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第 91 章
周宅。
柳氏听到夏妈妈连夜来报的时候, 震惊得整个人都从床上爬起来了。
“什么?徐氏还?没回来?”
夏妈妈满面笑容:“说是跟着太医院去了渭水河边,今夜要一起在医帐里等候听召呢。娘子, 你瞧瞧,我就说了徐四娘必会成为十三郎的助力。”
那?可是有皇帝和文武群臣们都在的渭水河畔呐!她想,就算是太医院,也不可能是人人去得的!
柳氏似梦游一样的喃喃道:“是啊,那?可是渭水河”
她有些恍惚。前两日?才刚刚接受这个儿媳妇成为了大夫而且还?是神医,今天就又听说她直接去了御前医帐,柳氏觉得就算是明天忽然传来消息说徐氏进了太医院,她也不会觉得有多么不可思议了。
她往后一躺:“睡觉,睡觉。”
管她呢!
夏妈妈笑眯眯的看着她,给她整理了一下被子, 也没再趁势说什么, 她知道柳氏现在心乱着呢, 让她自己先想想吧。
兰苑。
周自衡一个人可怜兮兮的逗着周天涯玩:“妈妈自己一个人去看热闹了,把咱俩扔在家?里了”
他?简直要捶胸顿足, 那?可是渭水之盟啊!
自己怎么就没有落着这么好?的机会啊, 他?也想去见?证历史啊!
而在医帐里待着,玩了几个小时虚拟手术室的徐清麦, 终于?因为有人意外受伤而获准出了帐篷, 来到了营地?中心的篝火边。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
突厥的这些部落首领与将领们喝酒喝多了,便开始闹腾了,围着篝火角抵和比武,结果又因为喝了点酒开始发酒疯, 其中一个在比武的时候没轻没重, 也可能是趁机借酒闹事,抽出自己腰上别?着的匕首扎进了另外一个人的腹部。
然后, 现在篝火边终于?安静了。
巢明带着他?们几个迅速的来到了“案发现场”,闻讯而来的鸿胪寺官员一脸焦急,悄悄将巢明拉到一边:“太医令,此事非同小可,如果救不了也千万不能让他?死在这里,拖两天也是好?的。”
虽然是他?们突厥内部闹出来的事情,但是如果真?死了,就怕有人会借着这个生事。所以,就算是要死也不能这两天死,等定好?了盟约,随便他?怎么死。
巢明点了点头?:“明白了。”
那?位被匕首所伤的部落首领正捂着腹部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地?上流了一摊子血。而他?部落的勇士们正与“凶手”部落的勇士们对峙,还?好?被人拦住了,不然就会发生更大的械斗。
巢明、钱浏阳和那?位疡医立刻蹲下来检查他?的伤口。
徐清麦知道这个时候还?轮不到自己这个编外人员,便只是站在后面,用眼睛来观察。那?人受伤的位置在下腹,而且匕首已经被拔出,现在还?在出血。
巢明等人迅速将他?的衣服撕开,露出受伤的部位。
徐清麦一看,伤口不算大,万幸没有看到肠子流出来,但是这个位置,有肠道受伤的可能。
巢明等人的处理方式自然是先止血,由那?位疡医来操作?。徐清麦正好?看看这个时代的顶尖疡医是如何给人止血的——他?的操作?总体上是没什么错的,而且动作?还?挺熟练,看得出来手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所以,她并没有多言。
这时候,劼利可汗与萧瑀也都匆匆赶了过来——李世民已经回了太极宫,萧瑀自请留守在这里。他?身份特殊,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情,劼利可汗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劼利以突厥语冷脸将两个闹事的部落给痛骂了一顿。
那?个伤人的部落首领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而他?手下的那?些勇士们因为没有起到阻拦与劝诫的作?用,需要接受鞭刑。当场就脱了衣服,被绑起来抽。
萧瑀皱起眉来,觉得这是劼利给自己这方的下马威,在指桑骂槐。
他?问巢明:“如何?”
巢明的回答很谨慎:“只能先止血再说,如果伤到了脏器就比较麻烦。”
萧瑀问:“救活的可能性有多大?”
