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胤礽捏着酒杯,余光瞥见胤禟怔愣地坐着,不耐烦道:“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胤禟身子动了动,摇头:“臣弟只是来给您请个安,这就回阿哥所,打扰您了。”
胤礽漫不经心地点头,胤禟赶忙站起来往屋外走。
看着胤禟脚步匆匆离开,胤礽把视线移向窗户,这会儿又开始飘雪花了,汗阿玛还把他当儿子吗?
待到胤礽一壶酒喝完,十五阿哥胤禑进来了,他自幼被领到毓庆宫抚养,对胤礽一直挺亲近。
胤礽招手让他过来,声音也温和:“你来这儿做什么?”
胤禑认真道:“您昨日才车马劳顿回京,今天实在不该多饮酒。”
胤礽懒洋洋地靠到椅子里:“你这是受谁派遣?这会儿不应该在上书房吗?”
胤禑抿唇:“弘皙很担心您,他特意回来看过,不敢进来劝说,才请我过来。”
胤礽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整理衣襟,他刚刚斜歪着把这都搞乱了,胤禑语气加重:“太子哥哥,这也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您总得吃些饭菜吧?”
胤礽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淡淡道:“告诉弘皙,让他专心读书,别做这些让人笑话的事情。”
胤禑皱眉:“太子哥哥,弘皙只是有孝心,您就当体谅那孩子一片苦心吧!”
胤礽叹道:“罢了,孤用膳,你回上书房吧,弘皙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胤禑顿了顿,还是点头起身离开了。
胤礽任由太监跟着,踱步去了屋檐下,弘皙做不到低调,叔外祖父的两个儿子也是愤恨不平,凌普或是自愿亦或是被动,在内务府树敌颇多。汗阿玛太小看他自己了,他一表露出不喜,毓庆宫正常做事都能被人置于不利的境地,更别说胤礽心知肚明有很多人的不甘已经压制不住了,接下来又该怎么办?汗阿玛真的不认为老大需要压制吗?
腊月十九,胤禛回府后直接去找虎宝,虎宝诧异地扭头看了一眼胤禛,见阿玛没有走进来的意思,接着诵读。
胤禛坐在外间听了许久,李绂行礼之后离开,虎宝好奇地问道:“阿玛,您想要检查我的功课吗?”
胤禛弯唇:“你汗玛法让你们明儿进宫,他想看看你们的水平。”
虎宝睁大眼睛,乖巧道:“好的,我努力表现,争取不给您丢脸。”
胤禛叹了口气:“虎宝,明年开春你可能得进宫读书了,这回没有商量的余地。”
虎宝眨了眨眼,小声道:“汗玛法明儿会直接宣布吗?”
胤禛缓缓点头,这只是他的猜测,但是十有八九。
虎宝搂住胤禛的胳膊:“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胤禛摸了摸虎宝的头,没有吭声,就只是那么坐着。
虎宝轻声道:“咱们去和额娘吃饭吧,到时候阿玛多去看我就好。”
胤禛无声叹息,起身拉着虎宝走了。
泰芬珠正看着晨晨在炕上蹦哒,听说此事后愣了愣,夫妻俩对坐沉默,虎宝和晨晨玩得却很开心。
泰芬珠缓过神来,张罗用了晚膳,又看着两个孩子睡下,给胤禛端了一杯牛乳,他从刚刚就坐这里发呆。
泰芬珠还在斟酌言辞,胤禛已经开口了:“你常常赴宴,大约也瞧得出来,今年太子和直郡王的关系太紧张了,汗阿玛不可能让这种角逐再进行下去。”
泰芬珠抬头看他,胤禛微微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汗阿玛不会再让我和三哥躲了。”
泰芬珠蹙眉,她原本只以为康熙是想要把皇孙们都聚在一起,打压下弘皙和弘昱的气焰,但没想到胤禛是这么认为的。
胤禛喝了口牛乳,沉声道:“三哥如何反应是他的事情,虎宝还算沉得住气,但到那里就不是单纯的读书了,我会与他说,你也得哄好他,虎宝骨子里的强势我看的一清二楚,但愿他能明白言语上的肆意什么都不是,之前他和弘皙相处时间短,也都有大人在场,弘皙那孩子不是个善茬儿。”
泰芬珠迟疑地问:“弘皙翻过年就十四了,他该清楚太子殿下的为难吧?”
胤禛勾唇:“索额图不想隐忍,太子的忍让也就那么回事儿,弘皙打从记事起就是尊贵的皇长孙,别说毓庆宫,整座皇宫都没人给他气受,他何来的宽容?弘皙是把老大当乱臣贼子看的,他如今和弘昱极不对付,对弘晟和虎宝的观感也好不到哪儿去,对他不能太软,以防他得寸进尺,也不能太强硬,终究虎宝在汗阿玛那儿万万比不上弘皙。”
泰芬珠说了句实话:“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勤往宫里去,要是虎宝真的适应不了,到时候再说。”
胤禛叹道:“如果迫不得已,自然就得和太子再生些龌龊。”
泰芬珠只点了个头,胤禛都能看出弘皙的性子,没道理康熙不知道,他应当是觉得两极对立不稳当,还是三足鼎立最好,胤祉和胤禛不冒头,康熙可以想法子,这就是一个办法!
康熙不止让宫外的三个孙子进来,还把上书房的皇孙都叫到了乾清宫,胤礽和胤禔也到了。
各位皇子有座儿,皇孙们乖巧地站在中间任康熙打量。
康熙说是考教功课,就是一人抽了一段背诵,都摆出这种架势了,功课就是个幌子。
弘皙气宇轩昂,康熙赞道:“不愧是我们家的长孙,英武之气难掩,朕听说你日日勤学不缀,可也要顾惜身体!”
弘皙眼神清亮,声音铿锵:“孙儿理应为兄弟们垂范,孙儿不怕辛苦,只愿为汗玛法效劳。”
康熙满意地点头道好,随即又夸了弘晋和弘昱,轮到弘晟,康熙慈爱道:“朕刚刚听你背书流利得很,你倒真随了你阿玛,他小时候可是文武双全啊,你呢?有跟着武师傅打熬底子吗?”
弘晟犹豫着看了眼胤祉,胤祉连忙起身回话:“汗阿玛,弘晟还小,儿臣怕伤了他身子,就只让他练了骑马,再过一两年就让他把布库也练上。”
康熙皱眉:“你这是溺爱,溺子如杀子,凭你是教不好弘晟的,过了元宵就把弘晟送宫里来吧!”
胤祉嘴巴微张,他就纳闷儿汗阿玛怎么会一时起意叫孙子进宫,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啊!可是他们不都说好了吗?
康熙声音淡了些:“胤祉,朕能把你培养得文武双全,难道就教不好你儿子?”
胤祉看了看弘晟,面露踌躇:“汗阿玛,您肯定能教好,只是弘晟什么时候能回府转转啊?总不能等儿臣见到他的时候都认不出来吧?”
康熙已经很不悦了:“你儿时读书无一日懈怠,难道要让弘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吗?”
胤祉委实被康熙弄懵了,这能放到一起比吗?也就他汗阿玛要这么干,之前的太宗世祖哪个也没面对这种情况啊!本身就没有前例的事情,稍作商榷不行吗?
那些大臣家的孩子做伴读也是白日进宫傍晚离开,只在固定的时间待在上书房,反正就是个给予荣宠的方式,管一群家中政治立场都不一样的孩子食宿根本吃力不讨好。为什么要让他儿子干脆在宫里住下?胤祉不觉得少听一个时辰课有什么大不了,晚点儿到不就行了吗?何况他还没这么问,只是想让弘晟隔段日子回趟家而已!
康熙盯着胤祉,胤祉打了个激灵赶紧躬身:“儿臣听您的。”
胤祉这么一搞,气氛更差了。
康熙看向胤禛和胤祐:“你们俩呢?把孩子送进宫总能多学些,在府里听一般士子上课肯定比不上由官员来教导。”
胤禛和胤祐连忙谨遵圣意。
看着儿孙们都是垂头不言,康熙了无兴致:“快过年了,你们都各自去忙吧!”
众人依序离开,虎宝跟在弘晟后面出了门,看到胤禛站在一旁,赶忙往过走。
一路无话,虎宝坐到马车里也是瘪着嘴不吭声。
胤禛安抚道:“别害怕,我会嘱咐你十四叔,让他多去看你,阿玛也会去的。”
虎宝眨眨眼:“我们真的不能回家吗?”
胤禛叹道:“上书房只有固定的年节才会休息,但是无妨,阿玛会抽个时间带你回家住几天,你也可以到你祖母宫里,你额娘能在那儿见到你。”
虎宝乖巧点头,心情依然低落。
胤禛眼里闪过恍惚,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不管乐意与否,康熙发话了,阿哥们就得照办。
正月十六,泰芬珠和胤禛把虎宝安顿在了阿哥所,胤禛和胤禵在外间说话,虎宝挨在泰芬珠身边,声音倒是轻快:“额娘放心,我一定能照顾好自己,您就让晨晨陪着,等我休息再回去看你们。”
泰芬珠认真道:“额娘肯定会在家里等你,晨晨估摸也得使劲找哥哥,虎宝,记住额娘的话,保护好自己最重要,惹了别人不快可以补救,你若是做不到还有阿玛和额娘替你周全,你用不着琢磨面面俱到,不要凭着性子与人争锋,但是也不必低看自己,他们心里的不安与踌躇不会比你少。”
虎宝低声道:“阿玛和额娘疼我,我会吃好睡好。”
泰芬珠扬起笑容:“对,你能睡得香吃得舒坦,我们才能真的高兴。”
虎宝不再聊这个,说起了旁的趣事,胤禛进来拍了拍虎宝的肩膀,虎宝抿唇笑了,泰芬珠站起身,胤禛温和道:“我们该走了,虎宝有事儿的话就找你十四叔。”
胤禵笑眯眯地抱起虎宝:“四哥四嫂放心,我肯定把大侄子看得好好的。”
走出一段路,胤禛和泰芬珠回头看,胤禵还拉着虎宝站在阿哥所门口。
胤禛轻声道:“放心吧,虎宝可以的。”
泰芬珠眼眶红红的,没敢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虎宝咬着嘴唇一直盯着宫道尽头,胤禵笑呵呵看他:“跟十四叔回去吧?”
虎宝抿抿唇,转身往院子里走,胤禵眨眨眼:“你不是和弘晫玩得好吗?要不要过去看看他?”
虎宝摇头:“还不知道七叔和七婶走了没,何必打扰他们?十四叔,我现在就惦记阿玛和额娘了。”
胤禵坐到虎宝身边,挑眉:“你都这么大的孩子了,再过几年就该娶福晋成家,哪能天天粘着阿玛额娘?我五岁的时候就搬了过来,你得学学十四叔的勇敢。”
虎宝咧嘴笑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家,如果有个盼头我也会特别勇敢的。”
胤禵悄咪咪道:“放心,这会儿你汗玛法下命令让你们进宫,等风头过了,你隔几天回趟家他也不会管的。”
虎宝眨眨眼:“十四叔胆子好大啊。”
胤禵瞪大眼睛:“我这不是看你难过吗?你还要打趣叔叔。”
虎宝躺到炕上,拽着胤禵的手:“十四叔陪我用过晚膳再走好吗?”
胤禵认真道:“不用我陪你睡一晚吗?”
虎宝笑弯了眼睛:“不用,您不是五岁就能住阿哥所嘛?我可不能坠了您的威名。”
胤禵失笑出声,这侄儿恢复心情的速度够快的,刚刚他还见他眼角有泪呢,这会儿都能笑出来。
三个皇孙搬进宫里住了半个月后,康熙就带着胤禔、胤礽、胤祥和十五、十六阿哥南巡去了。泰芬珠和九格格特地进宫给德妃请安,德妃看向泰芬珠,语气温和:“想虎宝了吧?”
泰芬珠笑叹:“额娘说得是,我很惦念他,害怕他过得不顺心。”别看就那么几位皇孙,糟心事儿却一点儿都不少。
德妃微微一笑:“你啊,是关心则乱,太子和直郡王去伴驾了,几位贝勒监国,弘皙与弘昱哪还有底气真的闹事?”
九格格无奈道:“额娘,这个我们当然知道,但是万一弘皙言语上吓唬虎宝,那咱们不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吗?”
德妃弯唇:“哥哥教训几句确实正常,拌嘴更是常事儿,不过九儿,这宫里本就尊卑分明,太子的儿子当然得敬着,但也只是尊敬。你也别在这儿胡思乱想,我看虎宝是明白什么叫面子情的。”
泰芬珠着急地问:“额娘,您看虎宝心情怎么样呢?”
德妃温声细语:“他挺平和的,我询问他,他都是事无巨细的告诉我,他不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孩子,你尽管放心。”
泰芬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知道虎宝这孩子能藏住心思,就怕他多思多虑地休息不好,那可就是在消磨精神了。
九格格撒娇:“额娘,下回我和四嫂晌午进宫,您把虎宝叫来让我们见见呗。”
德妃笑着答应,她能看出来这姑嫂俩都担心,可是这样的感觉德妃自己却挺少,她觉得虎宝是个懂得眉眼高低的孩子,他能把日子过顺。德妃已经习惯了宫里额娘和孩子聚少离多的生活,也不止她这样,胤禟之前再次离京,宜妃同样坦然。
永和宫在聊上书房,上书房里的几位皇孙处得确实也不好。
他们的争端往往发生在共同上的书法课,师傅依然是徐元梦,徐元梦五年前做过一回乡试副考官,但是他的本职工作就是教导皇子皇孙,这份差事把徐元梦的嘴皮子锻炼得极其利索。
虎宝眼睛盯着宣纸,手中的笔不停。徐元梦这边看看、那边瞧瞧,但是嘴巴闭得牢牢的,他吸取教训后已经不轻易夸皇孙。
屋子场地有限,待在这里的只有七位皇孙和裕亲王保泰的长子广善。
弘昇把笔撂下,靠到椅子里:“师傅,我练得可以了吧?”
徐元梦言简意赅:“阿哥既已练完,可以出去休息片刻。”
弘昇敷衍着点头,徐元梦也不在意,他们爱吵就吵,皇上装聋作哑,他更没有管的必要,他们将来怎样与他何干?反正他从来恭敬而且也根本管不住。
弘昇眼神游移,看见弘皙停笔,笑盈盈道:“兄长的字越发有神采。”
弘皙擦了擦手,低笑道:“没你写的快。”
弘昇挑眉:“我写字只求快意,倒也想习得一手俊秀好字,可我没那精雕细琢的耐心,何况这是得看天赋的,您随意写写就能惊艳众人,真靠堆砌却也不会有灵气,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弘皙瞥了眼弘昱,笑道:“你快别想了,弟弟们都没写完呢,你当哥的也不知道去指导一下。”
弘昇笑呵呵地起身到了弘晫桌旁,余光看见弘晖,眼里闪过不爽,但更多的是忌惮,他让弘晖陪他吃个饭,弘晖竟然在宫道上就与他争执了起来,也没有甩袖走人的意思,就和他那么站着对峙,没奈何,弘昇只能自己先走,简直灰溜溜的。
弘晫忍耐着听弘昇说话,他阿玛素来低调,也不止他一个儿子,他不想惹事儿,反正就几句话而已,这个还能敷衍过去。如果弘昇非要左右他的行为,那也只能吵一架了,他不会和他们挨得太近,就只想维持面上的和气。
弘皙倒是雨露均沾,挨个儿瞧过弟弟们,最后站到了弘昱身边。
弘昱抬头看他,阿玛一走,弘皙就要搞这些小动作恶心人,真不是个安分的!
弘皙勾唇:“你快写啊,我只是瞧瞧。”
弘昱冷笑:“用不着,你这么大的身板儿挡光了!”
弘皙好整以暇道:“弘昱,认不认得兄友弟恭这个词?”
弘昱失笑:“我当然记得,只不过弘皙,你都这么大了,不去前朝当差,天天与我们一同上课,你打算何时为汗玛法效力啊?”
弘皙收了笑:“我自然是恭听汗玛法圣意,怎么?你想要替我揣摩圣心?”
弘昱猛地起身,摔了毛笔,冷哼道:“我为你们可怜,那些野望无从实现,又静不了心读书,天天在这种事儿上找你的尊贵,弘皙,你真够可笑!”
弘皙走近一步逼视他:“到底是谁有野望?狼子野心之人众所皆知!你还能颠倒黑白吗?”
徐元梦听着话音不对,赶忙走过来:“二位阿哥息怒,练字乃是雅事,还请静心。”
弘昱根本不理会这话,瞪大眼睛:“我呸!什么太子不太子,我等满人何曾有过这么个职位?你倒是圣贤书读的好,一心捧着汉人的什么嫡长子继承制,不过也难怪啊!你额娘可不就是个汉人吗?毓庆宫竟然捧着个有汉人血脉的皇孙,真是笑掉了我们满人的大牙!”
弘昱说完没来得及瞧瞧弘皙的铁青脸色,就被迎面一拳锤得倒在了桌子上,广善惊呼一声,徐元梦赶紧上前拦着,可是他已年过半百,没防住让弘皙直接推到了一边,等他再抬眼看去,这两个已经扭打在一起。
弘昇和弘晋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拉架,趁他们纠缠在一起,虎宝眼疾手快拉着弘晫溜边儿出了屋子。
弘晫依然懵懵的,虎宝看着匆忙跑去找人的侍卫,绕到了屋后蹲下,他的贴身太监丁苗领着小太监挡在他俩前头。
弘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虎宝扯了扯他:“冻着你怎么办?可凉了。”
弘晫勉强站起来抱紧虎宝的胳膊:“哥,怎么办?会不会问咱们谁对谁错啊?”
虎宝附在他耳边:“你少担心,监国的人是我们的阿玛,谁敢盘问咱们?再说了这事儿和咱俩没关系,咱们也不凑热闹,问起来就是害怕才躲到这儿,记住啊!”
弘晫点头,弘皙和弘昱说得那些话太过分了,他确实特别害怕。
胤祉和胤禛很快就到了,胤祺紧随其后,胤祐和胤禩看到弘皙和弘昱的时候,他俩正在被太医包扎伤口,两个人都见血了。广善坐在角落里委屈地掉眼泪,他下巴挨了一肘子,这会儿特别疼。弘晋和弘昇时不时活动下胳膊,有点儿抻着了。弘晟靠在胤祉身边,紧紧拽着他的袖子,他想回家找额娘,弘皙赶明儿不会对他动手吧?他俩关系也不好。
胤祐看向胤禛:“四哥,弘晖和弘晫呢?”
胤禛叹一口气:“俩孩子吓着了,躲外头不敢进来。”
胤祐皱眉,转身出了屋子,不管是真吓着还是装的,他都得去看看。
胤禛淡定地坐在椅子上,他已经派人看过了,虎宝没事儿,弘晫也还好,就让孩子们在外边儿待着吧!
胤祉恼火极了,就是弘皙和弘昱不消停,他儿子才被坑进了宫,结果他俩还直接打起来了,真是不受教!
胤禩微微蹙眉,这帮孩子折腾什么啊,十阿哥都还在宫里住着呢,他们安安分分地念书就是,尽帮倒忙儿!
胤禩看向太医:“好了没?”
太医们不敢磨蹭,忙活完迅速离开。
胤禩目光严厉:“弘昱,你怒火上头也该有分寸,这么多堂弟在场,怎么敢直接大打出手?还不向你兄长道歉!”
胤禩是想把事情平下来,但是他低估了弘昱这些年积攒的愤懑,也高看了自己在弘昱心中的分量。
弘昱梗着脖子:“谁对谁错总得问过之后才能见分晓!我句句实话,几位叔叔且问弘皙认不认!”
弘皙脸色涨红:“实话?你无端辱及我额娘,我打你名正言顺!”
弘昱直接笑了:“我说李佳侧福晋是汉人就是侮辱了?这朝堂那么多的汉官,你要不要去告诉他们你的这句话!”
胤禩厉声呵斥:“够了!枉你们都是读过圣贤书的,就学了些这个?不会说话就闭嘴!”
弘皙绝不肯忍下,看向胤禩:“八叔,我额娘出身正白旗包衣,她家祖上一直都在长白山!地地道道的满人,弘昱却这样空口污蔑,难道不该惩罚他以正视听吗?”
弘昱立马道:“什么叫一直都在长白山?你要不要我给你翻翻卷宗?她家是从河北迁居到那儿的,这可是人家吹嘘的资本,原是中原大族啊!你这就矢口否认了?”
弘皙咬牙切齿:“在那地方还叫赵郡的时候,我额娘他们家就去到长白山了,这都多少年了?沧海桑田,代代通婚,如何不算是满人?”
弘昱嗤笑:“你说是就是吧,你要这么愤怒,何不干脆去查查族谱?把证据摆到我们面前,真要那样我就勉强把李佳侧福晋算成是汉人吧!”
胤禩要气死了,揪着这个不放要做什么?两个蠢货,没看到三贝勒他们拿这当笑话看吗?
“闭嘴!”
看到胤禩彻底发怒了,弘昱咽咽唾沫,把弘皙踩到脚底的快感终于减退了些,这可怎么办啊?汗玛法会生气吧?
弘皙攥紧拳头,坐回椅子里一言不发,直郡王一系如此挑战他毓庆宫,这次干脆质疑了他的血统,汗玛法难道还要一意包庇吗?
胤禩咬咬牙,看向胤祉:“三哥,您说这俩小子得如何惩罚?”
胤祉连忙道:“可别!八弟啊,三哥得与你说实话,人家一个是太子殿下的长子,一个是直郡王的嫡长子,咱们几个贝勒何来的权力责罚?虽然是叔侄不错,但是在这皇宫,尊卑最重要,一切交由汗阿玛处理吧!”
弘昱急了:“三叔,我与弘皙不过是玩闹而已,何必劳烦汗玛法?您要是觉得我不逊,任打任罚啊!”
胤祉挑挑眉,只是摇头,如此精彩的一场戏怎么能不让汗阿玛知道呢?弘皙和弘昱失了圣心,他儿子在宫里就能自在些,省得他和董鄂氏提心吊胆的,再说了,真以为汗阿玛只和他们通信吗?看到上书房打群架的侍卫太监可不少啊!
胤禩看了看摇头的胤祉、低头的胤禛和靠在桌子旁面无表情的胤祺,又想到根本没再进来的胤祐,艰涩道:“皇孙之事总不能由外臣随便议论吧?”
胤祉没说话,胤禛抬头:“八弟放心,我和三哥已经下了封口令,没人敢肆意妄言。”这俩小子运气也不错,他们都领着监国任务,是不可能容许这种消息满城风雨的,太子和直郡王麾下自然也不会生事。
胤禩叹了口气:“让孩子们都回去歇歇吧,吃一锲长一智,想必他们也再不敢了,咱们总得禀告汗阿玛此事。”
弘昱还想说话,被胤禩瞪回去了,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安分守己!
四位贝勒离开,跪在地上的徐元梦绝望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皇上八成会把罪责归于他,他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会当皇子皇孙的师傅?
徐元梦的猜测没错,康熙在南巡途中接到众贝勒联名书信后大怒,传令回京要求胤祉等五人监刑,就在宫里,徐元梦被当众鞭打了三十下。
第112章
康熙回京的大概时间已经有了,胤祉看向胤禛:“咱们得定下迎接圣驾的流程,钦天监说那几天很有可能会下雨,要不就在城门口恭迎?”
胤禛沉吟道:“还是出迎十里吧!汗阿玛奔波操劳,我等只能借此聊表孝心。”
胤祉抿唇,万一圣驾抵京当天真是瓢泼大雨,又出迎那么远,他们难道淋着雨骑马回来?总不能提前准备马车吧?不是那么个迎法儿!
胤祺轻咳一声:“四哥,我觉得三哥说得对,我们总得思虑周全,汗阿玛回京是普天同庆,可许多官员又真的年老体衰,受了风寒就不妙,若是只择年轻力壮之人,同样不合情理。我们干脆就在京城门口搞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这就是两全其美啊!”
胤祐是一贯的沉默,汗阿玛不发话,其实怎么做都会有问题,换而言之就是都能被挑刺儿,他是不会在这种场合随意附和四哥的,无伤大雅的事情无所谓。
胤禩有些拿不定主意,其实出迎更能体现他们的恭敬,但是五哥说得确实有道理,就怕老天爷不给面子,然后结怨于老臣,毕竟谁乐意雨天跑那么远的路?
胤禛低头看着一份文书,不过是个面子活儿,怎么样都可以,只不过他们不能太过和谐,在这种事情上有分歧最好。
胤祉淡淡道:“七弟,你认为呢?”
胤祐干脆利落:“都行。”
胤祉挑唇:“八弟应该没意见吧?”
胤禩点头。
胤祉挑眉:“四弟,那就在城门口迎接吧,我们联名上个折子。”
胤禛扯了扯唇:“就听三哥的。”
胤禩嘴角微扬:“人都说隔辈儿亲,汗阿玛在外忙碌这么久,大约也很想见到孙儿,不如让侄儿们都去迎驾?”
胤祉抬了抬眼皮:“八弟说得有理,你最是心细,这差事就交给你,到时候你去上书房领着孩子们出宫。”
胤禩抿紧唇,这可真是个烫手山芋,他只是想把弘昱带出去而已,没想到老三会如此回话。
没听到胤禩吱声,胤祉也不在意,老八话说得太满,但凡他说是弘昱想念汗阿玛了,胤祉都不会与他打别。反正老大与太子早就是生死仇敌,老八爱帮着弘昱出头随他去,可既然他提到了孙儿们,那干脆把皇孙都带上好了,求仁得仁嘛!
胤禛微微蹙眉,胤祐看向胤祉:“三哥,得给孩子们准备马车吧?”
胤祉摸了摸下巴:“一事不烦二主,这事儿就让八弟决定吧!汗阿玛肯定是盼着见到孙儿迎接的,但是汗阿玛向来慈爱,绝对也不忍心让孩子们受凉,八弟自行拿捏其中分寸。”
胤禩面无表情,缓缓地点了个头。
胤祉直接聊起了旁的,没人再理会此事,老八最好仁爱,他绝对会劝服弘皙和弘昱也坐马车,至于汗阿玛如何想,会不会认为儿郎娇弱,胤祉等人就不管了。
今儿的议事结束,胤禛直接往阿哥所去,他打算在那儿和虎宝用个午膳。
胤禛在屋子里坐着喝茶,虎宝笑眯眯地走进来,在门口他就知道阿玛又来看他了。
胤禛莞尔,招手让虎宝坐下。
虎宝扬起笑容:“阿玛,您饿了吧?咱们去吃饭。”
胤禛弯唇:“好,让他们准备吧!”
