎么宣扬,从太医院传出来的消息。”
胤禛搁下礼单,淡淡道:“苏培盛打听到的,三哥可真是无所顾忌,弘晴这孩子才没了多久,老八是太仁慈,这三哥可倒好,就不怕人家说他冷心冷肺?”
泰芬珠无言,谁知道胤祉怎么想的?他确实是个挺自我的人。
胤禛叹了口气,起身去用膳了,他对三哥无法评价。
第95章
直郡王大婚当日,泰芬珠和胤禛下了马车,往府里走去,一会儿迎亲队伍还要过来,他们的马车停得稍有些远。
胤禛和泰芬珠边走边道:“大哥这婚礼确实热闹啊!”
泰芬珠点头:“是挺喜庆的,在府里办喜事比在阿哥所办能待客多些。”
胤禛笑着摸了下鼻子:“我好像来得有些迟了。”
泰芬珠笑而不言,胤禛根本就是掐好时辰来得,胤禛笑看向泰芬珠:“虎宝还是太小,等过几年带他出来瞧瞧这场面。”
泰芬珠笑道:“这孩子就喜欢凑热闹,不知道十二妹妹她们来了吗?”
胤禛眨眨眼:“我猜应该没有,她们都小,估计就是等快要拜堂时过来略坐坐就走。”
泰芬珠抿唇笑了,上回九格格大婚,胤禵跟着去了他们府上一趟,胤禟与胤俄又在公主府里待了很久,这回听说是康熙派的人护着他们出来,估计是不可能再自由选择回宫时间了。
胤禛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的老八,胤禩已经笑着过来:“弟弟给四哥、四嫂请安,您二位快请进。”
胤禛扬起笑容:“八弟辛苦了,三哥他们都到了没?”
胤禩点头:“三哥和七哥都到了,五哥还没来,四哥进去随意些就好。”
胤禛笑容满面:“八弟忙吧,我们自己进去。”
胤禩笑道:“四哥四嫂慢走。”
胤禛含笑点头,和泰芬珠转身离开,泰芬珠看到周围的一些近枝宗室子弟,暗暗咋舌胤禩的好人缘,不管那些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亲近他,看着确实令人觉得惊叹。
胤禛留在前院,泰芬珠去到正院和已经到了的宗亲长辈寒暄两句后,与哈达那拉氏站到了旁边儿,泰芬珠笑问:“你这是怎么了?瞧着还有些惆怅。”
哈达那拉氏凑近泰芬珠:“你刚刚没来不知道,大格格领着三个妹妹来正院溜达了一圈,和其他人都聊了聊,还与我和三嫂说了些话,虽然也算落落大方,但是心里的忧愁她一个小孩子到底藏不住。你就当我喜欢感叹好了,大格格心思挺敏感,看那些话应该是想在咱们这些人面前压这,就是这新大嫂一头。”
泰芬珠低声道:“也算人之常情,大格格是长姐,总会多想些。”
哈达那拉氏叹了口气:“要不我心里别扭呢?要说吧,孩子的害怕咱们理解,可是这事儿关键其实不在新大嫂身上,得看直郡王重视不重视弘昱,哎,我也说不明白是个什么想法,反正就是觉得挺唏嘘的。”
泰芬珠叹道:“就是觉得明明是喜事但是又不那么喜庆。”
哈达那拉氏忙点头:“就是你说得这个,不提了,没办法的事儿,无非就是亲疏罢了,亲哪个就觉得哪边儿可怜,我是觉得都可怜,不过这事儿也不由我掺和,咱们在这儿站会儿吧,我觉着这小风吹得挺头脑清明。”
泰芬珠望了眼天:“我觉得明儿可能会下雨。”
哈达那拉氏也抬头看了眼:“看着是有些阴沉,这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下雨,不过我看他们也有准备,棚子什么的都靠在屋后头呢。”
泰芬珠点头:“这婚礼准备的确实妥帖。”
哈达那拉氏眨眨眼:“请的人也很多呢,明珠也来了,我和七爷进府时刚好看到他。”
泰芬珠惊讶得扭头,哈达那拉氏挑眉:“你也够纳闷儿吧?明珠这几年已经不怎么出来走动了,看来他对直郡王果然很上心。”
九格格漫步而来,见了泰芬珠和哈达那拉氏就笑:“四嫂和七嫂来得好早啊。”
泰芬珠笑道:“你来得也不晚。”
九格格站到泰芬珠身边:“我这都能算是掐着点儿来了,我是奇怪十妹妹她们也应该到了啊?我刚刚都在前院溜了一圈了。”
哈达那拉氏皱皱眉:“我觉得也是,这会儿还不到就有些迟了吧?”
泰芬珠猜测道:“或许是要一起出宫,稍有些耽搁。”
九格格眼尖,冲十二格格她们招手,哈达那拉氏笑道:“这不就来了吗?”
三个格格就往这边儿走,康熙只让十格格、十二格格和十三格格出宫了,其他的女儿康熙觉得还小不能出宫。
六个人说笑几句,十二格格挨在泰芬珠身边:“弘皙跟着我们来了,他是临时起意的,十二哥不敢擅自做主,又派人去了毓庆宫,听说太子殿下还特意去请问了汗阿玛,这一耽搁就这会儿了。”
九格格抿抿唇:“弘皙才七岁,或许小孩子爱凑热闹。”
十二格格挑挑眉,弘皙又不可能是今儿才知道她们要出宫来,谁知道太子弄这么一出要干嘛?
泰芬珠扯唇笑了笑,不管太子的目的是什么,前院去了这么一位皇孙,估计是要安静些了。
前院或坐或站的人在看到这位皇孙时确实都静了一瞬,胤禛轻叹了口气,胤祐偏头:“四哥要去照看一下吗?”
胤禛摇头:“看看再说吧。”他与太子的关系又远了些,没办法的事儿,他不愿意为太子在刑部寻摸官员,能用借口挡一两回,时间久了情分自然就淡了。
胤禩把这个侄儿领着坐下,弘皙微微一笑:“劳烦八叔了。”
胤祥低着头站在一旁,胤禟左右看看,又望向胤禩,胤禩笑了笑:“估摸迎亲队伍快到了,八叔得去忙,让你十三叔陪着你,有事儿的话派人来找八叔好吗?”
弘皙点了个头:“八叔忙去吧,我想见见弘昱弟弟。”
胤禩顿了顿,大哥就没跟着进来,在府门口等着花轿来呢,这也确实到时辰了,怎么能这个时候拿这事儿去问大哥呢?弘昱今儿根本就没露面,他也是个五岁的孩子了,已经能明白这继福晋进府代表着什么。
弘皙疑惑地抬头:“八叔?弘昱弟弟身体不适吗?”
胤禩没有理会这问话,只是看向胤祥,胤禟嘴唇动了动,拿手轻轻碰了下胤祥,胤祥抬头:“八哥,今儿是大喜的日子,让孩子们在一块儿玩一玩有什么不好的?”
胤禩笑容不变,可牙却咬紧了,这弘皙来根本就是挑事儿的!赐婚圣旨是汗阿玛下的,张佳氏是大哥奉皇父之命迎娶的,这自然是喜事,但是弘昱就不可能高兴!真让这孩子出来把婚礼搅和了怎么办?五岁的孩子心性不稳,还有弘皙这么个挑拨的!
弘皙加重了语气:“八叔!我来大伯家里玩儿,想见见弟弟怎么了?”
胤禩就是不吭声,胤俄垂下眼帘,就是这样了,名正言顺合乎礼法的事儿不合人情,也就是弘昱还稍小些,要是再大两岁,今儿这场合他必须得露面。
继母也是额娘,他这不出现就会让所有人都妄加揣测,以后但凡有些事端就能说一句是弘昱这孩子从一开始就敌视继母,虽然其实大家也都知道就算不这样,继母继子也很难处得愉快。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务事本就难说得分明,外人会可怜弘昱也会同情张佳氏,人之常情的事儿。
弘皙招了下手,自有太监扶着他下了椅子,胤禩连忙蹲下,他喉咙动了动:“弘皙,你弘昱弟弟小,有些闹觉,这会儿正睡着呢,你体谅下弟弟,让他睡着吧,行吗?”
弘皙扭头看了眼胤祥,转过头来点头:“八叔如此说了,我自然不敢不通情理的过去叨扰弟弟,只不过如果有需要,八叔可以与我说,我向汗玛法请求给弘昱派个好太医来,也是尽一下我这个兄长的心。”
胤禩不理这些,只是道:“八叔真的要去忙了,有什么需要你找你十三叔。”
说完话,胤禩笑了笑,转身离开。
胤俄扯了胤禟一下,两个人走到了一边,胤禟皱眉:“太子要干嘛?”
胤俄淡淡道:“能干嘛?光是给老大添添堵不也很值吗?再说了家宅不宁很耗费人心思的,那不还有个刚刚没了嫡长子的三哥吗?”
胤禟看了眼胤祉,叹道:“真是一点儿人情味都不讲。”
胤俄奇怪地看向胤禟:“九哥,你要真这么想,你还是多练练俄语等着管边贸去吧,你觉得老大现在对太子做得算什么?”
胤禟抿紧唇,太子要是真的下台,怎会有好下场?他的子孙也会命运多舛,这两人都没了情分,他们的儿子互相仇视才是正常的。
胤俄没什么触动,他刚刚的沉默不过只是轮不到他来出头而已。老大争的是那个位子,如果他成功了,弘昱这个嫡长子也会有机会登临至尊,就走在这么一条冲击太子身家性命的路上,想要求人家对他们抱有人情味儿,纯属是痴人说梦。
胤祥在其他人走后坐在了弘皙身边,弘皙对他倒确实挺亲近,低声嗤笑道:“怪可笑的,弘昱那么大的在宫里早就独居阿哥所了,我那大伯竟然害怕他受不了人家继福晋进门儿,这照着姑娘养得吧?”
胤祥叹道:“你何必这样呢?讨不到什么好处还要得罪他们?”
弘皙挑眉:“十三叔,这话你自己觉得可信吗?我都能特意出宫来这儿,弘昱在自己家里都不露个面儿,哪有咱们满人的豪气?我就觉得够小家子气的,他都五岁了,继福晋进门给他生弟弟就算再快,那弟弟都得小他六岁,就这样还害怕还没底气,能有什么出息?”
胤祥一时无言,他其实也觉得大哥对弘昱太小心了,搞得八哥这样八面玲珑的人连抱弘昱出来见弘皙一面都不敢,说真的弘皙能说什么呢?无非是几句似是而非的同情弘昱的话,可是这本来也就是事实而已。
反正胤祥是不相信大哥会不与张佳氏生子,让弘昱努力学功课,尽快熟悉亲近大哥的官员远比什么盯着张佳氏要靠谱有用,再说了婚礼的时间早就定下了,这么久的日子都不够让弘昱这孩子保持在婚宴上的平静吗?
弘皙打量着在场的人,问道:“十三叔,你说我要不要去拜见一下这些大臣呢?”
胤祥微微摇头:“殿下只是希望您来表达一下毓庆宫的善意而已,不能做这画蛇添足的事情。”
弘皙有些失望,但到底没有强硬地自行其是,他还是知道这个叔叔说得一般比较对。
胤祥看着这个侄儿,他不知道是这孩子的天性如此,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弘皙的权利欲望很强,有一种将毓庆宫乃至朝堂都视为自己所有的感觉。
他与太子隐晦地提过,太子只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霸气,太子妃与弘昱说话也是尽可能的捧着他,至于他的亲额娘李佳侧福晋,胤祥碰见过几回,更是把弘皙奉成了金旮瘩。
胤祥垂下眼眸,这孩子的性格不可能改了,不仅是毓庆宫的人恭维着他,汗阿玛也很喜欢弘皙,弘皙越见外头的这些臣子,胤祥就能感觉到他的眼睛越亮。只不过在皇家太早显示自己的锋芒其实压根儿不是好事儿,弘皙才七岁,他离能看懂人心看明白局势还远着呢,这会儿就如此端着架子,这不又是一目下无尘的太子殿下吗?
不过,胤祥的思绪顿了顿,弘皙只有一个弟弟弘晋,太子的确更爱这个长子,弘皙比起弘晋优势大多了,也怪不得他觉得张佳氏就算生下儿子也比不上弘昱,因为弘皙自己就凭借大弘晋两岁而把弘晋死死地压在底下,看来子嗣少了行事果然就是简单。
胤祥略有些惆怅地抬头看了眼天,都知道伤人子嗣有失天和,可是这种事情之所以屡禁不绝,就是因为这么做真的最有效。当给自己儿子扫平道路的机会摆在面前,这天下有几个额娘能无动于衷?
如果真有那样的人,胤祥是会敬佩这个女人,但是他也会同情她的阿哥,因为光明正大的打败对手听起来威风,做起来艰难,过程一定曲折,将来也很难说啊,太子与直郡王不就是明摆着的例子吗?
估计索额图后悔死了没有趁着直郡王幼年在宫外大臣家里借住时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他,这样既嫡又长的太子估计能更大程度的压住底下兄弟们的野心。
迎亲队伍到了,胤祥护着弘皙去看,这是汗阿玛交待他的任务,所以十二哥一进府就溜了,他却只能紧紧守在弘皙身边,胤祥看着大哥与新大嫂拜堂,心里叹息,直郡王府的平静也要被打破了。
没办法,内宅本身就是名利的争斗场,朝堂上的臣子收拾政敌有多狠胤祥已经见识到了,再想一想疆场上的将士与敌厮杀有多想置人于死地,就能估摸到后院里的女人有多么想把对手踩在泥里,这争的本身就都是权力,只不过前面的世人理解,后面的被种种礼教人情指责成了女子恶毒善妒而已。
胤祥看了看有些消瘦的三哥,轻呼出一口气,去年他就有了伺候的格格,只不过他比较注意而且找格格次数也少,九哥下半年才会成亲,等轮到他娶福晋都不知道哪一年了。
他不能叫兆佳氏一进门就面对一个三四岁的庶子,那他的福晋就基本是白娶了。要不就是庶长子是白生了,孩子不是被放养就是干脆消逝在后宅里,他何苦为难自己呢?人心不是能强制掌控的,也希望老天可怜他,就算真的有孩子在婚前出生,期盼是个姑娘吧!就算他命里有庶长子,那也得等到福晋进了门再生,因为这里头人心的区别真的不一样。
直郡王的婚礼过后,没等众人津津乐道几天那盛大的场面,一个消息把京城搅得安静了下来。
胤禛不敢在这个时候去与胤祐聊天儿,只能回了家抱着虎宝和泰芬珠探讨。
不过说是探讨,胤禛基本是在发呆,虎宝拍了胤禛两下,见他没反应,一张小脸皱成包子看向泰芬珠:“额娘,我想去玩儿。”
泰芬珠笑叹道:“你阿玛待见抱着你,你就搂着布老虎玩儿吧。”
虎宝瞪大眼睛,干脆喊道:“阿玛!”
胤禛无奈地低头:“刚刚用过晚膳,你就去使劲蹦哒,你也不怕肚子疼吗?我让你少吃些,你也不听我的。”
虎宝一听少吃些脸就拉了下来,仰起头认真道:“我会饿,我会饿醒,我明天会困!”
胤禛被虎宝的话给逗笑了,他抬头看泰芬珠:“太医真的说他晚上用那些饭没事儿?”
泰芬珠郑重点头:“真的,要不是太医说了,我也不敢叫虎宝添饭。”虎宝大了些,又爱跑爱跳,胃口自然就大了,他也渐渐不怎么爱吃奶,添饭很正常。
胤禛挑眉笑了笑,他倒是不反对儿子用些饭菜,大格格小时候就是这么吃的,只不过胤禛认为饭菜就是个添头是用来尝尝味道的,吃奶才是正经,虎宝要添饭,胤禛拦着不让,然后这小子半夜醒来哇哇大哭,硬是又用了碗蛋羹才睡,那只能问问太医了。
虎宝睁大眼睛气鼓鼓地看向阿玛,胤禛把虎宝抱到旁边:“那你这会儿也不能下去蹦哒,在这儿耍耍玩具吧。”
虎宝点头说好,他本来饭后就会坐着歇一会儿,但是阿玛抱着他又不搭理他就不行。
泰芬珠看着胤禛脸上表情活泛了些,给他倒了杯茶。
胤禛纳闷儿道:“汗阿玛要把兄弟们都带走,只留下五弟和十二弟监国,那我干什么啊?汗阿玛忘了我吗?”