巢明伸出手,在袍袖的遮掩下比了一个五五的手势:“如果伤到了脏器,那?就是五五之数。如果没有,那?九成九能活下来。”
萧瑀颔首,又问:“如果伤到了脏器,能不能拖两天?”
巢明默默的点头?。这个自然没什么问题。
劼利可汗走过来,脸色不大好看:“阿史那?社尔的命,还?能不能救回来?”
阿史那社尔就是那位受伤的年?轻首领,是劼利的人,劼利很看重他?。阿史那?是他?的姓,社尔是他?的名。他?十一岁的时候就以英勇而闻名突厥。
萧瑀立刻道:“可汗放心,我们会给他?派来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这位就是我们大唐太医院的院正,他会负责阿史那首领的救治。”
这时候,疡医也站了起来,他?恭敬的对巢明以及萧瑀道:“我会先给他?开止血的汤方,等到明日再看看伤口的情况。”
劼利皱起眉:“也就是要到明日?才能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
巢明和钱浏阳看了一眼,然后巢明低垂下眼:“回可汗,的确是如此。腹腔内的情况人眼探查不到,只能等待两三日?,才能知道阿史那?首领是不是脱离危险。”
劼利虽然不悦,但也知道太医院就已经是大唐最?厉害的医生所在了,所以也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人将阿史那?社尔小心的抬走。他?这个情况显然已经回不到突厥的营地?里了,萧瑀连忙让人腾出了一个帐篷,将他?安置了下来。
劼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走的时候道:“你的姐姐萧皇后很想念你。”
萧瑀淡淡道:“若是可汗能放姐姐归来中原,萧家?将感激不尽。”
劼利没有答话,转身走了。
萧瑀待他?走了后,召来此处的禁军,吩咐道:“阿史那?社尔的那?个帐篷,仔细看守,千万不能有失,知道吗?”
禁军将领心中一凛,忙道:“萧公放心,我亲自来看守。”
萧瑀跟着巢明等人进了医帐。
一进来,钱浏阳就迫不及待的问徐清麦:“若是肠子受伤了,你可能治?”
巢明看了过去,而那?疡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敢说什么,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萧瑀也看向了徐清麦,他?原本以为徐清麦只是太医院跟来打下手的医女,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
徐清麦从容的道:“应该没太大问题,不过不能拖太久,需要患者尽早做出决定。”
肠道伤口的缝合术,在19世纪就可以做了。
巢明低声对萧瑀讲述徐清麦的身份,萧瑀倒吸一口凉气:“徐娘子是想要将他?的肚子剖开然后缝合肠道伤口?”他?没有时间再来质疑徐清麦能不能做到,而是立刻又问了一句:“能彻底救活他??”
救活肯定比拖两天再让他?死要好?,也正好?可以让劼利看看大唐的医术。
不过,他?的心中也飘过阴影,眼前这女子真?的行吗?
疡医终究还?是没忍住,又阴阳怪气了一句:“徐娘子何不现在就给他?把手术做了?莫非是担心出什么漏子不好?收场?”
徐清麦平心静气的看着他?,她的确需要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所以这次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怼回去。
“开腹不是小事,能不开就不开。”出乎巢明意料外的,她并不主张随意开腹,“现在我们没办法知道肠道到底有没有受到伤害,所以我觉得先以保守的方法来治疗是可以的。
“如果后续他?还?是不好?,确定肠道上的确是有伤口,那?再来做手术也不迟。”
萧瑀敏锐的抓住她的矛盾点,狐疑的问道:“那?刚刚你又说不能拖太久?”