等着饭菜摆上桌,胤禛问道:“徐元梦回到上书房后表现如何?”
虎宝皱皱脸:“很平静,但是与我们说话更少了。阿玛,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徐元梦对广善要更亲切些。”
胤禛淡淡道:“由他去吧,他宦海沉浮几十年,无须你来操心。”
虎宝咬唇,胤禛叹了口气:“你之前不都放下这事了吗?怎么又纠结上了?虎宝,这些无用的心软趁早舍弃。”
虎宝靠到胤禛身边,低声道:“阿玛,我只是觉得徐元梦如果真的投靠了八叔,好像也情有可原。”
胤禛搂住虎宝,斟酌了下言辞:“你不需要琢磨他的想法,他身为师傅,没能制止皇孙大打出手,你汗玛法罚他理所应当,至于他是否有所怨怼,你难道要替他考虑、站在他那一边吗?”
虎宝认真道:“可人心如此,我总不能忽视这些,然后真的认为徐元梦甘心领罚,此事已然了结吧?”
胤禛抿紧唇,皇权巍峨下,臣子各有私心,怨望之心不是没有,只是不敢有。但如今皇子皇孙全部深陷夺嫡之中,汗阿玛默许众人各自站队,那么如徐元梦这种人,积极参与其中,利用胤禩之手发泄心中的不满,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虎宝眨眨眼:“阿玛放心,我只是想想而已,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维护您。”
胤禛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能拎得清,徐元梦只是一条被殃及的池鱼,弘皙与弘昱之争,还有他们背后的太子和直郡王才是这事儿的根由,弘昇老实了没?”
虎宝点头:“他这段时间都甚少说话,离开上书房就直奔阿哥所,不再像以前那样招猫逗狗的。”
胤禛失笑:“你这是把你和弘晫说成猫狗了?”
虎宝叹道:“或许在他的眼里,就是如此吧。阿玛,弘昇自幼入宫,他真的是失了管教,他其实没个主意,就知道喜弘皙所喜,恶弘皙所恶,弘晋都不太喜欢他。”
胤禛沉吟道:“据我所知,你五叔是管教过他的,只是他一头扎了进去,无法自拔而已。”
虎宝无奈地摇头:“他那么小就住到了宫里,不跟着弘皙又能怎么样呢?他胆子不大,有了倚靠才能安心过日子,五叔大约就是告诫他不要离弘皙太近,可这个分寸根本就拿捏不住,上书房一直都是弘皙的地盘儿,弘昇也得有那个搞欲拒还迎的余地啊!”
胤禛打量着虎宝,有些感慨:“你倒是心胸豁达,还能去想想他的难处,他对你可没个哥哥样子。”
虎宝笑嘻嘻地说:“那是因为阿玛疼爱我,我过得有底气,才会去体谅弘昇,要是我的日子也是苦大仇深,我可怜自己都不够呢,哪还有功夫琢磨他?”
胤禛嘱咐道:“体谅归体谅,但是绝不要和他亲近,弘昇回不了头。”
虎宝认真点头:“我明白的,弘昇如今不过是避风头,他可是一心向着弘皙。”
胤禛满意道:“这就对了,踏进宫里,不管愿不愿意,责任只能自己来担,弘昇押注弘皙,输赢都归他。只是他不想着多结善缘,一双眼睛只能看到弘皙的长孙身份,和别人连面子情都维持不住,这就是他的问题了。”
虎宝深以为然。
钦天监的预计没错儿,康熙抵京当天就是绵绵细雨,胤祉摆弄着身上的油绸雨衣,汗阿玛什么时候到啊!雨水倒是渗不进去,但凉意可挡不住啊!
胤禛抹了把脸,这会儿又刮起了风,雨点儿直往脸上砸。
胤祺再一次吩咐侍卫:“快再去探,看看圣驾到哪里了?”
侍卫应下,赶忙翻身上马而去。
胤禩扭头扫了眼马车,心里对大哥升起浓浓的怨望,他未免也太自信了吧?凭什么认为汗阿玛见到弘昱迎驾就会欣喜若狂,然后把上书房的事儿一笔勾销?老大简直是白日做梦!
胤禩再三犹豫要不要这会儿把那些侄儿们叫下来,他带着他们过来后,这几个混账兄长就当没看见一样,但他也确实害怕把三个小侄子弄病,那可就真是结仇了!
胤禩抬头看了眼天,深吸一口气,他决定了,就这样吧!汗阿玛愤怒的事情多着呢,皇孙们坐马车里怎么了?常言道法不责众,年长的孙辈都在这儿,汗阿玛不高兴就不高兴吧!何况胤禩觉得汗阿玛就算见到弘昱也不会动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这迎驾根本就不伦不类,胤俄他们都没来,早就是一团糟了。
终于,队伍过来了,众人跪迎,康熙的御驾没做停留,直接就进城了。
胤祉爬起来,咬了咬牙,转过身心平气和道:“大家都回吧,圣驾回京,安心当差就是。”
说完话,胤祉抬脚就往马车那儿走,官员可以自行散去,他们还得去宫中请求觐见,还不知道是怎样的一场风波呢!
胤禩做事儿的确周到,他给侄子们一人安排了一架马车,胤禛再次叮嘱虎宝要安静,真说不好汗阿玛会如何发作。
康熙进了宫,马不停蹄地就召见了众人,来传话的侍卫还特意说明皇孙也要一同去。
到了乾清宫,脱掉雨衣,进殿就发现太子和直郡王在地上跪着,却只敢恭敬地行礼。
康熙不叫起,冷冷看着弘皙:“你长本事了,一言不合就要对兄弟动手,没人有资格反驳你是不是?”
弘皙咬紧牙关,赫舍里家派了当侍卫的族人劝说他向皇上服软,说终究是他先动的手,弘皙也答应了,各打五十大板还是能接受的,但是照汗玛法这话的意思,上书房的纷争完全由他气量狭窄容不得人引起,要是认下这个,他不就完了吗?
康熙厉声喝道:“朕问你话呢!连如何回话也忘了吗?”
胤礽抬头:“汗阿玛,何必为难弘皙一个孩子?他进上书房学的第一个字就是孝,为他的额娘正名有何错处?”
康熙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朕说错了?”
胤礽姿态从容:“汗阿玛英明神武,只可惜被爱子之情蒙了眼,您的疼爱在有些人看来就是犯上的资本,不究根源只问罪一个孩子,实在有失公允。更何况打架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儿臣的孩子从来彬彬有礼,却不知是谁把好斗之风引进了上书房。汗阿玛,儿臣以为您得再思量下谁是谁非!”
康熙不敢置信地瞧着胤礽,他这是指着鼻子说他这汗阿玛是个老糊涂?
胤礽的火气压不住,胤禔的不甘同样汹涌,不等康熙说话,胤禔直接道:“太子殿下,您指桑骂槐可就没意思了,众目睽睽之下,弘皙就是先动手的那个人,难道让我的儿子跪地求饶吗?就算他弘皙是太子的儿子,可弘昱是他的亲堂弟!您的儿子如此慢待宗亲,以管窥豹,想也知道您对手足兄弟的轻慢!”
胤礽冷哼道:“什么宗亲?我大清需要这些不事生产游手好闲的人吗?更别说这帮人做了米虫,还敢胆大包天插手皇家内务,他们损害的是大清的国运!至于你,胤禔,你早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何不光明正大把你的争储之心说出来?孤还能敬佩你的勇气,总比现在自诩宗室做得却是图谋皇位的勾当要强得多!”
康熙猛地掷了个茶杯,“通通给朕闭嘴!你们眼里还有朕这个汗阿玛吗?”
胤礽垂下眼帘无动于衷,他真的是被恶心透了,因着太祖起家就是个部落联盟,所以在打压外姓人的同时,宗亲的权势一直过大。汗阿玛收拢皇权,宗室不满遂寻找皇子支持,就是这么个破事儿,汗阿玛明明也清楚,最近却总拿他和宗室不睦来说事儿。
胤礽真的怀疑汗阿玛有一天会说出他不是众望所归这种话。呸!一个皇帝连自己的太子都不能随心决定,八成就是个傀儡吧!皇帝有权威,他立下的太子自然就是众望所归,汗阿玛怎么不反思是不是他自个儿无能!前些年还有些雷厉风行的劲儿,如今却越发爱惜什么仁慈之名,胤礽之前瞧着胤禩还纳闷儿,现在看来胤禩果然就是汗阿玛的种儿,他是提前展现了汗阿玛的老糊涂!
康熙被气得手都哆嗦,盯着胤祉:“朕辛辛苦苦地去视察河道,你就任由你的侄儿们闹腾,你对得起朕吗?”
胤祉早就打好腹稿了,不慌不忙回话:“汗阿玛,儿臣懂得您对弘皙的看重,希望这孩子样样都好,其实您是求全苛责了,当日弘皙本也是好心,想着指导弟弟们的课业,弘昱不过是年少气盛,有些惭愧书法的不足。这件事里唯一有错的就是徐元梦,他领着皇家俸禄,却不尽职教导,任由两个孩子拌嘴。汗阿玛,您不能拿外臣的过错惩罚自家的孩子啊!”
康熙看向胤禛:“你也是这么想的?你们都没错儿?”
胤禛恭敬道:“汗阿玛早有公断,罪过尽在徐元梦一人。”
在胤祉说话前欲言又止的胤禔彻底闭上了嘴,就此了结此事吧!弘昱的话说得太过火了,追究起来真的落不着好,但是胤禔不想放弃这个儿子,而且他也不觉得孩子说几句实话有什么大不了,支持他的官员们都是这么想的,他们甚至有过类似的言语,只是稍委婉而已。一旦弘皙因此事失势,弘昱的前途就也毁了,汗阿玛找别人杀鸡儆猴去吧,反正他的儿子不当这只鸡。
康熙看向弘晟:“你觉得弘皙和弘昱有错儿吗?”
弘昱摇头:“两位哥哥都没错儿,他们说话一直都和气,孙儿想那天哥哥们只是笑闹而已。”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胤祥和胤禑进来了,他二人奉康熙的命令去上书房搬来了皇孙们的作业,康熙随意翻了翻,淡淡道:“终归功课没落下,以后别再那般笑闹了,皇家的体面不是任你们随意糟蹋的。跪安吧!”
大家就都跪着呢,再行一礼,虎宝和弘晫最先出了门,俩人站在旁边,皇子们各找各的娃,胤禩跟上了胤禔和弘昱。
胤禛把虎宝送回了阿哥所,虎宝乖巧道:“阿玛快回家吧,我去书房做会儿功课,就要用晚膳了。”
胤禛摸了摸他的额头:“不冷吧?”
虎宝摇头:“我没淋着雨,阿玛不用担心。”
胤禛轻声道:“阿玛也要告诉你,安心上课,这事儿过去了。”
虎宝悄声问:“叔伯们都不希望惩罚落到我们身上吗?”
胤禛莞尔一笑:“对,所以你安心,弘皙和弘昱那般都能毫发无损,你只需照顾好自己。”
虎宝扬起笑容:“好,但是我依旧会多听少说,有不解的只问阿玛。”
胤禛欣慰地笑,这孩子能抓住重点。
回到府里,泰芬珠已经把衣服和姜茶全部准备好了,胤禛见她一脸的紧张,失笑:“你担心什么呢?再怎么样,我和虎宝也不会有事儿啊。”
泰芬珠嗔笑道:“光这雨就让我焦心了,在外头待那么久,着了风寒可怎么办?”
胤禛喝了口姜茶,笑叹:“我还好,虎宝也好好的,我看他喝完姜汤才走,你就放心吧!”
泰芬珠悬了一天的心可算放下了,胤禛笑道:“等到胤禵的长子满月,照常进宫就好。”
泰芬珠不解地看着他,胤禛挑眉:“我之前担心过汗阿玛会把弘皙按下去,想着如果真的那样,胤禵就要斟酌下满月礼了,还好。”
泰芬珠思量了会儿,惊讶道:“难道汗阿玛还想过把弘晋扶起来?”
胤禛摇头:“不知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看样子也是三哥的猜测,我告诉虎宝,如果汗阿玛问起,就说弘昱和弘皙只是一时冲动,今儿弘晟回话也就是这个意思。”
泰芬珠拧眉,她感受到心里散发出的寒意,因为弘皙名声在外,弘晋却似乎默默无闻,她从来没想过弘皙有可能被弘晋取代,康熙对儿孙的情谊在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对权势的极端呵护。
胤禛声音有些淡:“十来岁的孩子正是能惹事儿的时候,别看我们现在笑话弘皙弘昱,虎宝也不一定就能一直不犯错儿,不能让汗阿玛把孙子当成博弈的工具,除非他将弘皙带进朝堂。只要弘皙在上书房一天,他就是个孩子,我们这些兄弟的儿子都在宫里,这是汗阿玛要求的,他得重视阿哥所,一旦习惯了用看臣子的眼光看孙子,我们都怕他老人家松懈对阿哥所和上书房的保护,皇子那么多,汗阿玛可以纵横捭阖,但是我们这些人的府上都是三瓜两枣,经不起他折腾。”
泰芬珠暗自吃惊,惊讶胤禛他们的默契,也惊讶康熙和儿子们的紧张关系。
胤禛有些伤感:“我小时候还老觉得日子不顺心,可比起我们来,虎宝和弘晫他们真难。那会儿不过是后妃之争,可是四妃立得稳当,没有性命和前途的忧虑,谁也不能越过汗阿玛来做这些,可如今是纯粹的朝堂之争,谁都躲不掉,偏偏儿子还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我现在恨不得一天跑两趟阿哥所,宫里供应都由内务府负责,光看他们的头儿凌普,谁敢相信内务府是中立的?”
泰芬珠叹道:“我经常派人打点,额娘也盯得紧,您也多看着些,反正就是得用心盯着。”
胤禛点头,又惆怅道:“弘皙和弘昱的话难听,但就是实话。这不琢磨着收拾外臣,与我们这些儿孙较劲儿干嘛?”
泰芬珠默默听着,这话就不是她能接的了。康熙就是想要平衡,后宫要平衡,皇子要平衡,孙子要平衡,明索两党要平衡,但是也不知道他这平衡到底有用没有?
胤禵的长子办满月宴,胤禛和泰芬珠到的很早。
完颜氏气色很好,她对如今的生活相当满意,胤禵天天钻书房里看书,对后院的格格亲近的少,她又进门不到两年就得了阿哥,简直没一处不顺心的。
泰芬珠抱了抱孩子,和完颜氏坐下聊天,笑道:“我原先还想着帮衬你一二,没想到你准备的样样妥帖,真是能干。”
完颜氏眉开眼笑:“我这月子做得好,很有精神,当然不能再劳烦四嫂,我就想着和您说说话呢,这一个月可真够憋闷的。”
泰芬珠知道她爱热闹,弯唇:“一会儿来很多客人,你可以说个够了。”
完颜氏感叹道:“不可能啊!我倒是高兴我儿子满月,但也不想招待她们。”
泰芬珠安抚:“放心,只会有些恭贺的场面话,真有不中听的,我替你挡了。”
完颜氏扑哧笑了:“我可不怕她们,不用四嫂替我出头,却真的有些感慨太子妃。”
泰芬珠抿唇,确实让人无言。
完颜氏叹了口气:“太子妃就那么一个嫡出妹妹,偏要嫁给十五阿哥,祝贺她的话都有些说不出来,这圣旨又是几天前才下达的,我可怕太子妃在我这儿失态。”
泰芬珠摇头:“她应该不会,嫁进宫十多年,太子妃永远都端方有礼。”
完颜氏眨眨眼:“她的婚事没能给娘家带来好处,只把兄弟们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石家多少封疆大吏啊!可太子妃的三个兄弟只能在京城混日子。这会儿又要把小妹妹也赔进来,看着荣耀,但实惠也不知道有多少。”
泰芬珠没再顺着往下说,这个担心后面藏着对太子前途的不信任。十五阿哥已经和太子很亲近了,康熙却还想让俩人变成连襟儿,似乎有些多此一举,但在这个关头从乾清宫传出的旨意应当是深思熟虑过的。
完颜氏悠悠道:“三嫂与九嫂同出一脉,太子妃与十五福晋干脆就是亲姐妹,不管怎么样,董鄂家与石家的确令人艳羡,能有两门贵戚。”
泰芬珠岔开话题:“你现在的日子已经足够让人羡慕了,快多笑笑高兴一下。”
完颜氏顺从地说起了儿子,一会儿她娘家人肯定得与她聊起这事儿,十四爷不耐烦和她说这些,四嫂同样是避而不谈,那她就知道怎么应付额娘和嫂子了,在十四爷连个爵位都没有的情况下,不沾染这种事情就是最好的态度。
完颜氏知道十四爷与四爷感情不错,那么家里兄弟的态度就只好放一放了,毕竟她和儿子的生活最重要,她还想再得个阿哥呢,没打算说些挑拨离间的话,兄弟们说的美好前途不顶用,那又不是她的前途,她可不相信他们对皇上的了解能抵得过入朝多年的四贝勒。
泰芬珠听着完颜氏说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康熙很疼爱十五阿哥,却让他娶石家女,这个确实能被看作是给太子的定心丸,是为了告诉朝堂太子不会倒。但是十五阿哥毕竟年少,他基本不可能参与政事,又是不是在给石家和别的一些人退路呢?真的不好说。
第113章
康熙南巡回京后只待了半个月,就再次启程去了塞外,随行之人依然是胤礽、胤禔、胤祥和十五、十六阿哥,监国之人也仍旧是五位贝勒。
九格格瞧着十五格格离开,立马看向德妃,皱眉问道:“额娘,如今宫里就十五妹一个格格,您得多上心啊,她看起来怎么那样憔悴?”
德妃没好气地回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还能磋磨她不成?她照样每天去箭亭骑马,我可从不让她给我做针线,只要我闲着就会叫她来与我聊天,她那嬷嬷也被我派人盯着,我这可都是面面俱到了,待十二也不过如此,你可不许瞎说坏我的名声。”
九格格抿唇:“您是我额娘,我就是担心您被别人说嘴才问的。”
德妃叹了口气:“十五的性子我知道,她的那些忧虑咱们也都能猜个大概,可就有她这样一心为兄姐活的孩子,我能怎么样?”
泰芬珠轻声道:“十五妹大约也就是在这两年出嫁,她思虑过重,如今尚且如此,嫁到蒙古更得心思郁结了。”
德妃挺烦躁,既然养了十五格格,不敢求她能学着恪靖挣回荣耀来,但总得像纯禧、荣宪那样顾得了自己,偏偏却是这样。
九格格讨好地笑笑:“额娘,您最是聪慧了,我看十五妹也信赖您,您想想法子呗。”
德妃无奈道:“九儿,前朝的事情我从不敢妄言,但十五格格毕竟是这么大的姑娘了,她知道毓庆宫艰难,十三阿哥又一直跟着太子,她忧虑这个我根本就无能为力的事情,你说我得怎么办?”
九格格张口结舌,把目光移向泰芬珠。
德妃也看向泰芬珠:“不瞒你说,我真挺发愁,十五格格心思太纤细敏感,就不提男人们的那些事儿,她嫁出去与夫家打交道总是必须的吧?一个部落的夫人们总会试探着瞧瞧她的性子,她总要把一件小事儿反复思量,天长日久的,她怎么能受得了?”
泰芬珠点头:“额娘说得都有理,我之前看着十五妹挺开朗的,没想到这回却能明显看出她气色不好,是得劝劝她。”
完颜氏眨眨眼:“这可不好劝啊,她担心的那些事儿可都是忌讳。”
德妃拧眉思索,十五格格打从生下来就在永和宫,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指定是盼她过得好,可是兄妹感情无法忽视。
泰芬珠犹豫地问:“弟妹,十三弟妹性子怎么样啊?”
完颜氏沉吟道:“我与她来往不多,但是感觉她应该挺坚毅,而且沉得住气,她和格格瓜尔佳氏一前一后怀孕,人家得了个阿哥,她只生了个女儿,但我瞧着她很能沉得住气。”
德妃挑眉:“你的意思是让兆佳氏来开导下十五格格?”
泰芬珠无奈道:“十五妹的操心无济于事,要是她能学上几分沉着,静下心就好。”
德妃一时没说话,九格格劝道:“额娘,不用您将十三弟妹请来永和宫,等到下次给祖母请安,您容十五妹跟着十三弟妹去趟阿哥所就行。”
德妃叹了口气:“那就试一试,我不太抱希望,其实我觉得十五格格就不该表现出担心来,平白惹人侧目。”
完颜氏抿了口茶,要说十五格格的想法倒也没错,十三阿哥旗帜鲜明的支持太子,把自己置于风波的最中心,让人看着就心惊。只不过德妃说得更是实话,十五格格的担心压根儿没用,反而会招惹旁人把目光更多的投向十三阿哥。
九格格安抚道:“十五妹很聪明的,她就是一时想左了,她还能表现着急就还好,总比她木讷地面无表情要强的多,那可就是真听不进话了。”
德妃点头:“但愿如此吧,她是比小时候开朗很多,那会儿她不高兴了就是一声不吭,现在总还能旁敲侧击的问问我。不说这些了,九儿,你除了进宫请安,尽量不要和别人有接触,佟家的那些人恨不能把好处全占了,咱们本就与他家掰扯不清,这会儿你可不能让自己和他们混到一起,还有就是仔细地把你府里的下人清洗一遍,别出了吃里扒外的奴才,再给你惹上麻烦。”
九格格皱紧眉头:“他们还敢把手伸到我府上?”
完颜氏轻声道:“九姐不知道,内务府这几天可乱了,那里人浮于事,昨儿我派人去取一套杯具都得左等右等,他们的心思现在就不在差事上,倒是最后给我送来两套上好的杯具赔罪,也让我无可奈何。”
九格格咋舌:“我只是听说他们又斗起来了,但是那里的派系从来分明,就没太当回事儿。”
泰芬珠低着头,什么叫人心浮动,她可算是从内务府上瞧出来了,一把手凌普带头给人使绊子,旁的包衣也不甘示弱,整个儿就是乌烟瘴气,幸亏胤禛在监国,虎宝那儿总还是样样妥帖的。
德妃挑眉:“除了太后娘娘那儿不受波及,几位皇孙那里他们也忙里偷闲地照顾了,还有就是我和宜妃荣妃的宫里还凑活,其它地方都可能成为他们明争暗斗的场合,延禧宫和毓庆宫彻底成了他们彼此攻讦的招牌。”
九格格纳闷极了:“不可能吧,真要这么严重,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德妃失笑:“他们又不是打架,就是内务府给惠妃送个摆件儿,然后不一会儿就会再来人说那个摆件儿不是惠妃能用的,惠妃摆上它就是僭越,要不然就是送到膳房的归延禧宫使用的分例少些香料,惠妃没声张,但是内务府派人去诚惶诚恐地请罪,说要追查到底,这个事儿是前天晌午发生的,但据我所知,那天延禧宫的晚膳也是缺油少盐。”
九格格皱巴着脸:“他们这是图什么啊?”
德妃但笑不语,完颜氏无奈道:“之前不是有御史弹劾毓庆宫在分例上僭越吗?那又是图什么呢?”
九格格抿紧唇,反正就是直郡王不让毓庆宫好过,凌普就也不让延禧宫舒心。
泰芬珠皱眉:“那也不该波及其他宫里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德妃嘴角微扬:“凌普是当了几年内务府总管不错,但是他又不可能真的完全掌控,里头包衣盘根错节,凌普和上头的几个人斗法,底下人自然也要为自己的钱袋子操心,你说延禧宫少的那些香料去哪儿了?我觉得凌普再不着调也不会把那点子香料装回家,可不就进了别人的口袋,香料可是贵东西,不知道有多少人盼望凌普接着折腾呢!慢待上一些庶妃,他们就可以用这个来攻讦对手,这本身就也是内务府屡试不爽的招数。”
九格格担心道:“不会闹出什么事儿吧?”
德妃摇头:“放心,他们不敢,凌普要的是打击延禧宫,底下人只是想着从里头捞一把,那些短了的分例他们会补上的,越是这种混乱的时候,他们越不会留下把柄,怕皇上追究,反倒是平常有的庶妃真缺东少西,但是她们不敢声张皇上也不会管,因为你汗阿玛不待见找事儿的宫妃,所以找皇上还不如去找佟佳贵妃说说好话,盼着佟佳氏赏些给她们。”
九格格眨眨眼:“您也接济过庶妃吗?”
德妃笑叹:“内务府的库房里永远都是满的,他们记账也就那么回事儿,我有多余的东西,有的庶妃找上门来,我就给些,后宫安静,皇上才能安心治理江山啊,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泰芬珠附和着笑了笑,果然不管是后宫还是后宅,地位已然稳固的人都会盼着大家安生,因为只有平静才能维持现状,混乱已经不可能带给她们好处了,而有吃有穿的人豁出去争出头机会的可能性很小,瞻前顾后才是大部分人的做法。
完颜氏若有所思,她进门后挺顺风顺水,后院的格格对着她都很安分,是不是得给她们提一提待遇?让她们知道不只有争十四爷的宠才能过得好,讨她这个主母欢心可是更容易日子顺遂。
德妃看了看泰芬珠,到底是把想说的话咽下了,她其实也不知道胤禛该不该管这事儿,如果不敲打凌普,内务府八成安静不下来,底下的奴才不会见好就收,因为还有凌普顶着,皇上如果不收拾凌普,就也不会追究下头的人,而凌普牵连着太子,太子已经没了一个索额图,皇上会再把他的奶公也处死吗?
直郡王和太子的对峙早就是人所共知,之前直郡王说太子僭越无妨,这会儿凌普和延禧宫杠上会是错儿吗?大家都觉得皇上不可能因为这个大动干戈,心里自然无所畏惧。德妃在心里叹了口气,皇上对直郡王和太子的宽纵,让内务府都拿捏上了,那些人最会看眼色。
德妃在这儿踌躇凌普的事情,胤禩也正为此事与胤祉等人争执。
胤祉很是不悦地看着胤禩:“八弟,你该明白我们的职责是什么,汗阿玛是让我等监国处理政事,内务府向来与前朝无瓜葛,我们怎么能越权去插手?”