泰芬珠摇头:“肯定不可能。”康熙要出巡塞外,令人惊疑不定的是昨儿传出消息,他这回要把太子也带上,今儿又吩咐了胤祺和胤祹监国,却压根没提胤禛,但是泰芬珠觉得康熙八成是有什么事情让胤禛去办,还没来得及说而已,监国的旨意也是下午才下达的。
胤禛仔细琢磨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什么都没干啊,一直都是老实的待在刑部办差,汗阿玛挑不出他的毛病吧?难道是因为今年他不怎么去毓庆宫了?可是汗阿玛都不让太子监国了,这明显是不喜太子的一个信号,应当不会为了太子敲打他吧?
泰芬珠喝茶,去年康熙希望索额图以年老名义离开朝堂就是对太子颜面的最后一次顾及,可惜索额图硬生生拖到了今年才走,回了家也不消停。
康熙这是想给胤礽一点儿颜色瞧瞧了,如果胤礽及时弯腰服软,可能等下一次出巡康熙仍然会让他监国,如果胤礽因为此事更急索额图更上蹿下跳,那明珠一直以来奋斗的事业就要看见胜利的曙光了。
胤禛认真道:“我觉得汗阿玛明天肯定会找我,我现在去泡个澡,早点儿睡觉。”说干就干,胤禛直接穿鞋走了。
虎宝很是纳闷儿的看了看胤禛的背影,泰芬珠看向虎宝,虎宝眨眨眼:“额娘,我再玩会儿。”
泰芬珠笑着点头,胤禛明儿估计一大早就会往衙门跑了。
次日,胤禛照常在刑部值房里待着,只是不时就要抬头看一眼门外,终于在日上三竿之时等来了御前来人。
胤禛按捺住心里的思绪,如常地给康熙行礼请安。
康熙招手让胤禛坐下:“怎么样?听到不能去塞外玩儿挺失望吧?”
胤禛一板一眼道:“儿臣都听汗阿玛的。”
康熙笑了:“下次带你去玩儿啊,这回你得再去趟清江浦,这地方你都去过一回了,路熟得很,准备准备尽快启程。”
胤禛立马起身:“儿臣遵旨。”
康熙哭笑不得:“你坐下,朕得和你交代交代你去干什么。”
胤禛乖乖坐下,康熙收了笑叹道:“于成龙死了,黄河还得治,黄坝他没拆完,张鹏翮得接手这个烂摊子。张鹏翮是个真正的清官,去年陕西的贪污案子就是他奔波过去结了的,但是河道想治,得有一个能干的政令通达的总督衙门。他当了总督后,开始理那些个官员,很多都不能留任,朕的意思很明白了,他们离开过往不究,但是留下那就得被查一查了,该将功补过就麻溜办差。张鹏翮已经基本搭了一个新班子出来,你替朕去抚慰一下他。”
胤禛疑惑道:“汗阿玛的意思是儿臣不用留在那里治水?”
康熙笑叹:“那是河道总督的差事,不是你的,朕知道你也懂些河务,可以让张鹏翮陪着你四处看看,回京来告诉朕,其他的不用你管。朕也看明白了,怕事儿的河道总督治不好河,不怕事儿的人就是不怕事儿,正好张鹏翮就是个不怕事儿的,你去那儿就是给他撑撑腰,刚刚上任就清洗衙门,他的名声不大好,朕在奏折上把意思写明了,但还需要你带些赏赐过去安他的心。”
胤禛恭敬道:“请汗阿玛放心,儿臣只会将您对张总督的关怀带到,绝不插手衙门公务。”
康熙满意地笑:“朕放心你,去吧,今儿回府之后拾掇拾掇,能启程了就进宫来,朕给张鹏翮的赏赐你得拿上。”
胤禛赶紧起身跪安,康熙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话:“去清江浦的路上走得慢些,不用快马加鞭,这不是什么紧迫的任务,只要你在十一月前回来就好,朕估摸也是那会儿才从塞外回京。”
胤禛连忙应下离开了乾清宫。
康熙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丢开河道上的这些事儿,脑子里继续闪过太子和直郡王,太子和索额图的小动作不仅是在针对老大也是在挑衅他这个汗阿玛。但愿太子懂些事儿吧!否则,康熙拧起眉头,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胤禛回了府就让苏培盛留在前院给他收拾东西,到了正院又让泰芬珠也给他整理下行李,胤禛容光焕发:“汗阿玛让我尽快启程,后天我就走,明儿我就进宫与汗阿玛拿他给张鹏翮的赏赐,你赶紧收拾,一会儿把和苏培盛从前院拿的放一起看看,挑拣些打包好,也不用太多,毕竟是办差,还是应该轻车简从,只要侍卫够用就好。”
泰芬珠点头,但毕竟是出门好几个月的行李,等到晚上休息前才将将打包妥当。
胤禛倚靠在床头开心道:“我能不用和他们一起去塞外真是太好了,想也知道太子不可能高兴,直郡王和老八还也在,能消消停停地去清江浦看看黄河,我真是运气不错。”
泰芬珠笑道:“虽然去过一趟,但是爷路上还是要小心,出门在外总归很辛苦也不容易。”
胤禛扬起嘴角:“那也比跟着汗阿玛去塞外强,那更累,这个我好歹能有权决定什么时候歇歇,队伍里只有几个翰林。去塞外?唉,心就得累坏了。我现在特别发愁兄弟们都在的场合,就上回大哥成亲,弘皙还去了,那一顿席吃得我牙疼。”
泰芬珠温和道:“嗯,爷说得对,您早些睡吧。”
胤禛好心情的睡了,不止因为他可以去清江浦,也因为太子去了塞外。
胤禛离京不久,康熙带着大队伍浩浩荡荡地往草原而去,京城变成了胤祺与胤祹监管,这从未有过的事情让太多的人从诧异转为了兴奋,太子似乎失去了他超然于众皇子的地位。
第96章
康熙吩咐的胤祺与胤祹监国不过是给京城留一个名义上的主事人,实际上所有的政务都是快马加鞭呈报至御驾的。
胤祥坐在马背上看着每日往来与汗阿玛送奏折的侍卫,眼里是真切的迷茫,他不知道接下来太子得怎么做才能挽回汗阿玛的心。
胤禵骑马跟在胤祥后面,目光一直打量着周边的风景,并不与人搭话或是往兄弟们处看,其实他有些厌倦骑马了。
去年来塞外的时候他会钻到十五弟和十六弟的马车里偷会儿懒,但是今年胤禵不敢,车队的气氛特别压抑,胤禵能非常明显的感到人心浮动,不是个别的几个人,是大家都不平静。
晌午胤禵可算能躺到自己的马车里歇会儿,他盼着下雨,下了雨他就可以窝在马车里不出去,今儿的胤禵心想事成。
用过午膳他正要不情愿地出去骑马,天空中就撒下了豆大的雨珠,夏天的雨说来就来。胤禵兴奋地躺回马车里,美美地闭眼睡了。
胤禵潇洒自在,可惜随同康熙出巡的人里只有一个他能万事不操心。
雨声唰唰作响,胤祥坐在了胤礽的车驾里,胤礽脸色阴沉,胤祥轻声劝道:“殿下,您不能总是这样若无其事。”
胤礽对胤祥一直不错,或许是因为胤祥对他从来恭敬,言谈间处处为他着想,当然可能也有胤祥并没有开始在六部观政的缘故。他二人之间只能泛泛而谈,不会涉及到具体的事情和官员,因为胤礽说了也没用,住在阿哥所的胤祥帮不上忙,胤祥只能当一个聆听者。
胤礽并不掩饰自己的恼怒:“孤不佯装无事能怎样?汗阿玛听得进真话吗?”他第二句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即便外头是信得过的随从还有雨声的掩盖,胤礽的内心依旧惶恐。
胤祥抿抿唇:“索相已经离职回家了,您总不能任由索相的苦心白费吧?”
胤礽勉力压下情绪,认真道:“十三弟,你这两年时常在毓庆宫,你总不会像别人那样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吧?孤的为难你总该明白,说真的,老大的所作所为与犯上作乱有何区别?”
胤祥心绪烦杂,他只是说:“太子哥哥,您不能任由索相继续这样下去,最起码修书一封做个姿态呢?”胤祥怀疑汗阿玛已经开始监管太子的一举一动了,要是发出一封要求索额图安分守己的信,大约能让汗阿玛知道太子其实是谨遵皇父之命的。
胤礽咬紧牙,又突然泄了气:“孤可以这么做,但是十三弟,你仔细想想,我其实什么都没有,相反是老大他们声势振天,可是汗阿玛却只是提防孤!”
胤祥深吸一口气,凑到了胤礽身边,胤礽会意地低头,胤祥声音放得极轻:“所以才需要您来替汗阿玛分忧,以防他们忤逆皇父。”
胤礽愣了愣,好半晌:“那孤这个太子还算是储君吗?”胤礽把后半句话牢牢地压在了喉咙里,等到日后,完全没有根基的他又该怎么继位?
胤祥抿紧唇,汗阿玛容不下索额图给太子奔忙,又岂能容下直郡王与八贝勒为他们自己交好官员和宗室?这会儿汗阿玛不过是在警告太子与索额图而已,太子只能忍,忍过去晴空万里,去年是八贝勒忍下了岳乐的事情,今年这是轮到太子了。
只要太子把索额图按住,汗阿玛不会真的怎么样,胤祥才不相信汗阿玛就干脆认为老大和老八是孝子贤孙了,觉得他俩比太子安全,那就不可能。
太子是自幼册封的储君,他在朝中经营势力汗阿玛都容不下,何况是本应为臣,却想要取太子而代之,野心众所皆知的直郡王呢?更别说那个自出宫就与宗室混到一起的老八,汗阿玛更不可能容下他!
当然这样的太子就彻底成了一个棋子,制衡另一派的棋子,完全由汗阿玛掌控,基本就得处处依着汗阿玛的心意行事,未来也很难说。但是胤祥无奈地发现汗阿玛就是不希望太子有正经的势力,或许只能指望将来汗阿玛认为到时候了,太子才能被汗阿玛扶持着有个班底,或许可以吧。
胤礽声音很轻:“那孤又得如何应对老大的挑衅呢?”
胤祥舔了舔嘴角:“毕竟汗阿玛是疼爱您的,直郡王不敢太过分。”
胤礽不再说话,只是听着车外的雨声渐歇,车队又开始行走,胤祥低声道:“西巴尔台要到了。”
胤礽看向胤祥:“这里会有迎驾的蒙古王公,十三弟,你可以看看孤若退需要退到什么地步。”
胤祥顿了顿,只是点头,马车停稳之后,跟着太子下车进了行宫。
胤俄在屋子里换了衣裳后站到镜子前认真端详,胤禟在后头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憋不住笑了:“十弟,来的是郡王,又不是你福晋,你至于这么慎重吗?”
胤俄扭头睨他一眼:“怎么?我换身干净衣裳还得有个原由?”
胤禟挑眉,接着打趣道:“你之前那么难过被指了这么个福晋,这会儿倒是转过心思了?”
胤俄转过身往外走,胤禟赶紧跟上,胤俄声音很低:“你说话注意点分寸,怎么连十四弟都不如了,他还知道闭着嘴呢,你也不瞧瞧这是个什么时候?”
胤禟瘪瘪嘴,的确没有再说了,只是小声问:“我们就沉默?”
胤俄轻叹了口气,嗯了一声没说话,胤俄稍有些心灰意冷,虽然眼见着太子终于被汗阿玛打压了,按理是得高兴,但是胤俄突然替自己发愁起来。
他恍然间明白自己无所依靠,十四可以自由自在,车队里的人都不会刻意攀扯他,因为四哥看十四看得紧,十四躲大家也躲得远,无论是太子还是直郡王都不会乐意在这个时候把四哥推给别人。
十五弟和十六弟都还是孩子,可是他俩很忙,得在汗阿玛想念幼子之时扮憨态可掬演给他老人家看,得与太子表现兄友弟恭,遇到老大老八还得装乖巧,汗阿玛瞧着这些可能会觉得是一副美好亲情景,可惜胤俄看着只觉得心凉,说真的,谁相信两个孩子会真心亲近敬重从来只在传闻里听过的兄长?可是汗阿玛觉得这是理所应当。
胤俄知道胤禟把恪靖姐姐的话听进去了,胤禟从来也就是想让自己得到重用,不甘心做个默默无闻只能看着兄长威风的小阿哥,汗阿玛不让他们入朝堂,胤禟只能选个哥哥希冀来日,现在有可能离开京城到关外独当一面,胤禟动心不足为奇。皇室里的屈居人下只可能因为形势所逼,单纯因为情分的那得搬来史书掰着手指头看看有几个了。
胤俄低头扫了眼自己特意换上的华服,汗阿玛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给他半点儿机会,所以他的外家明明是钮祜禄氏,却只能盼着老八得势借他之手把阿灵阿弄死,可是胤俄如今再给不了老八什么,能帮着老八打通的关系胤俄已经都做了。剩下的就是他亲自上阵去摇旗呐喊,用他贵妃之子皇后外甥的身份,但胤俄真切地犹豫了。
进了康熙下榻的宫殿,胤俄和胤禟行礼之后坐在了旁边,太子也到了,只是直郡王和胤祉还没来。
康熙笑问道:“这几天车马劳顿,到了这处行宫,总算能好好歇息一下,太子瞧你的屋子可还适意?”
胤礽温和回话:“儿臣多谢汗阿玛关怀,屋子儿臣瞧过,很合心意,汗阿玛费心了。”
康熙慨叹道:“朕还记得你幼时带你出巡的场景,总怕你水土不服,派个太医跟着你,屋子也得派顾问行再仔细打扫一遍,生怕叫你住的不舒服。”
胤礽扯出笑容来:“儿臣是汗阿玛一手带大,幼时多有顽皮,汗阿玛费心了。”
康熙笑笑,又说了几句话,才吩咐让蒙古王公觐见,期间进来屋子的胤禔与胤祉都是行过礼默默坐下,康熙只冲他俩点了个头。
等在这里迎接圣驾的总共有八位蒙古王公,他们在向康熙行过礼又夸了他几句后,自然地将目光转向太子,来自喀尔喀的一位亲王车妄扎卜率先开口,因为恪靖公主下嫁喀尔喀土谢图汗部的缘故,也因为康熙对于喀尔喀的重视,这几年喀尔喀的王公总比其他蒙古王公要活跃。
车妄扎卜满语就会行礼的那几句,汉语压根不会,只用蒙古话道:“恩赫阿木古朗汗的继承人真是丰神俊秀,臣对太子殿下敬仰已久,这次臣有幸在迎接恩赫阿木古朗汗时见到太子殿下,真是佛祖保佑,大清有恩赫阿木古朗汗和您的继承人,臣认为喀尔喀内附大清真是佛祖为臣等指的一条明路,恩赫阿木古朗汗万岁!”
恩赫阿木古朗汗是蒙古人对康熙的尊称,意为平和宁静,这是蒙古对康熙的赞誉。
听着这个漠北王公的奉承话,康熙笑容不变,微微颔首,胤俄的老丈人立马跟上:“恩赫阿木古朗汗,自从您恩赐小女嫁予十皇子殿下,小女每日都向佛祖跪拜祈求您万岁万万岁,您是草原部落奉若神明的大汗,臣一直认为您的太子与您一样都是宽容慈爱,今日一见,臣不得不再三叩拜,感谢上苍赐予臣等您这位英主和年轻有为的太子殿下。”
说完乌尔锦噶喇普郡王真的跪下对康熙和胤礽行了大礼,还念了一段经文。胤禟嘴角抽得止不住,这蒙古王公到底在想什么呢?他们难道真的以为太子跟着出巡是好事儿?