“的确如此。”徐清麦苦笑,“这就是关键问题所在。如果拖久了,肠道中的粪便流出,容易污染腹腔,造成严重后果。”
大家?随着她的话想象了一下这个美好?画面,忍不住都打了个寒噤。
徐清麦继续道:“但是现在并不能确定肠道是否受伤,贸然给他?开腹的话也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不过,这个不是关键问题所在,顶多算是过度医疗。
“关键是,”她皱起眉,“即使是要开腹,现在的光线也并不适合。容易看不清腹腔里的情况。”
她在古代这么久,从来没有在晚上给人做过手术,就是因为没有良好?的灯光环境。那?些油烛的光线不够,而且还?会冒烟,本身就是极大的污染源。想象一下一边端着油烛一边凑近患者的腹腔,然后掉了一滴油下来的场景
徐清麦将这个画面赶出了自己的脑海。
即使是白天,没有无影灯,光线环境都只能说是凑合。
萧瑀若有所思:“所以,时间点很重要。”
徐清麦点了点头?。
巢明对她和疡医道:“那?就要辛苦你们这两日?都待在这里了,一定要密切关注阿史那?社尔的病情变化。”
巢明将萧瑀送了出去。
萧瑀忧心忡忡的问巢明:“那?徐娘子,可靠吗?”
“应该可靠。”巢明道,他?俯身过去,悄悄的说了什么,隐约可以听到“孙道长?”、“顾家?”这样的字眼,惹得萧瑀惊愕的看了他?几眼,最?后沉默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送走了萧瑀,巢明被疡医给堵住了。
“院正,你真?相信那?徐四娘能剖开肚子把肠道缝起来不成?”疡医忿忿不平道,“不过是一些江湖术士的诳语,钱太医被骗了,您可不能上当受骗啊!”
巢明双手负于?身后,淡淡道:“你毋须担忧,假使阿史那?社尔情况出现恶化,才会让徐娘子来动手术。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守在阿史那?社尔的身旁,时时查看他?的情况。”
疡医一愣,对啊。
他?纠结了一会儿后,向巢明告退,朝着阿史那?社尔的帐篷走了。
他?就不信,在自己的精心照料下,阿史那?社尔的伤势还?会恶化。
巢明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帐篷内,刘若贤和莫惊春都安静的待在角落里,刚才大佬们说话,他?们可不敢动。如今萧瑀和巢明都走了,他?们兴奋的跑过来。
“老师,是要给人做手术了吗?”
“好?久都没做过手术了。”刘若贤都有点想念做手术时的那?种紧张感了。
徐清麦一想,还?真?是。自从离开江宁县后,他?们俩就没有碰过手术刀了,不过据说两人都很努力,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家?练习开刀与缝合,尤其是莫惊春,都开始跟着刘若贤学绣花了。
“行了,先别?问。先好?好?的睡一觉,养精蓄锐。”徐清麦严肃的叮嘱他?们,“明日?如果要做手术,是不容有失的,明白吗?”
“明白!”
“明白!”
两人大声的回答。知道这场手术很重要,少年?人热爱刺激与冒险的天性便更让他?们变得兴奋起来。
巢明是个做事很仔细的人,还?安排了不同的帐篷给他?们住,徐清麦与刘若贤住一间,莫惊春则和男人们挤一挤。待到一觉醒过来,外面已经热闹起来。
劼利可汗派来的使者,以及朝廷的使臣们都来了。渭水河边的营地?里也都搭好?了符合规制的帐篷,两边的使者将会在这里商议和好?的条件——其实就是突厥坐地?起价,大唐就地?还?价。
不过,在正事还?没有开始之前,使臣们都对昨日?受伤的阿史那?社尔进行了探视。
大唐前来“议价”的官员们脸上挂着笑容,阴阳怪气了一把:“没想到突厥勇士们果然勇猛,在战场下比武都如此的卖力,自己人之间竟然也动了真?格。”
突厥人也毫不示弱:“说道自己人之间动真?格的,谁能比得过大唐呢?”
他?虽然没提那?件事,但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大唐的使臣脸都绿了,决定不再提这档子事,脸一沉:“诸位,咱们还?是移步主帐,开始干正事吧。”
他?们在主帐里讨价还?价的时候,躺在帐篷里的阿史那?社尔情况开始不太好?了。他?虽然没有再出血,但是腹部变得鼓胀了起来,而且整个人似乎极为痛苦,在榻上不停地?呻/吟。
疡医的脸色很不好?看。
钱浏阳收回搭在他?手腕上的手,面色凝重的道:“脉搏已经开始变弱了。”
巢明看向跟在后面的徐清麦:“徐娘子,你来看看?”