胤禩沉声道:“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维持京城稳定,而皇宫是重中之重!凌普作为内务府总管大臣,将内务府打理得一团糟,如今竟然还影响到了后宫,难道让妃母们亲自出面惩治他吗?凌普是外官,他难道不属于朝廷吗?我们难道不该管束他吗?”
胤祉反问:“哪里一团糟了?哪个妃母受委屈了?受什么委屈了?你不说个明白,谁知道你意欲何为?”
胤禩要气笑了:“三哥!随便找个敬事房太监来问,他估计都知道延禧宫被内务府找麻烦的事情,知晓惠妃母受到了内务府苛待!您难道就要装聋作哑吗!最起码总得斥责凌普一二!”
胤祉冷笑:“我可不敢找,敬事房可是掌管皇宫所有太监的机构,我一个成年贝勒哪有那个胆子去沾染?三哥劝你稍安勿躁,认真琢磨下你的过激行为。”
胤禩深吸一口气,看向胤禛:“四哥,难道任由凌普那般嚣张下去吗?”
胤禛嘴角微弯,声音温和:“八弟,你先坐下来,如此争吵有失风度。”
胤禩攥了下拳头,到底还是坐了回去,胤祉双手抱胸静看老四发挥,胤禛叹一口气:“八弟,你刚刚说得依然模糊,凌普是朝廷命官不错,但是你想收拾他总得有证据吧?你只说他嚣张,那他的罪名呢?”
胤禩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凌普利用职权公报私仇,尽搞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他根本就是在扰乱皇宫秩序,这几个人为什么非要保他?
胤祺百无聊赖:“八弟啊,咱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商量,你说得这个有些无稽之谈了,就此放下吧。”
胤禩咬了咬牙,尽量心平气和道:“四哥、五哥,凌普敲诈勒索属下,为他自己疯狂敛财的事儿早就是沸沸扬扬,贪污难道不该被治罪吗?”
胤禛好声好气:“八弟,这个只能请汗阿玛决断,你如果想要弹劾凌普,也得先去把他勒索的苦主找到,还有赃物,只有人证物证俱在,汗阿玛又下令抓捕,我们才能执行命令,在此之前,凌普就是内务府总管大臣,我们无权干涉他的公务。”
胤禩喉咙哽住,这不又绕回来了吗?汗阿玛会在这个时候拿下凌普?
胤禩缓了缓:“我们总得联名上折子禀告此事吧?”
胤祉淡淡道:“秉告什么事儿?”
胤禩认真地看向他:“凌普借用职权为难宫妃。”
胤祉挑眉:“我说了,我们不是御史,不能风闻奏事,你得拿出证据来,让我们心服口服。”
胤禩耐心道:“凌普今日敢对后宫不周到,谁能猜到他明日会不会慢待阿哥所?”
胤祉盯着胤禩:“他为什么要疏忽我儿子?”凌普还没傻到在这个时候给太子再树几个敌人,胤祉太知道太子的高傲了,太子绝不肯让人小看了他,凌普的嚣张从另一面来说也算震慑众人,凌普一个全凭太子才上位的人敢自作主张如此行事吗?
胤禩喉咙动了动,他以为他们会防微杜渐的,毕竟这四个哥哥都很看重长子,而且太子与他们关系也一般,难道就不害怕凌普发疯吗?
胤祐旁观着一切,说实话,在座的没谁真心为太子和凌普好,汗阿玛不给他们派具体的差事,这不办差自然也就不会犯错儿,直郡王一党弹劾太子只能从他的生活作风上来着手。
这增加的就是汗阿玛的不满,指望的就是汗阿玛对太子忍无可忍,利用的其实是汗阿玛对太子的防范之心,太子数次直言直郡王的犯上僭越,也是在给汗阿玛提醒儿,当然结果就是汗阿玛把他俩都带在身边,这俩都不被信任。
胤祐瞥了眼胤禩脸上的恼怒,难道就许他们说太子僭越,不让凌普替太子出口气吗?有必要这么生气吗?惠妃都忍了,良嫔更是默不作声,这老八倒是急得蹦起来,延禧宫的人不都活得好好的?凌普就是想要给他们添堵而已。
太子被弹劾僭越的事儿不了了之,难道凌普这个就能掰扯出谁对谁错来?凌普就是特意卡着规矩来慢待。至于内务府的混乱,朝堂上官员都是泾渭分明的两派,汗阿玛不是乐见其成吗?这样不管谁想要谋夺皇位,都有别人在扯后腿,汗阿玛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胤禛垂下眼帘,凌普确实张狂,可如今就需要这样的人来给局势添一把火,要不然太子和直郡王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老八这两年过得舒坦,心气儿高得很,根本容不下他额娘被慢待,就得让他蹦得欢些,多鼓励直郡王,太子已经是满腹怨气,如今就差那么些火候了。
胤禩掷地有声:“哥哥们的顾虑我懂了,但是我坚信凌普玩忽职守,我会自行给汗阿玛上折子弹劾凌普。”
胤祉挑唇:“八弟现在就可以去寻找凌普的罪证,我将信将疑,还须八弟解惑。”
胤禛点头:“倘若凌普罪证确凿,我们联名禀告汗阿玛。”
胤禩扯了扯唇:“多谢。”
看着胤禩离开,胤禛随即低头整理奏折,胤禩和直郡王同为太子的政敌,他当然得对此事做出反应,可惜他幻想的大家一同给太子施压不可能,胤禛绝不要站到太子的对面。
就像很多事情一样,内务府的乱子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在康熙从塞外回京之后,内务府遂归于安宁。
胤祉却风光更甚之前,康熙带着弘晟去了三贝勒府上宴饮,这是康熙第一次到皇子家做客,京城上下官员皆为之侧目。
当然,不只是臣子思量这个异军突起的三贝勒,胤禵更是羡慕至极,在书房里详细地给胤禛描述弘晟在上书房的得意。
虎宝坐在胤禛旁边,饶有兴致地看十四叔比手画脚。
胤禛含笑听完,认真道:“所以你是嫉妒弘晟了?”
胤禵瞪大眼睛:“四哥,您不要乱说好吗?我多大的人了,怎么可能嫉妒刚十岁的小侄子?这是打趣的时候吗?”
胤禛收了笑,严肃道:“十四,不要老琢磨这些,你会在言行里无意间露出来。”
胤禵抿抿唇,看向虎宝:“我侄子也感叹过弘晟受宠啊!”
虎宝笑眯眯道:“十四叔,我记得我就说过一次,还是两个多月前,今儿都正月十六了,您惦记去年的事儿不如和我一起去骑马散散心。”
胤禵反驳:“我这是才找着机会和你阿玛坐下来聊天,你阿玛每次只来瞧你,见着我就是只打个招呼。”
虎宝绽开笑容:“阿玛,十四叔吃醋了,您以后可以轮流看我俩,我愿意让十四叔多开心些。”
胤禛笑叹:“胤禵,我知道你想建功立业,也一直都在给你寻摸机会,但是你待在阿哥所还能随意些,真要是当了差,你如此浮躁怎么能行呢?”
胤禵微微蹙眉:“四哥,您得相信我,而且大家不都是盯着乾清宫吗?三哥本来就是这几个月的风云人物,何况我还没说他,只是聊聊弘晟,我也就只能接触到弘晟了。”
胤禛一时没搭话,胤禵眼看老八潇洒,他也很想跟着学一学,觉得哪怕只能多与人来往也是好的。
虎宝好奇道:“十四叔,您想征战沙场吗?”
胤禵瘪瘪嘴:“我连阿哥所都出不去,想要到战场上谈何容易?”
虎宝点头:“确实不容易,而且汗玛法肯定会心疼您,不舍得让您吃苦。”
胤禵挑眉:“我又不会去冲锋陷阵,能吃什么苦?再说了,你阿玛他们早十年就掌过兵营。”
虎宝认真劝慰:“十四叔,我认为您是大器晚成的那种人才,如今还不到您大展身手的时候,您现在只是在等待一个厚积薄发的机会,咱们明儿去骑马,再磨砺一下您的骑术。”
胤禵笑道:“这么说,你也觉得我能当大将军了?”
虎宝扬起笑容:“我只是说您将来肯定能有出头之地,可不一定是从武,您明明是文武双全。”
胤禵笑得合不拢嘴:“哎呦,你倒是相信我,放心啊,十四叔绝对记得你,我要是功成名就,你就也飞黄腾达,咱俩一起享受众星捧月。”
虎宝认真点头:“好!”
胤禛静静地听着叔侄俩说话,胤禵笑了一会儿,看向胤禛:“四哥,我不傻,就是真的觉得落寞,汗阿玛去巡视京畿,宁愿带上十五弟他们,也不想着领我出去转转,我除了闷在阿哥所,就是到上书房看虎宝做功课,太无聊了。”
胤禛叹了口气:“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但你只看三哥现在的风光,却不想他初封可是郡王,瞧着八弟交友广阔,可是他不依然是个贝勒?爵位只能是汗阿玛给,谁都左右不了他老人家,十弟在宫里住一天,你就也得待在阿哥所。至于差事,九弟去管边贸了,你琢磨的可是掌兵,你希望四哥怎么办呢?或者说谁能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胤禵沮丧地撑着下巴,摇了摇头,无奈道:“我还是先把您拿来的文书翻译了吧,也不知道汗阿玛能同意我去管理俄文馆吗?”
胤禛微微一笑:“与俄国互派信使是断不了的,汗阿玛当然信任由你翻译出的东西。胤禵,我们这些开府在外的人里,只有直郡王和八贝勒与宗室多有往来,但你得想想安郡王府和恭亲王常宁,老八的分量能抵什么呢?”
胤禵皱起眉头,这也是他不解的地方,八哥一直得意,为什么却坐视岳乐被追夺谥号呢?难道他只是个虚架子吗?可汗阿玛这几年对他不错啊!胤禵清楚八哥得到宗室吹捧的原因,可汗阿玛还真就越来越善待宗室,对那些人不再如从前那般盯得紧了。今年除夕宴,汗阿玛不仅自个儿与宗亲谈笑风生,还频频把话头递给太子,虽然太子都是简单地敷衍过去,但这是不是说明汗阿玛的心思变了呢?
胤禵迟疑道:“四哥,汗阿玛或许开始觉得宗亲总是一家人,到底比外官值得信任。我住在阿哥所就算了,您总得思量一下啊。”
胤禛嘴角微扬:“好,我会留心的。”
又闲聊了片刻,胤禵送胤禛和虎宝离开。胤禛抿着唇,他必须看紧十四,汗阿玛维护皇权的心是决不可能改变的。但是胤禛不可能与胤禵分析这些,只能多送些文书让他无暇顾及了。
还好,如此纷乱的局势下,谁也不可能坚定不移,多劝些胤禵,他下不了决心的。何况汗阿玛很快又会离京,监国之人依然是他们五个,只要宫禁严格,胤禵想与宗室联系都没机会!
第114章
天色渐暗,又突然起了风,泰芬珠抱起晨晨往屋里走,他倒是没挣扎,只是瘪瘪嘴:“额娘,我不冷。”
泰芬珠哄道:“额娘知道你不冷,但是你出汗了,如果吹了这冷风,你就得喝特别苦的药汁儿,然后明儿也不能出来玩,你明天还想在院子里跑吗?”
晨晨不情不愿地回答:“想玩儿。”
泰芬珠轻笑:“那咱们回屋,一会儿你就能吃蛋羹了。”
晨晨见到摆在炕上的玩具很快又笑了起来,泰芬珠转身出了屋子,她方才看到崔凛来了。
崔凛进来躬身禀报:“福晋,刚刚打听到明相辞世了,他府上已经挂起了白。”
泰芬珠愣了下,纳兰明珠死了?
崔凛接着道:“福晋,这是奴才瞧着街上动静不对派人去查看的,并没有人来告知咱们府。”
泰芬珠抿唇:“我知道了,这个得等爷来拿主意,你回前院吧。”
崔凛行礼离开。
不一会儿胤禛就回了家,看见泰芬珠,他直接道:“汗阿玛派了三哥去祭奠明珠,咱们不用理会此事。”
泰芬珠点头:“好。”
胤禛净手之后坐到餐桌旁默默用膳,他很坚信自己的做法正确。然而三哥积极地接过了制衡老八的任务,汗阿玛就乐意给他露面的机会。得到这种重视的方法在胤禛看来不可取,但是他也确实眼馋三哥的风光,只能沉默以对了。
泰芬珠看晨晨吃好饭坐不住了,吩咐乳母将他抱回西次间。
胤禛轻叹:“我还记得虎宝这么大点儿的样子,没想到晨晨转眼就也能跑会跳了。这些日子,我到阿哥所的次数少了,也不知道虎宝过得怎么样?”
泰芬珠温和道:“我今儿进宫请安,额娘说虎宝精神头很好。”
胤禛弯唇:“他一向精力充沛,还爱说爱笑。”
泰芬珠看胤禛又扒了口饭,只笑着点头却没再搭话,他心情很不好,可是她无从劝起,最近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而对于未知前途的煎熬无法消弭。
既然想到了虎宝,胤禛隔天就往阿哥所去,虎宝三人进宫后住的地方离皇子们不远。刚拐过弯,胤禛远远地就看到虎宝在和一个人说话,再走近些发现是胤祥。
叔侄俩也看到了胤禛,胤祥率先开口:“给四哥请安,我还有事儿,您与虎宝赶紧进去吧!”
说完话,胤祥直接离开,胤禛抿唇,虎宝眨眨眼:“阿玛,您饿了吧?咱们进屋。”
用过午膳,胤禛问道:“你怎么会碰到你十三叔?”
虎宝解释:“今天上午原本有一个时辰是法海给我们上课,但是他没来,弘晫他们就提前回了阿哥所,我想着回来左右无事,就留在了上书房,快到晌午了,我往这儿走,就和十三叔迎面碰上了,他没与我说什么,就是问我干嘛来着,您就过来了。”
法海姓佟佳,是佟国纲的次子,与鄂伦岱不是同母所出,考中了进士,如今在上书房当师傅。
胤禛淡淡道:“法海应该是去参加明珠的葬礼了。”
虎宝点头,他们也是这么猜的,法海昨儿也没说要告假。
胤禛叹了口气:“虎宝,见到你十三叔打个招呼就走,不要多做停留。”
虎宝意会:“我记住了,只是十三叔看起来不像是个会纠缠的人。”
胤禛嘴唇微动:“他本性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毓庆宫艰难,他应该是往毓庆宫去的吧?”
虎宝抿唇:“是的,十三叔与太子殿下来往很密切。阿玛,揆叙会守孝吗?”
胤禛顿了顿,摇头:“很有可能不会,他大约会夺情出仕。”
虎宝点点头:“弘昱很想去祭奠明珠,他还特意来找弘晟说起此事。”
胤禛挑眉:“你汗玛法是让你三伯去,直郡王再去就只能代表他自己。”
虎宝无奈道:“弘皙倒是比从前低调些,弘晋如今做功课却是劲头十足,弘晟越来越从容,我们那上书房就是个小朝堂。”
胤禛被逗笑了:“你可真会打比方,就你们那几个人,还能比得上朝堂复杂?”
虎宝认真道:“只不过是朝堂上的官员比我们更会掩饰,但是说到底所追求的不就那么些东西吗?”
胤禛笑叹:“对,绝大部分臣子求的都是功名利禄,但是,你不能否认总有人心向社稷吧?”
虎宝眨眨眼:“一心只为社稷的官员到底少啊,如果官员真的为社稷出了力,功名利禄也得给人家吧?”
胤禛有些纳闷儿:“你小小年纪就不太相信淡泊名利?”
虎宝弯唇:“阿玛,我只是觉得人想要吃好穿好住大宅子很正常,这些都得靠名利啊,能够一往无前很不容易的。”
胤禛了然:“你这是在绕着圈子给你十三叔说好话,你觉得他是那种一往无前的人?”
虎宝抿唇笑笑,却没敢再说话,他怕阿玛觉得这是在影射他。
胤禛看着虎宝讨好地冲他笑,突然感觉他还是没能沉住气,除了往潭柘寺跑,他也得找些事儿来做,想要让旁人觉得他与世无争难啊!他现在还是个贝勒,谁会相信他没有再争个郡王的打算呢?
胤禛喝了口茶,叹道:“你可以这么想,但是你十三叔是为了太子殿下一往无前,你要去巴结下弘皙吗?”
虎宝赶忙摇头,这是他的决定,如果弘皙未来真的得势,因为他如今的疏离而冷待他,虎宝也认了,他可以选择仰仗晨晨过日子,相较而言,虎宝认为和弘皙套近乎会更难受,那么做了现在就会提心吊胆。
胤禛扯了扯唇:“所以你老实学功课吧!”
虎宝乖巧道:“我明白。”
康熙又要带着人到塞外,胤禛受了传召往乾清宫去。
康熙只叫了前头的七个儿子,他盘腿坐在炕上,声音平淡:“朕这次离京,监国的事儿还是胤祉你们来做,务必要用心,朕不想再听到什么乱子了。”
胤祉等五人连忙起身:“谨遵圣意。”
康熙看向胤禛:“恪靖打算替喀尔喀编纂一部法典,今年大概就能成了,你多注意下归化城那边儿的消息,大部分的王公都是很乐意有法可依的,但总有不逊之人,若有变动及时禀报朕。”
胤禛恭敬道:“儿臣领旨。”
康熙点头,视线移到胤禩身上:“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你可别让朕空欢喜一场。”
胤禩感激道:“多谢汗阿玛关怀,等弘旺长大,儿臣必得让他给您多磕些头。”
康熙摆手:“不必,反正你是没多高兴的。”
胤禩低下头,最近汗阿玛说话很爱噎人,尤其他又没随了汗阿玛的意。他后院的张氏给他生下长子后,汗阿玛很快就给取了名字,就叫弘旺。胤禩正高兴呢,汗阿玛就对他把孩子抱到正院很不满。但是胤禩觉得把弘旺交给福晋养再合适不过,福晋已经没了想着自己生孩子的心,她会待弘旺好的。
何况府里一直都是福晋做主,贸然把张氏抬起来,他府上一定会乱的,那等于是明着告诉下人张氏是福晋动不得的,而且从长远看张氏的地位还比福晋稳当,胤禩了解郭络罗氏,真把她逼到那个份儿上,她没准儿会选择鱼死网破,这么多年,她对安郡王府的感情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康熙目光不善地打量着这几个儿子,因为老八的儿子满月,他特意关心了下他们这些人的后院,老大竟然还是子嗣最旺盛的,足足有四个儿子!但是有一个还是刚出生。等于说除了太子有两个算是已经长大的阿哥外,这些儿子成亲十多年,都只有长子过了十岁,更不要提这个才有了香火的老八!
康熙纳闷极了:“你们就不盼着儿孙满堂吗?看着膝下那三瓜俩枣,你们就没一个人着急?”
没人回话,康熙直接点名儿:“胤禔,你今年可都三十七了,人到中年却只有弘昱一个长大了,你就不觉得惭愧吗?”
胤禔简直莫名其妙:“汗阿玛,弘昱出生就晚,儿臣还有三个小儿子呢,都虎头虎脑的,再过几年,他们不就也长大了吗?”这话说得好像是他那幼子长不大一样,太晦气了吧?
康熙只觉得心里有一股火被胤禔勾了起来,他指着胤礽:“他前两年还得了个四阿哥呢,不也就活了一岁?小儿易夭折本就是事实,朕盼着你多得几个阿哥有错吗?”
胤禔瞥了眼太子,骄傲道:“汗阿玛,儿臣自成亲以来,只要是生下的孩子都活得好好的,大约是儿臣儿女缘深厚吧。”
康熙被哽住了,他的孩子们夭折了那么多,这么说他是个命薄的?
胤礽淡淡道:“大哥话说得别太满,您又不能看到将来,还是说你只打算要四个儿子?”
胤禔咧开嘴笑:“我有四个阿哥就已经满足了,太子殿下加把劲儿啊,毓庆宫只有弘皙和弘晋俩兄弟,让人瞧着多单薄啊!”
胤祐轻轻扫了直郡王一眼,他也只有两个阿哥,之前有个养到一岁多然后因为高热压不住没了的小儿子,他仔细查过,确实是孩子没能抗住风寒。至于为什么儿子少,胤祐一般就是宿在福晋和纳喇氏那儿,到底还是她俩最得他心,近六七年她们也都有再生育,只是怀得都是格格罢了。
胤礽冷笑:“我只求弘皙与弘晋友爱,真要生些手足相残、喜好兄弟倪墙的儿子出来,我宁愿子嗣单薄。”
胤禔正打算和胤礽分辨下弘昱的爱护兄弟,康熙厉声喝道:“你们还记得这是哪儿吗?”
胤禔赶紧把头低下,他真的是和太子斗嘴斗习惯了。
康熙开始挨个儿点名:“老三,朕最不想说得就是你,生了七个儿子,如今活着的就仨,而且这五年,朕都查过了,你府上就没有阿哥出生,你也太没出息了!”
胤祉实在认为他不能起身请罪,所以只是把头埋到了胸口,他害怕汗阿玛给他下任务让他生儿子。
康熙扫向胤禛:“你天天往庙里跑,怎么?你能在那儿拜来个大胖小子?”
胤禛嗫嚅道:“汗阿玛说得是,儿臣以后少去。”
康熙瞟了眼胤祺:“你天天不去衙门,朕还以为你在家琢磨子嗣呢,谁成想你连老大都比不上,多吃点好的补补吧!”
胤祺脸涨得通红,汗阿玛这是怎么了?按道理这些话他应该交待给额娘或者祖母,由她们关心啊!何况这还是大庭广众之下,这么直白地让他补身子生儿子,太过分了吧!
康熙看向胤祐,语气缓了缓:“你得多上心,朕盼着你子嗣兴旺。”
胤祐恭敬应下,汗阿玛对他不怎么亲近,但是从不冲他疾言厉色,这份对他脚疾的怜惜和平日的漠视总让胤祐心绪复杂。
康熙瞥了胤禩一眼:“你就守着你福晋好好过吧,反正朕说话你是不听的。”
胤禩张口欲言,康熙又开口了:“朕就爱看皇室人丁兴旺,你们也得明白多子才多福,朕教养你们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如今又把你们的长子接进宫养育,就盼着子孙都成器,不求你们为朕分忧,但体谅一下总应该吧?让你们满足朕儿孙满堂的愿望不为过吧?”
胤礽置若罔闻,他马上又得跟着出巡,哪来的功夫生儿子?
胤禔满心不耐烦,他盯着太子还不够呢!反正有弘昱就行了呗!
胤祉狠狠心:“汗阿玛,儿臣听您的,只是您吩咐了差事,儿臣总想着矜矜业业,难免疏于内宅,还是儿臣能力不济,请您见谅。”
康熙憋着气:“也就你懂事,都跪安吧,朕还有奏折要批。”
阿哥们都走了,梁九功小心翼翼地进来,发现皇上仍然坐那儿不动弹,心里叫苦连天,他现在最害怕皇上召皇子了,不论说的是什么,皇上都会发怒。
梁九功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依然一动不动,皇上不发话,他根本不敢叫人来清理。
过了好半晌,康熙疲倦道:“收拾了吧。”最重要的子嗣他们都不放在心上,那他们的眼睛盯着什么?老八就是要死拽着玛尔浑不放手,非要把一个无所出的福晋捧那么高,一个个的都不恭顺!
康熙敲打过儿子后,再次带着太子和直郡王离京出巡塞外。
胤禛和胤祉等人是轮流在宫里值房夜宿的,今儿正好轮到胤禛和胤祺留守,枯坐到夜阑人静,胤祺再一次抬手挤眼睛,又喂了自己一口浓茶,他真的太困了,但是这段时间总有汗阿玛的手谕在夜间送到,他不敢偷懒,即便是平常懒散至极,胤祺也嗅到了一种莫名的紧张。
胤禛从外头进来,这会儿的晚上已经有些凉了,他赶忙坐下喝了口热茶。
胤祺把椅子挪近,轻声问:“这次送过去的太医和药材能有用吗?”
胤禛微微摇头,传回来的消息就是十八阿哥高热,也没说病因是什么,可是能退热的药材就那些,随汗阿玛出巡的太医都带有,既然不管用,也就只能盼望这回去的太医能妙手回春,但医术最好的就在汗阿玛身边啊。何况这都是打发走的第三波太医了,很悬。
胤祺有些不是滋味儿,悄声道:“塞外气候和京城不一样,十八弟刚刚满七岁,小孩子哪能受得了车马劳顿?汗阿玛和王庶妃太掉以轻心了。”
不过随即他又轻轻叹了口气,王庶妃出身不好,生了三个阿哥都只是庶妃,她肯定也盼着儿子们能多得几分重视,毕竟汗阿玛现在精力不济,对于上书房的功课管得松了,十八阿哥也就只能在伴驾时多见汗阿玛几面。
胤禛没吭声,早些年汗阿玛就有带六七岁的皇子出巡,但是就那么两三次,而且那时候孝庄文皇后也跟着,总归有人专门照料孩子,何况那会儿汗阿玛还年轻力壮有精力顾及儿子。
王庶妃生的这三个阿哥是汗阿玛的幼子,他老人家很宠爱,十五阿哥六岁的时候就开始伴驾了,汗阿玛喜欢让幼子伴在身侧,所以次次出巡都有十五阿哥。只不过去年他还只带着十五和十六,今年上半年到京畿就把十八也领上了,毕竟十八也七岁了,伴驾对太子和直郡王是苦差事,但对底下的小阿哥可是美差。
之前胤禵不就失落不能跟着出巡吗?胤禛给胤禵找了许多文书让他翻译,不仅有俄国的,还有西洋那边儿送过来的国书,胤禵正在埋头苦学番夷的文字,胤禛太庆幸了,得亏把十四按在了阿哥所,汗阿玛没想起来点他伴驾。
就像往常一样,这次直郡王依然时不时地告太子一状,但是胤禛等人收到了太子与汗阿玛当面争吵的消息,是那种彼此脸红脖子粗的吵架,不再是隐晦地意有所指,据闻汗阿玛彻底暴怒了,这又出了十八生病的事儿,真的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胤祺明明才喝过茶水,可这会儿却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唇:“四哥,只有我们俩在这里好吗?”
