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继妻(火葬场) > 41、第 41 章
崔沁留着慕月笙一行住了一晚,次日晨起方叫管家拾新宅子搬过去。
慕月笙有意将买来的仆从悉数转卖给崔沁,崔沁想起燕山书院里都是他的人,拒绝了他的好意,便是连陈七和刘二也一股脑被推了走。
与慕月笙掰扯清楚后,崔沁带着云碧去寻六爷帮忙。
“你想雇几个护院那还不简单。”
六爷喊来一小厮,叫他领着崔沁去相熟的牙行买卖仆从,六爷承了崔沁的情,特意关照了牙行,寻了两个身手不错本分老实的护院,一日下来,小宅子里也添了两位管事婆子,三个伺候的小丫鬟,并两个护院,府内竟也妥妥帖帖。
傍晚,崔沁亲自下厨做了几样糕点,一道红烧桂鱼,着云碧送去慕月笙新下榻的宅子。
“爷,我家姑娘说谢谢您这段时间的关照,聊表谢意。”
慕月笙独自坐
期间,崔沁不再送画给峥月阁拍卖,倒是六爷主动寻上门来,
“牧心姑娘,有一富商看中了您的画,他想求您给他画一幅松鹤山水画,好像是给什么重要人物贺寿,他给您一万两的酬金,您看如何”
崔沁寻思半晌,回道,“六爷,明日便是编纂大典,我怕是忙不过来,不能耽搁人家贺寿。”
六爷抚须一笑,“不急,他说是还得好几个月,您管画,他可以先付一半酬金。”
崔沁想着现
“我们峥月阁的规矩是这样的,私下定画,那是三七分成,您七,我们三,姑娘可还满意”
“依着规矩来吧。”
崔沁又道,“酬金先不用付了,待我画好给他,他满意便下,不满意就算了。”
“姑娘真是厚道人。”六爷念着崔沁已
崔沁朝他施礼,“今后少不得会叨扰您。”复又亲自送他出门。
六月初一,阳光炫目。
金陵书院车马盈门,门口矗立着一硕大的汉白玉牌匾,由施老爷子亲自题写的“金陵书院”四个鎏金大字赫然其上。
崔沁下了马车,便瞧见一重檐歇山顶的宫殿坐落
环视一周,见欧阳娘子与人
欧阳娘子瞧见她来,连忙拉着她与其他几位女夫子介绍,
“这位便是燕山书院的崔山长”
崔沁今日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对襟长衫,用一支白玉簪子挽成一个随云髻,耳垂再辍着一对碧玉耳环,通身再无其他妆饰,到底年轻貌美,虽刻意打扮稳重素净,却依旧有些惹眼。

即便有个别频频朝崔沁投来好奇之色,顾及身份,也不敢造次。
大殿内,老学究居多,皆打五湖四海而来,盖是闻对方之名而不曾见面,今日齐聚金陵书院,自是相见恨晚,论起古籍典故更是口若悬河,热情洋溢。
施老爷子这些正主还未到,大殿内已是沸议腾腾,好
片刻,施老爷子领着一容貌出众的年轻男子跨入大殿。
只见他眉眼凉薄,生的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锦衣玉服,玉冠华带,贵气逼人。
“诸位,类书编纂乃是更古未有的盛事,老夫不才,请诸位山长及名儒赶赴此间,便是共商大计陛下仁德,十分看重此事,特遣荣王府的宁郡王为正使,负责监督编纂之事,再遣新科状元李涵江为副使,总揽编纂庶务此次编纂以文渊阁书目为总,兼采众长”
崔沁特意多瞧了那宁郡王几眼,她想起荣王府一事,那荣王因宠爱希玉灵,将其幼子立为世子,而原先的长子则请封了宁郡王,这位宁郡王应是与荣王不和,表面上来往,实则已另开府邸单过,想来上次荣王与希家一事,陛下仁慈不曾牵连这位宁郡王,他倒是还被委任来督修。
不管内里真相如何,崔沁对荣王府的人皆无好感。
编撰大典仪程繁琐,崔沁全程都辍
国朝创立之初金陵的含元阁便名文渊阁,后来明帝迁都北上,

末尾,欧阳娘子拉着她手柔声道,“太祖皇帝
崔沁闻言面露讶异,“耳闻金陵后湖
欧阳娘子失笑,“是
崔沁笑眼盈盈,“是我听错了”
往下十来日,崔沁日日出入金陵书院,她负责归纳古往今来所有游记,李涵江将她这一类的书目悉数摘下来递给她,崔沁又一目目汇总,誊录,依着朝代做出新的书目,后面备注原本现