徐清麦上前,疡医正好?位于?她的前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情不愿的给她让了位置。
“的确是肠道受损,我怀疑肠道功能已经在衰退。”徐清麦检查结束后,“如果再拖下去就很危险了,必须立刻手术。”
巢明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和钱浏阳对看一眼,最?终道:“我去和萧公说。”
萧瑀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而且阿史那?社尔现在已经昏迷,他?本就是部落首领,能替他?做出决定的只有劼利可汗。于?是,他?只能去了劼利的牙帐。
劼利也有些愕然,他?锐利的眼神扫向萧瑀:“你们打算把阿史那?社尔的肚子切开,然后再缝回去?”
这个消息让所有的部落首领们都沸腾了。
有的部落首领兴奋极了:“长?生天在上,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如此疯狂的医术!”
“这是大唐故意为之!他?们想要的就是阿史那?社尔的命!”也有人阴谋论的嚷嚷道,“而且竟然是个女人来给阿史那?社尔动刀子,这是侮辱!”
最?后,是不是要做手术的压力给到了劼利可汗那?边。
劼利是想要阿史那?社尔活着的,那?是他?的追随者。他?倒没有阴谋论,随便用脑子想想也知道大唐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对阿史那?社尔动手,这对他?们根本就没有好?处。
他?最?终做出了决定:“既如此,那?就做!”
部落首领们发出了欢呼声,眼神都闪着光,大概是觉得他?们终于?可以看一场热闹——
“长?生天会保佑英勇的阿史那?社尔兄弟!”
这个消息很快就送到了长?安城,惊动了李世民。
李世民立刻站了起来:“与突厥议和是大事,朕自然得亲临现场。”
房玄龄:
长?孙无忌:
昨晚是谁回来后就在东宫的练武场上练了大半夜的步槊与弓箭?并且今天坚决不去渭水河边?他?们对此都表示理解,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每个人都觉得屈辱。
而且谈判只需要底下人去做,到时候陛下在立盟约之时亮个相就可以了。
现在去凑什么热闹?
当然,他?们不会戳穿自己的皇帝陛下,只是跟着他?一起风驰电掣一般的来到了渭水河边的营地?。那?些参拜什么的不必再提,几人看过了阿史那?社尔现在的惨状后,直奔医帐而去。
医帐中,长?孙无忌深深的看了一眼徐清麦:“徐氏,你知道如果你的手术不成功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徐清麦当然知道。
她其实完全可以不出这个头?,让太医院对阿史那?社尔用药,拖过这两天然后死在他?们回程的路上就好?。但她自觉把握很大,而且这是推广外科手术的一个绝好?途径。
她决定出一次风头?。
只需要冒一点点的风险,是值得的。
“我明白。”她迎向长?孙无忌的眼神,表情冷静。
长?孙无忌审视的盯了她几秒,最?终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明白就好?,务必要救活阿史那?社尔。”
这场万众瞩目的手术被安排在了未时,也就是下午两点。这时候的阳光最?好?,光线最?明亮。用来做手术室的帐篷已经准备好?了。为了更好?的光线,徐清麦让人将帐篷的整整一面换成了最?透光的细纱,这样可以让光线投射进来而又挡住空气中的花粉、浮尘等物。
室内用消毒液细细的擦拭了一遍,虽然做不到后世那?样的密封无菌,但已经是她现在可以做到的极致了。
她的助手分别?是:刘若贤、莫惊春、钱浏阳和巢明。
巢明的参与完全在钱浏阳的意料之中,他?嘿嘿一笑,将消好?毒的手术衣递了过去,眨了眨眼:“师兄,虽然麻烦了点儿,但是手术过程绝对会让你大开眼界的!”
自从从姑苏回来后受到了打击而变得安静了许多的沈永安委屈的在后面喊了一声:“师父!”
他?是不是把自己这个好?徒儿给忘记了?
钱浏阳一拍脑袋,还?真?忘了。
于?是,钱浏阳又给沈永安争取到了一个名额。
其实原本这个名额是属于?那?位疡医的,徐清麦觉得他?可能会感兴趣。没想到,人家?不屑一顾,或许还?觉得羞恼,冷着脸在一旁不说话。
既如此,徐清麦也没有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的嗜好?,直接略过了他?。
而那?群突厥首领们知道居然不能前去围观后,都嚷嚷了起来:“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看一眼他?就会死不成?”