胤禛微微蹙眉:“五弟,咱们说好的轮流。”
胤祺抬头想反驳,却看到胤禛严厉的眼神,猛灌了自己一口茶,他怎么能把害怕表露出来呢?他要担心什么呢?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汗阿玛让他们送太医和药材而已,至于太子和汗阿玛的争吵?这更没什么,太子已经阴阳怪气两三年了,汗阿玛不也就是斥责一句吗?反正太子和直郡王早就明火执仗地对上了,他要是不讽刺直郡王还不正常呢!
胤祺不停地提醒自己,他得绷住,必须面无表情,汗阿玛不定安排了谁监视他们呢!只要坚持到明儿早上三哥他们来替班儿,他就可以回府里躲两天了,反正能躲就躲,他只盼着避开这些麻烦。
胤祺的心愿没能实现,撑到三更半夜刚睡了一会儿的他被贴身太监叫醒,胤祺没顾上发脾气,看了眼面露恐惧的太监,勉强把外衣套上就往议事厅去,胤禛已经坐在那儿了。
胤祺嘴巴张了张,到底没敢出声,快步走到胤禛身边,扫视康熙送回来的御旨,整个人都僵住,汗阿玛要废太子!要他们逮捕凌普!
胤禛的眼睛也死死地黏在那一行字上,太子这就要被废了?
殿内静的出奇,到底是胤禛先回过神来,他吩咐苏培盛:“去把外面的侍卫叫进来。”
胤祺直着腿往后退了几步,缓缓坐下,心里眼里都是迷茫,胡思乱想过太子可能熬不到登基是一回事儿,储君被废却是让胤祺彻底茫然了,那未来谁会坐到那个位置上?直郡王吗?汗阿玛最看重的就是长子和嫡子,直郡王真的要上位了?那胤禩怎么办?这会儿把九弟叫回来,让他试着弥补一下关系?可人家老八看得上吗?
胤禛有条不紊地安排了抓捕凌普的行动,不止要抓他下狱,汗阿玛还指示抄家。同时,京中重要宗室、大臣的府邸都要派兵驻守,这个差事要交给隆科多,这也是汗阿玛命令的。
胤祺看见胤禛站起来,声音有些抖:“四哥要去哪儿?”
胤禛严肃道:“汗阿玛有旨,禁止毓庆宫一干人等进出,我要去传达命令。”
胤祺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道:“我与四哥一同去。”
胤禛点头,抬步离开,胤祺懵了,其实他也没好到哪儿,往毓庆宫走的路上,胤禛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真切的疼痛告诉他这是真的,胤禛想不通,为什么会如此仓促地废太子?
他留京两个月没有察觉有什么异常,汗阿玛应该没有提前布置,刚刚隆科多被从床上拽过来也是不明所以,他还得先抽调侍卫把各府围起来才能再去城外提兵,然后用兵卒换下侍卫们,而兵营绝对没有异动。
胤禛快要走到毓庆宫时得出一个结论,汗阿玛可能真是一时起意,老大坚持不懈地攻讦和太子越来越放肆的言语,再加上十八阿哥的病逝和那一场争吵就促使汗阿玛做了这样的决定,那直郡王呢?
胤禛不知道,他不清楚汗阿玛对太子的愤怒有多深,也不清楚老大的表现,虽然胤禛一直认为汗阿玛既纵容老大和太子对峙,也不喜直郡王的轻狂犯上,胤禛是觉得太子与直郡王绑到了一起,太子倒台,直郡王也绝对会被汗阿玛迁怒,但是行宫远离京城,骤然得知此事的胤禛分析不出更多了。
一番折腾下来,这会儿已经是用早膳的时辰,石氏平静地走近厅里,看到四贝勒与五贝勒带着侍卫站在那里,眼里闪过了然,默不作声地坐下。
胤祺扭头看向胤禛,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胤禛只是照本宣科地背了一遍康熙送回来的有关太子的部分内容。
石氏起身跪下磕头:“儿臣谨遵圣旨。”
胤禛语气平和:“还请将弘皙与弘晋带回毓庆宫。”
石氏低头:“烦劳四贝勒派侍卫去上书房,毓庆宫的人不能出去。”
胤禛点头,他来的时候就吩咐侍卫去办了,只是他希望太子妃配合,果然,如胤禛所想,太子妃恭敬且平静。
三格格冲了进来,石氏皱眉斥责:“谁允许你不通传就进屋?出去!”
三格格泪流满面:“额娘,我阿玛他”
石氏喝道:“闭嘴,佛尔果春,你要懂得君臣尊卑!”
三格格不停擦眼泪,抽噎道:“四叔,五叔,那我们吃什么?”
胤禛面色不变,声音却温和:“膳房会将饭菜送进来,佛尔果春不必担心。”
胤祺惊讶地看着胤禛的好声好气,太子都废了!
胤禛静静地站在原地,太子废了,二阿哥依然是汗阿玛的嫡子,依然是汗阿玛疼宠了那么多年的保成,所以胤禛刻意避开了对太子妃的称呼,他不能再叫她太子妃娘娘,但是也不能直接称呼她二嫂,胤禛宁愿汗阿玛说他心软,也不能让汗阿玛认为他对太子的家眷无情。如此应该无妨,他不是对太子心软,只是出于兄弟情谊怜惜侄子侄女儿。
外面传来喧哗声,是弘皙和弘晋在叫四叔和五叔,他们知道昨儿谁留宿宫中。
胤禛往外走,他就是要安抚两个侄子一句,怕他们出了事,这俩孩子都太傲。不仅如此,他还得去与三哥商量毓庆宫的待遇,决不能让人传他落井下石。
第115章
弘皙和弘晋被带他们回来的侍卫挡在了台阶下,胤祺跟着胤禛出来,走到跟前儿看清两个孩子后暗自叹息,这打击真够大的。
弘皙咬牙逼回眼泪,嗓子却是哑的:“四叔,我阿玛到底怎么了?一国储君怎么能够不明不白地就被废除?”
弘晋泣不成声,只是盯着胤禛,他比弘皙小两岁,心性也要柔软些。
胤禛语气平缓:“弘皙,我遵旨办事,毓庆宫不能进也不能出,你和弘晋得暂时留在这里,听凭汗阿玛吩咐。”
弘皙咬字清晰:“四叔,为什么?”
胤禛余光看到石氏走下台阶,往旁边挪了几步,石氏严厉道:“弘皙,你不依不饶是要违抗圣旨吗?”
弘皙不甘示弱:“额娘,我们怎么能坐视阿玛被冤?”
石氏拧眉:“你去年与堂弟打架,难道今天还想要对你的叔叔动手吗?”
弘皙瞪大眼睛:“我只是为父尽孝,额娘为何妄加揣测?”
石氏不想再和弘皙耍嘴皮子,看向胤禛:“四贝勒尽管去忙,毓庆宫上下自然谨遵圣意。”
胤禛颔首,抬脚离开,弘皙比他想像的更不识趣,确实很肖父。
弘皙又喊了几声,胤禛和胤祺都没再回头,善意已经表达过了,是弘皙认不清他的身份变化。
侍卫把守在各处,他们既担负保护职责,也对毓庆宫进行监视,但其实这里的宫人本身就是眼线。
石氏没再看弘皙,缓步上了台阶,弘皙攥紧拳头跟着进屋,弘晋却瘫软地坐在了台阶上,望着刚刚放亮的天,一个时辰前他还志得意满啊!
石氏稳稳地坐在椅子里,三格格小声抽泣,以后可怎么办啊?
弘皙声音嘶哑:“额娘,难道就那么轻易地放他们走吗?”
石氏淡淡道:“四贝勒与我说了你阿玛的罪名,其中一条就是不友爱兄弟,你要不敬叔叔?”
弘皙不可置信:“您就信了吗?”
石氏仔细打量了下弘皙,转过脸不想再看他,她从弘皙的身上清楚地看到了废太子,一样的不通世情,还有他们自认为的刚强。
三格格眼见弘皙还要说话,忍无可忍:“二哥!我们要吃饭的,汗玛法不在京城,你难道要因为几句意气之言害我们被苛待吗!”
弘皙愤怒道:“阿玛都出事了,你在这里琢磨吃饭?你有半点儿孝心吗?”
三格格冷笑:“我有!我对待姑姑们从来恭敬,和堂姐堂妹都相处和睦,我和额娘从来没有给阿玛添过半点儿麻烦,而你,将上书房变成了你的一言堂,弘皙,你敢认真想谁待见你这个皇长孙吗?”
弘皙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在上书房的事情用得着你多嘴吗?阿玛处处被人为难,我身为人子怎么能任由弘昱逍遥?你们是没添过麻烦,但是对阿玛有过帮助吗?”
三格格抹了把眼泪,怨恨地盯着弘皙:“帮助?你也好意思说这个?你简直就是个笑话!要不是你额娘把你生下来,石家人会对阿玛敬而远之吗?明明知道叔叔们的长子不想要掺和你与弘昱的事儿,却非要仗着他们住宫里逼得人家倾向你。没了阿玛长子这个身份,你算个什么!”
弘皙气得浑身发抖,抬脚就要过去,只是他马上就被太监挡下,石氏走到他面前,冷冷道:“你要是敢动三格格一下,我就敢把八贝勒请过来,弘皙,你自己掂量。”
弘皙看着嫡母从未有过的冷漠,喃喃道:“您也是这么想的吗?”
石氏好笑道:“弘皙,何必自欺欺人?你拿直郡王妃刺激弘昱多少次了?那个你能想明白,我娘家的疏离你就不理解?”
弘皙很是难堪:“不过是几句玩笑话而已。”
石氏神情淡漠:“弘皙你想清楚,你这么闹是不遵圣旨,不是你以为的坚强不屈,去后院看看你额娘吧,她应该是被拦在屋子里了,这才是你的孝顺。”
弘皙跌坐回椅子上,石氏搂着三格格坐下,弘晋走了进来,眼睛瞪大:“额娘,他们要是欺负我们怎么办?”
石氏沉默不语,太子总觉得他被人轻视,非要用那些个放肆的话彰显自己的无所畏惧,但是他真的什么都不怕吗?
太子被废绝对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可京城特别寂静,宫里同样安静,留京监国的五人坐在一起,胤祉轻咳一声:“咱们先说下毓庆宫的待遇吧。汗阿玛没有提及此事,但总归得安排一下。”
一时无声,胤禩抬头:“既然汗阿玛已然废太子,毓庆宫的供应照着皇子来就是。”
胤祉皱眉:“毓庆宫的宫人就比阿哥所要多,难道要撤出一部分人吗?”
胤禩点头:“一切当然应该按着规矩来,若是任由毓庆宫维持现状,岂不是让二嫂等人背上僭越之名?”
胤祺喉咙动了动,对老八的义正言辞却没能说出反驳来。
胤祉踌躇:“那就得让敬事房介入了,总不能派侍卫去带人,而且那些人也不能随意回到内务府,还得再找个关押的地方,哪里合适呢?”
胤禛淡淡道:“我认为这些得听凭汗阿玛处置。”
胤禩看向胤禛:“四哥,汗阿玛让我们稳定宫中秩序,我们所做当然都得按着宫规来,您也不必认为这是苛待,只是依着二哥的皇子身份给待遇而已。”
胤禛语气加重:“我只是觉得我们无权安排这些,毓庆宫是汗阿玛特地为储君而建,照你所说,是否需要让弘皙他们搬离毓庆宫?”
胤禩哑然,这个问题他想到了,其实他觉得确实应该让废太子的家眷住到阿哥所去,只不过这个动静好像太大了,但是待遇是一定要削减的。
胤祉眨眨眼:“这样吧,住处和宫人先不动,每日的饮食按着皇子身份来。”
胤禩拧眉:“按着皇子身份,就供应不了那么多的宫人,难道还额外再送进去一些?不伦不类!”
胤祉真的拿不定主意,他觉得太子都废了,这些事情含糊过去就得,甚至他们都不该讨论,任由底下人见机行事就好,偏偏老四和老八都不依。
胤祺举棋不定,赞同老八好像稍有些翻脸无情,但是废掉太子的明明是汗阿玛,他们遵从他老人家的命令应该不错吧?总不能太子都废了,他的家眷却依然享受从前的待遇,这确实不伦不类啊!
胤祐低着头,任由老八折腾呗,反正还有老三这个兄长顶着,老三对太子可一直尊敬,四哥这么干多吃力不讨好啊!
胤禛不急不缓:“如果要按着宫规来,那么就得都照着做,否则就维持现状,请汗阿玛拿主意。”
胤禩不悦道:“废太子毕竟在毓庆宫住了多年,阿哥所要整理出来也得时日,先从日常供应着手调整无可厚非,倘若什么都不改,汗阿玛的圣旨不就成了空谈?”
胤禛只是说:“我们联名上奏,请汗阿玛下令,往返很快的,八弟不要这么着急。”
胤禩怀疑道:“四哥是觉得废太子冤枉吗?”
胤禛依然平静:“汗阿玛送来的御旨上没有提及毓庆宫待遇,我不敢擅自做主。”
胤禩垂下眼帘,老四简直是冥顽不化,为了一个废太子与直郡王作对,他不要前程了吗?
胤祉抿抿唇:“就依四弟所言,我们联名写一份折子。”没办法了,老四太强硬,他们不能抛开他下令,那显得太无情。
这件事情处理完,五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重要的大臣都被关在了府里,他们也不可能亲自去各部衙门处理政事,只能在这里等待新的旨意。
很快,康熙躺着进了京城,迎驾的胤禛等人只见到了气色极佳的直郡王。
装着胤礽的马车直接进了咸安宫,这是康熙吩咐胤禛整理出的宫苑,而胤祥直接被押送到了宗人府。
胤禔大步流星地往乾清宫去,胤祉等人安静地跟在他的后面,守门的太监老早就把梁九功请了出来。
胤禔一脸担心:“我汗阿玛怎么样了?还头痛吗?你快去禀报,我要见汗阿玛。”
梁九功客气道:“直郡王,皇上准备歇息一会儿,您先回府吧。”
胤禔拧起眉头:“你这答非所问,是不是我汗阿玛真的很难受啊?这可不行啊,汗阿玛已经年老,这些日子总也睡不好,这必须得请太医,我怎能放心回府呢?”
梁九功好声好气:“直郡王,太医已经在里面了,您安心回去吧。”
胤禔皱眉:“你再去禀报一下,我总得看到汗阿玛才能安心。”
梁九功被噎得没话说,直郡王从前待他很客气,这段时间这种理所当然的吩咐越来越多,真是人要往火坑里跳怎么拦都拦不住,梁九功不用思考前朝,就能知道直郡王快要倒霉了。
胤禩帮腔:“梁公公,汗阿玛肯定是想见大哥的,这会儿太医约莫也诊过脉了,还是让大哥进去吧。”
梁九功无奈至极:“奴才得去请问皇上。”
胤禛静静地看着直郡王,他很确定了。直郡王现在已经自诩为储君,就是不知道他要如何替自己争到太子的位子。
康熙允许了他们的觐见,众人行礼之后,胤禔心疼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康熙:“汗阿玛,您何必因为一个不孝之子如此伤心?胤礽没心没肺,丝毫不顾及您的身体,可我却是生怕您心情不虞,儿臣不回府了,儿臣要留在这里照顾您。”
康熙眯着眼睛:“朕用不着你伺候,赶紧走。”
胤禔皱眉:“汗阿玛,您一闲着就要抹眼泪,儿臣知道您老是惦记胤礽,可是他不想着您啊!您自己知道的,早二十年他对您生病就无动于衷,这回十八弟病逝,儿臣都心酸极了,他胤礽依然自顾自地喝酒,连看都不看一眼,枉十五弟那般亲近他,他就是全无人性,您再为他难过,如何对得起十八弟?”
康熙往床边儿挪了挪,盯着胤禔:“你对朕有孝心吗?明知道朕心痛十八,你还要频频提及!”
胤禔沉痛地叹了口气:“汗阿玛,儿臣知道您因为十八弟倍受煎熬,儿臣只是想要劝您放下,胤礽已经受到惩罚了,您再如此,十八弟走得也不安心啊!”
康熙声音嘶哑:“你给朕闭嘴!十八是突发高热,与太子有什么关系?”
胤禔原本是跪坐在地上,听到这话立马直起身子,惊叫道:“汗阿玛!他都被废了,您怎么还要称他太子?这不是让臣下心思浮动吗?”
康熙厉声呵斥:“朕看心思浮动的是你!如此百般污蔑太子,你当朕不知道你的险恶居心?”
胤禔瞪大眼睛:“汗阿玛,是您说太子不孝不悌,也是您说的他殴打宗亲大臣,儿臣从来都是据实以告,您这是冤枉我!”
康熙伸出胳膊指向胤禔:“你当朕不知道你的那些龌龊心思?太子德行俱佳,他从不在背后说你坏话,反倒是你总拿一些捕风捉影的荒唐事情来苛责太子,事到如今,太子被你害成这般模样,你竟然还不知悔改!”
胤禔张大嘴看着康熙,察觉到康熙的愤怒,当即不干了:“汗阿玛,您的圣旨可是布告天下的!如今您一口一个太子,根本就是出尔反尔!至于胤礽,他哪来的德行?他连孝都没做到!您忘了您亲口说他生而克母?他还怨怼于您,胤礽可是说他做太子做够了,这就是在嫌您身体硬朗啊!您怎么能说我害他?我是孝顺您,把知道的全部都告诉您。那索额图是您处死的!凌普也是您下旨抓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康熙猛地坐起来,胤禔恳切地看着他:“汗阿玛,您终于看清了胤礽的不堪,他那个嫡子真的不成,儿臣这个长子必须得侍奉您汤药,您不用怀疑,胤礽就是居心不轨,您都知道他监视您的起居,还老在您住所外溜达,他那就是在踩点儿啊!幸亏您果断,要不然儿臣现在就得陪着您共赴黄泉了!”
胤禔用颤抖的手捂住渗出泪水的眼睛,康熙咬牙切齿:“太子是你的兄弟,你竟然想要置他于死地!”
胤禔茫然地放下手,万分不解:“汗阿玛,您说了太子一直在夺您权柄,他就是想要弑父啊!他除掉您,难道会放过儿臣吗?儿臣只说实话,您为何要如此构陷于我?”
康熙失望地看着胤禔,缓缓摇头:“你不要想了,你根本比不上太子,你绝对不可能住进毓庆宫,现在就走,滚回你的府邸!”
胤禔胸膛剧烈起伏,吼道:“不论是汉家的立嫡立长,还是咱们满人的强者居之,这太子之位都该是我的,早就该让弘皙他们滚到咸安宫住!”
康熙吩咐侍卫:“带他走,把他扔出宫去!”
胤禔被两个侍卫架起来,眼瞧着康熙别过脸,拼命喊道:“汗阿玛,您该立长啊!我才能为您分忧!”
康熙脸色发青,扫过老实跪着的几个儿子,“你们也是这么想吗?”
胤祉这次真的不敢说话,胤禩恭敬道:“汗阿玛,大哥只是为大清着想,尽快选出一位新太子,才能安了宗室与朝臣的心。”
康熙意味不明道:“选?”
胤禩温和回话:“只有众望所归,京城才能安定,天下人才会心服口服。”
康熙靠到床头:“老三、老四留下,其他人走吧!”
胤祐干脆利落地磕头走人,胤祺偷偷喵了两眼三哥和四哥,赶紧跑了,胤禩很是不安地看了眼康熙,却只能迅速离开。
胤祉目光游移,这是看中他俩里的一个了?
胤禛也心有雀跃,但随即他就想到了汗阿玛口口声声的太子,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
康熙看了他们一会儿,疲倦地合上眼睛:“你们到咸安宫瞧瞧他,朕怕底下人怠慢,他受不了一点儿不好。”
胤祉愣了下,赶紧称是。
康熙淡淡道:“去吧。”
胤祉站了起来,胤禛犹豫再三,轻声问:“汗阿玛,那十三弟呢?”
康熙睁眼:“他乐意与太子共患难,你操什么心?”
胤禛咽了咽唾沫:“儿臣只清扫了咸安宫,没有整理宗人府,儿臣失职。”
康熙轻哼道:“他不在乎,他只要跟着他的太子就好,太子在他的眼里就是天生明主,他越吃苦,不就越证明他对太子的忠心?何必乞求朕的施舍呢?”
胤禛不敢回话,见康熙没再吭声,爬起来就要往外走,康熙开口了:“让弘晟和弘晖带上些衣服棉被到宗人府。”
胤禛回头看去,康熙已经躺下了。
离开乾清宫,走出一段路后,胤祉偏头看胤禛,胤禛无奈道:“三哥,我只是想着自己去的。”
胤祉嗤笑:“你倒是心善,老十三明目张胆地站到太子那边儿,他都不顾惜自己了,用得着你担心吗?”
胤禛不言,他也觉得胤祥太没有分寸,瞧瞧汗阿玛的表现,太子被废了也不能在吃穿上受委屈,胤祥不仅被送到宗人府,还根本不被汗阿玛提及,真论起来,胤祥难道比太子罪过大吗?
胤祉淡淡道:“怎么办?明儿送还是一会儿去?弘晟和弘晖才多大?咱们总得把他俩送到门口。”
胤禛抿唇:“咱们去过咸安宫后再到上书房找孩子们,让他们回阿哥所跟十三弟妹要东西。”
胤祉点头,二人一路到了咸安宫,胤礽歪在榻上,掀起眼皮瞥了他们一眼,接着闭上眼睛。
胤祉喉咙动了动:“二哥,这里有什么不妥当吗?”
胤礽不理不睬,胤祉耐心道:“二哥,是汗阿玛派我们来看望您,他害怕您住得不舒服。”
胤礽不屑道:“我现在天天梦到我额娘,告诉他,让他放心,我很快就会追随我额娘到地下,去向她赔罪,因为我这个不孝子,她妙龄薨逝,我岂敢再活在世上?顺便,让他赶紧把老大封了,好不容易将我按下去,还不快快满足他偏爱的长子?”
胤祉心里不平极了,汗阿玛真够偏心眼儿,把态度如此恶劣的废太子捧在手里,却将他的跟班儿关到宗人府,汗阿玛真是不知道公道两个字怎么写!
胤禛轻声问:“您看这儿还缺什么东西?”
胤礽冷笑:“缺我的妻妾子女,哎!不缺太子妃啊,千万别把人家送进来,我哪配让她伺候?汗阿玛自个儿留着吧!石氏多好的贵女,嫁我可真糟蹋了,我呀,就只配让那些包衣来伺候,你们快着些吧,我想我仨孩子了。”
胤祉抿唇:“汗阿玛没有提让他们搬过来的事情,弘皙、弘晋还有三格格都很好,您别担心。”
胤礽挑眉:“是吗?别哪天再告诉我,他们莫名其妙暴毙了。”
胤禛认真道:“汗阿玛派了侍卫守护毓庆宫,孩子们都很安全。”
胤礽顿了顿,嘲讽:“汗阿玛果然宽宏大量,对我儿子那么好,这么比起来我确实对他儿子不咋样,但我哭自己还不够呢,实在满足不了汗阿玛的要求,去对十八弟涕泗横流。想必汗阿玛现在一定万分悲痛他心爱的小儿子,但我可得提醒他老人家,他老了,小心他大儿子送他和十八团聚,我不得人心,他想废就废,人家老大可不一样。”
胤祉皱眉:“二哥,您这些话过了。”
胤礽无所谓:“我就要说实话!他杀我叔外祖父,美其名曰为我好,让我感恩戴德,说我纵容外家,他也不瞧瞧那佟家被他惯成什么样了!哎,比起十八,我就是更亲索额图,他要怎么样?”
胤禛默不作声地看胤礽得意地扬起下巴,他这是在和汗阿玛较劲儿吗?非要让汗阿玛对他低头?他真的高傲到极致。
胤祉抿唇:“我和四弟走了,告辞。”
胤礽呆坐在榻上,怔了一会儿后,猛地起身跑到门边,就看见胤禛和胤祉离开,而他却出不去,汗阿玛真的废了他?
这一天,胤禛回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泰芬珠看着饭菜都摆上桌,进里间找胤禛,他换过衣裳干脆靠在了床头。
泰芬珠坐到床边,轻声道:“估摸大家都知道您和三哥到宗人府看望十三弟了,消息传得很快。”
胤禛叹息:“这不挺正常吗?路上都是马车和轿子,被看管了那么久的宗室和大臣多忙啊!”
泰芬珠抿唇:“明儿正好是给太后请安的日子,得见到直郡王妃和八福晋了。”
胤禛沉吟道:“老大今儿被汗阿玛那么斥责,直郡王妃大约是挺不起腰板了,但是八福晋肯定春风得意。你别与她们多说话,更不用捧着她俩,老大和老八的如意算盘未必能打响。”
泰芬珠点头:“我不会多说,就是怕八福晋提到太子妃,她这两年说话很直白。”
胤禛轻哼道:“老八就是个傻子,郭络罗氏几乎可以说是无所牵挂,只专心享受别人追捧,喜欢在言语里压旁人一头,早几年的低调丁点儿都不剩了,也就他觉得郭络罗氏会一心为他着想,可问题是他能给郭络罗氏什么呢?还不就是宗室福晋的众星捧月?倒也真不怪八福晋越来越爱凑热闹,哪家有宴会,她都要去,就不是个沉稳的人!老八还得意洋洋,也不知道八福晋认识的那些夫人们,能给他几分助力,但是交友广阔的名声老八是背上了。你别怕,她要是说话不合适,你和她拌嘴也无所谓。”
泰芬珠叹了口气:“我都能猜到明儿宫里人都会盯着宁寿宫,我不好晚到,那更让人注目,总归不能顺着她们说毓庆宫的事儿。”
胤禛无奈:“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议论?除非尘埃落定。”
泰芬珠温和道:“您去用膳吧,身子不能亏了。”
胤禛再一次感叹:“十三弟倒是光明磊落,可惜却把自己坑到了宗人府,虎宝说那里阴寒,我却真的没招儿啊!”