康熙没能在一开始打断王公的奉承,不得不听完了大同小异的八段话,这些人向来如此,一般都是前两个王公说什么,后面的就赶紧重复一下,他们不过是来表达一下蒙古对康熙的臣服,顺带拿些赏赐回去。
来的次数多了,奉承话也就翻来覆去的那些,看见太子,他们自然要把胤礽也加到奉承的行列里,毕竟这就是他们的儿孙未来要恭维的人,他们先替儿孙说些好听话,没毛病啊!
胤礽嘴角噙着一抹笑,安然地坐在康熙下首听着这些,胤祥这个弟弟到底是小,就像这种情况,难道他要诚惶诚恐地起身跪下说他不配被这些王公夸赞?还是要他提前与他们打招呼,说他的汗阿玛不喜他被人追捧,让他们体谅一下恩赫阿木古朗汗的气量狭窄?
胤祥垂下眼帘听着这帮人的拱火,一口一个继承人,可是太子明明就是皇帝的继承人,这个词用得也不算错啊!这与他们平常夸的儿子指定能光耀老子的门楣,徒弟承了衣钵绝对能发扬师父的手艺,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胤祥知道这些人都带了他们的长子出来,惦记着给儿子在汗阿玛面前挣点儿印象,阿玛给儿子铺路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惜汗阿玛最起码现在不想这么做。
不管在场众人如何心绪翻腾,康熙是要给这八个王公赐宴的,在宴席上的谈笑风生是必须保持的皇家体面,只不过晚膳之后胤礽三言两语打发了一位凑上来的王公,快步离开了而已。
行宫的规矩到底松散,乌尔锦噶喇普郡王巴巴得跟着胤俄和胤禟回了屋子,胤禟吩咐人警醒些守好门,进了屋子就看到翁婿两人在大眼瞪小眼。
乌尔锦噶喇普郡王的汉语听得懂说起来结巴,胤俄干脆直接用蒙语和他聊。胤俄必须从他说惯了的能够精确表达他内心情感的蒙古话里认真揣摩一下这位岳父的想法。
胤禟坐下,胤俄诧异地问道:“也就是说,您是打听过京城官员的想法的?”
乌尔锦噶喇普认真点头:“我来觐见大汗当然要打探明白他老人家面前的红人。”
胤俄抿抿唇:“那您怎么能句句不离太子呢?”
乌尔锦噶喇普叹气:“十阿哥,我也不傻,但是我不能够不理太子殿下啊,我只是个蒙古的郡王,他是咱们大清的储君,我们部落是臣服于大清的,我怎么能忽视太子殿下呢?”
胤俄皱皱眉:“那您说一两句也够了,何况直郡王同样在座啊!”为什么要在之后的闲谈里也频频奉承太子呢?
乌尔锦噶喇普摇头:“不行的,不可以这么做,我们部落的人说了恩赫阿木古朗汗才是草原的主宰,我们要全心地臣服于大汗,大汗认为太子殿下好,我们必须尊重大汗的决定,至于大汗的其他儿子,我听闻他们都已经分家了,他们已经不足以代表大汗,至于您说的直郡王,我知道在大清的法度里,直郡王相比三贝勒仅仅只是爵位高一级而已,他并无其他特殊之处,我为什么要单独夸他呢?何况我在席上说了大汗的儿子们都很好。”
乌尔锦噶喇普无奈地摊了摊手,宴席上就是吹捧的时候,皇帝也没有与他们聊什么政事的意思,只是拉家常,既然皇帝说了他的儿子不错,那他肯定要夸夸皇帝的儿子很好啊!这就是简单的礼尚往来嘛!
胤俄听完这一长段话,沉默了下来,他明白太子面对的窘境了。
胤禟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听八哥提起过直郡王的愤愤不平,老大的意思就是太子除了出身并无任何过人之处,仅仅因为出身选择的太子并不能让人折服,太子不配受到那么多的追捧。
可是胤禟好像从老十岳父的话里听懂了一些东西,最起码蒙古不在乎谁上位,谁上位也不可能放弃满人优先转而亲近他们蒙古人,谁上位也不可能舍弃他们蒙古这个屏障,所以直郡王的如何如何在他们听来就是一堆废话。
汗阿玛根本不允许蒙古插手朝堂政事,就算哪个蒙古王公想押注汗阿玛都得利落地把他打下去,倒也不是说没有想和直郡王拉拉关系的人存在,可是在汗阿玛态度明显的情况下,这些蒙古人根本就不敢在明面上单说直郡王的好话,尤其是有太子在一旁的情况下。
乌尔锦噶喇普看了看两位皇子,低头喝茶,要不是十阿哥是他女婿,他才不会和他们说这些,他们这些皇子以为的诡谲朝堂只是他们的事儿,与他的部落没有关系。
这也不能说他们蒙古人事不关己,就算是入了关,随便找个偏远些的县官儿问问,他们估计也只拿京城传出来的消息当下饭的佐料,爱新觉罗氏是高贵,天下是奉他家的人当皇帝,但是大家也不可能就围着他们转吧?又没有什么好处。要不是奉承皇帝能让他儿子顺利掌管部落,乌尔锦噶喇普才不想赶这么远的路来见驾。
胤俄打破了安静,笑道:“不知福晋在家可好?”
乌尔锦噶喇普立马笑眯了眼睛:“好,好着呢,不知有多盼着早日嫁给您。我听说九阿哥快要成亲了,只是我们这些人不能无诏入京,参加不了您的婚宴。我现在就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去京城喝十阿哥您的喜酒。”
胤俄认真道:“我也盼着福晋早日嫁与我,俗话说夫妻一心,我很想成个家呢。”
乌尔锦噶喇普恭维话又是一大串儿,能得十阿哥这句话,他这回就算没白来,还好这位爷转过弯来了。乌尔锦噶喇普可记得皇帝刚刚赐婚那会儿,这位爷有多强颜欢笑,这就对了嘛。
皇帝的爱子都过得不舒坦,十爷这个不受宠的何必那么要强?他可是郡王,阿霸垓又是个皇帝重视的部落,十爷娶了他姑娘,还有钮祜禄氏这个外家,将来不妥妥的亲王吗?安分些嘴甜些多讨好兄长,这前途不好得很嘛!
送了乌尔锦噶喇普出门,回到屋子的胤俄叹道:“人家蒙古王公果然够精明。”
胤禟倒是平静下来了:“所以我们说得是拉拢官员,能值得拉拢的哪个没几分底气?这都得给好处的,纳头就拜的只会是落魄之人,谁人不懂得给自己抬身价?老大能靠着名声就收服的他自己也看不上。”
胤俄靠在椅子上闭目沉思,胤禟也没有回自己屋子睡觉的想法,这出巡人累心也累,累得胤禟想立马返京等着成亲了,他不想再跟着往前走了。都是学过史记的人,汗阿玛的心思又不是什么开天辟地以来头一遭,就说京城里有几个官儿不明白?
不怎么懂汉文的蒙古王公也是经历过部落权力传承的,个个心明眼亮,只是太子就是太子,他们凭什么顾及汗阿玛不能言明的心思忽视太子呢?万一太子登基后冷落他们怎么办?奉承皇帝与太子是正道儿,他们没有理由非要难为自己。
胤俄幽幽地叹了口气,太子的权威与皇帝和朝廷的威慑力息息相关,但是汗阿玛估计不会这样想,也不知道他们这回出来要待多久?受不了索额图给太子壮声势的汗阿玛能受得了太子在蒙古的人人奉承吗?关键是蒙古王公说得话听起来可真挚了,看着就是练出来的。
胤禟的婚礼在九月底,如果汗阿玛想着多溜达会儿,他就打算七月中旬回京,不过他的打算没排上用场,七月初他们就启程返回了。
胤禟乐道:“得了,省得我婚礼冷冷清清的,你也不用想着和汗阿玛请旨陪我回去了。”
胤俄揭开马车帘子瞧了瞧外头的小雨,嘱咐道:“等不下雨了,咱们出去骑马。”
胤禟点头,汗阿玛昨儿又强调了骑射是他们的根本,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触他老人家霉头。
康熙回京之后,胤禛也累死累活的跑了回来,他按着规矩去乾清宫给康熙复命,康熙听完胤禛的汇报,赞赏地点头:“不错,这时间赶得紧,难为你还能在清江浦巡视一遍,快马加鞭赶路了吧?”
胤禛低着头,不好意思道:“汗阿玛对儿臣的体恤儿臣知道,只是九弟马上就要成亲了,儿臣想回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九弟之前去儿臣府上看过大阿哥,儿臣这个做哥哥的也得想着兄弟。”
康熙笑呵呵道:“你们兄弟处得好朕就高兴,明儿去阿哥所问问,瞧瞧胤禟用不用你帮着待客。”
胤禛连忙应下,离开屋子直接出了宫。
等回到府里,泰芬珠已经给他准备好热水了,泡过澡坐在榻上又喝了杯水,胤禛苦笑道:“我原本想着等八月底回来就好,幸亏我去的时候走得还算快,知道汗阿玛回京的时候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唉!往常汗阿玛哪回不是在塞外玩三四个月,我怪倒霉的,正好赶上汗阿玛行程短。”
虎宝从外头进来,惊喜道:“阿玛,你好了?”
胤禛确实不想再说这些,直接和虎宝去玩了。等到晚上躺到床上,胤禛才叹道:“汗阿玛之前与我说他的返京时间,今儿我就提心吊胆的,只拿胤禟糊弄过去了,就当成是汗阿玛想喝儿子媳妇的磕头茶好了。”虽然之前五弟和七弟成亲时,汗阿玛同样不在京城。
泰芬珠点头:“那我给九弟的贺礼再加厚些。”
胤禛扯了扯唇:“我明儿去请九弟让我帮着待客,你也记住那天咱们早些去。”
泰芬珠眨眨眼:“爷放心,我会帮着招待客人。”
胤禛闭上眼睛:“快睡吧,我困了。”
泰芬珠给两个人搭了下被子,躺下很快睡着了,胤禛心里平静,没有知道太子去塞外那会儿的兴奋,因为他发现了汗阿玛对他们的苛刻,太子尚且如此,他一个四子又能如何呢?
胤禛睁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估摸这两年他都不可能再独立办什么差事了,这些年蒙古已经根本左右不了大清的朝局,可是汗阿玛依然会被蒙古王公们对太子的几句奉承话给冲击到,汗阿玛接受不了大家为下一朝做打算的心思和行为,这已经称不上是正常的平衡,完全是想将所有人掌控住的近乎于偏执的强势。
胤禛告诫自己,低调再低调,他没有资格不满汗阿玛的偏执,汗阿玛的想法无人能改变,即使胤禛觉得朝臣为自己和家族打算的心思根本不可能杜绝,那就是人家立于朝堂的原因。
但是既然汗阿玛容不下了,谁张狂谁死得快,他只能顺应汗阿玛的想法,渐渐沉默下来,有空了学学道教吧!
第97章
泰芬珠怀抱着董鄂氏生下的次女坐在她的床前,轻拍着刚刚出生二十天的小姑娘,看着孩子睡稳了,起身将孩子放到小床上。
董鄂氏面色有些发白,等泰芬珠坐下拉住她的手,扯了扯嘴角:“麻烦你来一趟了,还得替我哄孩子,这姑娘约莫是知道你来了,又开始闹觉,盼着换个人哄哄她。”
泰芬珠轻声道:“三嫂何必说这些?您好好养身子才是正经事,这都生下孩子半个多月了,脸色一点儿都不红润。”
董鄂氏叹道:“我能活下来就算是命大了,大格格的身子不好我知道,也有想过这个孩子陪不了我多久,但是没想过她和她大哥会接连抛下我走了,我能把二格格怀到九月份再生,已经是尽力了,身子亏了的这些元气慢慢补就好,反正我也再不可能有孕。”
泰芬珠稍稍握紧董鄂氏的手:“旁的自有伯母劝您,我只想说嫁到皇家,总得顾好自己。”
董鄂氏叹口气:“我请你过来,一是想请你在我堂妹成亲时照顾照顾她,我这还没出月子,肯定是不能进宫参加婚宴了。”
康熙给胤禟挑选的嫡福晋是董鄂七十的女儿,七十和朋春是亲兄弟,都是一等公哲尔本的儿子,董鄂氏和九福晋就是堂姐妹。
泰芬珠点头:“这个您放心,四爷本也就打算早些进宫帮着九弟待客,我肯定照顾好嘎珞。”嘎珞就是九福晋的闺名,她今年十五岁,泰芬珠在赴宴时见过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子。
董鄂氏笑了下:“多谢你了,除了这事儿,其实我是心烦,不好让额娘频繁过来,借着托你帮忙的由头,和你聊聊也好。”
泰芬珠温声应下:“三嫂说就是。”
董鄂氏叹道:“我生下二格格这些日子就在想,我这几年过得是什么?可是我额娘劝我,我又觉得确实是因为我过得太顺风顺水,才没防住别人暗算。”
泰芬珠嘴唇动了动,董鄂氏捏了捏她手:“你听我说完,先大嫂连着生了四个格格,太子妃从嫁到毓庆宫就不顺,你那么小就进宫,按理那个年纪正该是在府里肆意笑闹的时候,却是早早地进宫如履薄冰去了。五弟妹和八弟妹到现在也没个孩子,七弟妹倒算得上过得可以,她还是嫁进阿哥所不到半年就出宫住到府里。我的确是掉以轻心了。”
泰芬珠赶紧道:“坐着月子可不兴掉眼泪啊!”
董鄂氏抹了抹眼角:“我就是恨我自个儿,你说我为什么没有提前除掉富察氏呢?”
泰芬珠看着董鄂氏认真询问的样子,叹道:“您也只是想着两全其美而已。”
董鄂氏眨眨眼:“还是我被三爷糊弄住了,总觉得他对我也还好,明知道他待见后院的美色,我也想着不与他撕破脸,总觉得弘晴得有他这个阿玛用心教导,其实咱们女人也只能指望儿子,三爷多满意几分少满意几分无伤大雅,人家就不可能为我着想。”
泰芬珠只能劝慰道:“您这回生产亏损得厉害,先安心养好身子,想这些太耗精神了。”
董鄂氏点点头:“我知道,我还要看着二阿哥娶妻生子呢,当然不会折腾自己的身体。我原本已经平静很多了,但是昨儿想起弘昱和弘昇今天就要到上书房念书,情不自禁就又开始想弘晴,他原本也该入宫进学的。”
泰芬珠无言地低头,这个没法劝说。
董鄂氏似哭似笑道:“弟妹,你不知道,三爷现在对二阿哥可上心了,我就老想如果他当初对弘晴上些心,何至于此呢?我和他这夫妻做得也没意思极了,他如今像是躲我一样,不过我觉得这样也好,要不然我还真说不准哪天会突然想起弘晴,真做出什么事儿来。”
泰芬珠看着董鄂氏捂着脸调整情绪,只是默默坐着。
董鄂氏闭紧眼,她额娘虽然没直说,但是也有些遗憾她和胤祉在府里大打出手弄丢了原本可以让后院受上几年冷落的机会,额娘总觉得她再多生几个儿子才更好,可是她真的忍不住,或许也是知道还有二阿哥这个倚靠,反正已经这样了,就这么过吧。
董鄂氏放下手,轻轻吐出一口气:“不说了,我堂妹成亲倒算是喜事,我打听过了,九弟后院的完颜格格怀得应该是个姑娘,也还好,总比五弟妹强些,这弘昇去了上书房读书,她这福晋做得也没个意思。”
泰芬珠叹了口气,董鄂氏眨眨眼:“其实我想想我堂妹,我就觉得我也踏实了,她这嫁进宫还得提着心过几年,我已经能消停地过日子了,哎,挺好的,畏手畏脚的日子我也过够了,以后能安静地守着我两个孩子,不用费尽心思地琢磨人家。”
董鄂氏抿唇笑了:“不聊这些了,这天儿也还有些燥热,你一般给虎宝穿什么衣服?他和二阿哥差不多大,如今每日用些什么吃食?我现在一心想着把两个孩子养好。”
泰芬珠与董鄂氏又聊了会儿孩子,才起身离开。董鄂氏的二格格洗三没办,之前她又一直闭门不见客,上个月也不去宁寿宫请安了,这也是泰芬珠这俩月第一次见到她。
回了府里,九格格在正院儿里坐着,等泰芬珠换了身衣裳坐下,就打听董鄂氏的情况。
听完后,九格格叹道:“都不容易啊,三嫂之前那么风光,这两年却简直是泡到了黄连水里,我也不容易,我越想就越觉得这不是咱们这些人的错儿,是他们的不是。”
泰芬珠喝着茶,九格格惆怅地撑着头,她这段时间心情也很糟糕,她给舜安颜挑的侍女里有一个怀孕了,这个倒没什么,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也就是稍有些伤怀。关键是祖母隐晦地劝了她两句,九格格看着就不像是祖母自己的意思,然后额娘无奈地告诉她汗阿玛觉得这太不好了,哪有成亲不到两年,额附就让旁人怀孕的呢?