“就是!要是你对阿史那?社尔用了妖术那?怎么办?!”
他?们一个个不说人高马大,体型都比旁边人壮了不少,围在一起的时候给人的压迫感特别?的强。
但徐清麦站在帐篷前,并不打算让开。
她看着这些腰里挎着弯刀,头?发编成辫子然后还?缀着宝石的部落首领们,仿佛看着一堆细菌传染源,他?们是不是还?打算边喝酒边在旁边围观她动手术啊?
“如果想要阿史那?首领活下来的话,那?就要听我的。”徐清麦毫不畏惧的站在他?们面前,脸色不改,坚持不让他?们进去。
手术室是她的领地?,她说了算,皇帝来了都没用算了,他?要是愿意乖乖的消毒进去的话,那?还?是可以的。
这群大汉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女子竟然如此硬气,一时之间竟然也没有办法。最?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败下阵来。
有人嘟囔道:“小娘子脾气倒是不小”
有本事的人才敢这么硬气!不说别?的,这些部落首领们心中倒是对她多了几分信服和钦佩。
最?后,徐清麦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方法:“这样,你们如果实在是担心阿史那?首领,那?可以派一人进来,不过要听从我们的吩咐。”
既然对方给了一个台阶下,突厥人也就顺势下来了。
“行,那?就按照娘子的办!”
李世民待在华盖下休憩。
原本他?过来是想要去瞅一眼的,只是没想到这么麻烦,折腾下来又失皇室体面,传出去了肯定会被谏议大夫和御史们指责,只能心中大呼遗憾。
听到了身边侍卫的悄声汇报后,他?露出笑容:“好?,不愧是我大唐女子,不卑不亢,临危不惧!”
心情忽然就好?了很多。
临时手术室内。
刘若贤和莫惊春明显状态有些不对。一开始的兴奋过去了,现在想着这次的手术如此重要,便开始紧张起来。
徐清麦低声喝道:“就和平常一样,你们老师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刘若贤心中一凛。
也是,如果手术失败了,要负责的是老师,连她都不怕,那?自己怕什么?
这样一想,慢慢的便也平静了下来。
开腹的过程对于?刘若贤和莫惊春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两人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对徐清麦就更是如此。她稳稳的切出二十厘米左右的创口。
但是对于?巢明这个第?一次看的老者来说,还?是有些忒刺激了。他?忍不住闭上眼,然后头?往旁边偏了偏。
钱浏阳和沈永安聚精会神的看着,这次他?们终于?站在了助手的位置,不再是后排围着的观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在光线下,打开的腹腔内虽不说一塌糊涂,但也绝不干净。
肠液、粪便、还?有血液
在场的突厥代表好?奇的瞅了一眼,立刻被这幅场景还?有这诡异难闻的气味给弄得直接往后退了两步,嫌弃的用手放在鼻端扇着风。
他?瓮声瓮气的道:“简直和战场上的尸首一样难闻长?生天在上,阿史那?社尔这样也能活下来?”
徐清麦道:“尽人事听天命。”
突厥人钦佩的看了她一眼,原本还?嘀咕着女人居然也不自量力的想要出这种风头?,现在却是觉得她不愧是大唐太医院派出来的人,居然对着这团乱糟糟的东西还?能面不改色。
奇女子也!