泰芬珠也是叹息,胤祥在康熙和胤礽争吵的时候帮胤礽说话,在康熙废太子的时候认为太子的罪名不实,进言希望康熙核实,如今他深陷宗人府大牢,胤禛倒是称赞他的品格,但也不可能把他捞出来,胤祥要在那儿熬一段日子了。
第116章
次日,进了宁寿宫后,九格格直接到太后卧房去了,泰芬珠一如既往地坐到哈达那拉氏身边。
哈达那拉氏挑唇:“您快喝口热茶,风刮了一夜,这会儿又飘着雨,我刚刚进来也是冻得够呛。”
泰芬珠放下茶盏,喟叹:“我可算能说话了,方才感觉脸都是僵的。”
哈达那拉氏笑了笑:“虽然还不到穿斗篷的时候,可这风吹得我实在头疼,我回家就把斗篷翻出来。”
泰芬珠点头:“还是保暖最重要,这场雨过后估摸就是雪了。”
哈达那拉氏没应声,泰芬珠不解地扭头,就看见了十三福晋兆佳氏,她跟在八福晋身后进来的。
屋子就这么大,在座的还有五福晋和十二福晋,八福晋笑盈盈地和大家打过招呼,看向泰芬珠:“四嫂,我和十三弟妹在门口碰到,才想起昨儿弘晖到宗人府去,虽然八爷生气十三弟顶撞汗阿玛,但还是关心他的,十三弟反思得怎么样?”
泰芬珠声音温和:“八弟妹放心,汗阿玛吩咐让带去的被褥和衣服都送到了。”
八福晋挑眉:“我是问十三弟认罪了吗?”
兆佳氏目光冷淡:“八嫂,你是不是忘了汗阿玛的圣训,后宫不得干政,难道你不算后宅妇人吗?”
八福晋诧异地打量兆佳氏:“你之前在阿哥所找妯娌和侄儿们不是为了十三弟吗?你可以因为他顶撞汗阿玛的事情奔波求情,我就不能问他是否认罪?宗人府关押的宗室难道还能没有罪过吗?”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九福晋和十福晋还有十四福晋都到了,完颜氏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吭声,八福晋这话不太好反驳,除非说兆佳氏找她们不是为这个,可是完颜氏不敢这么干,这话很假而且别人也不会配合,最重要的是,十三阿哥跟随废太子忤逆康熙,而且还是在最敏感的皇帝和太子之争上,围观的是那么多随驾大臣,十三阿哥还能有前途吗?
兆佳氏脸绷紧:“十三爷的事情自然由汗阿玛做主,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分府在外的八贝勒关心,更轮不到你来这儿说三道四。”
八福晋冷笑:“八爷和十三弟是手足兄弟,我替八爷问问怎么了?什么时候连慰问都是错儿!”
兆佳氏气急了:“八爷要是真关怀,昨儿他自己就得往宗人府去,又怎么会等到现在由你来转告他的关心?我知道我们爷不比八爷得势,但也用不着你来奚落。”
八福晋扬起下巴,就要再和兆佳氏辩解,她真是没想到这个人如此不识趣!
泰芬珠淡淡道:“八弟妹,四爷是问过汗阿玛之后,才和三哥一起把弘晟与弘晖送到宗人府去的,只是两个孩子去探望一下叔叔,在此之前,三哥和四爷还奉命去过咸安宫。这一切都是听从汗阿玛圣意,你问我详细情况我真的不知道。”
刚刚坐下的三福晋挑眉:“怎么?你还要我把弘晟叫来,然后你好好盘问他一二?八弟妹,你实在不用帮着八爷表态,我们三爷说了,汗阿玛就是慈父情深,就是挂念二哥和十三弟,这碍着八弟了是吗?那也用不着你在这儿提醒大家十三弟的过错!我儿子就是出于骨肉亲情关心他十三叔怎么了?你想要给我儿子扣一个同情罪人的帽子吗?”
八福晋咬紧牙,一时没有回话,她真的看不惯这些人的惺惺作态!皇上都把太子废了,毓庆宫要换新的主人了,八爷想着争有错儿吗?直郡王都被皇上当面斥责不配住进毓庆宫了!八爷就是众望所归!
偏偏三贝勒四贝勒他们搞什么关心手足,把一个废太子和十三阿哥拉回了众人的视线,衬得八爷钻营冷血,她帮着八爷说几句实话怎么了?废太子是明示天下的罪过,十三阿哥帮着废太子对抗皇上,明摆着是想让他的主子上位!她们的丈夫儿子那般做法不是同情罪人是什么?
进来就听到三福晋言语的张佳氏坐到八福晋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
八福晋扫过直郡王妃,看向三福晋:“三嫂您想多了,我根本没说过弘晟他们有错儿,无非是知道十三弟妹的困苦,想着替她问问十三弟反省了没,毕竟我也只能问您和四嫂了。”
三福晋没搭话,这个事情不能再说下去了,八福晋的言语放肆本身就代表着八贝勒的政治态度,他急于竞争储位,对于皇上表现出的对废太子的关怀很不满也很害怕。众所周知,八贝勒是跟着直郡王混的,直郡王和废太子的关系压根不用再说,皇上会不会迁怒八贝勒呢?
她昨儿听胤祉说了,皇上对废太子是真的很牵挂,这会儿就如此,之后皇上会不会干脆把怒火全部撒到直郡王一系身上?所以不怪八贝勒和那些人着急,直郡王已经折了,再让皇上收拾了八贝勒,他们就彻底完了。
屋子里恢复安静,到了给太后请安的时辰,这些福晋们进去,宫妃已经在里头坐好了,等到太后出来,众人起身行礼。
太后直接就说:“今儿天气不好,都快些回去吧。”
佟佳贵妃连忙道:“多谢娘娘关怀,臣妾等告退。”她也不想让这些人聚在一起,福晋们不和睦,四妃同样心不安,真让她们说些不合适的,即便她及时制止,也既落埋怨又闹笑话。
回了永和宫,十五格格眼里含泪:“四嫂,十三哥到底怎么样了?”
泰芬珠抿唇:“只有弘晖和弘晟进去了,说那里有些冷,但是十三弟妹给带的被褥和衣服都厚实,十三弟也提到你了,他嘱咐你安心出嫁。”十五格格的婚事之前已经定下来了,今年十二月嫁给科尔沁台吉多尔济。
十五格格摇头:“我是问他什么时候能出来?他向汗阿玛认错都不行吗?”
泰芬珠沉默,昨儿胤禛说了十三阿哥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认错,就不提他本人的想法,时机也很不对。而她也是这么认为的,胤祥原本不该掺和的这么深,但是他一直坚持拥护太子的正统地位,这个时间太长了,等于说胤祥的政治立场太鲜明也太深入人心了。
太子被废不足一月,胤祥若是在此时向康熙服软,他的政治生涯就真的毁了。再说了,胤祥要如何服软呢?指责废太子吗?康熙不允许胤礽受到一点儿怠慢,谁知道胤祥那么做了,康熙是个什么想法?胤祥在行宫的所作所为在康熙眼里就是一个证据,是证明胤祥忠于太子大过他那个皇父的,那这会儿的服软会被归为什么呢?受不得苦的反水?
十五格格眼见泰芬珠摇头,又看向九格格:“九姐,我十三哥怎么办?我去向汗阿玛请罪好不好?”
九格格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来,事实上她们都没有资格参与这些,也就是说十五格格真的只能看着。
完颜氏每天给德妃请安,和十五格格相处多,她说话要直接些:“十五妹妹,你听我这个嫂子一句,你顾好自己,科尔沁虽然与咱们关系很深,可十三哥到底是锒铛入狱,你这嫁过去估计要受些冷待,你可不能把十三哥的事儿天天挂在嘴边。”
十五格格眼泪止不住地流:“他是我亲哥哥啊,我还能抛开他过自己的日子吗?”
德妃抬手制止完颜氏说话,十五格格听不进去的。
九格格无奈地看向德妃,德妃叹了口气:“你打出生就在永和宫,胤祥也在这儿住过,你该听额娘一句话,胤祥肯定是盼着你过得好,你要是因为他伤了自己的身子,他才会真的痛苦,不要再这么哭了,你受不住的。”
十五格格抽噎道:“十三哥既然想着我,他试着向汗阿玛认个错儿怎么了?”
德妃真的无奈极了,她不否认胤祥很关心两个妹妹,但是阿哥和公主受到的教育不一样,十五格格是不可能理解胤祥的,因为她根本就不明白前朝权力争斗的复杂,也绝不认同胤祥该受到惩罚,她不接受愿赌服输这句话,而胤祥也不会因为十五格格在这个时候认什么错儿,有些错就不能认!
九格格干脆问:“你打算哭多久?你今年十八了,不是小孩子,今儿就算了,等下次给祖母请安,你要还是这么个憔悴样子,你信不信八福晋会帮你宣扬你对汗阿玛的不满!”
十五格格抓着九格格的手:“为什么呢?汗阿玛就是生气十三哥帮废太子说话,让他承认汗阿玛说得对,不就行了吗?汗阿玛很疼爱十三哥的!”
德妃和泰芬珠对视一眼,问题就在这儿,她们都知道胤祥根本比不上废太子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可是十五格格不认,或许她只是想着万一,万一皇上会原谅胤祥,会把之前的种种当成胤祥的一时糊涂,但事实上最起码现在不可能。
九格格很无力,自从塞外传回消息,十五格格就是翻来覆去的这几句,额娘和四嫂都与她解释过,可是她不相信,还能怎么办呢?没那个机会让十五格格验证她的想法,因为九格格也渐渐明白了,胤祥其实已经没有选择了,在前朝的喧闹冷静下来前,他根本就不可能出来,而汗阿玛明显是把他当作政敌了,还是一个不那么有感情的政敌,没有给他单独整理宫苑的想法,就只把他关到了宗人府。
泰芬珠认真道:“妹妹,你说实话,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嫁到蒙古,你的伤心非但不能让人怜惜,还会被夫家轻视,你到时候该怎么过呢?”
十五格格咬咬唇,其实她不知道,德额娘对她很好,四嫂和九姐待她也亲切,十四嫂与她更是玩得好,但是十五格格一直都觉得这里头有十三哥的原因在,她对十三哥和太子亲近的事儿担惊受怕,就是她觉得十三哥已经很受宠了,没必要再冒险,可十三哥不听她的,这会儿同胞哥哥被汗阿玛厌弃,她还能过好日子吗?
德妃无声叹息,除了一个让她都惊艳的恪靖公主,宫里的格格都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但是德妃也不惊讶,格格们的生活里就没有磨练她们城府的事情,十五格格如此,真要是胤禛和胤禵也出了事儿,九儿八成也是六神无主,德妃看得明白,九儿就是靠着胤禛才有底气不理舜安颜,太后和她这个额娘都给不了她这份信心。十五格格只是很倒霉的碰上了这事儿。
完颜氏也叹道:“你这会儿听不进去我们的话,真到日子难过的时候怎么办?你那么喜欢骑马,非要把自己哭到卧病在床才甘心吗?”
九格格握紧十五格格的手:“十五妹,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你就是无能为力,你真要去找汗阿玛哭,只会让你自己也被迁怒,何况汗阿玛如今身子不适,你去烦扰他的后果你真的担得起吗?听我们的,好好准备出嫁,外头说什么的都有,你只能不在意,毕竟十三弟就是顶撞了汗阿玛。”
十五格格缓缓点头,但又问道:“我能去看看十三哥吗?”
泰芬珠摇头:“真的不行,四爷都没能进去,汗阿玛只让年幼的孙子送东西而已。”
十五格格抿紧唇,就是说只告诉宗人府不要故意苛待十三哥,但绝没有转变态度的意思,只能等,等这茬事儿过去。那汗阿玛什么时候才会立新太子呢?
康熙原本还在床上歪着,听到张廷玉的禀报后,彻底怒了,嘶吼:“都是混账!把朕当鬼糊弄!朕怎么不知道他老八天生贵相!他哪里贵了?以后还要大贵?做梦!”
梁九功诚惶诚恐地膝行上前:“皇上,您息怒,奴才给您盖好被子。”
康熙指着他:“去!把老大老八,还有老三老四叫过来,让他们跑着来,快去!”
梁九功赶忙爬起来去执行命令。
康熙怒目圆瞪:“都传了两天了,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朕?”
张廷玉小心翼翼道:“之前臣也不知道,是马齐告诉臣的。”
康熙冷笑:“你给朕滚!”这些人都是怕他迁怒才缄口不言,张廷玉这是生怕马齐把他拖下水才跑来打小报告,亲近那个混账老八的巴不得让传言酝酿得更久,忠心于他的摸不着头脑,没准儿还以为这是他授意的。怎么?他还只能选直郡王的跟班儿?他给那些宗室留些脸,他们支持的皇子就得成为太子?痴心妄想!
康熙下床穿好衣裳,大步往书房里去,等他敲打了这几个不孝子,再收拾朝廷里那些三心二意的!
胤禛跪在书房里,看着汗阿玛来回走动,心里怕极了,那个叫张明德的术士盛赞老八命贵的事儿他知道,因为摸不准这传言是怎么回事,他就选择先沉默。结果今儿一到衙门就看官员都在交头接耳,胤禛就知道完蛋了,这消息传得比他想像中要快,汗阿玛可能是真不知道,不过这传闻确实不太好禀报,胤禛很清楚汗阿玛特别忌讳有人提到能影射他年老的事情。
康熙停在了胤禔面前,淡淡道:“告诉朕,你从哪儿找了张明德这个骗子来?”
胤禔抬头:“汗阿玛,张明德是大师,他真的能知晓命数,他就是为八弟而来,他知道您处于茫然中,他要为您指引方向。”
康熙面无表情:“回答朕,你从哪里找了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胤禔真诚道:“汗阿玛,张明德能看清我大清的国运,他想转告您上天之意,胤礽被废实属明智之举,您是明君。”
康熙冷漠地看着他:“你如此诋毁太子,当真是狼子野心。”
胤禔咬牙切齿:“汗阿玛,您应该一言九鼎,天下臣民都知道您废了太子,您却依然张口闭口就是太子,您如此惦念胤礽那个不忠不孝之徒,儿臣看出来了,只要他活着一天,您就不能专心国事,您对他优柔寡断,那儿臣去为您除掉他!”
康熙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胤禔的回答铿锵有力:“儿臣为您杀掉胤礽。”
胤祉跪着的腿早就软了,跌到一边儿,盯着腰板笔直的胤禔。
胤禛嘴巴微张,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这是一时口快?
胤禩想说话,但最终低下了头,直郡王对他的压制太厉害了,揆叙面对旧主都硬气不起来,汗阿玛罚老大挺好的。
康熙退后几步,吩咐身边的侍卫:“把他绑了。”
胤禔听到这话直接懵了,等到侍卫们动手,他才大声喊道:“汗阿玛,你这是要干嘛!儿臣根本没犯过错儿,儿臣只是说实话,你把太子废了,也不要儿臣这个长子,还不允许我们选一个太子出来,你怎么能将国之大事当作儿戏呢?毓庆宫得有主人啊!汗阿玛!”
康熙开口:“革去胤禔的郡王爵,将他圈禁于府邸,再派人到上书房,把弘昱也送进去。”
胤禔撕心裂肺:“汗阿玛!儿臣没错,您不能让这些波及弘昱啊!”
很快,书房又安静了,康熙原本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胤礽被老大逼成那般,现在只能困在咸安宫颓废度日,老大一个从来对储君不敬,忤逆犯上之人如何有脸再上蹿下跳?更别说,他还将那么不堪的心思宣之于口,之前打算让他进宗人府的惩罚都显得太轻,那就干脆滚回府!
胤祉察觉到康熙的目光,身子抖了抖,赶紧跪好,汗阿玛太可怕了。
康熙轻哼:“都走吧,胤禩,朕已经派人去你府上了,一个骗子胆敢哗众取宠,死不足惜!”
胤禩牙齿打颤,伏下身子磕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瞧着这仨离开,康熙皱起眉,在塞外的时候,他对太子的话说重了,竟然让他们都觉得太子不可能再出来,这得如何是好?总不能让他自己把话收回来吧!
康熙眯了眯眼,确实是众望所归的太子才能让他们闭上嘴,他也才好名正言顺地把胤礽接回毓庆宫,省得这些朝臣和宗室没完没了地折腾,还逮着机会就要来乾清宫试探他。既然如此,那就按着老八的可笑想法让大臣们选太子好了,他非要让老八知道这个天下是谁做主!
胤禛回府之后屏退下人,坐到榻上望着窗外发呆,他今天面对饭菜没有一点儿胃口,就是在餐桌旁干坐了半晌,根本不饿。
泰芬珠在西次间待到晨晨睡着,轻手轻脚地进了卧房,心里无奈至极,康熙真能折腾,这段日子他隔三差五就往咸安宫看胤礽,还老去宁寿宫找太后回忆当年孝庄文皇后教养胤礽的事情,这些消息满天飞,然后今儿他老人家说了明天让大家都去宫里畅所欲言,选一位众望所归的太子,胤禛回来之后就在窗边坐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
胤禛扭头看向泰芬珠,自嘲道:“你说我们这些人是不是领养的?”
泰芬珠摇头:“不是。”
胤禛转过身子,他真的特别难受,为什么呢?汗阿玛根本就不讲理,谁家复立太子啊!
泰芬珠静静地坐在旁边,胤禛声音很轻:“如果我今晚不睡,明天别人能看出来吗?”
泰芬珠抿唇:“您都没用膳,再不睡觉,听人说话都会恍惚的。”
胤禛幽幽一叹:“给我端杯牛乳茶,我真的吃不下。”
泰芬珠点头,起身离开。
胤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要沉住气,必须冷静地听从汗阿玛的吩咐!
第二天,满汉大臣齐聚一堂,胤祉、胤禛、胤祺、胤祐、胤禩站在一边,康熙从容地坐下,声音威严:“朕召你们来此,是为了选出我大清的储君,诸位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尽管直抒胸臆,朕从谏如流。”
胤祉深吸一口气,既然汗阿玛敢为人先,那他只好乖乖领命,等到合适的时候进言请汗阿玛立二阿哥为太子。胤祉低着头听大臣们发言,只是他越听越不对劲,等到马齐总结众人心意的时候,胤祉猛然抬头,眼里都是惊愕,汗阿玛没有提前打点吗?为什么他们称赞的都是胤禩呢?
胤祐微微蹙眉,自从汗阿玛正式颁布了废太子旨意后,他就再也没做旁的,只是躺床上养病,就连凌普都好端端地在牢里关着呢!反倒是圈禁了老大,打杀了老八府上的那个相面的张明德,还有这段时间的种种表态,这些臣子绝对看得出来,可却是依然推举老八,难道是复立太子实在让他们无法接受吗?想要搏一搏?毕竟汗阿玛是皇帝,他金口玉言,刚刚也说了会从谏如流。
康熙脸黑如墨,在马齐要站回去的时候,喝道:“等等!”
马齐听话地停下脚步,康熙呵斥道:“瞧瞧你们说得都是什么?朕要的是能安民能处理政务的太子,要的是能让诸子服气的长兄,你和朕扯一堆温良谦恭做什么?是打算给自己找个好欺压的少主子?满嘴狂言,退下!”
马齐恭敬回话:“启禀皇上,八贝勒监国有方,其政绩有目共睹,诸位皇子都与八贝勒很是亲近,臣等只是为八贝勒所折服,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罢了。”
佟国维今日也被康熙叫来了,他立马附和道:“皇上,八贝勒让臣等叹服,您当立皇八子为太子!”
康熙斥责:“给朕退回去,当真是在家待久了,连朝堂规矩都不记得,你确实只能颐养天年,以后不要进宫了。”
佟国维张张嘴,康熙已经又看向马齐:“你根本就是一派胡言,胤禩哪里比得上胤礽?朕都不和你说别的,就他那个出身,他也没资格染指储位!你简直是猪油蒙了心,在这儿胡言乱语,这次先饶了你,再敢胡说,朕就将你罢官斩首!”
马齐不卑不亢:“皇上,臣知您心思,但从古至今,将废太子复立之事闻所未闻,臣等绝不答应!”
康熙冷笑道:“谁和你一起不答应?佟国维吗?你看他敢不敢!”
佟国维僵立在原地,马齐轻瞥了他一眼,认真看向康熙:“臣绝不答应。您不能那么做,废太子之事早已昭告天下,天下人皆知废太子无德无才,您该重选储君,皇八子再合适不过。”
康熙已经快步走到马齐跟前儿,马齐低头:“皇上,臣只是”
没等他说完,康熙的拳头已经挥了上去,胤禛目瞪口呆地看着,胤祉反应过来冲上去按着马齐不让他动弹,这马齐竟然还敢躲闪!
康熙打空了好几下,在胤祉的帮助下才拳拳到肉。
殿内寂静无声,康熙放开马齐,马齐跪下,他真的是低估皇上的决心了。
康熙看向胤禩,冷笑一声:“你倒是有本事,但朕告诉你,就凭你额娘出身辛者库,身份低贱!你就没资格!哼!”
胤禩早就跪在了地上,闻言抬头,他面色惨白。
第117章
康熙扫了眼跪着的马齐,转而看向阿灵阿:“你刚刚说什么?”
阿灵阿僵着脸,看了眼胤禩,艰难道:“皇上,那只是微臣拙见,您不必当真。”
康熙扯了扯唇:“揆叙呢?你不给明珠守孝,一心为朕效力,你的建议朕还是要听的。”
揆叙嘴唇动了动,明明是皇上让他夺情出仕的,皇上不同意,他还能硬站到朝堂上吗?马齐挨了打,阿灵阿虽然服软,可是钮祜禄家的地位真的不是他家能比的,何况他和阿玛明珠从来都是反对太子的,太子都被废过一次了,就算皇上如愿,难道太子就不能再次被废吗?他是决不能低头的。
揆叙跪下磕头:“皇上,废太子不孝不悌、蛮横暴戾,多次殴打宗亲大臣,这些事情早就随您的圣旨而传播四方,臣恳请您多作思量,皇家体面怎能因一人而被践踏?”
王鸿绪立马跟上:“皇上,废太子罪行昭昭,各地官员都心知肚明,如何能朝令夕改?如此为之,朝廷定会被人耻笑的!”
两人话落,还有数十人无声跪下,康熙眉头紧锁,这个名声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他本来想着能顺水推舟地复立胤礽,没想到这些人对老八还真忠心,非要拿那废太子圣旨来堵他的嘴,如果京城的官员尚且不能服顺,那此事传到地方上会引起多大的非议?这该怎么办呢?
康熙一时没招儿,只是轻哼道:“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只看你们被胤禩笼络,朕就知道你们的本性。总之,胤禩出身低贱,不堪储位,至于太子之事,择日再议!”
说完话,康熙甩袖离开,胤禛和胤祉很快就见到了御前来人请。
康熙疲倦地揉着眼角,胤祉和胤禛安静地站着,这回康熙让他们起来了,总归不用再跪着。
康熙叹道:“太子真的知错了,为什么他们就视而不见呢?朕看就是因为那些人都蝇营狗苟!朕知道你二人一直同太子亲近,朕盼着你们为朕解忧啊!”
胤禛打定主意不说话,从始至终都是低着头,他也确实没办法。
胤祉拧眉,迟疑道:“汗阿玛,让他们见识一下殿下的德才兼备不就好了吗?”
康熙烦躁地摆手:“太子的才能不必多说,只是德行这个实在不好评判,那些大臣们就是盼着皇阿哥对他们低声下气,他们的嘴更是惯会颠倒黑白,难道让太子被他们指指点点吗?”
胤祉真的没有头绪,汗阿玛说出的话就在圣旨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现在他想要全部推翻,还不打算承认是他说错了,这能怎么样?这黑锅由谁来背?
康熙抿唇,他高看这俩了,连句靠谱的话都不会说。
胤祉偷偷喵了眼汗阿玛的不耐烦,却只能低下头,他真的没办法啊!
康熙淡淡道:“回去吧,仔细琢磨琢磨,太子复立事关国本,不可轻忽。”
胤禛和胤祉乖乖行礼离开。
胤禛根本没把这事放心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汗阿玛不乐意出面抹平他自己对废太子的定论,废太子做的很多事情又是无法回避的,比如他确实殴打过宗亲,和汗阿玛的争吵也是随驾众人皆知的事儿,这会儿估计天下官员都知道废太子曾经顶撞皇上,这该怎么圆场?
但胤禛没想到胤祉还真的有主意!
十五格格出嫁之后就临近年关,胤禛原本就打算见见虎宝,即便听了胤祉在朝堂上的惊人发言,又在衙门知道了康熙把胤禩贬为贝子,到了晌午也仍然往阿哥所去。
虎宝已经知道这事儿了,法海当时一蹦三尺高,他们原本在屋子里坐着的人就都获悉了情况。废太子做的不当之事是因为皇长子买通了喇嘛,喇嘛做法让废太子失了神,才有了圣旨上所述的废太子罪行,总之一句话,全部都是胤禔的罪过!因为揆叙等人出言质疑,胤禩的贝勒爵也降成了贝子。
胤禛面对儿子,终于是忍不住了:“胡闹!魇镇这种借口怎么能搬出来!皇家不就成了笑话吗!”
虎宝眨眨眼:“阿玛,您别生气,好歹这算是一个台阶。”
胤禛皱起眉头:“这简直是视国事如儿戏,我如何能不生气?你怎么这么平静?”
虎宝抿唇:“历代都有用这种借口来做事的,这个认真算起来也没什么。”
胤禛嘴巴微张,他当然知道汉武帝的巫蛊之祸,可是这不得引以为戒吗?老三不会就是从这里得到了启发吧?皇帝和太子带头搞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能哄住谁呢?
虎宝叹了口气,低头不说话了,阿玛就是太较真儿,汗玛法是打定主意要复立二伯了,三伯状告大伯魇镇了二伯不过是个幌子。其实他是觉得覆水难收,二伯的声誉扫地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汗玛法真的能不计前嫌吗?
胤禛叹道:“不说这个了,再过两天我接你出宫,上书房的师傅估摸也是心神不宁,你回家多住几天吧。”
虎宝扬起大大的笑容:“好,我只带些书回去就行,那我直接在上书房等您。”
胤禛点头,汗阿玛废太子的当天,就把索额图的两个儿子和太子的亲近属官一并绞杀,还有些人被发往了盛京。这会儿的太子急于回到毓庆宫,汗阿玛也盼着太子回去,压住朝中请立胤禩的声音,他们俩目标一致,可等到太子真的复立,他们还能父子情深吗?