九格格真的想骂人了,合着之前佟家人想着压住她,她汗阿玛就视而不见,舜安颜回了佟府住,只要时常来公主府溜溜,不让旁人议论,汗阿玛就心满意足,反正额附不经传召也不能进公主府,这是有说法的。
等这会儿舜安颜要有个庶子女了,汗阿玛就要蹦出来指示祖母和额娘劝她,他想让她干嘛?不动声色地除掉那个侍女?她也得有那个本事啊!人家可是在佟家住着呢!
看着九格格灌了一口茶,泰芬珠认真问道:“那你就打算拖着了?”
九格格挑眉:“那我能怎么办?那个侍女是我选出来的,她一家子都在我府上,我当初和人家说得就是我与额附不睦,马佳氏也想着让额附回佟家住,让她帮我盯着些,之后我和舜安颜吵得厉害,她干脆就被带回去了,前些日子也让她额娘在我跟前儿表过态,她生下的孩子只认我,说我可以抱回公主府养着,我凭什么把气撒到人家身上?”
泰芬珠叹了口气:“就是怕汗阿玛不满。”
九格格无所谓地摆摆手:“汗阿玛哪有那闲工夫天天盯着我?他不喜欢我就不喜欢好了,我自问没本事应对马佳氏,我不想叫她来我府里住着,那人家就要天天来看儿子,且不说我有多烦,京里人看了也要说尚了我这个公主挺倒霉,马佳氏辛苦守大的独子得她亲自去看。按理她应该高兴舜安颜当了额附,咱们大清的额附仕途会更好,结果人家就不安稳地待在自己家里,碰上这样的婆母,我能怎么样?”
泰芬珠斟酌道:“主要是你四哥也不高兴舜安颜有庶子女出生,觉得这样你太憋屈了。”额附是能纳妾,也没哪条礼法规定舜安颜的第一个孩子必须九格格生,但从人情上来说这事儿让胤禛很恼火。
九格格讨好地给泰芬珠添了盏茶端过去,笑嘻嘻道:“那就得四嫂帮我说话了,我四哥是个男人,他是不明白马佳氏有多难缠,说真的,不是我就不敢收拾一下她,可是纯粹为了出口气,那不值当。马佳氏出事了,我的名声就也毁了,汗阿玛就会真的觉得我这个女儿不懂事,舜安颜得彻底和我成了仇人,我图什么啊?那如果舜安颜在他家住着,庶子女就总会有。”
泰芬珠点头:“我劝劝是可以,但是你四哥厌恶极了舜安颜。”
九格格无奈道:“四哥是疼爱我,但是额附本就能纳妾,舜安颜这也不算违反大清律,他没打算求着我,我也不打算好好和他过。至于外人看了说嘴,我这些兄弟们的后院闹得笑话也不少了。嫂子们都为难,后院的妾侍想着争也是人之常情,这不就安宁不了吗?我这点子事儿不算什么的。”
泰芬珠笑叹:“你要能想开,那确实也无妨,汗阿玛到底是会心疼你的。”
九格格挑眉:“我倒也没说汗阿玛不疼爱我,只是终究我是个女儿家,就算是公主,可汗阿玛依然是盼着我温良贤淑,他现在觉得我有些软弱,可我真要和舜安颜闹起来,他同样会生气,会觉得我这个女儿不消停,两害相权取其轻,我眼瞧着汗阿玛为太子殿下焦头烂额,他不会多搭理我的。”
泰芬珠抿抿唇,九格格凑近身子,挤眉弄眼:“四嫂,您说太子殿下真的与身边侍从有染?”
泰芬珠皱皱脸:“这个我怎么可能知道?前几年太子身边的三个太监不就被带进了慎刑司?但是那正好是在太子妃生下三格格之后,这也说不准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当时也没什么传言出来。”
九格格纠结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四嫂说的她也知道,虽然这种消息从来不可能明面上放出来,但是九格格也知道太子妃那次早产不是个意外,毓庆宫被带走的下人不少,大家只是私下议论太子妃不如意而已。
可这回汗阿玛又处置了太子身边两个太监,风言风语就都传起来了,这个到底是无风不起浪,还是的确有人在诋毁太子呢?
九格格在四贝勒府消磨了一天时间,在胤禛快回家时就跑了,胤禛骑马回府,远远地就看到公主府的马车离开。
进了正院,胤禛无奈道:“九妹这是躲我呢?”
泰芬珠笑呵呵地给胤禛斟茶,轻松道:“爷多想了,九妹是不想您为她的事情着急上火,希望您回家了就歇歇。”
胤禛喝了口茶,笑叹道:“我又不是闲着无聊,天天盯舜安颜那挡子事儿,九妹打定主意不怕别人说她可怜了,舜安颜就先放着,等我收拾这小子的时候还方便呢,不用顾及九妹的想法。”
泰芬珠笑着称是,胤禛问道“虎宝呢?今儿怎么没看见他?”
泰芬珠无奈道:“在花园玩儿呢,他晌午睡得多了,出屋子也迟,估摸一会儿就回来了。”
胤禛点点头,习惯了一进门就看见孩子,见不到虎宝还挺奇怪。
闲适的坐了一会儿,胤禛突然想起来:“你去三哥府上,三嫂说什么了?二格格的满月还办吗?”
泰芬珠摇头:“三嫂说不打算办了,她请我照顾一下九福晋。”
胤禛叹了口气,没再说胤祉的事儿,转而提起胤禟:“快下值那会儿,我去了趟阿哥所,没找到九弟,就又去了上书房,他特意去了那儿照看弘昇,这小孩子凑一块儿麻烦也不少。”
泰芬珠好奇道:“今儿不才是第一天吗?怎么也不该在这个时候闹不愉快吧?”
胤禛失笑:“要不说是小孩子呢?虽然也知道个远近亲疏,但是脾气上来了,该闹就会闹,汗阿玛给四个孩子安排了练书法,就是我过去那会儿。弘晋和弘皙自然是一伙儿的,弘昇也是亲近弘皙,我和九弟在外头聊婚宴的事儿,屋子里就闹起来了,弘皙本就大他们两岁,太子给他启蒙也早,写出来的字当然不是弘昱能比得,弘晋和弘昇围着弘皙夸,徐元梦也夸赞弘皙,弘昱自然不满。”
徐元梦出身满洲正白旗,姓舒穆禄氏,挺会读书,没进宫当侍卫,考中了进士,记录康熙的起居注的时候,和一个叫德格勒的彼此攻讦,被康熙罚进了内务府,八年前又被提拔到上书房陪伴阿哥们读书,现在又被康熙指示教四位皇孙学书法,也不好说这是不是美差。
泰芬珠点头:“所以您和九弟去拉架了?”
胤禛笑道:“没有,徐元梦还是可以的,三言两语就把弘昱领到另一边了,弘皙也不敢把事儿闹大,带着弘晋和弘昇直接走了,看见我们还请了个安,说是要带弘昇去毓庆宫送他个礼物,九弟看着弘昇和弘皙弘晋处得还行,就也没拦着,只说让他早些出宫回家,然后就和我离开了,弘昱那孩子不好哄,留给徐元梦吧。”
泰芬珠微微蹙眉:“不是说过段时间让两个孩子住阿哥所吗?这能行吗?”
胤禛收了笑,叹道:“行不行的,大哥不可能把弘昱天天接回府,那弘昱得起多早才能按时到了上书房?弘昱被大哥养得娇气了些,在府里估摸也是众星捧月的小主子,乍然去了围着弘皙转的上书房,不难过愤恨才是假的,但他要是不能很快接受,那直郡王妃就要高兴了。”
泰芬珠听着也是无奈,胤禛淡淡道:“大哥再对前头的福晋有感情,也不可能高兴弘昱不争气,虽然这是他养大的孩子,弘昱心性不好容易恼火,也只能怪大哥自己,可谁叫弘昱需要让大哥满意呢?只能盼着他的外家舅舅教导他些,大哥太过宠溺恐怕是教不好弘昱的。”
泰芬珠正要说话,胤禛又摇头失笑:“估计也指望不上,要不然弘昱就不可能是这样高傲的性子,这会儿直郡王府都有女主子了,也不好去得频繁。主要是老大不服气太子,他肯定也不会乐意叫自己的儿子巴结弘皙。弘昱小,看着也是个单纯的孩子,根本藏不住心思,弘皙就要沉稳得多,弘昱八成要在上书房吃一番苦头了,那儿的师傅不管私底下偏向谁,明面上一定是捧着弘皙,太子的儿子就是比一个郡王的儿子尊贵。”
胤禛话音刚落,虎宝就跑了进来,看见胤禛就往他腿上爬,胤禛哭笑不得:“你瞧瞧你的脸热成什么样子了?快打盆温水来给大阿哥擦擦。”
虎宝缠磨了一会儿胤禛,到一边去让乳母给他擦了脸,又笑呵呵地跑过来,胤禛抱住他,抬头看向泰芬珠:“等明年开春,得让虎宝开始读书了,汗阿玛这会儿让弘昱和弘昇进宫,等虎宝五六岁了,他肯定也要去上书房,总得提前教教他。”
泰芬珠点头:“好,那是我先教着,还是请个先生?”
虎宝眨眨眼:“教我吗?”
胤禛低头笑道:“对,你总得念念书吧?总不能天天四处溜达。”
虎宝嘟着嘴:“我没有四处溜达,我就在家,额娘请安不带我。”
胤禛失笑出声:“等明年你额娘就会带你了啊!虎宝的启蒙还是我亲自来吧。”
泰芬珠有些诧异:“您天天在衙门,哪里有时间教虎宝呢?”
胤禛低头看了眼认真听他讲话的儿子,笑了笑:“我想好了,用完晚膳后教他半个时辰,明儿就开始吧,你不要让他在外头玩儿那么久,他跑不累的话晚上就有精神,等明年开春,我给他寻摸一个先生。”
泰芬珠扬起唇角:“爷亲自教虎宝,我就安心了。”
胤禛无奈地笑了下:“我也是看到那几个侄子,觉得还是得多用心,他们和我们小时候不一样了,那会儿汗阿玛的注意力都在太子身上,我们除了跟着师傅上课也没什么可想的,汗阿玛只喜欢功课好的儿子。我和三哥就是盼着能在汗阿玛考教功课的时候,让他老人家夸上一句。现在的弘皙和弘昱心思能有一半儿在书上都能算他们专注,虎宝的性子必须得稳下来,要不然进了上书房不知道他心里得遭多大罪。”
泰芬珠受教地点头,胤禛他们小时候因为有胤礽镇着,上书房的环境挺单纯,如今的弘皙和弘昱却是水火不容。以胤禛的处事方法看,虎宝必须学会明哲保身,这可有些难啊,弘昱都大虎宝两岁多呢,唉,到时候虎宝五岁,弘昱七岁,弘皙可都九岁了!泰芬珠明白胤禛为什么不放心了,做阿玛额娘的放心才叫怪事。
胤禛一边逗虎宝说话,一边琢磨宫里的事情,弘皙锋芒毕露,对上个同样霸道的弘昱,还有太子与太监有染的传闻甚嚣尘上,真够乱的,胤禟这婚礼倒是挑了个好时候。
胤禟一大早从床上爬起来穿好喜服,见时辰还早,坐在卧房里和胤俄抱怨:“礼部可真会给我挑时候,我还得在宫里成亲,我想想一会儿的场面就头疼。”
胤俄安抚地笑笑:“九哥也不用太担心,就算在宫里又能怎么样?无非是太子肯定会过来喝杯喜酒,都知道你成亲那是大喜事,他们不会没眼色的捣乱。”
胤禟撇撇嘴:“我可一点儿都不盼着太子过来给我面上增光添彩,上半年老大成亲他都没去,只派了弘皙过去给老大添堵。我的婚宴也不是很需要他参加。”
胤俄失笑出声:“你说是这么说,可要是太子真不来,估摸汗阿玛就得叫你过去问问了,都在宫里,太子溜达着就能过来,又不像是老大那个是在府里头,太子出宫也确实麻烦。”
胤禟叹气:“我就是说说而已,我也怕人家不来,然后被别人打量,揣摩我和太子是不是有龌龊,也不知道谁传得那些荒唐事儿?不管真假,都够下作的,朝堂争斗归朝堂,拿这种东西出来说事儿,下面还要干嘛?”
胤禟挨近胤俄,压低声音说:“之后难道还要直接玩儿刺杀?”
胤俄淡淡道:“有些无所不用其极了,不过我觉得这是因为汗阿玛在意这些事情,这也算是投其所好吧。”不过不是为了让汗阿玛高兴,是为了让他恼怒太子。
胤禟嗤笑道:“说真的,我觉得挺可笑,汉朝好男色的皇室子弟可不少,人家不照样该干嘛干嘛?这个也不耽误上朝当差处理政务啊。”
胤俄认真嘱咐:“今儿是你成亲,对谁都得笑脸相迎,千万不要因为你心里那点儿怀疑对别人甩脸子。”胤禟听不惯这些流言,心里对老大和老八都有几分微词,照胤禟的说法,就算这事儿是真的,传的沸沸扬扬也有老大老八的功劳,要不是他们,那就是那些依附他们的宗室和官员。
胤禟点头:“我又不傻,我可把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你了啊,弘皙那四个侄子你替我看好了,虽然他们都小,但是不要让弘皙和弘昱坐一桌儿,小孩子的脾气说来就来,你可得靠谱点儿。”
胤俄笑着点头:“放心,我专心和弘皙聊天就是,他坐稳了,弘晋和弘昇就也乖巧地围着我了。”
听人禀报胤禛来了,胤禟边往屋外走边笑道:“四哥说早些来还真就早得厉害。”
胤俄抿唇笑,四哥的较真儿放在这种时候叫人觉得挺暖心,说好帮忙就要实打实地帮。
胤禛在前院忙碌,泰芬珠和八福晋又看了一遍屋里的摆设,确认妥当之后,坐下歇歇脚儿,一会儿应该就会有人来了。
郭络罗氏语气平和:“我听说四嫂也要早些过来,还挺惊讶的。”
泰芬珠笑道:“九弟娶福晋是大喜,四爷惦记兄弟,我就也早些过来。”
郭络罗氏勾起唇角:“四哥四嫂夫妻同心,看得让我羡慕。”
泰芬珠笑叹道:“就是踏实过日子而已,弟妹气色也好。”
郭络罗氏低头叹了口气:“我?不过是将就着过罢了,这成亲也三年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命薄,连个孩子也没能养下,舅舅的日子过得艰难,我自然得好好照顾自己,期盼着有能报答他们的一天。”
泰芬珠温和道:“弟妹心胸豁达。”
郭络罗氏摇头笑了笑:“我不豁达,之前又开始给良嫔请安不过是无奈而已,我舅舅觉得八爷还是好,我也只能贤惠的孝顺额娘,舅舅总归看着我长大,也只有他对我会有几分真心,盼着我过得好。”
泰芬珠一时无言,今日的八福晋坦诚的过了头,郭络罗氏笑了笑:“四嫂,我瞧见大嫂进来了。”
泰芬珠与八福晋起身往前迎了几步,张佳氏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第98章
张佳氏是郡王妃,泰芬珠与郭络罗氏自然要给她行个礼。张佳氏连忙再走近两步:“四弟妹、八弟妹快请起。”
泰芬珠笑道:“大嫂快坐,喝口茶歇歇脚。”
张佳氏笑眯眯点头,三个人落座。
郭络罗氏看张佳氏放下茶盏,轻笑道:“大嫂今日来得好早啊!”