手术台上。
刘若贤已经有了一些主动意识,立刻道:“我去端水来。”
水也是徐清麦从系统兑换来的生理盐水——毕竟这场手术的规格比较高,只能咬咬牙多花些积分。刘若贤用和体温同热的盐水浸透纱布,然后开始了自己的一贯流程,将这些腹腔内的污染物逐渐的清洗走。
莫惊春则使用特制的手术牵拉器让术区达到最?佳的显露。
终于?将这些污染物都清洗得差不多了,肠道也露出了原本该有的颜色。徐清麦亲自用盐水纱布垫在下面,将小肠全部推到上腹部。
充当助手的几位大夫全都看了过来。
“原来完整的肠子是这样的”巢明失神道。
这里待着的几位因为经历过的战争够多,都见?过人的肠子是什么样的,但如现在这般还?完好?的放在腹腔内的状态却是头?一次见?。
徐清麦一边找着伤口,一边向他?们科普哪部分是小肠,哪部分是大肠,他?们里面又都各自细分,像小肠就包括了十二指肠、空肠等,而直肠和结肠等则属于?大肠的体系。又分别?讲了这些的功能,基本上把消化系统通通讲了一遍。
钱浏阳听得如痴如醉:“这都是你之前人体解剖图里有的东西。”
巢明也是见?过那?几幅图的,但说实话如果她只是对着图空讲的话,他?只会半信半疑。但现在对着患者的人体腹腔,所有的东西一下子就变得真?实了起来。
他?深刻的理解了食物从入口通过食管一直到胃,再经过肠道最?后从□□而出的整个人体的消化循环。
“找到了”徐清麦终于?找到了肠道上的穿孔,“还?好?,只有一边肠壁穿孔。”
如果是直接穿透的大裂口,那?恐怕就有点麻烦了,情况严重的话说不定还?要先做肠道造瘘等几个月后再做二期手术,不然术后很容易出现肠瘘并发症。
莫惊春好?奇的问:“什么叫造瘘?”
徐清麦轻描淡写?的道:“简单来说,就是在腹壁造一个出口,然后给肠道造一个新的出口,把它?们两个连起来,排便先从这里出,挂个粪袋就行了。”
这是为了不让粪便影响到肠道的伤口恢复和环境恢复。
大家?想象了一样这个画面,表情都变得非常的精彩。
那?突厥人想了一下日?后阿史那?社尔肚子上挂着粪袋,从这里排便,差点哈哈大笑出声,怕被徐清麦说,忍得非常的辛苦——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此刻的徐清麦面前莫名的不敢造次。
明明不过是个小大夫而已
“缝肠道其实不难,”徐清麦给两个学生做演示,沈永安也伸长?了脖子,“难的是手法,夹着肠管千万不能让里面的内容物流出来”
徐清麦快速的进行了缝合,然后确认从制琴师那?里拿到的新手术线果然好?用多了。这也让她对各个医疗器械的本土化燃起了更大的信心。
量产太远了,如果只是供一小部分人自用的话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好?了,关腹,清点器械和纱布。”
钱浏阳悄悄的对巢明道:“这是怕有东西遗漏在肚子里,所以用了多少就要点出来多少。”
巢明微微颔首,觉得的确很有必要。
他?为没有进来的那?位疡医觉得可惜。这是一台非常精彩的手术,而且很明显可以看出来这已经是很成熟的诊治方法,甚至连一些小细节都有非常严谨的规定。
巢明作?为太医令,又是巢元芳的儿子,一双眼睛看得极准。他?立刻意识到,或许徐清麦所代表的这一支外科流派,将会在杏林中占据一席之地?,甚至成为重要的力量。
巢明立刻在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徐清麦拉到太医院来。
或许,还?可以借机将太医院来一个大洗牌这个模糊的想法划过他?的脑海。
阿史那?社尔在做手术的时候,临时手术室的外头?蹲了好?几个“斥候”,他?们将探听的消息一趟又一趟的传到贵人们的耳朵里。
“报,阿史那?社尔的肚子真?的被切开了!”
“报,阿史那?社尔的肠子的确是有伤口!”