除夕宫宴,胤礽跟在康熙身后出现,在场众人都卡壳了,这要不要给这个看样子快要复立的太子行礼?胤祉带头喊,在怔愣过后,大家还是给了废太子面子。
胤禛早就做好了微笑度过全程的准备,但是他又一次被惊到了,宴席过半,康熙把胤禩叫到了跟前儿。
康熙笑呵呵道:“朕看你如今沉静的样子,真是欣慰,身为皇子就当低调谦虚,怎么能被旁人的一两句吹捧之言哄的失了心智呢?”
胤禩面上堆笑:“汗阿玛说得很对,儿臣近日安心在府中读书,觉得这般清闲的日子甚好,儿臣多谢汗阿玛提点。”
康熙哈哈大笑:“朕就知道你是个灵醒的,定能明白朕的一片苦心,既已知错就改,朕得复封你为贝勒!”
胤禩感激涕零,伏地叩头。
胤礽的面色当即就不好看了,这是什么意思?老八争储位的事情,就连京城的三岁小儿都知道,他今儿好不容易从咸安宫出来,汗阿玛为什么要让老八夺他的风头!
胤禛静静地看着,这一回太子能忍多久?
正月里,康熙就下达了立二阿哥为皇太子的圣旨,但是太子却没被授以册宝,等于说没个仪式。
这又一次成为了朝堂博弈的中心,京城各府都在密切关注此事进展。
泰芬珠也见到了额娘爱新觉罗氏,晨晨快要满四周岁,能说会道,把爱新觉罗氏逗得很是开怀。
陈嬷嬷看了泰芬珠一眼,泰芬珠笑道:“额娘,让晨晨去念书吧,我也想和您撒娇呢!”
爱新觉罗氏满心的高兴:“我们晨晨也会读书了,那你快去吧,一会儿再来找外祖母。”
等晨晨离开,泰芬珠顺带着把人都打发了出去。
爱新觉罗氏看向女儿:“去年你大哥不让我们登门,你也说只在年节走动就好,但这会儿,各家都不安分,我是不得不上门来见见你。”
泰芬珠也收了笑:“和大哥联系的人多吗?”
爱新觉罗氏点头:“平常各支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等到这个时候了,都姓乌拉那拉,凑过来很正常,虎宝在宫里住着,晨晨也是个活泼伶俐的孩子,你府上还没有庶子,这又传出来四爷要封亲王的消息,大家怎么能按捺得住呢?”
泰芬珠叹了口气:“那我也不敢得意忘形啊!”
爱新觉罗氏缓缓地说:“四爷今年已经三十二了,虎宝刚满十一,晨晨差他大哥七岁,你的地位总归是稳的。你大哥他们商量了很久,有一个事儿得问问你,四爷有想要再多得几个孩子的想法吗?”
泰芬珠沉吟道:“最起码目前没有,四爷每天都要到衙门,回府也喜欢留在前院品茗,晨晨很乐意去找四爷。”
爱新觉罗氏嘴角微扬:“晨晨嘴甜,我瞧着都喜欢,你也得好好培养,泰芬珠,额娘要和你说句招人嫌的话,你重视虎宝很对,但是晨晨也得是个通透的孩子,虎宝小时候读书是四爷亲自教导的,现在四爷忙了,晨晨就得靠你这个额娘,我知道你一直绷着心神,但额娘还要告诉你,人都有私心,千万不要想着用你额娘的身份去压制孩子。”
泰芬珠喉咙动了动,低声道:“这也是大哥说得吗?”
爱新觉罗氏的声音很轻,她在四贝勒府都是这么说话的,“不止你大哥提到这个,你二哥也拐弯抹角地拿他前些年和你大哥不对付的事情来说,你三哥说话就更直白,泰芬珠,你要是在两个孩子眼里都是好额娘,真碰到事情,你还能说两句有分量的话,否则,你就只能干看着。”
泰芬珠认真道:“我从来都好好教养晨晨,虎宝在宫里,我身边就他一个孩子,我偏心谁呢?只是虎宝在家住的日子太少了,晨晨对虎宝没印象,我也只能多与他提两句。”
爱新觉罗氏叹道:“你明白就好,我们都是怕你疏忽了,不说旁人,我自己对五格也是溺爱的多,管教的就少些,毕竟我心里也觉得有大儿子出头就行,但你不能这么想,眼光要长远。”
明明说话声已经很低,爱新觉罗氏还是凑近身子:“倘若太子有个小兄弟,这些勋贵肯定要再犹豫好久,虎宝和晨晨的年龄差太合适了。”
泰芬珠抿紧唇,她固然是害怕频繁生育伤身,也是为了不给虎宝添一个年纪太近的嫡弟,那可太容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而且因为她那几年不怀孕,虎宝又正是招人疼的时候,胤禛真的很少往后院去。
爱新觉罗氏斟酌道:“虽然你年纪也不小了,但是你保养得很好,要不试着再怀一胎?”
泰芬珠抿了抿唇:“这是要求?”
爱新觉罗氏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听了会不舒服,哪个额娘也不会盼着老大和老二闹翻,再把老三推出去,而且你也未必能再生个阿哥,额娘可不是那一味逼迫你的人,我就说两点,你要觉得有道理,你就请个大夫调理一下,也忌了口,尽量别吃那些性寒的食物,争取这两年怀一胎。”
泰芬珠点头:“您说吧。”
爱新觉罗氏认真地看着女儿:“第一,四爷得封亲王,如果皇上赐一个侧福晋进府怎么办?你习惯了一人独大的日子,这府里都没个宠妾与侧福晋打擂台,你能舒坦吗?”
泰芬珠眨了眨眼:“我不希望府里乱起来,那对我没好处,虎宝还会回府住,晨晨就在家里待着,更别说我本身就提防外头的人因为四爷针对孩子们,我是绝不允许府里的妾侍再争斗的。”
爱新觉罗氏点头:“对,不能让家里乱了,所以我才让你再生个孩子,就算真有侧福晋入府,晨晨在前院读书,四爷得问问功课吧?你这儿再养个小阿哥或是小格格,侧福晋再讨人喜欢,她的宠爱也多不到哪儿去。谁叫人的精力就那么多呢?”
泰芬珠低头:“我还以为您会劝我不用担心。”
爱新觉罗氏摇头:“我是你额娘,外人会觉得你有两子傍身,纵有曲折,最后应该也无妨,但是额娘不希望你因为男人偏爱新宠而暗自忍让,你不打算让后院打擂台,这点很对,那你就更不能暗中使绊子打压侧福晋,得不偿失。那么提前给四爷添个幼子,就是光明正大且最有效的防范手段,你说呢?”
泰芬珠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第二个理由呢?”
爱新觉罗氏无奈地叹了口气:“就是那一句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泰芬珠无言以对,虎宝强势且敏锐,就从他猛然意识到胤禛会有别的儿子,他的地位并不是绝对稳固后,变得更加亲近胤禛就能看出来。在那之前,虎宝听师傅讲过课就要回正院,但很快,虎宝就开始在前院等胤禛回家。
泰芬珠起先没意识到这个,她只以为虎宝是一时兴起,还是之后崔凛的汇报让她醒过神儿,崔凛说大阿哥主动要求延长上课时间,李师傅可是大加赞赏,还关心地问了大阿哥会不会吃不消。可虎宝的学习时间是胤禛定的,胤禛认为那就够了,虎宝自己也更喜欢在剩余时间看些游记之类的书,或者是回正院来听泰芬珠讲一些人情走礼的事儿。
泰芬珠回想起在虎宝主动要求加功课之前,胤禛笑说虎宝太粘人了,然后她就明白了,虎宝觉得他干坐着在前院等胤禛太刻意,所以打算加功课让这个等待变得顺理成章,而这些事儿那孩子什么都没和她说。
泰芬珠怕虎宝的小心思太明显,特意提点过他,如果胤禛要去后院,不允许他试探着拦,虎宝脸红了红,却只是点头,没有反驳的意思。那会儿虎宝六岁半,却不是直接和胤禛说要加功课,而是在原本的学习时间之后,期待地问师傅能不能多教他一会儿。
而晨晨,虽然他还不满四周岁,但泰芬珠也能看出来他的要强。再者说了,有胤禩的例子在前,哪怕晨晨本人很一般,也会有无数的赞誉扣到他身上,争斗似乎不可能避免,只看能不能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就拿她娘家几个哥哥来说,曾经也有龌龊,但终究还能过去,这就是外人看起来的兄弟和睦了。
爱新觉罗氏知道女儿被说动了,心里有些酸涩,但依然坚定。这是堵上家族前程的事情,在女儿和四爷关系还好的时候,他们就是盼着她再努力一回,时不我待啊,再过两年,泰芬珠就三十了,到那会儿,就算她想生,他们这些人都要拦着,虎宝和晨晨需要额娘庇佑,他们不敢再让她搏。
泰芬珠叹息:“我明白额娘的担心,但能不能怀上得看运气。”
爱新觉罗氏抿唇:“你多上心,饮食起居都注意些,额娘知道你的性子,你可不要别扭,男人们在朝堂上斗,但我们只能用子嗣来争,既然能够预料到会迎来比较棘手的对手,提前筹谋就是必须的。朝堂上的风波止不住,你也得持之以恒地争斗,泰芬珠,记住额娘的话,庶子晚出生一年,你的儿子就多一分胜算,不要懈怠,你确实用不着什么阴谋诡计,但也别掉以轻心,现在就想着靠儿子。”
泰芬珠缓缓点头,爱新觉罗氏抓住女儿的手:“董鄂家的人最近经常聚在一起,就连九福晋的额娘也去过三贝勒府上,大家都在努力,你也再争一回。这是家里头的盼望不错,但是泰芬珠,虎宝和晨晨有些争吵,四爷只会想着小兄弟闹脾气,而要是将来虎宝对庶弟有些不虞,估摸四爷就要仔细斟酌了,男人们都这样,你要多得四爷几分心,你的儿子就好过几分,你的儿子争气,你的地位才能一直稳当。”
泰芬珠轻笑:“额娘,我只是听您说话而已,我的主意是我自己拿的,我不会无端怨上家里。”
爱新觉罗氏扯了扯唇:“都怪额娘,就该前两年就催你再生一个,我也是觉得晨晨刚出生,你总得照顾好他,虎宝渐渐长大,你也得用心教养他的性子,你如今到底年岁大了些,总归不可能有二十五六那会儿生要好。”
泰芬珠轻声道:“您不也说了咱们那会儿有顾虑吗?怀孕难免精力不济,对虎宝和晨晨就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当然还是先养好两个孩子重要。”
爱新觉罗氏喃喃道:“可谁又想到局势变得这么快呢?这种事情不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再多都不为过,我们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嫡子就是靶子,多一个靶子,就是要安全很多。泰芬珠,额娘活了这么大岁数,看得清皇上的指婚方式,今年不大可能了,明后年你府上一定会有出身不错的妾侍进来,你也是靶子,但愿你不要顾此失彼,只盯着一个女人,再被旁人钻了空子。”
泰芬珠认真道:“所以我可以给待遇,但是绝不允许她们笼络下人。”
爱新觉罗氏叹道:“宗室和大臣的躁动不是太子复立能安抚住的,男人们的眼睛同样盯着内宅,因为未来的当权者大约就会从皇子们的内宅走出来,你要提高警惕。”
泰芬珠点头。
三月初,康熙终于把册立太子的流程走完了,可是在同一天,他大封了其他阿哥,胤祉是诚亲王、胤禛是雍亲王、胤祺是恒亲王,胤祐是淳郡王、胤俄是敦郡王,胤禟、胤祹和胤禵都被封为贝子。胤禩还是贝勒,但是康熙让他监管内务府,同时有消息传出,良嫔很快要被单独册封为妃。
离开乾清宫的胤禛在衙门待了好久,也压不住脸上的笑容,遂决定找虎宝用个午膳。
虎宝进了阿哥所,就知道阿玛在屋子里头,笑眯眯地进屋,胤禛抬头,虎宝立马一板一眼地给他行了个礼。
胤禛失笑:“你搞什么怪?快坐下。”
虎宝咧开嘴笑:“庆祝您得封亲王,我在上书房都压着没敢多笑,您就让我乐一会儿吧!”
胤禛打趣道:“谁不让你多笑啊?弘皙,还是弘晋?”
虎宝眨眨眼:“给他们留些面子好了,虽然我挺难理解,明明之前就有消息,他们该做好有三位亲王叔叔的准备了。”不过就是汗玛法再一次的选择敲打太子而已,从八叔被复封贝勒上就能看出来汗玛法的态度根本没变。
胤禛闷笑,他当然不单纯因为亲王高兴,就像虎宝说的,这个消息早就放出来了,只是胤禛属实没想到,汗阿玛会在派李光地到毓庆宫授太子册宝的时候,把他们这些人叫到乾清宫,宣读了封爵圣旨,虽然仪式还得之后补,但是汗阿玛这个举动真让他高兴坏了。
虎宝笑盈盈道:“阿玛饿了吧?我让他们传膳去。”
胤禛摆手:“不着急,我得嘱咐你两句。”
虎宝认真道:“您说,我记在心里。”
胤禛扬唇:“我这回成了亲王,你七叔只是郡王,你和弘晫玩得好,不许在他面前显摆啊!”
虎宝乖巧点头:“阿玛放心,我只与弘晫谈功课,都是堂兄弟,要是连日常相处都处处讲身份,就太不近人情。我可不敢时刻记着这些,宗室里还有那么多无爵之人,大臣里有爵位的更是少,我特别怕我在意识不到的时候成为人家面上敬着心里厌烦的人。”
胤禛莞尔:“我放心你,但你也不用太谨慎小心,阿玛都是亲王了,你作为世子有人追捧才是正常的,只要明白旁人亲近你的目的就好,对那些人做到心中有数,遇到不明白的等见到我再问。”
虎宝抿唇笑笑:“我才这么小,能做好世子吗?”
胤禛挑眉:“当然,你五叔都敢把弘昇封为世子,不过这个大约是你汗玛法的意思。你平常也与弘晟打交道,你觉得你不如他吗?”
虎宝睁大眼睛期盼地看胤禛:“那阿玛觉得我怎么样?我最想知道您的评价了。”
胤禛轻咳一声,这孩子就爱刨根问底,弘晟是世子,他也是世子。而老三多爱显摆他儿子啊,虎宝应该明白啊!
虎宝眨眨眼,胤禛微微点头:“你不错,但是得继续努力,最重要的是不能骄傲自满。”
虎宝眉开眼笑,他只要多向阿玛请教,功课骑射都用心做,一定没问题。
胤禛问道:“上书房那些人最近聊些什么?”
虎宝顿了顿,无奈道:“您放心,我只专心读书,他们私下里很爱聊叔叔伯伯的阿哥们,还会提及汗玛法说您们子嗣单薄的事情,弘晟发过两次脾气,可是有些意有所指的话他也不能再发作,要不然别人该说他了。”
胤禛认真道:“别受他们的干扰,他们就是希望用这些小伎俩毁掉你们的性子,既然进了宫读书,就一定要沉住气。”
虎宝点头,太子的暴躁脾气里估摸也有这些风言风语的功劳,弘晟发作的效果他也看见了,虎宝只能把那些话当作耳边风。
虎宝想起个事儿:“阿玛,九叔还在齐齐哈尔,他会回来开府吗?”
胤禛轻笑:“你汗玛法把他忘了,你五叔提过之后,你汗玛法说不必让你九叔回来,把圣旨送到关外就行。”
虎宝抿唇笑。
胤禛笑着摇头,汗阿玛现在最发愁的就是皇子,巴不得胤禟远离京城呢!可惜胤禟是自愿去的边地,其他人不乐意。
第118章
九格格靠在软枕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琴谱,抬头看向泰芬珠:“四嫂,您与我说说话呗!”
泰芬珠合上手里的游记,温和道:“不生气了吗?”
九格格咬唇:“我当然还是生气的,只是没有那么憋闷了,想要解决这个麻烦。”
泰芬珠认真问:“你想如何处理此事?”
九格格苦笑:“我根本没主意,我之前以为自己已经很聪慧了,结果碰到问题,我还是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泰芬珠安慰道:“这不怪你,你只说你想要和离吗?”
九格格咽了咽唾沫:“和离?”
泰芬珠点头:“曾经跟随过皇长子的官员大多被问罪,舜安颜明目张胆地站在皇长子一边,他逃不脱责罚的,可他身上也就一个和硕额附的名头值钱。”
九格格迟疑道:“不可能只被罢官吗?毕竟是佟国维的长孙。”
泰芬珠摇头,不好提及康熙,只是说:“如果真的只会罢官,舜安颜和马佳氏就不可能一直等在公主府外。”
九格格喃喃道:“汗阿玛能对佟家人下手?”
泰芬珠端起杯子喝了口红枣茶,康熙都能把胤禔圈禁了,舜安颜只是一个表侄儿。
九格格面露犹豫:“四嫂,倘若我与舜安颜和离,我是不是还得再嫁人?”
泰芬珠沉吟道:“你还年轻,汗阿玛大约会再为你择一位额附。”
九格格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我可以自己选吗?”
泰芬珠不确定道:“或许,汗阿玛会询问你一二。”
九格格拧眉:“如果我帮舜安颜说好话,汗阿玛会不会依然抹了他的额附名头?”
泰芬珠抿唇,这个她真说不好,舜安颜牵扯进的是夺嫡,康熙正是心神紧绷的时候,很难预测他的想法,何况众所周知,九格格和舜安颜分居多年。
九格格思索半晌,赶忙摆手:“不行,我可不能给舜安颜说好话,汗阿玛根本就不可能相信我俩有感情,佟国维一直亲近八贝勒,汗阿玛绝对没忘记八贝勒干的那些事儿。我只能听凭汗阿玛安排。”
泰芬珠斟酌着问:“你不想再嫁人了?”
九格格叹了口气:“我都二十六了,难道嫁给个十六七的?要不就是找个鳏夫,十妹是没办法,我只能那么劝她,我不想面对继子女。”
泰芬珠默然,关键是康熙能把十格格直接嫁给二婚有子的策凌,他不大可能特意给九格格挑一个膝下无子女的额附。
九格格轻松道:“我之前厌烦舜安颜和马佳氏的自以为是,我四哥又说别与他们纠缠,在家生了两天闷气,今儿过来和您聊聊,我就明白了,我也只能随遇而安。”
泰芬珠无声叹息,胤禛自然早就想到了舜安颜会被牵连,昨儿也提到康熙可能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九格格和舜安颜和离,只不过胤禛觉得这没什么。策凌在漠北干得不错,胤禛前段时间还夸赞康熙慧眼识人呢。
九格格惆怅地笑了笑:“四嫂是看我喜欢小孩子吧?”
泰芬珠点头:“你年龄不算大,早些换个额附,能生养个孩子。”
九格格叹一口气:“可我也过惯清静的日子,不想应付婆家人,我真庆幸我没和舜安颜将就着过,我要是和他有个孩子,我这会儿估摸就是招人烦的四处奔波给他求情了。”
泰芬珠抿唇:“要不你进宫求见一下汗阿玛或是太后娘娘?”
九格格蹙眉:“我过几天再去,让舜安颜在公主府外守几天,反正我和他早就是这京城的笑柄。”
泰芬珠轻声道:“只要你能想开就好。”
九格格嘴角微扬:“嗯,四嫂放心。对了,九哥不回来,十弟什么时候搬出宫来着?”
泰芬珠想了想:“应该是后天。”
九格格皱了皱脸:“他府上办乔迁宴吗?”
泰芬珠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打算住到府里再说吧。”
九格格幽幽道:“十三弟连个贝子都没有,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泰芬珠无奈:“听你四哥说,他现在轻易不出阿哥所。”
九格格扯了扯唇:“如此做法,太子能有威信吗?”
泰芬珠无言以对,康熙需要的是一个低调的继承人,他想要一个不夺老皇帝光芒的太子,可惜胤礽耐心不多也做不到隐忍,这一年的风波并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只是胤禔被圈禁了。可胤禔从来都不是关键,朝堂上的官员才是重点。但康熙收拾的是舜安颜,揆叙却只是被斥责了一番,或许康熙需要揆叙制衡亲近太子的官员,可毫无疑问的是,他的这种态度让毓庆宫更加摇摇欲坠了。
九格格晃晃脑袋:“不说这些了,四嫂,我听说虎宝最近挺得汗阿玛宠爱?”
泰芬珠失笑:“他一个小孩子,就是能背两篇文章,汗阿玛也不止叫了他一个孙儿,弘皙、弘晋和弘晟基本上也都在。”
九格格笑呵呵:“那也好,只要虎宝面对汗阿玛能够大方得体就很不错。”
泰芬珠笑叹:“我可是担心他冒冒失失地惹了汗阿玛不喜。”
九格格肯定道:“不会,虎宝最是稳重。”
姑嫂俩聊起康熙和孙子们,乾清宫里,康熙也确实正在与六个孙子促膝长谈,这段时间他隔三差五就会把孩子们叫过来,有的时候只叫太子和老三老四的,今儿是全都召了。
康熙感慨:“朕宵衣旰食,只望江山安稳,可总有暴民闹事,朕每每想起都是心酸至极。”
弘皙语气坚定:“汗玛法,您的辛劳天下人有目共睹,可总有那些不知好歹的,既如此,派兵镇压就是,您实在不必为他们伤怀。”
弘晋附和道:“汗玛法不必忧心,我大清民殷国富,早就是盛世气象,只是偶有暴民生乱,您实在无须多思多虑。”
康熙叹了口气:“即便如此,朕也总是心思郁结,国事繁杂难解,家务事更是如同一团乱麻理不清楚,朕这个汗玛法也就只能同你们絮叨絮叨,来排解心中忧虑了。”
弘晟扬起笑容:“汗玛法,我们都认为您做得足够好,您是不是能开怀一二了呢?您不高兴,孙儿用膳都没胃口!”
康熙笑着指了指弘晟:“你啊,真随了你阿玛,他小时候也是嘴甜得很,总能把朕逗的捧腹大笑。”
弘晟瘪瘪嘴:“那还是孙儿不够贴心,您刚刚就笑了一下,孙儿没有阿玛讨喜,您别生气啊!”
康熙大笑出声:“这样好了吧?你午膳可要好好用啊!朕把你接进宫住,你阿玛可是百般不舍,要是真把你饿瘦了,你阿玛可就要委屈了。”
弘晟一脸孺慕:“孙儿特别高兴能够聆听您的教导,阿玛之前不敢将我送进宫,就是怕我不懂事惹您心烦,阿玛对我百般嘱咐,让我一定要时时劝慰您,他说您高兴了,他才能安心过日子。”
康熙欣慰道:“你阿玛教子有方,你这么出类拔萃,你的两个兄弟也是聪明伶俐,朕还真想他们了,改日朕和你一起去瞧瞧他们,朕记得你二弟弘曦今年也七岁了,要不要让他进宫和你一道儿读书?”
弘晟愣了愣,一时没吭声,弘曦又不是他的同母弟,他对弘曦没有一点儿好感,凭什么让弘曦也到上书房读书呢?
虎宝看了看弘晟,大家都在看着他,弘晟很出风头,可是与汗玛法说话是得处处留意绷着心神的,而弘晟如今越来越随意了,其实他应该在汗玛法主动提起三伯时就提高警惕的,汗玛法有时只是问功课,但今儿这个开场白明显就另有他意。
弘晟反应还算快,为难地说道:“汗玛法,孙儿只有两个弟弟,倘若让二弟也进宫,阿玛身边只有三弟,那孙儿和二弟都不会放心的。”
康熙叹道:“你说得有理,你阿玛人到中年,膝下只有你们仨兄弟,朕也是当阿玛的,真是犯愁啊!你们都大了,朕就说得直白些,得多给你们阿玛妾侍,好让你们多些手足,这样咱们家族才能兴旺啊!”
弘晟喉咙哽住,他阿玛前些日子给后院的田格格请封了侧福晋,他三弟弘景就是田侧福晋的儿子,他额娘都已经有这么个讨厌的对手了,要是汗玛法再赐人给阿玛,那怎么得了!
虎宝微微低着头,这个他早有预料,汗玛法也不是第一次提到这个问题了,何况前段日子上书房那些人就对此事很是关注,他们说出口的就是大部分人的想法,攀裙带关系的指责不好听,但凭借这个变得权势煊赫的佟家就摆在所有人面前。
可因为八旗选秀制度,宗室不可能自己纳一个身份高贵的妾侍,只能通过汗玛法指婚,那么拿阿玛他们子嗣单薄来造声势当然就是好办法。阿玛得封亲王,当然会有人盯上他的后院,虎宝垂下眼帘,大家都想要权力,那就试试好了。
弘皙没有吱声,他既想瞧瞧这几个堂弟的笑话,但是他也不希望汗玛法真的给叔叔们指什么妾侍,他的额娘姓李佳,嫡额娘虽然是瓜尔佳一支,可是现在她的娘家还在汉军旗里,认真算起来就是姓石。可叔叔们不仅嫡福晋都是满洲大姓,后院也都有满军旗的格格,弘皙真的不想阿玛再受刺激了,这种方方面面的防范真的让人难受。
康熙淡淡道:“怎么没有人搭理朕了?朕说得不对吗?”
弘晟张了张嘴,到底没能说出话,他只是阿玛的儿子,根本不能提及这些,而如果表态他特别想要小兄弟,弘晟不想这么说,他就是不想!
弘皙斟酌再三,开口道:“汗玛法说得当然对,只是这种事情我们不敢插嘴,虽然我们都大了,但确实脸皮薄,请汗玛法见谅!”
康熙神色缓了缓:“那就行,朕最喜欢的就是手足和睦,可不许做那些争宠的事情。”
弘皙自若地应承,不争宠才是假的,汗玛法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呢?还不就是他自己也知道大家都争宠。
气氛不太融洽了,这时正好有人禀报敖岱和年羹尧请求觐见。
康熙扯了扯唇:“都回去上课吧,朕还有事要忙。”
虎宝赶紧起身,跟着兄弟们行礼之后离开乾清宫。
走了一段路,虎宝回头看去,弘晫低声问:“哥在看什么?”