等到所有游记书目汇总完毕,她方觉自己写了整整一百多来页,望着沉甸甸的硕果,崔沁心中满意至极。
六月十五这一日,她便将自己这部分送交李涵江。
金陵书院,松香阵阵,风暖人静。
李涵江立
“崔娘子,你这小楷真是笔法秀峻,不知
自打施颖得了崔沁一幅小楷,便日日都要炫耀几句,他馋得紧,今日亲眼所见崔沁笔法,实
崔沁含笑道,“状元郎不嫌弃,我便写上一幅,他日送去施府便是。”
“别别别”李涵江抬手制止道,“姑娘可千万别送去施府,回头铁定落不着我的手,不若这样,后日我来府上取如何”
崔沁思忖点头,“也成。”
李涵江亲自送她至殿门口,欲将她送去山门外,崔沁望着长长的甬道朝他回礼,
“公子事忙,不必客气。”遂信步下了白玉台阶往山门迈去。
偏殿耳房内,宁郡王立
身姿绰绰,扶风似柳,偏偏还裹挟着一身书卷气,再搭上那玉雪冰姿的容颜,便是一眼叫人沉沦的所
宁郡王一下子看直了眼,遥指崔沁身影,
“她是何人”
身旁的随侍躬身而答,
“这位崔娘子可是名人呢,她是燕山书院的山长,前不久猜中了陛下的策论题,而扬名天下,再者”小厮暗瞥了一眼宁郡王,见他捏着下巴眼底掠过几分深沉,低声道,
“她是慕月笙的前妻,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
宁郡王闻言眼眸霍然一凝,潋滟的桃花眼闪现异泽,
“她是慕月笙的女人”
“正是”
宁郡王与父亲荣王早已闹掰,并不知道希玉灵与崔沁之事,只觉得崔沁的相貌有些眼熟,
复又追寻着那道秀美的背影望去,只见她款款步入一排柳荫之后,细碎的光洒
“如今那慕月笙半死不活躺
他阴恻恻地笑了几许,呲着牙意味深长地叹息着。
“貌美如花,纤秾有度,才气逼人,实乃一绝代佳人。本王怎么舍得这样的妙人儿独守空房你说是也不是”
那随侍想起慕月笙心狠手辣的名声,不由一阵胆寒,小心翼翼劝着道,
“爷,慕月笙到底还没死,个中情形如何,也不甚明了,不若等他彻底咽气了,咱再”
“闭嘴”宁郡王朝他冷喝一声,眉峰蹙起,“你以为慕月笙此番为何被刺杀他是树大招风,一朝折戟,还想再爬起来,朝臣准许,陛下也不准许”
“如果不是他,荣王府也不是现
宁郡王舌尖抵着右颌,冲着崔沁远去的背影邪魅一笑,咂咂嘴道,“慕月笙那冷情冷血的人,怎么晓得疼女人,小娘子定是耐不住寂寞才与他和离,无妨小娘子,本王来疼你”
他唇角擒着几分势
“将她住
“遵命”
回到府中,崔沁想起那富商还曾约了一幅松鹤山水图,她休息半日,费了两日两夜将画作好,六爷亲自来领了画,交给那人瞧,对方十分满意,次日午后六爷亲自给她送来了七千两银票的凭证。
“银子替你存
“多谢了。”
崔沁没料到六爷还替她打点这些,亲自迎着他入厅落座,着人煮了一壶碧螺春,递至他眼前,
“六爷似乎心情不佳”
六爷手搭
“牧心姑娘,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你父亲那幅绝笔画失踪了。”
“什么”崔沁惊了心,眉尖蹙起,“
六爷眯起眼瞭望庭院草木葳蕤,苦笑道,“那幅画起先是被一宜春商户买下,后来商户经营不善托我将这画给转卖,我将消息送出去,几位富商哄抢,最后是江都一盐商花了两万两
“我与此人还算有些交情,每年渡船过江去江都,总要去他家里坐上一日,顺道瞻仰你爹爹的画,怎知我昨夜得了消息,说是这富商犯了事,原来他私下偷运私盐去各处贩卖,触了朝廷的底线,朝中派了人
崔沁闻言心中思绪辗转,想起慕月笙
“既是贩卖私盐,那是死罪,也怨不得人。”
六爷垂眸顺了顺衣袍上的褶皱,喟叹一声,“慕首辅生死难料,朝中不能太平,我担心波及江南”
见崔沁一脸愣神,六爷复又失笑,“瞧我,跟你说这一遭做什么,我只是可惜了你爹爹的画”
崔沁不笨,捕捉到六爷眼底一抹光闪逝,她扬眸一笑,“六爷怕是查到了我的身份,找我来探口风”
六爷没料到被崔沁看出端倪,慌忙起身,朝她郑重施了一礼,
“慕夫人,是
“他重新督造了江南人口赋役,那新造的黄册至今还存