张佳氏眉眼弯弯:“王爷在衙门当差,我怕来迟,就提前出门了。”
泰芬珠笑着听两人说话,她没怎么与张佳氏打过交道,这几个月也没有能够碰面的宴会,而郭络罗氏与这个大嫂却的确熟稔,寒暄两句,郭络罗氏直接问道:“大侄女没来吗?”
张佳氏失笑:“我原先说和大格格一同来,只不过又想着要提前出门,不想让她小孩子来这儿干坐着,就让她等等再带上二格格过来。”
郭络罗氏微微勾唇:“大嫂想得周到,十妹妹她们也还没来呢,侄女儿们来了也没个说话的。”
张佳氏点头:“我出门前大格格还说很想见见几个姑姑呢。”
郭络罗氏扯了下唇,随即换了个话题,她刚刚嫁给八爷时,很喜欢和妯娌们说些拉进关系的话,想让八爷觉得她好,只是现在郭络罗氏基本不聊这些让人为难的事儿了。
她已经彻底明白,嘴上的几句话拿捏不住个个眼明心亮的皇子福晋,没人乐意与她在口舌上争高低。就方才问大格格的这两句,也是张佳氏之前和她提过要带两个格格来,郭络罗氏意思意思地问下而已。
张佳氏来了之后,陆陆续续地很多宾客都到了,等到把九福晋迎进新房,大家坐下开席。
胤禟捏着酒杯站在胤礽身边,胤礽浅笑道:“九弟也成家了,孤为你高兴。”
胤禟赶紧道:“多谢殿下。”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胤礽给面子地喝完,温和道:“九弟去招呼别人吧。”
胤禟连忙应下,就转到直郡王身边,等把一溜的哥哥敬完,胤禟心里松了一口气,开始挨桌与人寒暄两句,然后坐到了胤祺身边,胤俄也在这儿坐着。
胤禟凑近问道:“五哥,您在这儿干嘛?”
胤祺轻声道:“帮你看着点儿这些宗室里的半大孩子,怕他们喝了酒,给你添乱。”
胤禟低笑:“还是五哥体贴啊。”
胤祺只说:“你快吃两口菜吧,一会儿应该就会有人走了,你总得再过去说两句话。”
胤禟点头,他确实得吃些,刚刚都饿了,偏偏该敬的人总得敬。
胤祺看了看周边几桌的宗室子,又瞟了弘昇一眼,弘昇乖乖夹菜。胤祺心里叹一口气,就因为这小家伙在宫里和弘皙玩儿而不搭理弘昱,直郡王见着他都有些冷淡。当阿玛的护犊子,直郡王能接受胤祺不亲近他这个大哥,但受不了他的儿子弘昱被孤立。
胤祺挺无奈的,弘昇才五岁,再过几天就要搬进阿哥所住了,不管是祖母还是额娘,都不能频繁派人到阿哥所看弘昇,何况弘昇一天大部分时候都会待在上书房。
胤祺去看过一次他们几个上课,除了汗阿玛特意安排的书法只让弘皙跟着上之外,这四个孩子和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接触也很多,可是十五阿哥是在毓庆宫长大的,十六阿哥是他的同母胞弟,这俩同样亲近弘皙。
胤祺没理由让儿子只与弘昱一块儿玩,有心让儿子稍微顾及一下弘昱,可惜胤祺发现真这样弘皙还不乐意呢,他儿子这么做了一天就不干了,弘皙待弘昇有些笼络,弘昇也不太乐意巴结和他一样大的孩子。所以胤祺只能叹气了,他真的没办法。
胤禟边夹菜边和胤俄说笑几句,约莫太子要走了,扭头看了一眼,被惊得立马回头,胤俄不解地回头看去,又皱眉看向胤禟:“你在这儿躲什么?过去劝劝啊,满都护是王叔的长子。”
胤祺也瞧了瞧那桌,太子坐着,满都护站在旁边不知道在说什么,直郡王和老七低着头,三哥和四哥都抬头看满都护,胤禩已经转过身子看样子想要起身。
胤祺直接站起来往那边儿去,胤禟慌忙跟上,胤俄温和道:“快吃菜啊,都愣着干嘛?”
胤俄起来挨桌招呼人低头吃饭,这热闹有什么好凑的?满都护纯粹是个拎不清的。
胤祺走到满都护身边,声音冷淡:“你在这儿做什么?”不管他有什么事情,让大家在老九的婚宴上都向他张望个不停就不成!
满都护笑呵呵道:“五贝勒,我最近听说了些有关太子殿下的谣言,这太有失皇家体面了,我也是想亲自问问殿下,这种谣言还是尽早澄清为好。”
胤礽嗤笑:“孤用得着你来澄清吗?”
满都护正要张嘴,胤祺已经说话了:“满都护,你阿玛可不止你一个儿子,别以为年长几岁就了不起!”
满都护嘴角下拉:“五贝勒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您要来替我阿玛决定我们家的爵位传承吗?”
胤祺冷笑:“你是在说笑,能决定恭亲王府爵位传承的只有我汗阿玛,你阿玛能决定个什么!”
满都护彻底没了笑意,直郡王也抬头看着老五,什么叫年长几岁没什么了不起?
胤禩赶紧站到胤祺身边:“五哥,满都护也是好意。”
胤祺扭头盯着老八:“你不会以为你家以后就不办宴席了吧?是非对错你都不分,八弟!你是谁的兄弟?哪家的人?”
胤禩只感觉袖子里的手都有些抖,他从来没想过一向温和的五哥能说出这样的话。
满都护想抬脚离开,可是十多年来被常宁当做承爵人培养的傲气让他只是僵立在原地,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五贝勒的话,按理来说王府的继承人一般都是非嫡即长,皇帝也基本都是顺水推舟,就像他这两年从来都是代表阿玛常宁在外走动一样,大家都默认了他是未来的当家人,换掉他一定会横生枝节,但是看过皇上收拾安郡王府后,满都护对于五贝勒的话心生恐惧。
直郡王淡淡道:“无非是几句话而已,五弟小题大做了些。”
胤祺根本不看直郡王,只是盯着满都护:“你是走还是不走?”
满都护硬挤出一句话来:“五贝勒,咱们也算兄弟,这种喜庆时候,兄弟之间随意地说些话,您多想了。”
胤祺漠然:“我九弟的婚宴不是你随意说话的地方,你想随意到宫外八贝勒府去。”
胤禟抿抿唇,心里踌躇了下,还是保持沉默,他现在虽然和八哥还是关系不错,但是这个关系不足以让他去拂了五哥的脸面。
胤禩咬咬牙,看向满都护:“你想问的也问了,回去坐着用些菜吧,这种高兴时候得多喝几杯喜酒。”
满都护到底拉不下脸来说些软和话,只是转身去到自己的位子坐下了。
胤祺没再看谁也没说话,直接绕过胤禩走了。
胤禟左右为难,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七哥,这饭菜怎么样?”
胤祐都愣了,抬头看了一眼胤禟,抿唇笑了笑:“挺好的,九弟也回去再吃点儿,一会儿还要入洞房呢!”
胤禛扬起唇角:“九弟快去吧,我们吃得挺好的,自家兄弟不用你招呼。”
胤禟傻笑道:“哥哥们慢用,殿下,我先走了。”
胤礽扯了扯唇,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胤禟赶忙溜之大吉。
之后的宴席倒是风平浪静,等到宾客基本离开,泰芬珠和他塔喇氏来到前院,看见胤禛在等着她,泰芬珠温和道:“五弟妹,我和四爷先走了。”
他塔喇氏弯了弯唇:“四嫂慢走。”五爷估摸还在屋子里呢,她得再留一会儿。
泰芬珠和胤禛坐上马车回到府里,等躺到床上,胤禛感叹道:“我真是小看五弟了。”
泰芬珠不解:“席上发生什么了?”她们在后院并没有听说。
胤禛简略地说了下,着重提了下胤祺。
泰芬珠挺惊讶:“五弟说话很准啊。”
胤禛扬起嘴角:“今儿咱们和老八都去得早,五弟就是正常点儿去的,但是等真碰到事儿了,才会知道什么叫同胞兄弟。九弟咋咋呼呼的和这个玩儿还要与那个亲近,却一点儿都没有五弟的果断。不过也就是五弟能这么说话了,他万事不沾染,就凭着太后娘娘安稳地过日子,不怕直郡王和老八恼火。”
泰芬珠点头,胤祺平时不温不火的,看来只是没到人家恼怒的时候而已。
胤禛轻笑出声:“五弟是让人惊讶,只不过我更关注九弟和十弟,这俩好像不太乐意完全跟着老八。”
泰芬珠想了想:“之前六妹就说,原本九弟打算做生意,知道做生意肯定得依附官员后,就退却了,虽然九弟也没有再掺和六妹的买卖。”
胤禛含笑道:“我记得这事儿呢,九弟和十弟有所保留最好,老八的人缘真的太好了,满都护一直也是跟着他混的,也不怪五弟生气九弟不吭声,谁知道今儿的事情是老八指使还是满都护自作主张?”
泰芬珠点了点头,没再搭话。
胤禛悠悠叹道:“汗阿玛对太子的打压大家都看到了,有的是人想要一哄而上直接推翻毓庆宫,满都护不过是一个被推出来试探的棋子罢了,他真以为老八能保住他?岳乐的身后名老八都无能为力,恭亲王府与满都护无关了。在皇子的婚宴上难为太子,他这是替太子立威呢!汗阿玛没想过放弃毓庆宫。”
看见泰芬珠揉眼,胤禛失笑道:“你睡吧,我就是不太困,瞎琢磨而已。”
泰芬珠笑了笑:“您也早些睡。”
胤禛想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太子与汗阿玛的关系不可能再好了,太子那么高傲的性子怎么能接受满都护这种人的挑衅,而这些都是因为汗阿玛对老大和老八的纵容。
不管汗阿玛之后怎么冷待恭亲王府和满都护,太子本人却是不能拿人家怎么样。完全倚靠汗阿玛的宠爱而活,这靠谱吗?关键是有一个老大在虎视眈眈啊,汗阿玛在面对直郡王和太子的争执时,并不是每次都偏向太子,彻底的退让又该怎么退呢?太子的未来有八成都得看老天是否眷顾了。
只不过面对太子被众人传得甚嚣尘上的谣言,以及这么快就有满都护亲自挑拨太子的情况,汗阿玛应该还是会给太子再留些面子。
不知道是应了胤禛的猜测,还是康熙另有旁的考虑,康熙在十一月去祭陵时,只带上了胤禛、胤祥和胤禵。
京城的气氛在年关临近时渐渐热闹起来,又因为四位出嫁的公主回来,年味儿更足。
九格格忙得都不来四贝勒府玩儿了,除了和姐姐们一起约着聚聚,端静公主带着她的女儿干脆住在了九格格府上。
夜深了,端静看着女儿睡着,和九格格躺到了床上,九格格推了推这个年长她九岁的姐姐,轻声问:“你是不是过得不太顺心?”
端静微微一笑:“我原本也觉得我自己不顺心,看见你就觉得应该满足了。”
九格格也不恼:“那不挺好嘛,你都有一双儿女了,也就是我的公主府在京城,你的在喀喇沁部,挺想家里人吧?”
端静缓缓摇头:“我有什么可想的?我额娘只生了我一个,汗阿玛去延禧宫看八弟还来不及,对我能有几分照顾?至于额娘,我封为公主之后就有了俸银,我把那大部分都寄给了她和舅舅家,有了银子,我这个公主在哪儿都对他们无所谓。”
九格格微微蹙眉:“五姐,你这话也太伤感了吧?这次你回来,布常在多高兴啊。”
端静公主叹道:“我也没说额娘不疼爱我,可她过得确实不错,面色红润,看着那屋子里的摆设也都好,我是自己心里不痛快而已。”
九格格靠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噶尔臧欺负你了?”
端静拍了拍九格格的手:“别瞎叫,是你姐夫呢。”
九格格睁大眼睛:“他对你好才是我姐夫,五姐,你说想来我府上住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可得知道这几年是你拿捏噶尔臧的好时候,杜棱郡王不是身体不好了吗?噶尔臧只是个次子,我看他就是个野心勃勃的样子,他要想袭了郡王的爵位。咱汗阿玛就是他必须讨好的,你可别犯傻,你受了委屈这会儿不说,等人家当了郡王,你可就不能轻易拿捏他了,汗阿玛不会随意动一个蒙古郡王的。”
端静抿抿唇:“我有儿子了,两岁多,活泼壮实,瞧着就是个能长大的,再怎么样,我也盼着噶尔臧能当上郡王。”
九格格抿抿唇,翻过身子不搭理她了,端静兀自想了一会儿,动了动身子去拉九格格的手,九格格叹了口气。
端静无奈道:“九妹,我当然知道你是为我好,噶尔臧最初与我相处还算和睦,我嫁过去没两个月就怀孕了,他是个骄狂的性子,那会儿就开始在外头乱搞,我觉得这种事儿也管不住,就当不知道,他确实想压过他长兄,看着杜棱郡王年岁渐高,我们又好好处了一段时间,就有了我儿子,我总得为我儿子想。”
九格格坐起来,看向端静认真道:“五姐,你知道你儿子的靠山是谁吗?”
端静皱眉:“汗阿玛到底鞭长莫及。”
九格格冷笑:“汗阿玛要是鞭长莫及,噶尔臧压根就不会搭理你!你为什么不看看恪靖姐姐过得如何呢?她嫁得是漠北的部落,比你嫁得更远。”
端静一时无言,好半晌:“我儿子总得有阿玛护着吧?他长大后也有可能与旁人起争执,汗阿玛日理万机,我难道能时时麻烦他老人家?”
九格格泄了气:“那你要就这么想,你就别难过了,任由噶尔臧拿捏你好了,你以为人家和你生儿子是看重你,其实不过是知道你好打发,只要有个儿子,你就要为他在汗阿玛面前遮掩,那随你吧。”
端静抿抿唇,轻叹道:“我再想想,这回见到恪靖妹妹,又看到你过得自在,我确实有些犹豫,要不然也不会带着姑娘过来,把噶尔臧搁到汗阿玛赐的府里了。”
九格格扯了个笑容出来:“那就还好,你得奔着恪靖姐姐去,不能学我,我身子不好,想生养个孩子也难,可这样我和佟家实际上就没什么牵绊了,关起门来过日子也行。姐姐想为外甥打算,您总不能就躲汗阿玛躲得远远的吧?”
端静笑了笑:“总觉得额附看重儿子,我儿子平平稳稳地承了他的爵位最好,真要承爵的时候闹出问题来,万一爵位有闪失怎么办?”