虎宝摇摇头,没有回答他。阿玛进封亲王时,年家成了雍亲王府的旗下人口,等于说阿玛是年羹尧的主子,可是虎宝记得阿玛说起这些新的旗下人口时,提到年家对他们并不算热络,虽然这才两个多月,但是有的人已经到过雍亲王府,年家却没有。
回到上书房,法海摇头晃脑地大声讲解,虎宝照例专注地看着书本,可他脑子里在盘算阿玛的旗下人口,虎宝相信汗玛法会给阿玛赐妾侍,但是他觉得不大可能是满洲贵女,这个可能真的很小,汗玛法后宫的妃子可都是从包衣旗抬到满军旗的。
而如果真是满军旗的,那要么是姓氏不出彩,要么就是那种旁支的旁支,家里父兄的官职也没有实权的。相比较而言,挑个出身良好的汉军旗格格倒算得上合适,说起来既体面,也不会让各大家族多想,汉官在京城不占优势,汉官的家族就更不值一提了,就算有得力的父兄,也就是那么一家子的事儿,底蕴单薄。
虎宝眨了眨眼,三伯有一个侧福晋,五叔有两个侧福晋,阿玛得个侧福晋的机会还真挺大,不过阿玛有他和晨晨两个嫡子,就看将来入府的妾侍是想亲近额娘还是谋求自立了。
康熙听完敖岱的禀报,慰问两句就让他下去,只留下年羹尧,派敖岱到朝鲜宣布太子复立是因为他是满人,又是御前的头等侍卫,而让年羹尧也跟着去,就是康熙想给他攒些资历了,他还是挺看好这个敢说敢做的汉臣。
康熙让年羹尧坐下,随意地问了两句出使朝鲜的事情,挑眉问道:“你这回来,朕打算派你到地方上做几年官,你父亲年遐龄在湖广巡抚的任上做得不错,朕仿佛记得他是四五年前乞休回家的,他如今身体硬朗吗?”
年羹尧欣喜道:“微臣多谢皇上挂念家父,家父一切安好,劳您操心了。”
康熙笑叹:“他是个有福气的,朕如今越发觉得身体康健才是好啊!既然他精力不错,你就多与他请教,你兄长在广平府当知府,虽然也算勤勉,但朕听闻他更喜欢研究医术,你可不能这样,要把心思都放在衙门里,知道吗?”
年羹尧稍有些小心:“微臣谨遵圣意,家父和微臣都时常写信与兄长,无奈兄长实在舍不下医术,微臣定再劝导兄长,让他全心当差。”
康熙哈哈大笑:“你多想了,你兄长博学多才是好事,他不过一个知府,你却是要做巡抚的,自然不能与他一般,你将朕的话牢记于心就好。朕很清楚你家两代人的忠心事上,所以给你的妹妹寻摸了一桩好婚事。”
年羹尧摸不着头脑,康熙看他疑惑不解,笑道:“雍亲王恭谨沉稳,就将你的二妹嫁与他作侧福晋,朕想想啊,你妹妹今年是十二,那就后年再入府,你专心到四川办差,后年朕召你回京,让你送你妹妹出嫁。”
年羹尧扯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微臣多谢皇上恩典,微臣必鞠躬尽瘁,以谢皇上恩德。”
康熙满意地笑了,虽然年羹尧的祖父不过一个进士,没能有什么建树,但是年遐龄和年羹尧都不错,让他们与皇室结门亲,就算是酬功了。就是毕竟他家祖上是纯粹的汉人,指给宗室做嫡福晋有些不合适,做胤禛的侧福晋刚刚好。满汉一家亲嘛,还是有必要和这些汉族士绅通婚的。
年羹尧之前一直在京城为官,他在内城是有宅子的,等他回到家,妻子爱新觉罗氏立马迎了上去。年羹尧的原配是纳兰性德的女儿,生下了长子年熙,五年前因病逝世,再娶的爱新觉罗氏是辅国公的女儿,她的祖上是多尔衮的兄长阿济格。
听年羹尧说了赐婚之事,爱新觉罗氏皱眉:“皇上是不是敲打我们?生气我们没去雍亲王府磕头?”
年羹尧拧眉思索,他不满意这桩婚事,但这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如今皇子们是在夺嫡,可现如今,年家好像和两个皇子都扯上了密切的关系,他父亲曾经是封疆大吏不错,但是这是满人的江山,他们家很渴望和满洲勋贵搭上关系,因此对于纳兰明珠的招揽欣然答应,父亲特别高兴他能娶明珠的孙女儿,那个时候不是没有考虑过直郡王和太子之争,但是他们不想拒绝也不敢拒绝。
爱新觉罗氏烦躁地靠到椅子里,她家里也是亲近八贝勒的,甚至她会嫁给年羹尧就是明珠牵线搭桥,因此她对年熙一贯很好,这个是她阿玛在明珠跟前儿许诺过的。偏偏四贝勒成了亲王,年家成了他的旗下人口,他们也打听过,但是这个是皇上亲自圈的,根本没办法,这也就罢了,小姑子还要到雍亲王府当侧福晋,这可真够荒唐!
见年羹尧一直不吭声,爱新觉罗氏有些恼了:“这该怎么办,你要说个分明啊!就算你之后要到四川去,过些日子敦郡王府肯定要办乔迁宴,我得见雍亲王妃,我是搭话还是不搭话呢?”
年羹尧皱眉:“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很快就是四川巡抚,难道他们还敢逼着我效忠雍亲王?”
爱新觉罗氏冷笑:“我可警告你,不要玩这些小伎俩,我要么就捧着雍亲王妃,要么就干脆不搭理她,你想两边讨好,你也得看揆叙答应不答应!更别说雍亲王了,他们两口子不是那好哄的人,雍亲王妃根本不可能看我态度暧昧就拉拢我,你小心搞得里外不是人。”
年羹尧也怒了:“那你要我怎么办?就不说我,你娘家是个什么态度你不清楚?难道要我因为二妹直接投靠雍亲王吗?什么侧福晋?说得再好听也就是个妾,雍亲王妃膝下两子,她会容许二妹摆谱吗?”
爱新觉罗氏张了张嘴,年羹尧打断她:“你要说什么我懂,侧福晋是不一样没错儿,但你得看那嫡福晋是个什么样人,你们女人那些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二妹这侧福晋就不可能比得上人家五爷的侧福晋!这个不得考虑吗?”
年羹尧平静了一会儿,爱新觉罗氏也放缓了声音:“您说的都是事实,但皇上就赐婚了,您之前远离雍亲王还勉强说得过去,但这个再不表示,那就是明摆着不想亲近了。”
年羹尧淡淡道:“就先这样,你不是要去敦郡王府吗?那就如你所说不要搭理雍亲王妃。”
爱新觉罗氏抿唇:“那二妹?”
年羹尧声音平淡:“她是她,年熙是年熙,我注定是两边都不讨好,就先走着瞧,如今的踌躇还能说成是忠心旧主,真要等到亲近了雍亲王,八贝勒反而得势,那才叫再没退路。二妹去当侧福晋挺好,这也是个门路,皇上确实是赐了我一个选择。”
爱新觉罗氏叹了口气:“既然您决定了,那咱们什么时候回老宅将此事说与公公和二妹?”
年羹尧抿唇:“你回去说吧,我还有差事要忙就不去了,其实也用不着,皇上和我提过后,下午就放出消息了,父亲能知道。”
爱新觉罗氏迟疑道:“您不与父亲商量吗?”
年羹尧摇头:“父亲在家待了好几年,一直看着二妹长大,他肯定想试着和雍亲王府亲近亲近,但是徒劳无功,何必多生事端?”
爱新觉罗氏沉默片刻:“您说得对极了,侧福晋和侧福晋不一样,诚亲王和恒亲王的侧福晋都有子傍身,二妹进府且有得熬,就是怕连陪嫁的侍女都带不进去。”
年羹尧淡淡道:“我不可能为了让她带侍女进去,就去效忠雍亲王,我是去做封疆大吏的,我真那么干了,皇上能容我吗?父亲早就退下来了,大哥不务正业,这会儿就当了个知府,要是我也爬不上去,年家就要没落了,到时候她日子能好过?”
爱新觉罗氏深吸一口气:“可是做正妻和做侧室真的不一样啊,给二妹准备的嫁妆大部分都用不上了,要是连个贴身丫鬟都不能带进去,那就是任人家搓圆捏扁了。”
年羹尧嘴唇动了动:“那只能怪她命不好,正好赶上了,也只能怪我们家是汉人,要不然就凭我的官职,她没准儿能嫁给雍亲王世子当世子妃!雍亲王的大阿哥今年不都十一了吗?”
爱新觉罗氏彻底沉默了,皇家是用联姻拉拢汉官不错,但是只能是嫁宗室女,绝不可能娶回去一个有汉族血统的嫡福晋,宫里的十五阿哥今年也十六了,可惜皇上只封了十四阿哥为贝子,根本没有再封后面的十五、十六、十七阿哥的意思,或许皇上有别的考量,但是也绝对和这几个皇子生母是汉人有关。
四妃虽然是出身包衣,但是祖上全都是满人,只是被编入了包衣旗而已,仔细思量一圈就能明白,皇上有多重视血统。平郡王娶曹寅的女儿那般不情不愿,也有些因为曹寅是汉人,爱新觉罗氏也琢磨过,皇上是不是因为纳尔苏与太子在婚宴上争斗,才特意给了他那么一桩婚事。
爱新觉罗氏有些怜悯小姑子,就像她和年羹尧说的那样,规矩是规矩,侧福晋是要尊贵些不错,但是人情更是现实,雍亲王妃要是拦着不让小姑子的进府仪式风光,谁会苛责人家呢?
皇上可是把这个当成恩赐告诉年羹尧的,他会高兴年家挑刺吗?皇上可能不重视雍亲王妃,但也一定不会重视小姑子,在皇上那儿找尊贵根本找不到,在雍亲王那儿找?雍亲王不因为他们年家亲近八贝勒迁怒小姑子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什么呢?
雍亲王府从来没传出过什么笑话,从这儿就能看出来雍亲王妃盯下人盯得紧。这么一个精于庶务的人,根本不会允许小姑子带侍女进府,爱新觉罗氏可以肯定这点,但既然年羹尧表态了,他又是年家最出息的人,那她这嫂子也只好劝小姑子认命,也不用再教她如何掌家,她大约没机会用到那些本事。
敦郡王府乔迁宴,胤禛和泰芬珠到得还算早,九格格拉着泰芬珠走到院落里,挽着她胳膊,悄声问道:“您没有不高兴吧?”
泰芬珠弯唇:“各家府上都要进人,我当然也得坦然接受啊。”
九格格抿抿唇:“可是那都是格格,您这是要迎个侧福晋。”
泰芬珠无奈道:“三嫂和五弟妹府上都有侧福晋。”
九格格皱眉:“可是她们那侧福晋入府都是格格,没什么仪式。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些侧福晋有儿子,年氏后年才进府,那会儿虎宝都十三了,这么算下来也还成。”
泰芬珠笑了笑:“因为这个,你还好几天没来找我,怕我发脾气啊?”
九格格叹道:“我不是怕您发脾气,我是不想看见您难过,其实我不光心疼您,就连三嫂,我也挺唏嘘的。汗阿玛一口气给了三哥两个满军旗格格,虽然一个奇德里氏,一个是旁支的完颜氏,但也够堵心的。”
泰芬珠扯了扯唇,没办法。
九格格咬唇,她总感觉汗阿玛盼着兄弟们后院起火,她真的觉得这不是错觉,汗阿玛就是想让他们被内宅绊住脚。
看了看那边的嫂子和弟妹们,九格格又叹了口气。
第119章
敦郡王府贵客盈门,宴会很热闹,九格格却是唏嘘:“也不知道十三弟的乔迁宴该怎么办?”
胤禛扭头看她:“这种事情不要老挂在嘴边,你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九格格眨眨眼:“我是进了院子才说的。”
胤禛轻哼道:“就怕你哪天不留神,当着别人的面自然而然就说漏嘴了。”
九格格闭嘴不和他争辩,以后她等回了屋子再说。
胤禛打量了下九格格,回过头到底没说什么。
九格格看向泰芬珠,泰芬珠笑了笑,胤禛认为九格格还是再找个额附比较好,只是九格格已经和太后说过了,康熙抹了舜安颜的和硕额附身份,却也没有了下文。
泰芬珠和胤禛打算换身衣裳,九格格也到厢房去了,那里放着她很多衣服。
等到九格格进了正屋,胤禛无奈地问道:“你打定主意一个人过了?”
九格格抬了抬下巴:“我这几年都是守着公主府过,我想干嘛就干嘛,当然不乐意再找个婆家。”
胤禛沉吟道:“我可以给你挑些合适的人选,你自己找汗阿玛聊一聊。”
九格格摇头:“我不要,我确实不想让我的公主府多一个可以闲逛的男人。”
胤禛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即点头:“好吧,我不会再提,可如果汗阿玛哪天想起来给你挑个额附,你也得有心理准备。”
九格格干脆道:“我明白,只是我的确自在惯了,不想找个额附让我自己变得拘束。”
胤禛轻叹:“你的事情当然你说了算。”
九格格扬起笑容:“四哥,您还没说呢,我十三弟打算怎么办?”
胤禛淡淡道:“他没有办乔迁宴的计划。”
泰芬珠抿唇:“那庆祝他乔迁新居的贺礼直接送过去吗?”
胤禛斟酌了下,还是问道:“你觉得呢?”
泰芬珠叹了口气:“我不懂朝堂上的事情,但是十三弟在银子上应当不宽裕。”
胤禛沉吟道:“送吧,无论如何,开府都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只是少送些摆件儿,换成实用的衣料。”
泰芬珠点头:“好,那我找个时间去趟十三弟府上,把这些贺礼送过去。”
胤禛有些不是滋味儿:“嗯,你亲自去吧,省得底下人到那儿显出傲慢来。”
九格格皱眉:“那我给十三弟送些银票好了。”
胤禛点头:“可以,就和你四嫂一块儿过去吧。”
九格格应承后,到厢房睡午觉了,她打算下午再回公主府。
泰芬珠看向胤禛,胤禛感慨:“真是世态炎凉,谁都是如此,就连我也是这样。”
泰芬珠无奈道:“十三弟妹在后院也是无人问津,我只是寒暄两句而已。”
胤禛幽幽道:“汗阿玛不大可能再给他爵位了,要是忠心太子的与忠心汗阿玛的待遇一样,那何来的君臣之别呢?”
泰芬珠叹息:“其实有两个夫人想要和十三弟妹搭话,但是被她拒绝了。”
胤禛扯了扯唇:“十三都这样了,再和太子混一块儿,没准儿他下次没的就是性命。”
泰芬珠嘴唇动了动:“十二弟妹和很多夫人关系都不错,那些人的丈夫大多是在军中任职的。”
胤禛眼神闪了闪:“托合齐一贯还算忠心,但是他那个位置上的人不可能没有倾向。”
泰芬珠抿唇:“再过两个月就是十五弟的婚宴,太子妃的妹妹也要进宫了。”
胤禛摇头:“那是他们的事情,我们只需要看,最起码现在和我们无关。”
泰芬珠点头:“我知道了,您也睡一会儿吧。”
胤禛叹了口气,还是起身准备睡午觉了,他真的越来越体会到太子这两个字的分量,即便之前有过那么多的政治动荡,可是依然有很多官员选择站到太子那边,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理由,就只是汗阿玛老了,万一呢?那自然就是太子登基!
十五阿哥胤禑迎娶石家女为嫡福晋,太子和诸位皇子又一次聚到了一起。
胤祉笑道:“今儿十五弟大婚,殿下这么开怀,一会儿咱们兄弟多喝几杯。”
胤礽扯唇:“十五弟是孤看着长大的,孤确实为他高兴,如今我俩从兄弟变成了连襟儿,更亲近了。”
胤祉一顿,这话好像有点儿阴阳怪气?胤禛低着头,他没有和太子搭话的想法,太子是不会忽视老八,但也不可能无视他们这仨亲王,说到底,他们这些人和曾经的直郡王没有任何区别,太子怎么可能与他们亲密呢?更别说这桩婚事,真的是怎么理解都行,太子在一团乱麻的现在哪有心情高兴什么幼弟成亲?
胤礽不再说话,他没傻到认为老三就是赤诚一片,他能从咸安宫出来,根本上是因为汗阿玛不乐意考虑其他皇子,他早就看出来汗阿玛如今的得过且过,不管别人怎么揣摩汗阿玛的君心难测,胤礽都认为汗阿玛就是想安享太平。
反正胤礽没察觉到汗阿玛在培养兄弟们,老三老四的亲王与老大当初的声势赫赫有区别吗?瞧瞧汗阿玛给老四指的侧福晋,竟然是明珠的孙女婿的妹妹,这是给助力?这不还是那一套嘛!让皇子和朝臣彼此牵制,任谁也动不了汗阿玛至高无上的地位。
胤礽靠到椅子里,即便这是婚宴,他的嘴边也只能勉强挤出浅浅的笑意来,因为他的这种想法不能给他任何安慰,因为汗阿玛那么想不顶用啊!他的这些兄弟们都不是什么安分老实的!胤礽把手缩到袖子里,他真的很想摔砸东西,但今儿不行。
胤禩同样一言不发,他与揆叙等人绑得太紧了,胤禩想过放弃的,他对于汗阿玛有太深的敬畏,更别说他的行为还牵连了额娘,额娘虽然封了良妃,可她越来越憔悴,胤禩借着给惠妃请安,百般劝她,但额娘都听不进去,额娘哭求他听汗阿玛的话,盼着他能安稳度日,告诉他只要熬资历就能得个亲王,让他收手。
胤禩只盯着手里的茶杯,他到现在才发觉自己的无力,他根本就没办法。胤禩知道明珠授意揆叙亲近自己的原因,大哥的性子并不怎么招勋贵喜欢,明珠希望他能聚拢更多的人心。胤禩也确实做到了,不说旁的,裕亲王福全的临终赞扬就给了太子一党很大的压力,索额图的狗急跳墙,太子变得无所顾忌的言语,这里头都有胤禩的功劳。
可是胤禩也渐渐察觉他没有手段控制揆叙,揆叙最初就不是作为一个臣下接近他的,更类似于引路人和长辈,明珠的眼光毒辣,揆叙和他身边的很多人都有着非同一般的交情。
胤禩想过用别人来制衡揆叙,但是他很快就明白,最起码阿灵阿和王鸿绪不希望他的威望太高,阿灵阿盼着回到早些年八旗议政时的政治格局,王鸿绪相当称赞圣主垂拱而治,与胤禩交谈时也透漏出对前明内阁的羡慕,这两个人的态度就基本代表了他麾下的满臣和汉官,胤禩无可奈何,这些人聚拢到他身边的原因就是他温良谦恭,他们不会允许他改变处事方式。
胤禩余光看到太子,汗阿玛如果在今年初就雷厉风行地收拾掉揆叙等人,他真的就认命了,可汗阿玛没有,他们这些人还有用,那么时至今日,胤禩也再不会说什么放弃的话,他的不甘心同样强烈,难道他这些年的努力就是假的吗?他确实不服气,他一定要拼搏到底!
至于阿灵阿和王鸿绪的小心思?胤禩这些日子也想通了,那都无伤大雅。纵观历朝历代,皇权本就是逐渐式微的,要不然怎么会出现王朝末年流民无数的情况?还不就是皇帝再也无能管理地方,压不住各地的士绅地主拼命兼并土地?
胤禩可是知道,就算现在,很多地方也出现了兼并过重的情况,今年还有个地方聚集了饥民呢!那不都是无地的农民吗?汗阿玛也就是派兵镇压,胤禩也没见他有整饬当地士绅啊!
不过这个本来也就不能管,人家有银子,喜欢用银子买土地,这是天经地义,皇上要是敢管这个,再是九五至尊,那也得瞧瞧前明推行一条鞭法的张居正的下场!土地这东西,谁敢动谁就下场凄凉!那这么算下来,胤禩觉得适当地放权给满洲勋贵和汉族士绅也无所谓,反正他们两派互相也会争权夺利,皇帝不依然可以高高在上吗?
婚宴上,诸皇子的沉默自然被如实地汇报给了康熙,康熙很是难过,第二日,在胤禑和十五福晋到乾清宫给康熙磕头之后,康熙温和道:“去毓庆宫给太子和太子妃也磕个头吧!俗话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你自幼就在毓庆宫,该领着福晋去拜见。”
胤禑恭敬地应下,依言到了毓庆宫。
可惜的是,他和十五福晋磕完头坐下后,屋子里只有沉默。
到底是太子妃先开口了:“殿下,妾身想与十五弟妹去正院喝茶。”
胤礽颔首,太子妃起身带着十五福晋走了。
胤禑嘴唇动了动:“殿下,臣弟没有怪您。”
胤礽淡淡道:“王庶妃不好受吧。”
胤禑扯了扯唇:“额娘通情达理,而且谨守本分,她不会过问这些的。”
胤礽喉咙哽住,好半晌:“我以前不明是非,现在总算是知道什么叫人之常情,十八病了后,我有派人去看,但很快我就与汗阿玛发生了争执,十五弟,我真的没再顾上探望十八。”
胤禑眼里闪过泪花,深吸一口气:“太子哥哥,我不会要求您对十八关怀备至,您与他就见过那么几面,额娘也能想明白,您不用自苦。”
胤礽抬眼看他:“不管怎么样,因为我的事情,十八夭折被人反复提起,以后别到毓庆宫来了,没必要。”
胤禑低声道:“太子哥哥别这么说。”
胤礽勾唇:“你走吧,我派人去叫十五弟妹,你俩好好过日子,十五弟,你能接触到的勋贵注定不多,石家门路很广,不要因为一时意气毁掉你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你是皇子,不要小看自己,但也不要高看自己的尊贵,受人追捧的无非就是银子和官位,你其实什么都没有。”
胤禑还想说话,胤礽已经起身离开了,破镜难圆,或许十五弟对他还有几分感情,可是十六弟没有,王庶妃也没有,不真心为十八悲痛的当然多得是,但谁让他这个太子的漠视已经是天下皆知呢?
十三弟没有爵位,十五弟没有爵位,这些本就序齿在后的小阿哥本身没什么实力,只能靠汗阿玛,而汗阿玛的态度很分明了。胤礽没有再拉拢兄弟的想法,汗阿玛想看的兄友弟恭他也不想演,或者说他演不下去了,有十八的事情在前,谁会搭理他友爱兄弟的名声?
汗阿玛是至尊,皇帝当然可以任性,做一些自欺欺人的事情也无所谓,大家都会容忍,可他没有这份威望。胤礽真的想不通汗阿玛为什么还希望他做到兄友弟恭,说实话,汗阿玛认为这可行吗?
康熙病了,最开始还只是喝药,硬挺了几天后直接病倒在床。
胤礽低着头跪在乾清宫前,后面是其他阿哥们,康熙没去上早朝,他们这些人自然得过来尽孝心。
太后坐在床边,心疼道:“皇上可得好好将养,太医都说你这是心力交瘁,不能再劳累了。”
康熙声音虚弱:“皇额娘回宫歇着吧,朕没事的。”
太后抹了抹眼泪:“那是让妃嫔们来伺候你,还是让阿哥们进来侍疾?”
康熙眼珠转了转:“都不要,朕不想见他们,让九格格、十格格和十四格格来,朕想女儿了。”
太后怔了一下,点头:“就依皇上,那我回去了。”
等太后离开,康熙眨眨眼,看向梁九功:“去传旨,召荣宪回京,朕想见她。”
康熙的病总也不见好,但在见到荣宪公主后,总算有了起色。
九格格坐在一边儿给康熙斟茶,余光看见荣宪姐姐和汗阿玛有说有笑的,心里感叹,果然这长女就是不一样,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有几分是三哥的原因?三哥本来就爱出风头,如今还担负着在太子和八贝勒之间左右摇摆的任务,汗阿玛确实得酬功了。
康熙病愈,下旨进封荣宪为固伦公主。
康熙恢复上朝没几天,就得到了一个消息,玛尔浑死了。
康熙挑眉:“老八已经过去了?”
梁九功俯身恭敬道:“八贝勒和八福晋很快就到了。”
康熙放下手里的甜粥,淡淡道:“玛尔浑毕竟是郡王,他的葬礼还是应当隆重的,传旨,在他丧期内,禁宴会、禁饮酒。”
梁九功领命而去。
康熙端起甜粥接着喝,到底是岳乐的承爵人,还是应当给些体面。
玛尔浑的逝世对胤禩和郭络罗氏而言当然很糟糕,岳乐的儿子就是比岳乐的孙子要有威望,年长的玛尔浑当然比他的儿子华玘说话要有分量,也就是康熙表达的态度能略给他们一些安慰。
他们悲痛,但有人高兴,步军统领托合齐就召了一帮人宴饮,然后被玛尔浑的弟弟景熙告了御状。
胤禛回到府里,面色倒是平静但用膳的时候下筷子比往常都快。
泰芬珠默不作声地夹菜,老皇帝的位子真的难坐,太子即便被废过,但是靠拢毓庆宫的武职官员却更多了,或者说,就是因为胤礽在政治上背上了污点,很多人都认为他需要军事实力,希望在这个时候投效他,以期得到丰厚的回报。
康熙病了那三个多月,京城就是群魔乱舞,阿灵阿仰仗着钮祜禄家的地位大肆宴请官员,赫舍里家也是宾客盈门,大家都盼着找下家,新老皇帝交替是各方势力洗牌的好机会。
以阿灵阿为首的勋贵不满受到压制的现状,而王鸿绪代表的一部分汉官很乐意帮腔,所谓的满汉一家,看看现在还存在的科举满汉两榜就明白了,汉臣也希望有一个好说话的新主子上位。
之所以越演越烈,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跟随直郡王的官员竟然都只是受些惩罚,揆叙这个反太子的先锋依然稳稳地立在朝堂上,这大大地减轻了很多人的后顾之忧,康熙真的很仁慈。
用过晚膳,胤禛笑问:“九妹有不高兴吗?”