“他还整顿海航漕运,疏浚运河水道,分行别类制定商贸戒律,自此江南富庶更胜往昔。”
“老朽今日问夫人一句话,首辅大人当真昏迷不醒”
六爷跪
崔沁闻言心底骇浪滚滚,她来了金陵这般久,众人谈起慕月笙大多是惋惜,从未有人怀疑过他是否真的昏迷,倒是六爷这位白手起家的商户嗅出些许端倪。
不过崔沁不傻,怎么可能轻易被人窥探了真相去。
她面露凄楚,眼底现出几分水光,摇头垂眸,“六爷,我是
六爷见她眸色清凌,似有苦难言,便知她怕是真与慕月笙断了,否则也不至于孤身一人来江南买宅子。
惶惶之余,宽慰她数句,只道,“牧心姑娘,只要老朽
崔沁起身朝他施礼,感激着送他出门。
手头一宽裕,崔沁又想着置办些产业,送走六爷打算上街闲逛,瞧瞧有没有合适的铺子买上一间,这金陵的铺子可不比他处,客流如潮,随便盘上一铺,今后营便稳当了。
只是主仆二人刚迈出大门,却见李涵江骑着高头大马,玉树临风下了马来。
“崔娘子”
崔沁迎面瞧见他,忽的想起还欠了他一幅小楷,顿觉惭愧,
“抱歉,李公子,这两日我被一桩事给耽搁了,你的小楷还不曾写,可否再容我两日。”
李涵江爽朗一笑,朝她躬身施礼,“无妨无妨,娘子累了半月,歇息几日是正理。”又见崔沁主仆是出门的打扮,关切问道,
“崔娘子这是打算去哪里”
“我们准备去夫子庙闲逛。”崔沁不欲多言,
“正好,我也要去夫子庙取一道典册,不若护送娘子随行。”李涵江也是好意,怕崔沁误会他又解释道,
“说来有一事还真被娘子料中,近来西南蛮夷有异动,虽是离我们金陵甚远,可覆巢之下无完卵,每当这样的关口便有贼人趁势作乱,你一女子孤身
“西南出事了”崔沁也十分意外,
李涵江见她面露凝重,又摆摆手,失笑道,“你莫要操心,这西南蛮夷隔山差五便闹上一遭,成不了事。”
崔沁正待说什么,倏忽瞧见一道久违的身影从对面小巷大步走来,人还没走近,冷声先传了来,
“妹妹去何处,我来送你。”
慕月笙带着面具,崔沁瞧不清他的表情,对着那张脸实
“李公子,这位是我族兄,随我一道来金陵打点些生意。”
李涵江也随了施颖的性子,十分热忱,对着慕月笙便是行了一礼,
“原来是崔娘子的兄长,兄长好”
慕月笙脸色直接黑了,寒声咬牙道,“谁是你兄长”
李涵江顿觉失言,俊脸微红,尴尬须臾,又慨然一笑,“失言失言,崔公子好。”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位崔公子迎面而来一股肃杀之气,令他汗毛竖起,仿佛
以至于一时失了方寸。
李涵江见崔沁有人看护,自然放心,复又朝崔沁作了一揖方上马离去。
慕月笙的视线落
果然离开他的桎梏,她很是开怀。
慕月笙心头涌上些许复杂情绪,淡声觑她道,“我来是有事寻你。”
崔沁知慕月笙不会随意诓人,定是真有事,便迎着他入了厅堂内。
桌上还有六爷
慕月笙擒着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已凉,茶叶泛黄沉
崔沁注意他神色,心想他堂堂国公,来她这被灌了一壶冷茶,确实失礼,遂起身,“我去给你煮一壶茶”
“不必了”慕月笙将茶杯放下,抬眸看她。
以往他来见她,总要将面具摘下,今日却不曾。
崔沁对着那张生硬的脸,倒是从容,还是遣了云碧去隔壁耳房沏茶,再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慕月笙从袖下掏出一画卷,递给她,“我无意中
崔沁惊呆了,不可置信盯着他。
还真是他
目光挪向那幅垂钓寒江的画轴,愣了半晌,方才急切又小心地将画卷给摊开。
熟悉的画风扑面而来。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犹然记得,爹爹回京后,她见他萎靡不顿,咳血不止,数次强求他画上几幅画,或许能一展胸臆,纾解苦闷,却被爹爹拒绝,爹爹说他此生不会再作画。
而眼前这幅垂钓寒江是他爹爹的封笔之作,临终绝唱。
当初从六爷口中得知此事,她如鲠
崔沁抱着画轴泣不成声。
“谢谢你”