九格格挑眉:“可是噶尔臧就觉得汗阿玛能插手他们部落爵位传承,人家一个女婿就这么觉得,你这个亲闺女反倒把汗阿玛看扁了。噶尔臧就算在外头养了两个阿哥,可他都不带着去见他阿玛,根本就没打算给名分,就是当外室子养的。即便以后你有了名正言顺的庶子,身上有皇家血脉的外甥也才有资格承爵,这是绝对的。”
端静笑叹:“我确实怪可笑的,但是九妹,我得慢慢来,不止我看到恪靖妹妹惊讶,噶尔臧看到土谢图汗也惊讶,他已经习惯我在他面前事事忍让他了。”
九格格给端静掖了下被子:“这个我不管,哪怕你隔几个月给汗阿玛写封信呢,让噶尔臧看看,他老丈人是谁?别等到想要爵位了才临时抱佛脚。”
端静扑哧一声笑了,她确实知道恪靖妹妹经常往京城来信,而她一般只是给宫里送年礼而已。
两个人准备睡了,端静轻声问:“你真的不打算要个孩子吗?”京城就没人不知道九妹妹与舜安颜关系冷淡。
九格格迷迷糊糊道:“不要,我不待见额附。”
端静叹了口气,其实她也不喜欢噶尔臧,只是觉得有了儿子,能有人给她撑腰而已。但是端静自己早就发现了,光有个女儿的时候,噶尔臧对她还不那么随意,这次来京前,他抱着儿子很理所当然地让她想办法和汗阿玛说说情,还试图搭上直郡王,端静像前几年那样回绝,噶尔臧态度强硬说话也蛮不讲理。
端静眼里闪过迷茫,她没什么可求的,只是盼着她儿子能长大,能顺当的承了爵位继承了部落,女儿能嫁个好人家。拜见太后娘娘的时候,她老人家就说她们这些公主的儿女前程都不用操心,现在九妹妹也是这么看的,额娘还叮嘱她等回到蒙古也学着恪靖一样时常给汗阿玛来封信,说汗阿玛不烦恪靖妹妹,就也不会烦她。
端静被九格格的一句话说得起了担忧,如今噶尔臧只有两个外室子,他只是偶尔去看看,那俩孩子从来不在喀喇沁部露面,端静并不担心,这样子长大的阿哥根本不可能登了高位,但是万一真有个正儿八经的庶子呢?
照噶尔臧现在对她的态度来看,如果那样情况出现,她的儿子身边就会有隐患,端静眯了眯眼,她得想个招儿让噶尔臧既能把郡王挣回来,也再没精力折腾,最好能让他顶着郡王帽子安分在公主府里坐着。
端静突然想起随着恪靖去归化城的太医,她能不能让汗阿玛也给她一个呢?汗阿玛应该也喜欢安静的杜棱郡王,只要噶尔臧不给她儿子再生兄弟,他在公主府里爱怎么风花雪月都无所谓。
端静摸着自个儿的胸口,安慰自己要平静,她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不管怎么样,总得等到噶尔臧袭爵再说。这几年她一定要藏好这个心思,没办法,噶尔臧对她太不客气,而她比不了恪靖妹妹,却想过过九妹妹的潇洒日子,也想确保儿子万无一失。
端静不在乎部落能不能完全由儿子控制,因为她知道现在她公公处理部落很多事情时都是得汗阿玛首肯的,她只要儿子有个爵位就好,喀喇沁部忠心皇家挺好的,这不就更能体现她这个公主的尊贵了吗?
有了公主们的到来,康熙这个年过得很是热闹,元宵过后,四位公主陆续离开。宫里就传出了皇上他老人家也要离开京城的消息。
胤禛正在西次间教虎宝念书,泰芬珠在外头收拾着胤禛的行李,没错儿,这次康熙去五台山依然点了胤禛伴驾。
等泰芬珠收拾个差不多,终于能坐下喝口茶,胤禛也从西次间出来了。
泰芬珠问道:“虎宝睡了吗?”
胤禛点头:“睡了,我看那行李准备得可以了。”
泰芬珠摇头:“明儿我再看一遍,别让您路上缺了东西使。”
胤禛叹了口气:“我不想去啊,这回汗阿玛带上太子和十三弟,偏偏还要把我也领走,我有点儿担心。”
泰芬珠看着胤禛说完话浅浅地抿着茶,没有吭声,胤禛是觉得康熙把他当成太子的跟随者了,但是问题是他既劝不了太子也不想劝,更不乐意离太子太近。
胤禛又咽下一口茶,抿紧嘴唇,他得想个办法,决不能让汗阿玛觉得他一心为太子着想,这个状态太危险了。胤禛觉得太子这两年迟早会与汗阿玛起了冲突,他可不敢站到太子那边儿,太子根本就没有胜算。
而索额图却是个敢想敢做的人,胤禛知道索额图从年前开始就频频赴宴,索额图应该是不满太子的处境,那他会做什么呢?只是拉帮结派吗?不管是不是,索额图明显是在践踏汗阿玛的忍耐。胤禛有次听胤祥说,太子挺怜惜索额图。怜惜?那太子的怨怼是冲着谁呢?
胤禛压下这些担忧,嘱咐泰芬珠:“给虎宝找师傅的事儿我来办,你正常过日子就好,反正不论是请安还是赴宴,你能不说话就不要说。”
泰芬珠郑重地点头应下。
二月初,胤禛带着满心的忧虑跟着康熙和太子踏上了去五台山的路程。
第99章
菩萨顶是康熙每次来到五台山都会居住的行宫,这会儿的天气还很冷,胤禛缩着手低头跟在康熙身后。
康熙今儿的兴致却很高,偏头问胤礽“你九岁时来过这儿,还有印象吗?”
胤礽四处看了看,浅笑:“儿臣记得那会儿没有现在华丽,路也没有现在好走。”
康熙笑叹:“一晃眼十九年就过去了,日子过得快,朕也已经年近半百,哎,老了啊!”
胤礽自然地接话:“汗阿玛精神奕奕,正当壮年呢。”
康熙笑着扭头问胤禛:“朕还能算是壮年吗?”
胤禛连忙抬头:“汗阿玛确实正当壮年。”
康熙笑骂道:“净会说些糊弄朕的话,朕这会儿要算壮年,那朕什么时候算老啊?”
胤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低头不说话。
康熙又笑呵呵地问胤祥:“你觉得呢?”
胤祥咧开嘴笑道:“汗阿玛永远年轻。”
康熙笑着摇头:“你们三个啊,没一个敢说实话,朕今年再爬五台山已经没有前几年那么有劲儿了。”
胤礽嘴边噙着一抹笑容,只是安静地跟着往前走。
快到康熙下榻的屋子,他又问了一个问题:“噶礼是个怎么样的人?”
胤礽认真道:“能力出众,做事勤勉,可当大任。”
康熙挑眉:“你对他评价很高啊?”
胤礽点头:“何和礼的后代,出身高贵,对我大清忠心耿耿,这样的大臣令人喜欢。”
康熙轻叹道:“他刚刚就任山西巡抚的时候,搞出了搜刮民脂民膏的闹剧,也不知改邪归正了吗?”
胤礽猜测:“应该不会再犯事了吧?三弟同我说过,噶礼身上的一些小毛病已经改好不少了。”
康熙步子慢了下,失笑:“老三能看准人?”
胤礽自信道:“三弟眼光很准的,何况三弟妹就出自董鄂家,都是亲戚,三弟对噶礼也熟稔,这九弟也娶了董鄂家的姑娘,真论起来,三弟和九弟还是连襟呢,董鄂氏确实是咱们大清望族,噶礼来自这种家庭,能成长为备受赞誉的一地父母官,不足为奇。”
康熙驻足在门前,转过身子:“你们都各自回屋吧,这外头冷,回去好好烤烤火。”
胤禛和胤祥随着胤礽行过礼后离开,康熙收了脸上的笑,进屋批折子去了,就算在外头,京城的情况也要密切关注。
胤礽直接往自己住处走,胤禛默默行了个礼,没有理会胤祥,径直走开。胤祥感受着这菩萨顶的寒冷,打了个哆嗦,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胤禛回屋脱了外衣躺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
苏培盛检查了炭盆,安静地守在一旁,在外头溜达到现在,他也很冷。
胤禛闭上眼睛,他这一路基本都是装傻充愣过来的,碰到太子总要关心地劝两句,不往汗阿玛身边凑,没有必要就待在自己屋子里睡觉,和而不同,一定要与太子保持这样的说话方式,要对太子毕恭毕敬。他肯定太子的地位,不认同太子的担心,理由就是直郡王终究只是个郡王,汗阿玛极看重毓庆宫。
待在菩萨顶的日子很单调,次日胤禛早早起来拜佛进香,然后在旁聆听康熙与庙内住持谈论佛法。
胤禛听得稍有些入迷,等到康熙意犹未尽地带着三个儿子回了屋,笑问胤禛:“怎么样?感觉到佛法的精深了吗?”
胤禛认真点头:“佛法无量。”
康熙慨叹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话说得好,察觉到不对了自然应该早些悔改。”
胤禛闭上了嘴,胤祥眼睛一直盯着鞋尖儿,胤礽也没有搭话的意思。
康熙盯着三人看了一会儿,胤礽干脆低下头。
康熙淡淡道:“朕说得对吗?”
胤禛小心翼翼回话:“汗阿玛说得很对。”
胤祥抿紧唇,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不反对汗阿玛做一些能保障太子不至于威胁皇位的事情,但是胤祥很反对如今汗阿玛对于太子不停的打压。
这是会出问题的!现实不容回避,宗室和勋贵就是在为下一朝做准备,或者说只要有资格的都在密切关注太子和直郡王,这是人性,汗阿玛再有权势都不可能磨灭人家对自己子孙后代前程富贵的考量。
胤祥觉得汗阿玛这根本就是在熬鹰,如果他真的觉得太子不好,他可以换,自古以来换太子的不少,但是不能这样让直郡王和八贝勒声势浩大的立于朝野,这根本就是在逼迫索额图和太子失态。
汉景帝立的太子刘荣就在位三年,景帝想换直接就换了。而汉武帝明明那样大权独揽,却生生把太子刘据折腾到在三十七岁时起兵造反,汗阿玛这是在奔着谁走呢?为什么啊?
就算想压住太子的野心,那也不能叫老大他们掺和进来!刘据也只是和武帝对抗,后来继位的汉昭帝在刘据自杀之时才三岁。如今他的哥哥们都入朝都拥有旗下人口,太子面对的情况好像还不如刘据呢!
胤礽沉默不言,这片苦海不是汗阿玛推他进去的吗?他也想出来,可怎么做?前明的诸王一成年就去封地,只有花天酒地的钱而没有触摸封地政务军事的资格,谁能告诉他如何面对虎视眈眈的兄弟?
胤礽只觉得可笑,汗阿玛期盼他们兄弟和睦,却对老大和老八非常纵容,汗阿玛有替他收拾过一个兄弟吗?汗阿玛要做个慈爱的父亲,那他这个太子当然就只能做个恶人了。起了野心却又失败的皇子本就不可能有好下场,胤礽怀疑汗阿玛对老大那个长子的疼爱,也琢磨自己这个嫡子分量到底有多少!
屋子里一时陷入令人心惊的寂静,康熙叹道:“和你们讲佛法,你们却是畏畏缩缩,朕也没了兴致,都走吧。”
胤礽干脆利落地行礼离开,康熙的面色一下就沉了,胤禛看见胤祥没有动作,跟着起身离开了,不管胤祥留下要说什么,胤禛都不想知道。
康熙看向胤祥,淡然道:“你有什么事儿吗?”
胤祥抿抿唇:“汗阿玛,儿臣就是想弘皙也八岁了,等下次巡视五台山,不妨带上弘皙,这次离京前,弘皙与儿臣说,他也很想来此听听佛法。”
康熙眼皮子抬了抬:“只带他吗?要不要带上弘昱?”
胤祥喉咙紧了紧,抬头认真道:“汗阿玛,弘昱是郡王之子,您做事向来公允,若带弘昱岂能不带安郡王之子?弘昱虽是皇孙,但是弘昇亦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只带弘昱。”
康熙扯了扯嘴角:“你倒是和弘皙关系好。”
胤祥摇头:“儿臣只是觉得您与太子殿下出巡已是美事一桩,若再带上弘皙,祖孙三代同行更是羡煞旁人。”
康熙笑叹:“你倒是替朕想得周到。”
胤祥低头不敢再说话,康熙淡然道:“跪安吧,朕有些乏了。”
胤祥只感觉无力,顺从地离开了屋子。
康熙冷笑,看来不只是大臣,就连他的儿子也盼着他乖乖让权于太子。索额图罔顾圣意,不就是觉得太子能保住他吗?他们这是在践踏他对太子的慈爱之心!
三月中旬,康熙返京,胤禛不像从前那样忙碌,晌午经常在家,今儿的午膳胤禛就是与泰芬珠的幼弟五格在前院用的膳。
虎宝坐在胤禛旁边,安静地用勺子舀饭吃,听阿玛和小舅舅说话。
胤禛挑眉:“你们是怎么想到这个人的?”
五格今年才十六岁,说话很直白:“我大哥早几年在江西当过官儿,听说李绂的名声不错,在给家父的信里提了一句,我大侄子那会儿也挺需要人教导功课,就说带他来京也可以,家里帮忙把他的户籍转到了顺天府,他就在我们府上待到现在,您觉得他如何?够不够格给虎宝开蒙?”
胤禛点头:“确实不错,怎么没有参加科举?”
五格也挺纳闷儿:“他说他水平还不够,虽然我觉得他已经很好了,不知道为什么。”
胤禛想着刚刚见到的那个年轻人,是个有城府的,与戴铎那样口若悬河的不是一个类型。不过这样的人适合给虎宝启蒙吗?
胤禛看向虎宝:“你喜欢李师傅吗?”
虎宝眨眨眼,放下勺子,点头:“我很喜欢他,他说话有道理,而且很认真。”
胤禛笑了笑:“哪里认真?”
虎宝为难道:“阿玛告诉我要孝顺,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做,李师傅说得好,他告诉我了。”
胤禛含笑问:“他说你得听从我的嘱咐,你觉得这就是孝顺?”
虎宝摇头:“师傅还说,我得劝导你,让你能天天开心。”
胤禛失笑出声:“我让你来劝导,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开心?”
虎宝惊讶道:“阿玛笑了,不开心吗?”
胤禛笑叹:“你快吃饭吧,既然你待见他,就让他住在咱们府上,你上午跟着戴铎学,下午与李绂请教问题,如何?”
虎宝咧开嘴:“好。”
五格一脸笑意地看着大外甥,胤禛无奈:“五格?”
五格赶紧扭头:“四爷说,有什么我能办的?”
胤禛摇摇头:“我是想问,你也要参加科举?”
五格叹了口气:“我大哥让我考,我学问就是个一般般,尽力再学几年吧,最好得个举人?不知道,实在不行我还会进宫当侍卫。”
胤禛颔首,这是他们兄弟的事儿,虽然他也觉得五格的水平不咋的,但万一撞大运得个举人,凭五格满人出身,外放做官升迁一定很快,左右五格还小,有挥霍的时间。
用过午膳,五格离开,胤禛又陪着虎宝听李绂讲了一下午课,暗自点头,这是块儿璞玉,说话做事都很务实,也有那么一股子正气在,就是心眼子同样不少,得看紧点儿,虎宝学上些可以,但不能小小年纪就全学会。不过李绂家里就一个老母亲,把他娘安顿好,倒也不用怕他起异心。
晚间胤禛把虎宝送回正院,嘱咐泰芬珠:“给我打个包袱,我要去潭柘寺小住三五天。”
泰芬珠点头说好,胤禛自从回来,往潭柘寺跑了好几趟了,就是去那儿躲清净,也不怎么和胤祐来往了,倒不是关系疏远,就是朝堂气氛压抑。五贝勒胤祺在三月份就已经有一段日子不去衙门,康熙不闻不问,胤禛就也跟着学。
次日胤禛直接打马离了京城,泰芬珠到宫里给太后和德妃请安之后,感受着宫里的紧张气氛,匆匆离开。不止是朝堂乱,宫里也不平静。
毓庆宫书房,胤礽烦躁地坐在椅子上,旁边的赫奕无奈地垂着头。
赫奕姓赫舍里,他的祖父希福是索尼的叔父,他得叫索尼一声堂叔,和索额图是平辈兄弟,只是比索额图小很多,今年才三十五岁。如今正监管内务府,只不过不是独自管理,一个叫科奕的官员同他一起,这个科奕就是太子这会儿恼怒的原由。
胤礽实在忍不住挥手就把一方砚台抛掷到了地上,赫奕轻声道:“殿下,您请息怒。”
胤礽咬牙切齿:“孤的待遇是汗阿玛定下,科奕有什么资格削减,而你就任由他如此慢待毓庆宫吗?”
赫奕叹道:“殿下,宫中各处待遇都是明文规定白纸黑字,科奕按规矩办事,我们找不到借口反驳他。”
胤礽冷哼道:“也就是说孤以前从来都是不守规矩了?”