泰芬珠弯唇:“您多想了,九妹只高兴汗阿玛答应她不用再找额附。”
胤禛笑叹:“三哥忠心耿耿,荣宪姐姐得封固伦公主也是应当应分的。”反正他不可能事事按着汗阿玛的心意做,那会坑了他自己,胤禛是看不到搅和在太子和老八中间的好处,他也不相信汗阿玛会真的领情。
泰芬珠点头:“荣宪姐姐悉心照顾汗阿玛,孝心可嘉。”
胤禛勾唇:“汗阿玛大约是因为十五弟和太子的关系才伤心病倒的,见到孝顺体贴的长女,再思及三哥的听话,身体自然就好了。”
泰芬珠笑了笑,之前胤禛见到过康熙,按胤禛的话说,康熙看起来无精打采,但是眼睛很有神,可能最开始是真的病了,后面估摸就是心里不痛快躲在乾清宫犯懒。
胤禛叹道:“不只有我们这些人会逃避现实,汗阿玛也直到现在才认真思考,托合齐下狱了,汗阿玛的决定做好了。”
泰芬珠明白胤禛的意思,康熙去年折腾着复立太子,那会儿大家多有思量,可是联系他今年大半年啥都没干来看,康熙大约就是想着回到从前虽然暗流涌动但是表面平静的状态。不可否认的是,康熙的确最疼爱胤礽,不满归不满,他应该从来没想过真的放弃胤礽,把胤禔抬起来只是为了他的皇位安稳。
但是康熙以为的棋子终究是活生生的人,胤禔压不下太子,明珠等人择了胤禩,康熙在位多年,他的施政有获益的就有不满的,这些不满康熙的人聚拢到明珠身边,以参与夺嫡的方式反抗康熙,再加上胤礽的日渐暴躁和康熙的逐步年老,废太子变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
康熙维护他至尊地位的想法不可能改变,复立的胤礽背负着沉重的政治包袱,依然要面对曾经跟随胤禔的官员和康熙加倍的防范,这基本就是个死局,胤礽走不下去了,除非他真的兵变。
但是军队不是那么好掌控的,要知道兵卒的军饷是朝廷给的,这一点哪怕是目不识丁的大头兵也知道,凭朝廷威信就职的武官,本身在军队里就没有威望,体恤士兵之所以是美谈,是因为愿意那么做的人寥寥无几,还有的干脆就不和底下士兵打交道,只坐在值房里琢磨怎么样才能高升,能指望这样的武官控制住军队?
就怕他们领着兵卒到了皇宫,有人在城墙上高喊一声这是谋逆,士兵们就彻底慌了神,要是再听到放下兵器就无罪,那估计站着的就没几个了。这是不事先告诉士兵情况的,真要提前说了,很难不走漏风声。
封建军队的兵油子哪是那么好打发的?不得给银子封口吗?毕竟武官是为了官途,底下人就只能拿命换些钱,为家里生计发愁的底层士兵怎么可能是言语能收买的?这银子谁出?在哪里分钱?这些事情会不会引起人的警惕?胤礽早就被康熙严防死守,他根本就不可能兵变成功。
康熙认清现实了,要不然他不会选择顺着安郡王府的意思将与托合齐聚饮的一干人等全部下狱,这些偏向太子的高级武官他不会再留了,只是不知道康熙打算怎么做?
胤禛淡淡道:“十二弟很会躲,他府上大门紧闭,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泰芬珠只是点头,这话不好接,胤祹和舅舅托合齐来往算得上密切,只不过康熙估计会认为十二阿哥懂事孝顺,毕竟还有个十三阿哥衬着。胤禛说了一句后,也没再接着提及胤祹,他当然理解胤祹的做法,就是不怎么喜欢罢了。
胤禛看向泰芬珠:“汗阿玛说要彻查,托合齐应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揆叙他们高兴的太早了,年家不是送了年礼来吗?收下就好,不用搭理他们。”
泰芬珠点头:“我原先是想着送些回礼给年家,宋格格她们都会给娘家赠些年礼,我一般也会赐些东西,年家二姑娘毕竟是侧福晋。”
胤禛冷笑:“宋氏和李氏生育有功,也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年家是我的旗下人口,如今想靠着老八的威势来我这儿要地位,他们估计是没睡醒!”
泰芬珠深入了解过年家的关系网后很是吃惊,他家根本就是胤禩阵营的核心队员,揆叙可是年羹尧长子年熙的叔外祖父,而胤禛绝对是在意这个的。
胤禛肯定不可能因为害怕年家而违心宠爱年侧福晋,说到底,年羹尧就是个四川巡抚,他在京城的影响力真的有限,年家其他人的官职更是没资格掺和这些事情。但胤禛绝对会因为如今年家的疏远而冷待年侧福晋,后院的宠爱不只是宠爱啊!
有宠就会有子,子嗣代表的是权力,年家现在一门心思跟着胤禩,只想用年礼和胤禛表达亲近,胤禛绝对不可能忍下这口气,更不可能期盼通过年氏生下阿哥来让年羹尧回心转意,胤禛就不是这样的性子。
再说了,那也不现实,有虎宝这个世子在,年羹尧也不可能因为妹妹生的一个不知能否长成的阿哥,来做这种决定家族前途命运的决定。年羹尧的投靠只可能因为局势的变化,在他能嗅到胤禛未来的时候,他就会跑过来和胤禛主仆情深了。
这么看来,那年侧福晋的得宠恐怕得再过几年,估计年羹尧什么时候彻底倒向胤禛,年家二姑娘就什么时候得宠。但是泰芬珠根本不可能知道年侧福晋频繁生子是从哪一年开始的,真要知道的话,她还能推测一下胤禛什么时候开始真的得势,恐怕就是在那之前两三年。毕竟以年家这会儿的态度,胤禛恐怕还要看看他家的忠心。
胤禛兀自垂眸思索了一会儿,起身去洗漱了,年家的事情他说过后就不放在心上了,汗阿玛给他挑了这么个三心二意的年家,他多生气简直就是浪费功夫,他家左不过就一个年羹尧,这也正常,因为汗阿玛就不可能给他们这些皇子多得力的妾侍。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该怎么在接下来汗阿玛对朝堂的清洗中捞些好处。安郡王府的状告里直白地说太子图谋不轨,而汗阿玛选择了将托合齐下狱,胤禛很确定汗阿玛不再考虑让太子接着当太子了,但是老八那些党羽收拾起来也得费些功夫,所以汗阿玛会借着彻查此事清理官员,这可是个好机会!
泰芬珠起身去看丹桂准备的礼物,胤禛让她明儿去趟胤祥府上,兆佳氏怀孕了,借着这个机会,得接济下胤祥,他如今只有皇子的月银,府里真的不宽裕。
第120章
隔天,泰芬珠和九格格就坐到了胤祥府上,兆佳氏笑容温婉:“劳烦四嫂和九姐来瞧我了。”
泰芬珠弯唇:“你怀孕了,我们当然要来看望一下,见你气色好就安心了。”
九格格眨眨眼:“别这么客气嘛,你这是给我怀侄子呢,我都想时常来找你玩儿,就是怕打扰你养身子。”
兆佳氏笑叹:“四嫂和九姐不用担心,我和爷都挺好的,依然是锦衣玉食,爷说让四哥安心就好。”
泰芬珠轻笑道:“放心,看见你们这屋子装饰的热热闹闹的,我回去和爷一说,爷肯定高兴。”
九格格也四处张望了下,赞道:“这真的很有新年的气氛,我回去也要把府里弄得红红火火的。”
兆佳氏笑了笑:“四嫂和九姐的心,我都懂,但我也是在这北京城长大,见惯了官场上的起起落落,别人可以落寞,我自然也能接受,我高嫁给十三爷,最起码这一辈子的吃穿用度是不用愁了,实在没什么好委屈的。”
泰芬珠轻叹:“你的话说得通透,既然怀孕了,就待在府里养胎吧。”
九格格点头:“除了必要的宴会,你不进宫也可以,我替你与祖母说。”
兆佳氏扯了扯唇:“还是再过几个月吧,我实在怕旁人说嘴。”
泰芬珠抿唇:“也好,只是不要再穿花盆底了。”
兆佳氏挑唇:“我本来也没打算穿,我已经把那种鞋都收起来了,我就不求这份周全啦。”
九格格犹豫再三还是问:“这府上没什么问题吧?”
兆佳氏扬起笑容:“前段时间十三爷还跟着汗阿玛去祭陵,下人们和后院的格格都安稳了很多,有个盼头就行。”虽然兆佳氏觉得十三爷出头无望,可是只要皇上还召他伴驾,他还能见到皇上,外人就只会漠视,内务府也只是平淡以对,不至于真的慢待,这就够了。
九格格咬唇:“那十三妹和十五妹过得怎么样?我打发人去看过,她们给的回信挺报喜不报忧的。”
泰芬珠也看向兆佳氏,她派去送年礼的人回来说,十三格格瞧着气色还好,毕竟她已经有了个姑娘,十五格格住到了纯禧公主的府上,好像是和额附闹不愉快了。
兆佳氏认真道:“我和她们通信也频繁,基本都是一个月一封,知道十五妹性子弱些,我就让她多与纯禧姐姐来往,至于她和额附多尔济的事情,这个确实不好多说,自从十五妹嫁过去,他俩关系就冷淡,但是感觉十五妹也渐渐想开了。十三妹还算坚强,她的回信里还安慰我们呢。”
九格格笑叹:“那就好,总归好好过日子就行,她们的额附不敢直接做什么,我就怕她们心思郁结伤了身子。”
兆佳氏放低声音:“我常派侍卫往科尔沁去,大阿哥的大格格过得不是很好。”
泰芬珠微微蹙眉:“有什么风声吗?”
兆佳氏摇头:“大阿哥都被圈禁了,科尔沁同我们关系这么近,他们那儿基本不会说到大阿哥,大格格已经不出府走动好久了,她的额附也不上门,侍卫打听到她府上的侍女经常去药铺,估摸是身子不舒坦。”
九格格嘴唇动了动,却没吭声,十三妹和十五妹是肯定的公主,而大阿哥的郡王爵已经削了,他的大格格的郡主倒是还在。可宗室女的身份都是仰仗阿玛得来,大格格是因为胤禔才有实打实的尊贵,那她当然也会因为胤禔的失势而受人冷落。而胤禔,九格格不敢沾染,这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更别说他们兄妹关系还很一般。
泰芬珠同样沉默,大格格是侄女儿,之前两三年也是有节礼走动的,胤禔圈禁后就只送了年礼,二格格嫁在京城,去年有登门给胤禔求情,泰芬珠陪她坐了一下午,她只说康熙重视手足和睦,然后就是一直哭,硬挨到胤禛从衙门回府,见胤禛也不松口,才哭着离开。
兆佳氏无奈道:“我不该多嘴的,我们府上更不可能理会大阿哥的女儿,说出来也是图惹心烦。”
泰芬珠叹了口气:“都是做额娘的,可这个没法解决啊。”
九格格抿唇:“这个就只能盼着大格格能接受现状,其实不光是她,二格格嫁到李家过得也不如何,李家只是汉人,但也不会像之前那么捧她。我上个月到银楼里闲逛,正好碰上二格格在那儿,她脸上真是不见半点儿笑意,见到我就是求我帮着她阿玛说话,这都整一年了,她还在琢磨这个,想也知道她心思有多重。”
兆佳氏轻声道:“这件事我们听说过。”
九格格惊讶:“你们都知道吗?”她明明只和四嫂说了,就连额娘都没提。
兆佳氏垂下眼帘:“大阿哥是被圈禁了,可是八贝勒和揆叙依然风光,二格格嫁在京城,其实也是大家关注的人,总得弄明白谁敌谁友吧?”
九格格嗫嚅道:“这样啊。”
兆佳氏点点头,直接换了个话题,她就是一时感慨,也知道四嫂和九姐不会乱说话,但她真的多事了,十三爷的没落里怎么可能没有大阿哥的功劳呢?
她那段时间的担惊受怕和咬牙切齿都不是假的,没必要因为如今大阿哥比十三爷更惨就去怜惜他的女儿,十三爷被关在宗人府时,后院的一个格格受惊早产,生下的小阿哥只活了四个多月,这个孩子又该怎么算呢?兆佳氏也只能想,这些就是愿赌服输罢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坐到马车上,九格格突然握紧泰芬珠的手,泰芬珠眼神温和,九格格低声道:“我四哥不会有事儿吧?”
泰芬珠轻声道:“你安心过日子,吃好睡好最重要。”她不能斩钉截铁地告诉九格格胤禛肯定无妨,而且在这漫长的时间里,胤禛未必不会有失意的时候,只能是冷静下来往前看。
九格格咽了咽唾沫:“我还是再学一门乐器,有事情做才不会心里空虚,四嫂,你说我活着是图什么?”
泰芬珠一时有些懵,这怎么就跳到这个哲学问题了?
九格格耐心解释:“我不是刚才想到这件事儿的,之前我拒绝再挑个额附后就在思考,一般贵女就是夫荣妻贵,她们凭借娘家找个好丈夫后就会尽心为丈夫筹谋,然后再为女儿选婆家、替儿子挑媳妇,我这些都不用干了,那我天天吃饱就睡?我觉得无聊。”
泰芬珠明白了,九格格的人生已经不需要奋斗,或者说她也根本没有值得努力的目标了,之前还有个佟家牵绊着,如今佟家挨了康熙两拳,再也不敢烦扰九格格,九格格真的百无聊赖。
九格格喃喃道:“我也就古筝弹得好,要不我挑几个小姑娘跟着我学?我也当一回女先生。”
泰芬珠眨眨眼:“九妹,能学得起乐器的姑娘出身都很好,你不太好接这些孩子到你府上。”
九格格咋舌:“这倒也是啊,那我干脆教我府上的侍女好了,有教无类嘛,我听晨晨背书不就这么说的?”
泰芬珠笑了笑:“好啊,你干脆多教些东西,你女红那么好,指点她们肯定够用了。”
九格格微微蹙眉:“这个对她们的用处好像比乐器要大,是得多学学,我府上的一个绣娘手艺特别好。”
泰芬珠点头:“这样你不就有事做了吗?”
九格格挑唇:“反正我府上活儿也不多,就让她们听我上课好了。”
泰芬珠扬起笑容:“我到时候可要看看你这先生水平如何。”
九格格得意:“那肯定很棒。”不过随即,她又感叹道:“我日子清闲,四哥真是累啊。”
泰芬珠附和着点头,确实可以预见明年朝堂上的混乱,但混乱也是积蓄力量的好时机,胤禛总归会比之前忙碌。
可惜,刚刚翻过年,泰芬珠的想法就出现了偏差,胤禛出离地愤怒,用过晚膳就面沉如水地盘腿坐在榻上,泰芬珠只低头忙着手里的针线,这样的事情绝对会越来越多,她根本没办法劝,胤禛也只能生闷气罢了。
胤禛轻呼一口气:“你给虎宝的衣服做好了吗?我明天拿进宫给他。”
泰芬珠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就好,虎宝大了,做衣服费事儿。我这两天忙,就慢了些。”
胤禛叹道:“给姑娘准备嫁妆还次要,你多教导她们,也与宋氏和李氏说说,不要让孩子心气儿高了,我这个阿玛只盼着她俩锦衣玉食心境平和,其余的都不是她们该考虑的。”
泰芬珠点头:“您放心,我会与孩子们好好说的。”胤禛既踌躇满志,也满怀忧虑,像胤祺万事不沾染,那么就可以预料到他的女儿只会是平淡的生活轨迹。而胤禛想着争,有关他的消息就会很多,大格格和二格格要是跟着这个过日子,那俩孩子就要煎熬了。
胤禛沉默地靠到软枕上,户部堂官希福纳贪污之事被爆了出来,数额高达六十四万两白银,可因为牵涉其中的官员太多,汗阿玛只免了希福纳一人的官,只是免官!而其余众人仅仅是赔款!那希福纳贪的银子呢?
他当然不敢与汗阿玛争执,只是拿汗阿玛以前说过的话来隐晦地劝劝,希望惩罚能重一些,结果汗阿玛长篇大论地感慨治理江山的疲惫,又谈及满人才是他们的根本,最后还责怪他有些不分主次,胤禛真的难过,人老了就是这个样子吗?
胤禛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更是明白一个道理,如今的他对大哥的女儿冷待,等到他落难,别人同样会这么对待他的姑娘,有胤祥的例子在前,没人敢拿自己的前途搏汗阿玛的心意,因为汗阿玛的想法同他们不一样。
他们认为是不忍心,但这就有一个问题,是不是连带着不忍胤禔的圈禁?那既然这么怜惜兄弟,要不要一并心疼太子?这不就又开始面对胤祥的难题了吗?选太子还是选汗阿玛?胤祥选了太子,所以他无爵开府,胤祹放弃了亲舅舅,所以他平安无事,汗阿玛希望他们有人情味儿,他们当然得有,汗阿玛想要绝对的忠君,他们必须照做。
依然是晌午,胤禛和虎宝在阿哥所用午膳,虎宝时不时抬头看阿玛一眼。
胤禛早把苏培盛赶到门外守着了,他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虎宝顿了顿,“大姐近一两年要出嫁吗?”
胤禛摇头:“不知道,只不过是你大伯家的四格格出嫁,你额娘带着你大姐整理嫁妆而已,你大姐有些害怕。”
虎宝无言,大伯的三女和四女婚事是早就定下的,三格格要嫁到漠北蒙古喀尔喀,四格格是留京嫁给汉军旗孙承恩,原本三格格去年就得嫁,但是大伯在府里寻死觅活,把这事儿闹到了御前,汗玛法心意不改,只说推迟五年,然后四格格成亲时间不变。
这位堂姐的婚礼很是冷清,大伯府上根本没摆宴席,只是花轿把她接了出来,但是全程都有御前侍卫看管,汗玛法就是不允许大伯和外人通信。他们这些皇孙没去,毓庆宫干脆就没送礼,就连阿玛和额娘给的添妆,听说都是有人检查过才送进去的。
胤禛抬眼看他:“你怕吗?”
虎宝缓缓摇头,目光坚定,声音极轻:“我听阿玛的,愿赌服输。”
胤禛扯了扯唇,低头吃饭,他不会再试探着劝阻汗阿玛,这次是他轻狂了,汗阿玛要的是全身心的忠君,但是胤禛不相信汗阿玛不懂得官场风气败坏的后果,汗阿玛为了皇位永固和他的身后名选择了仁慈,但是汗阿玛一定盼着爱新觉罗氏江山绵延,汗阿玛一定不会选心性软弱的继承人,这是胤禛的信念。
朝堂的博弈依然在继续,康熙是真的在清理胤礽和胤禔的党羽了,他还想再平静地过下去,可胤礽的追随者蠢蠢欲动,转投胤禩的官员耐心也所剩不多,再精明的官员也是人!
人都有不耐烦的时候,不提明索党争早三十年就开始了,从胤禔开府算起,这已经又是一个十年,这种漫长的拉锯战让很多人变得冲动暴躁,康熙必须再换一批官员,否则他亲手扶起来的党争可能会反噬自身。
这还是京城,各地的大员更需要调整!明珠可以把孙女儿嫁给当时还是湖广巡抚的年遐龄次子年羹尧,就足以看出康熙在一定程度上默认了京城和地方的互相勾结。
康熙要做的有很多,所以他真的顾不上贪污之事了,偏偏胤禔府上又出了事,胤禛等人再次被召到了乾清宫。
康熙脸色阴沉,他没叫胤礽过来,没必要了,只盯着胤祉:“知道了吧?告诉朕,你为什么不给大阿哥府上送节礼?”
胤祉咽了咽唾沫,汗阿玛派人去查,昨儿终于有了回话,为了平息流言,消息直接就放了出去。他当然知道,胤禔的三儿子和四儿子一前一后没了,就相距二十天,这俩孩子都是张佳氏所出,没别的原因,就是下人们疏忽,本来能贴身伺候阿哥的就都是有些关系的。
之前胤禔何等煊赫?他的嫡子身边当然是府里下人抢着去的好地方,以为是个美差,最不济也能得到丰厚的赏钱补贴家用,谁想到被关在府里再也看不到将来,两个阿哥的奶嬷嬷在外都是有亲生孩子的,当差就带了怨气。
三阿哥咳嗽了好几天,她们也没当回事儿,然后三阿哥就夭折了。胤禔什么脾气?三阿哥身边的人直接就被他打死了,四阿哥的奶嬷嬷们暗自垂泪,还有两个晚上都睡不着只是哭的,这般精神恍惚之下,她们就没防住让四阿哥从榻上直接滚落了,还是脑袋着地,孩子当场就没了气息。
然后就有人传是毓庆宫干的,是为了报复,当然也有另外的传言出来,说是弘昱刻意找继母的儿子发泄,大家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胤祉就觉得真不怪汗阿玛防着胤禔与外界通信了,只要太子还在,胤禔就有被拿来做文章的可能。
胤祉实在不知道怎么回话,垂下了头。
康熙扫过其他的儿子,目光锁定在胤禩身上,冷声道:“你可是在惠妃膝下长大,你还管着内务府,你就不知道多关照一下吗?”
康熙没有让起身,胤禩本身就是跪着的,他自始至终都没抬头,早在知道大哥接连丧子后,他就清楚会有这么一难。不过胤禩心里很平静,骤然失了盼头的人会有多疯狂,他很明白,因为他去年也疯过一段时间,可这就是现实。
大哥的选择固然与年幼儿女无关,但是他们父子女就是捆绑在一起的,大哥得势,弘昱有资格和太子的儿子打架,四个姑娘能留京两个,公主们才有九格格和十四格格是真正留京的,嫁给没了部落又是二婚的策凌的十格格很难说好。
那么在大哥失势后,他的女儿自然会从云端跌落,儿子当然要圈禁在府,这就是夺嫡的代价。汗阿玛开始收拾一些人,他们的结局是流放,很多是家眷一同上路,虽然祸不及家族,但是犯官的妻子儿女却肯定会被波及,胤禩救不了这些人,他又何来的本事帮助大哥?汗阿玛如此作态又如何?
康熙深吸一口气:“朕从来教导你们要兄友弟恭,老大犯了错儿,朕已经罚了,不需要你们在这儿表态!这是朕和他父子之间的事情,你们该怎样就怎样!”
胤祉小心翼翼道:“儿臣回去就让福晋去看望二侄女和四侄女,再打发人给大侄女送些好东西。”
康熙抿紧唇,他是想让老大过得舒服些,但是不想让人觉得他态度软化,胤禔绝不可能再出来。
胤祉屏气凝神,胤禛心情复杂,这能怎么办呢?老大一家子都受不了骤失高位,他们想要圣宠,可汗阿玛怎么可能给?
康熙淡淡道:“让你福晋去劝劝两个孩子,她们是宗室女,有朕这个汗玛法在,不必老惦记胤禔和弘昱。”
胤祉只觉得苦涩,他这给董鄂氏揽了个什么活儿?她劝了,那俩侄女儿也得听啊!胤祉真的觉得不可能,老大家的四个女儿把弘昱看得比什么都重。但弘昱是绝没有前途了,就算很久以后,有皇帝施恩于老大一系,那个人也绝不会是弘昱的后代,弘昱这辈子的风光已经没了。
胤祉咬咬牙:“汗阿玛,儿臣会嘱咐福晋,可侄女们就是心疼弘昱。”
康熙抬眼看去:“她们的阿玛犯上作乱,她们该不该心疼朕这个汗玛法?弘昱之前对弘皙不敬,她们作姐姐的是不是拍手叫好了?”
胤祉磕头,不再说话,他就想要汗阿玛这句话,老大是他的政敌,他只是唏嘘,汗阿玛非要大张旗鼓地叫他们过来,可有这个必要吗?有本事,汗阿玛让弘昱出来,再给他个贝子,他保证老大全家都会重新振奋起来,何必把责任往他们身上推?真要是老大上位,弘昱和几个格格会替他这个三叔说话吗?恐怕不可能吧!
康熙拧眉,吩咐胤禩:“看好胤禔府上的供应,至于那些下人,告诉他们到年龄了就能出府,不受圈禁影响,让他们安心当差。”
胤禩恭敬应下。
康熙接着道:“你与老大关系好,告诫二格格和四格格,胤禔罪行昭昭,不允许她们再四处找人求情,出嫁从夫,让她们安心过日子,罪不及出嫁女。”
胤禩依然称是,汗阿玛有些心疼大哥,但对孙女们就那么几分面子情,汗阿玛又不是现在才知道二格格登门求情的事情,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因为怜惜大哥一下子没了两个儿子,这风头过后,汗阿玛根本不会再管。老三最爱听汗阿玛的话,却也最怕惹事,其实有什么大不了?太子的所谓荣宠也就那么一回事儿,更别提大哥。
胤祉回府之后径自往正院走,他和董鄂氏早就绑在了一起,这种事情和她说说最好。
董鄂氏听完,淡淡道:“爷以后多思量下,有些话不要接。”
胤祉苦恼:“汗阿玛今儿没叫太子,我就是最大的,他们都不吭声,我不得回话吗?”
董鄂氏很清楚胤祉如今的自傲,没再说这个,只是道:“那我还需要去看看二格格吗?还有您应承的礼物要不要送?”
胤祉点头:“照送不误,我估摸他们几个都会送,毕竟是个侄女儿,就当尽一分心意。”
董鄂氏抬头:“二格格和四格格呢?”
胤祉犹疑:“你能劝好吗?”
董鄂氏叹道:“都是大姑娘了,有什么劝不劝的?她们愿意深居简出就能过,还怀念从前的花团锦簇就过不下去,这种心病,药方也不在我们手上,我一个婶母怎么可能用几句话让她们释怀?”
胤祉沉默,董鄂氏垂下眼帘,胤祉太想那个位子了,所以瞻前顾后生怕哪处有问题,他就是想求全,可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这会儿去看看二格格,皇上起码会略感欣慰,反正这个是皇上提的,不存在让他老人家误会的可能,而倘若二格格真的郁结于心,皇上怪几句也无妨,又不可能因为她劝的不得力就否决胤祉,假使胤祉有被皇上选中的话。
胤祉点了点头:“好吧,那你和老四的福晋一起去,不过他会让他福晋去吗?他可是一点儿事都不沾。”
董鄂氏扯了扯唇:“雍亲王都能同意九妹与舜安颜和离,他没有那么怕事儿吧?”
胤祉不赞同:“那是汗阿玛提的,他当然只能遵旨。”
董鄂氏默不作声,真要是胤祉有个嫁到佟家的姐妹,他肯定顺杆子往上爬,雍亲王和佟家关系寻常,换句话说,佟家拿雍亲王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要不然九格格估计就得去跪求皇上不要动舜安颜,雍亲王可没有处处都顾及。有太子的例子在前,胤祉很怕被人挑刺,他倒没有像八贝勒那样试图讨好所有人,他选择了碰到麻烦的事情就躲。
胤祉叹了口气:“好吧,反正你明儿带姑娘到老四家做客,顺道问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去看望二格格。”
董鄂氏干脆地点头,她如今在学太子妃,想要与妯娌们都处好关系,很乐意与雍亲王妃多亲近些。雍亲王妃有嫡子傍身,说话还是有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