他总是处处帮她,叫她如何承受得起。
这幅画回到她手中,就仿佛是遗落他乡的明珠,终得回巢,弥足珍贵。
余光掠过他手掌。
男人的手指修长又粗糙,记忆里他手虽有茧,却也不曾这般暗黄,似饱经风霜一般。
半月不见,他做了什么
泪珠
将他“撵”出去,如今又装作关心,算什么
是她执意离开他,就算有旁的情绪,也该悄悄起。
落日余晖如毯,铺了一室柔光。
崔沁渐渐起哽咽,抬袖将泪痕擦干,扬笑看他,“辛苦你帮了我大忙,你
一声简单的关怀,裹挟千言万语,辗转入耳,似酒酿,越酿越醇。
慕月笙舌尖抵着苦涩,抬手缓缓将面具扯下,露出一张冷白的容,一如既往清隽俊秀,
是她喜欢的样子。
从未忘掉过。
薄唇轻启,暗哑又酸涩,
“沁儿,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崔沁指尖渐渐紧,指甲泛白深入雪白的手帕,目光垂
“是吗,事情都办妥了,要回京吧。”
他静静凝望那对浅浅的梨涡,明明是笑靥如花,却莫名嚼出几分苦涩。
“不是,我要出征。”
“出征”两个字如同刀刃上的银光,从她脑海一闪而逝。
她几乎是僵住身子,盯着他那微红的薄唇,“蒙兀近来不是很安分”
她尾音
害怕了吧。
他记得她跟
他去蒙兀那一回,她日日烧香拜佛。

离开前,想给她留下最明亮而温润的样子,也是他从未有过的模样。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缠绕茶杯,声如珠玉,
“一直没告诉你,我之所以南下是察觉朝中有藩王操控漕运,控制沿江两岸水路运输,贩卖私盐茶铁香料丝绸,上达青海汗王,下启各地蛮夷,如今蛮夷暴动,西南土司相继举起反旗。”
“此人极为奸诈,先鼓动叛乱,倘若朝中能震慑他便销声沉寂,倘若震慑不住,他就趁机携江带海,意图占据江南半片江山”
“沁儿,你不是说治北境易,治蛮族难,我身为首辅,当仁不让”
男人清湛的眼如漫天星海,缀着浅笑,琉璃般清透,脸色也是不同以往的柔和,起先是薄而透,渐渐的浓烈如蜜,眉梢的春光熠熠生辉,似陌上如玉的清润少年。
明明笑得令人惊艳,令人沉醉,可瞧
她心尖泛起涩涩的疼,继而滑遍五脏六腑,四肢五骸
西南蛮夷可不是蒙兀大军,他们诡计多端,十分狡猾,擅长使迷药烟瘴巫蛊之术,征战者十之死了七八。
慕月笙不出手则已,出手定会博个你死我活。
上一回夜里宋嬷嬷告诉她慕月笙病危,她暗忖刘二和陈七是慕月笙的人,却不曾来报信,或许没有想象中那般严重,可如今,他亲自来辞别,定是抱了死志。
崔沁唇上血色褪得干净,极力忍着泪意,也学他那般笑出声来,
“母亲告诉我,你总是啃朝中最难啃的骨头现
夕阳的余晖掠走他眉眼里的风霜,他含笑道,
“我身旁无妻子,身后无稚儿,老母有兄长孝,侄儿皆有出息,无牵无挂,舍我其谁”
崔沁心猛地一窒,红唇蠕动,颤了少许,终是无语凝噎。
余晖跌落山崖,留下一室清凉。
二人枯坐不语,唯有晚风猎猎,树影潇潇。
暮色渐合。
慕月笙眼底的笑意不减,指尖摩挲着桌案,缓声道,
“沁儿,我离去之前,可否讨你一个恩典。”
崔沁抬眸对上他清润的视线,喉咙哽咽,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
“你说。”
眼底蓄起的泪光,快要将她视线给淹没。
她到此时此刻,才恍觉。
她从未放下过,也从未停止过对他的喜欢。
他清逸的眉眼,郎朗卓绝的气质,每一寸都曾被她抚触。
他是守护万家灯火的逆行人。
她不该以儿女情长去牵绊他。
真正的爱,不是束缚。
他们终究都错了。
慕月笙深邃的眸闪现一丝柔亮的光,猝不及防滑过她心尖,随之倾泻的笑隽永清朗,
“亲手做一顿晚膳,送我出征,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再过一个剧情,大抵可以甜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