赫奕叹息,伴君如伴虎,皇上高兴的时候,都乐意毓庆宫的各项用度超过乾清宫,如今皇上默不作声,就是同意科奕如此做法。规矩上占不了上风,圣宠也指望不上,他这个内务府大臣也无可奈何啊!
胤礽攥紧拳头,低声道:“叔外祖父,你也算是孤的叔外祖父,你就要坐视不理吗?”
赫奕声音很轻:“殿下,要收拾科奕不急于一时,他如此明目张胆地与您作对,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只是得过段时间再着手处理他。”
胤礽鼻子一酸,闭上眼睛,只是喃喃道:“可是毓庆宫的威信就荡然无存了,孤只能等事后,不能在他们欺压孤的时候立马反击回去,旁观之人会如何看待毓庆宫?”
赫奕抿紧唇,索额图的想法越来越激进,赫奕和他聊过一次后,再没去过他的府上,赫奕不反对索额图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实在是不知道太子登基得何年何月。
只不过赫奕不参与,他是索尼的堂侄,他要做得就是稳,稳稳地给赫舍里氏留下子孙,需要稳的也包括索尼的其他儿子。索额图一家陷得太深,已经没办法了,索性让他试一试吧。
皇上自认为带着太子出巡可以杜绝太子在京插手政务,但同样的,皇上自己对京城的掌控力也会下降,人心这种东西就不是一成不变的,不满皇上的满臣汉官比皇上想像得多,虽然干这种事儿成功的可能不大,但是历史上有过死的蹊跷的皇帝,万一呢?
胤礽看赫奕沉默不言,无力地叹了口气,转而问道:“索相近来身体可好?”
赫奕温和回话:“殿下放心,索相一如既往的身体硬朗,他也经常与朋友聊起您,索相总是盼着能有更多人敬服毓庆宫。”
这件事情索额图不让告诉太子,一是太子很有可能会犹豫,对皇父不满和想致皇父于死地差得还是挺远。二是万一失败,太子不知情,他依旧可以坐在毓庆宫,虽然那个时候太子就只能熬了,可倘若上天垂怜,皇上随了他的父祖,那太子忍上三五年依旧可以见到雨过天晴,当然这得能压住直郡王,反正总还能有那么些希望。
胤礽点点头,苦笑道:“又快到五月底了,汗阿玛出塞,估摸还是会带上孤。”
赫奕只能劝道:“殿下静心侍奉皇上,皇上对您的疼爱有目共睹,与皇上多相处还是好的。”
胤礽缓缓摇头,他不相信,汗阿玛给他的宠爱都是待遇和一些亲近之言,哪怕汗阿玛为了他只收拾一下直郡王呢?胤礽都能告诉自己,汗阿玛是真盼着他来日继位。
胤礽觉得汗阿玛已经不为他考虑了,当然汗阿玛也不为老大考虑,从汗阿玛默许老大拉拢老八,不再劝老八安分的时候,胤礽就觉得汗阿玛不把儿子们放心上了。
拿一个老八安抚蠢蠢欲动的宗亲,不是很划算吗?至于以后怎么收场?胤礽觉得这根本不难,汗阿玛是皇父,收拾一个儿子轻而易举,还能把宗室给直接压下去。
胤禩不想打压宗王没关系,让他把不安分的都拢到身边,他这个皇阿哥出了事儿,那些人也都会背上政治污点,这样胤禩就依然是在身体力行地按汗阿玛的心思打压安郡王,殊途同归嘛。
胤礽靠在椅子背上,略有些迷茫地问道:“汗阿玛到底想要孤怎么样呢?”
赫奕抿唇,这个问题根本不用问,老皇帝希望太子不要有一点儿威胁,可是太子这个昭告天下的国之储君,本质上就是等着老皇帝驾崩,顺理成章地继位来使国家稳定的,一个太子要想做到这些,手里或多或少总得有些本钱,总得有那么些威望。
关键是索额图退了,皇上不让太子监国了,直郡王可以随便与朝臣来往,太子却只能窝在毓庆宫沾不了政务,哪怕皇上把直郡王关在府里呢?索额图也不会这么着急。让其他阿哥都无能都手下无人,那太子天天看戏也行。
胤礽喃喃道:“要不干脆顺着汗阿玛算了?”
赫奕微微蹙眉,明朝的文官势力强大,他们是太子上位的坚决拥护者,可是他们清朝,以直郡王为首的那帮人叫嚣着嫡长子继承制是汉人的,得按照在关外的规矩谁强谁上位,前头的几个阿哥都在朝堂上立着,有的是想烧冷灶的勋贵,皇上好像也靠不上。赫奕没再说话,一切先看索额图的。
康熙回到京城待了两月,六月初到塞外避暑,这次他带上了胤禔、胤礽、胤禛、胤祥、胤禵和十五十六阿哥,等到八月中旬回京,康熙很快就又传出要南巡的消息,这次却只是胤礽、胤禛、胤祥随驾。
午膳摆到了桌上,泰芬珠坐在桌旁以手托腮,胤禛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呢,虎宝进了屋子,左右看了看,问泰芬珠:“额娘,我阿玛呢?”
泰芬珠起身,拉过虎宝的小手,往卧房走,进去一看,胤禛倒是坐起来了,看见母子俩,轻叹道:“这又该用膳了吧。”
虎宝趴到胤禛身边,好奇:“阿玛,你还困吗?我都学了很久了。”
胤禛下床抱起虎宝,对泰芬珠笑叹:“你这回不用给我准备行李了,就那些去塞外的就好。”
泰芬珠笑道:“那也得给您多带些衣服吧,南方多雨,怕您到时候冷。”这也说不准康熙要南巡几个月。
胤禛扬了下唇角:“你看着多拿些也好。”
胤禛抛开脑子里的思绪,专心看儿子好胃口地吃饭,这能让他短暂地放松些紧绷的心神。
几天的悠闲日子之后,胤禛随康熙再次出发,这次的南巡的目的之一是祭泰山。
圣驾驻跸山东德州,进入行宫的时候天上飘着雨,胤禛惯常地保持沉默,在康熙打发他们仨人离开之后,自顾自回屋子,康熙不传召他,胤禛就只上午在院子里溜达溜达。
对于胤祥往胤礽屋子里跑的情况,胤禛置若罔闻,与胤祥处了这么久,胤禛能看出来这是个心软的弟弟,胤祥对太子或许有不满,但那是一种挺正常的意见相左,胤祥不认同直郡王和八贝勒,对太子基本是支持的,胤禛不可能就政治立场与胤祥达成一致。
又一天早上,胤禛睁开眼,四处张望了下,就看到苏培盛难掩恐惧的脸,胤禛缓缓坐起身,招手,等苏培盛过来,轻声问:“怎么了?”
苏培盛的声音很低很低:“爷,院子门口来了御前侍卫,咱们不能出去。”
胤禛声音平稳:“只要能把食物和水送进来就好。”
苏培盛无声点头,胤禛躺回床上,他并不惊讶,太祖传位太宗,太宗传位世祖,世祖传位他汗阿玛,这三次都是见了血的,赫舍里家也同样摸过兵权,在见到汗阿玛对太子的打压和汗阿玛未见衰老的身体时,做些过激之事不足为奇。来自关外的尚武风气依然存在,像索额图这辈人根本就不信什么儒家忠君之说。
胤禛被关在院子里,每顿用的膳都很少,他总不能让汗阿玛觉得他没心没肺,不能去问侍卫发生什么了,以免引起汗阿玛的审视,胤禛绝对相信汗阿玛的心情糟糕至极,他只能担心地问他们一句汗阿玛可安好?然后再用饭量锐减来表下态了,总不能等见到汗阿玛时,汗阿玛瘦了,他白胖了吧?
胤禛不怀疑康熙能控制住局面,如果是太子赢了,他应该早就能见到太子,随行的只有他和胤祥,胤祥尚未成亲也没有爵位,太子一定会需要他站出来帮着说服众人,现在他必须安静地等待。这样的情况,胤禛能理解为什么会出现,但是却不可能不害怕,他得怎么办?等看到汗阿玛,得如何回话?
胤禛完全失去了消息来源,他不知道康熙已经召索额图来德州侍奉太子,德州本地的官员只是知道太子病了。
胤礽的屋子里一片狼藉,地上全是破碎的瓷片,能扔得基本都被胤礽给砸了。
侍卫进来请胤礽去见驾,胤礽冷笑一声,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见到康熙,父子两人对视,康熙怒道:“怎么?你还要说朕冤枉了索额图不成?”
胤礽摇头:“儿臣不敢,但是汗阿玛,您为什么不相信这是有人刻意陷害呢?”
康熙冷笑:“索额图的密信和他在京城干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难道这是假的吗?”
胤礽断然道:“不可能,索额图的人品,还有他对汗阿玛您的忠心,您为什么就看不到呢?”
康熙漠然:“恐怕他是对你忠心吧。”
胤礽直接跪下:“汗阿玛,儿臣幼时索额图就很照顾我,他的这种出于我额娘的照顾,与纳兰明珠为了自己的野心一意捧着大哥是不一样的,如今明珠端坐府邸,您只恨索额图,这岂非随了明珠的心思?”
康熙一时没作声,索额图的犯上他是决不会再忍了,但他想知道胤礽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胤礽终于是哭了出来,索额图真的危险了,汗阿玛把他弄出京城,肯定是要彻底查了他家,索额图想要兵变的事儿胤礽不知道,但是他替毓庆宫用银子笼络官员并对一些人威逼利诱的事儿,胤礽一清二楚,但这真的是迫不得已啊。
胤礽哭诉道:“汗阿玛,您对儿臣不满,儿臣知道,您喜欢大哥,儿臣也知道,儿臣之前只是不甘心被大哥压过去,才希望叔外祖父为我找些敬服我当太子的人,儿臣知道这不好。但是汗阿玛,大哥有八弟帮衬,王伯和王叔,简亲王,还有好多,这些明明与儿臣也是同族,也是儿臣的宗室血亲,可他们从儿臣幼时就不喜欢我,八弟和大哥一开府,就得到了他们的喜爱,儿臣是嫉妒大哥和八弟了,汗阿玛,儿臣再不敢了。”
康熙说不出此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只是看着从来高傲的太子哭着希望保住索额图的一条命,可是索额图真的犯上啊。
胤礽抽噎道:“汗阿玛,儿臣求您,索额图是我额娘的叔叔,他亲近我,这说明我额娘也喜欢我啊,汗阿玛,儿臣可以不与大哥争,您放过索额图吧。”
康熙声音沙哑:“你不与你大哥争是什么意思?索额图比你的太子之位都重要吗?”
胤礽摇头:“不是,索额图是因为觉得大哥快要比过我了,才这么做,我知道是我让您失望了,大哥更得您心意,只要您高兴,索额图能安享晚年,儿臣怎么样都可以。汗阿玛,是您的看法比太子之位重要,您夸赞我,我就觉得我能当太子,您要是觉得我不好再当,我都听您的。”
康熙抿紧唇,胤礽期盼地看着康熙,康熙艰难道:“一切得等京里的情况查明再说。”
胤礽还想再说,康熙已经转身回了内室,自有侍卫带胤礽离开。
康熙怔愣地坐在椅子上,太子的话算得上肺腑之言了,他这个汗阿玛在太子心里还算有分量,但是索额图不能留,有索额图时时蛊惑,太子的想法难免不偏移,这几年太子在太多事情上听从索额图了,索额图必须死!
第100章
胤禛在椅子上干坐着,这几天他除了用膳休息,基本就是发呆,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茶盖,看着屋子里渐渐暗下来,就知道又得吃晚饭了。
听到脚步声,胤禛向门口看去,苏培盛快步走到胤禛身边:“爷,门口的侍卫撤了。”
胤禛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一下,又喝了口茶平复下心情,放下茶碗,快步往院子里走,他必须现在就去求见汗阿玛。
胤禛和胤祥几乎是同时到的康熙住处,梁九功请二人稍等,进屋去禀报皇上。
康熙直接见了两人,没等胤禛和胤祥说话,康熙淡淡道:“太子偶感风寒,朕已经将索额图召来让他侍奉太子,太子的情况还算稳定,朕不忍心叫他再经受奔波之苦,就留他在行宫将养,明日一早,启程去济南,你们回去准备下吧。”
胤祥抬起头问道:“汗阿玛,儿臣能去看望殿下吗?”
康熙原本已经转过头去,闻言又扫了胤祥一眼:“不用了,让他安心休养。跪安吧。”
胤禛赶紧行了礼,胤祥咬咬唇,到底是出了屋子。
胤祥快走几步追上胤禛:“四哥。”
胤禛抿抿唇扭头说道:“十三弟,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早些回去吃饭吧。”
胤祥担心道:“咱们不用探望殿下吗?”
胤禛声音平缓:“十三弟,咱们不是太医,能帮殿下什么呢?何况汗阿玛已经说了,殿下需要静养,这会儿天都黑了,咱们实在不必打扰殿下。”
胤祥停下脚步,喉咙动了动:“四哥慢走。”
胤禛点点头,胤祥随即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他什么都不知道,去找太子并没有任何作用,汗阿玛明确拒绝的事情他不该再过来问四哥。
御驾再次启程,来到了济南,胤禛依然安静地待在屋子里,不管汗阿玛如何看待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是否认为他薄情,胤禛都不打算出头。
胤禛始终认为太子的性格不可能改,即便囿于形势太子这一两年有些许容忍,但是倘若事情不如他所愿,太子很难再隐忍不发,多年来习惯了高傲的他根本就不可能真的做小伏低。
胤祥被康熙召见过一次,很快就传出他要替康熙祭泰山的消息。胤禛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就再好不过了,汗阿玛认为胤祥才能代表太子。
胤禛一年来的提心吊胆终于减退了些,只要汗阿玛不再认为他与太子有什么政治上的密切关系,最起码他就不会被绑到毓庆宫上,他只需对太子恭敬有礼即可。年少的胤禛认为他在康熙心里比不过直郡王和太子,如今的胤禛依然这么想,他只能蛰伏着等待时机。
胤祥去往泰山祭拜之后,康熙带着胤祥和胤禛直奔京城,胤礽被留在了德州行宫养病。
京里的气氛是一种诡异的安静,康熙仅仅是下召让索额图去侍奉太子而已,虽然这事儿怎么听怎么别扭,很难不让人想些旁的,但是明面上没有任何可以说道的地方。
十一月中旬,胤礽病愈,返京回到了毓庆宫。
他坐到了太子妃的面前,脸色平静:“叔外祖父府里怎么样了?”
石氏顿了顿,摇头:“殿下,妾身不知道。”
胤礽语调依然平和:“这也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情,有侍卫把守吗?”
石氏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胤礽往门外看了看,淡然道:“这儿换了很多人吗?”
石氏压低声音:“御前来人带走的,说是违反宫规。”
胤礽嘴唇动了动:“你走吧。”
石氏起身,无声地行礼之后出了屋子。
胤礽脱力地靠到椅子背上,叔外祖父的愤恨之意难掩,胤礽却真的不希望他出事儿,这该怎么办?
胤礽回来不久就是除夕宫宴,胤禔的气色是藏不住的好。弘皙坐在胤礽旁边,小脸紧绷再也没有往常的惬意。康熙没有像从前一样叫亲近宗室坐到他身边说话,胤礽也始终低着头。
除夕宫宴如此,元宵晚宴同样压抑,胤禛回府之后就倚在榻上闭目养神,泰芬珠洗漱完进来坐到旁边,看了看胤禛依旧是眉头紧锁,心里叹了口气,明儿康熙就要带着太子、胤祥和胤禛接着去南巡。真的不知道康熙在想什么,他希望索额图和太子怎么做呢?
胤禛睁开眼,扫了下发现屋内只有他和泰芬珠,凑近轻声道:“年前汗阿玛派十三弟去探望索额图,可惜如今索额图依然好端端的活着,索额图彻底恶了汗阿玛,现在不过是缺一个借口而已,我是这么想的,可是怎么样才能不牵累太子呢?”
泰芬珠听着胤禛的问话,又看他失神地盯着炕桌,就知道这大约是他实在憋不住的自言自语。
泰芬珠摇了摇头,她确实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且她也不认为处死索额图能不影响太子,索额图与太子早已密不可分,不只是政治上的,也有感情上的。
就像康熙将自己对于额娘的怀念倾注于佟家身上一样,太子也在把对于仁孝皇后的追思投射到赫舍里家,泰芬珠不知道索额图到底做了些什么,但是能让胤禛讳莫至深的也就是皇位的事情。
无论如何,站在胤礽的立场上索额图是一心为他着想的,或许胤礽自己不可能对他汗阿玛做过激之事,但是在他受到打压难受至极的时候偶尔闪现希望早日登基的念头却是可以理解的,所以胤礽很难在政治上在感情上放弃索额图。
何况索额图做的这些事情都还有一个背景,就是在胤禔和胤禩虎视眈眈,胤礽自己却不如前两年得意,康熙对于毓庆宫的限制也越来越大的时候,索额图不顾圣心的行事放肆之下掩盖着一个事实,其实京城官员都人心惶惶,不论是否拥护太子,因为康熙的态度不明确。
胤禛喃喃道:“不止是明珠等人希望从索额图的下场里看清圣意,或许索额图也盼着汗阿玛能因为他的事儿反思对毓庆宫的作为,索额图很想试探下太子在汗阿玛心里的分量。”
泰芬珠抿抿唇,这样纠结的情况确实也少见,一般来说太子的外家有人不轨,这个太子被废掉就是显而易见会有的结果,皇帝很难再相信太子。
但是康熙很宠爱胤礽,他这会儿根本没有废太子的念头,赫舍里家还有那么多在朝为官的,这些人又该怎么对待?因为康熙的纠结,这些全部都成了可以博弈的事情,没人能说个明白,好像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胤禛突然啼笑皆非:“难不成索额图还真能唆使太子吗?”胤禛觉得这种说法其实挺可笑,就算在三十五年那会儿太子还觉得他能高枕无忧,做得很多事情不那么深思熟虑,但是最近这两三年太子明明是心里开始害怕了,才会让汗阿玛觉得被索额图带歪了,如果不在朝堂上做出调整,光和一个索额图较劲儿根本无济于事。
泰芬珠陪着胤禛琢磨,反正就算让他躺床上,他也睡不着,这些日子胤禛明显地愁瘦了,身在紧张的大环境下,胤禛又被吩咐随御驾出行,他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不管胤禛本人是什么个想法,他只能在次日随康熙再一次离京南巡。
一路上,胤礽尽可能地附和康熙的话,他现在尽全力想要保住索额图,但是当御驾驻跸淮安,一个人出现在康熙面前时,胤礽的情绪彻底压不住了。
屋子里只有胤礽和胤祥,胤礽没有再摔砸东西,只是瘫坐在地上用双手捂着脸,胤祥木讷的坐在一旁,既没有蹲到胤礽身边劝他,也没有往那边看。胤祥的心绪极乱,高士奇奉汗阿玛诏来此迎驾,这个人估计就是掀起弹劾索额图浪潮的人选了。
高士奇是康熙的宠臣,很擅长书法,诗文也好,算是康熙的御用文人,从他踏上仕途之时,就基本陪伴在康熙左右。但是高士奇是由明珠推荐到康熙身边的,也就是说从最开始高士奇身上就有明珠一党的烙印,在郭琇把明珠弹劾回了家后,也顺带着用一道奏疏把高士奇给弄走了。
康熙去年给了高士奇一个礼部侍郎,但是高士奇因为母亲年老而推辞了没去京城赴任,如今这样的一个人被康熙特意下诏叫了过来,而且有传言高士奇会跟随御驾返京。
胤祥终于站了起来,跪到了胤礽身边:“殿下,您不能这样。”
胤礽声音极轻:“那我该怎么样?”
胤祥低声道:“殿下,索相罪证确凿,您得秉公行事。”
胤礽放下了捂脸的手,嘴唇嗫嚅:“什么是公?”
胤祥耐心劝道:“汗阿玛希望您看清索相的糊涂。”
胤礽低笑出声:“叔外祖父要是死了,我得怎么办?”
胤祥抿抿唇:“您是太子,自然是端坐毓庆宫。”
胤礽哂笑:“端坐?我要是能端坐,索额图会着急吗?”
胤祥无奈道:“殿下,您不能说气话。”
胤礽仰了仰头,胤祥移开视线,他不想看见太子哭。
胤礽以手撑地要站起来,胤祥连忙扶着他,胤礽坐到椅子上,腰板挺得笔直,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十三弟,你回屋歇着吧,孤不用你来陪。”
胤祥担心道:“殿下,您”
胤礽抿紧唇,只是挥手,事已至此,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高士奇随驾抵京,朝堂上终于掀起了对于索额图的攻讦,与此同时另一则消息开始在内城传开,裕亲王福全卧床不起,康熙去看望这个唯一的兄长之时,福全说八贝勒很好。
福全的话令人遐想,但是此时的胤礽没有关心这事儿的心情,因为索额图很快被逮捕进了宗人府。
胤礽午睡醒来,一动不动只是偏过头看着垂下的床帘,他的贴身太监赵新屏气凝神地站在床边,看着时辰实在不早了,赵新小心翼翼道:“殿下,十阿哥在今天成亲。”
赵新正要再次出声提醒时,胤礽坐了起来,赵新赶忙服侍胤礽穿戴衣裳。
快要走到门口了,胤礽停下脚步,返回到桌旁抄起鞭子才又大步流星往外走。
胤俄穿着喜服,心里大骂礼部给他挑日子的官员,这还不如九哥呢!汗阿玛既有长子,也立了太子,福全倚老卖老单独夸赞胤禩要做什么?外官不清楚,他们这些人还不明白汗阿玛对于宗室的提防吗?
福全自己也应该也门儿清啊,他是汗阿玛兄长,汗阿玛无论如何都要讲些情分,可他儿子保泰只是个小辈儿的侄子,他就不怕保泰根本等不到胤禩飞黄腾达的一天吗?
胤俄看到已经来的宗室就头疼,索额图被关进了宗人府,但凡是别的地方,赫舍里家都能照拂,可偏偏是宗人府这么个由宗室做主的地方,而太子与宗室向来关系平淡,安郡王还是太子的表亲,他都不亲近毓庆宫,何必再说旁人?
胤俄的眼睛紧紧盯着门口,等太子一进来,他就过去跟着太子,他就不信还有不长眼的!满都护已经被常宁拘在家里了,今儿代表恭亲王府过来赴宴的是常宁的次子海善,他就不相信还有人不怕因为几句闲话而将快要到手的爵位弄丢。
胤禟一边忙着招呼来客都坐下,一边回头找了下老十,就瞧见他跟在太子身边,心里直叹气,他和十弟真是难兄难弟。
胤礽嘴边噙着一抹笑,胤俄边寒暄边纳闷儿,这索额图才进了宗人府没两天,太子的心情调整得够快啊!
胤俄将太子领着坐下,低头笑语几句,一抬头就看到纳尔苏走了过来,眉头立马就拧起来了,抬步就要过去,胤礽一把抓住胤俄的胳膊,胤俄不解:“殿下,您安坐,臣弟还要招待客人。”
胤礽失笑道:“别这么着急,有什么好招待的?不都是一群混账吗?”
胤俄抿唇,纳尔苏已经到了跟前儿。
胤礽和胤俄一起看他,纳尔苏也不慌。
纳尔苏今年才十四岁,但已经承袭了平郡王的爵位,他的辈分挺低,是努尔哈赤长子代善的大儿子岳讬的玄孙。胤礽是皇太极的重孙,顺治的孙子,算起来高了纳尔苏两个辈分。但是纳尔苏所袭的这个平郡王却是来头不小,是八大铁帽子王之一,是从岳讬的克勤郡王那儿传下来的。
纳尔苏笑呵呵问道:“殿下也来了?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呢。我听说索相,哦,不对,索额图罪证确凿被抓了,知道他一直都忠心您,不过,您是太子,当然得秉公执法,您这大义灭亲确实令人敬佩。”
胤俄直皱眉,这个纳尔苏的嚣张跋扈他早就有所耳闻,纳尔苏他阿玛纳尔福就这么一个儿子,家里头又有个铁帽子王擎等着他继承,几乎无所畏惧。
胤礽勾唇:“你还有本事以为孤?谁给你的胆子?刚刚承爵,半点儿功劳没有,谁给你的本事妄议国事?”
纳尔苏咋舌:“您瞧您这话说得,我怎么就没资格想想您,您可是我大清储君,我也是咱们爱新觉罗的人,自然得费心琢磨琢磨您,等您有难了我也得担心下您不是?再说了,索额图之事,众人皆知,他一个罪臣,也担不起国事二字吧?大家都很佩服您的,我也只是说说大家对您的敬仰而已。”
胤礽冷笑:“孤是太子,你是个什么?既然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宗室,辈分会不会算?知道不知道就算你爹死而复活也得叫孤叔叔!”
纳尔苏不干了,嚷道:“您是个什么意思?都说死者为大,您怎么能说我阿玛呢?”
胤俄抢在太子开口前赶紧呵斥:“纳尔苏,你都当了一府之主,就该知道个眉眼高低,谁准允你如此对太子说话的?”
纳尔苏更不满:“十阿哥,太子是来参加你的婚宴,我也是来道喜的,你凭什么如此慢待于我”
他最后一个字的音还没咬实,胤礽的鞭子已经挥了上去,纳尔苏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就大喊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胤礽根本不搭理他,站起来提着他的衣领就又是几鞭子挥上去,胤俄愣愣地站在一旁,前年不还是忍过去的吗?今年这就直接动手了?这样的念头闪过,胤俄连忙上前拉架,这索额图刚刚落难,太子这么做不是在给自己招惹是非吗?
前院的人听到动静都齐刷刷往这边看,胤禛原本站在另一边儿,往过走了几步看清后,赶紧往太子身边凑,但是心里却没有多么惊讶,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太子永远都是他年少时见到的那个高傲的储君,当意识到委曲求全不管用,发泄情绪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胤禟走到太子和十弟身边,咽咽唾沫劝道:“殿下,他不逊,在十弟的婚宴上搅和,您教训一二即可,别气坏了身体。”这说什么也不能站到纳尔苏这边儿,要不然肯定会被视为反对太子,索额图还在宗人府,这个纳尔苏真是把铁帽子当成倚仗了。
胤禔站在旁边却没吭声,不知为何他稍有些发怵,他有一点儿担心太子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给打了,胤禔深知皇父对太子的疼爱,索额图猖狂了那么久,如今却只是被关了起来,胤禔觉得这就都是皇父对毓庆宫的宽纵。
胤俄不太敢拉扯太子,他一只手拽住纳尔苏,另一只手试图去抓鞭子,可是胤礽的手法挺灵活,胤俄没抓到。
胤禛直接走到纳尔苏身后,架住还在冲太子叫嚣的纳尔苏就往旁边拖,这是不嫌疼吗?胤俄把他往身后藏,他竟然还要挣扎着探出身子问太子他哪儿说错了?这怎么想的啊?就这么看不惯太子,这么忠心老八,要用自己被太子鞭打的证据告个御状吗?
胤祥过去扯了下胤礽依然抬着的胳膊:“殿下,您息怒,平郡王不知礼数,您不必与他置气。”
胤礽猛地扔下手里的鞭子,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被胤禛拽着的纳尔苏瞪大眼睛:“四贝勒,你放开我。”
胤禛看见太子坐下,直接快走几步,远离了纳尔苏。宗室简直就是被惯坏了,满都护在九弟婚宴上,当着他们兄弟的面儿说太子与太监有染的事情,结果就是他以后大概率不可能再继承恭亲王府,本人毫发无损,就这种情况人家宗室平常随便点儿倒也确实是不能苛责!
何况这纳尔苏身上的爵位是铁帽子呢!估计也就是等人家有儿子了,提前几年把爵位转给儿子就好,这就是一直以来对于他们这些人的惩罚,只要不明目张胆地造反就无性命之忧!
纳尔苏要气炸了,扭头就找胤禩:“八贝勒,我根本就是些寒暄之言,太子殿下如此殴打宗亲,您就不管管吗?”
胤禩抿紧嘴唇,不发一言,纳尔苏平常在京城干的招猫逗狗的事情,他基本都知道。纳尔苏会对太子说些什么胤禩大约也能猜出来,这是十阿哥的婚宴!他不想再被人问他是谁的兄弟了。
纳尔苏愤恨地将目光专向胤禵:“十四阿哥,你也不为我说句公道话吗?”
胤禵看到亲哥的目光扫来,赶紧道:“平郡王,您说了什么,我十哥可也听见了,身边的宫人也不可能不清楚,你确定要一句一句对质吗?”
纳尔苏僵立在原地,他就是怒火涌上来,一时和太子杠上了而已,他与人对峙基本没有他服软的情况,他不甘心这么灰溜溜地走开。
胤礽嗤笑一声:“八贝勒,平郡王让你给他主持公道呢,你看看要不要带他去乾清宫请汗阿玛断断案?”
胤禔也将视线移到胤禩身上,胤禩扯了扯唇:“殿下,平郡王知错了,您既是太子,又是长辈,他受您教导是应该的。”
纳尔苏咬着牙,任由胤禩把他拉走了。
胤禛看向胤礽:“殿下,您安坐。”
胤礽无所谓地摆手,胤禛转身离开,胤禵立马跟上,他就是觉得纳尔苏平时说得京里事儿好玩,所以在上书房的时候和纳尔苏偶尔凑在一起聊聊天而已,天地良心啊,胤禵都不知道纳尔苏为什么让他主持公道,他也得有那本事啊!
待人都散开,胤祥坐到胤礽身边,担忧道:“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胤礽淡淡道:“不做什么,孤只有这么一把子力气,动不了人家的爵位与富贵,抽几鞭子也不行了吗?”
胤祥叹了口气:“索相只是被关押。”
胤礽失笑:“你不用安慰孤,孤跟着汗阿玛了解朝堂的时候,你还不会走路呢,叔外祖父死定了,孤无能为力,但是既然做了这个太子,孤就不允许他们欺负我!没关系啊,除了爵位家产,这些人在乎的还有面子,纳尔苏丢了脸,以后孤就可以安心赴宴了,你不还没成亲吗?你总不希望你的婚宴也出这么档子事吧?”
胤祥低声道:“殿下,您得沉住气。”
胤礽不吭声,汗阿玛说索额图把他教坏了,那现在索额图都已经在宗人府,他会允许他留京吗?哪怕不监国只是留京?恐怕不行吧!
五月底,康熙带着胤禔、胤礽、胤祥、胤禵和十五十六阿哥再次去了塞外,留下胤禛与胤禩监国。
不过这一次的出巡被常宁和福全的先后逝世打断了,康熙回京亲自祭奠福全。福全的裕亲王爵位由长子保泰继承。常宁的次子海善降等袭了贝勒,长子满都护无爵。
九月初,宗人府传出了索额图的死讯,康熙随之收拾了索额图聚拢在身边的一批官员,而格尔芬和阿尔吉善连同赫舍里氏的其他人皆是完好无损。
胤礽坐在往西安去的马车上,出神地念叨着一句话:“做得每件事儿都犯了死罪吗?”
胤祥骑马跟在太子车驾旁,感受着暖人的阳光,握着缰绳的手却怎么也暖不起来,他的手心里都是冷汗,汗阿玛九月处置了一干人等,说索额图做得所有事儿哪怕单拎出来一件也应当是死罪。十月初就要带着他、太子还有老三西巡,这得怎么办?
索额图所作所为就是要太子早日登基,明珠和直郡王却一心盼着毓庆宫快些倒台,索额图死了,明珠还活着,老大这回也留在了京城,接下来,太子该怎么做?好像也只能干看着坐等转机,汗阿玛说了勾结党羽就是死罪啊!那老大和老八又该怎么论?他们是不是死罪?胤祥几乎要把缰绳嵌在掌心,太子真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