使臣们还?在扯皮,可顾不上这样一台小小的手术,但闲着的部落首领们可就指着这个来度过分战利品之前的无聊时光了。就连李世民在自己的华盖之下也都在关注着那?边的手术。
这场手术也成为了大唐与突厥在渭水河畔紧张的谈判议和过程中一点小小的花絮,甚至是调剂。
终于?,李世民听到了自己想听的消息:
“报!阿史那?社尔醒了。”
阿史那?社尔昏迷了一个多时辰,终于?醒过来了。他?没想到他?要面对的是一堆人来参观自己的肚子,据说是有一位女神医将他?的肠子补好?放了回去然后又把肚子缝上了。
阿史那?社尔自己都觉得肚子上的伤口惊奇无比,更别?提其他?人了。
劼利可汗和李世民也都好?奇的来看了一眼,更让他?与有荣焉。
“接下来的这半个月,你就吃流食吧。”徐清麦道,“你的肠道还?需要时间来养一养,这段时间经不起太多折腾。对了,”她无情的补了一句,“酒可不算是流食,牛奶羊奶也别?喝。”
为了怕他?不知道到底吃什么,她索性规定:“就喝点麦粥米粥就好?了。”
阿史那?社尔哀嚎起来,不愧是有着勇士体魄的身体强壮的年?轻男人,恢复能力就是快。而其他?部落首领们则在那?边看热闹,哄笑出声。
徐清麦离开了他?的帐篷,解下口罩,立刻觉得舒爽了许多。
巢明带着她去华盖下觐见?李世民。
徐清麦一双眼睛亮亮的,向他?拜了下去:“陛下,幸不辱命!”
“好?,很好?!”李世民非常满意,对着自己下方坐着的劼利可汗道,“劼利可汗,我大唐太医的医术如何?”
劼利可汗能怎么说,自然是露出笑容:“大唐的医术,绝妙!”
李世民哈哈大笑起来,在这里终于?找回了面子,之前压抑的情绪也一扫而空。
只有巢明,注意到了李世民说的是“大唐太医”,眼神微不可见?的闪了一下。
手术做完了,但是徐清麦依然不能走,还?是得留在这儿,等着谈判结束,盟约达成,然后突厥人撤兵。不能回家?她倒无所谓,但不能洗澡就有点难受了,只能每日?在帐篷里擦一下身子。
然后,这些突厥人一到晚上就狂欢,酷爱跳舞,有的时候连劼利可汗与突利可汗都会下场一起跳舞。好?在,除了一些醉酒斗殴的,并没有闹出其他?大事来。
不过两日?,大唐与突厥的议和条件就商定好?了。
徐清麦不知道具体的内容,不过从萧瑀以及封德彝等大臣脸上不太好?看的表情来看,应该是付出了让朝廷很是肉痛的代价。
就在商定好?条件的当天正午,在渭水河的便桥上,身穿龙袍的李世民与劼利可汗斩杀一匹白马,订立了盟约。双方都宣誓停战,回归友好?。
当然,双方也都知道,这份友好?只是暂时的,日?后大唐与突厥或许终有一战,只是不知道会等到几年?后了。
双方都心怀鬼胎的饮下代表着盟誓的烈酒,然后将杯子一抛,拥抱在了很久,狠狠的捶打着对方的肩背。
“好?兄弟!”
“好?兄弟!”
劼利倒也没有食言,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财帛之后立刻就拔营撤军了。像来的时候那?样,突厥如潮水一般的褪去,不过半日?功夫就消失在了长?安城下,只留下营地?里的一地?狼藉。
阿史那?社尔被他?留了下来养伤。
李世民骑马站在高地?上,看着逐渐消失在天际的突厥骑兵们,脸色阴沉。
萧瑀叹口气:“这下,国库可就更空虚了”
不单单是国库,还?有各大世家?豪族们的内库也是大出血。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李世民安慰他?道,“这些财帛给到他?们,分赃不均,且养成骄奢之心,也是一件好?事。萧公且等着,不出五年?,我必会将这些财帛又带回长?安!”
说完,他?驾着马毫不留恋的回驰,风鼓荡着他?的袖袍,成为天地?之间的一骑孤影。
禁军们连忙跟上。
徐清麦终于?可以回家?了,周自衡在家?门口等她,含笑将她牵下马车。
“你终于?回来了。”
原本柳氏和其他?人也都想来凑热闹然后听她讲讲那?渭水河边的故事,不过被周自衡阻止了,他?知道徐清麦肯定需要先好?好?休息。
徐清麦看到熟悉的他?,露出笑容:“是啊,可算回来了。”
这几天简直过得像是几年?一样。
薛嫂子和阿软已经准备好?了洗澡水,徐清麦将自己从里到外好?好?的清洗了一遍,结果头?发都还?没干就睡了过去。军营里实在不是睡觉的好?地?方,吵死了。若不是她有虚拟手术室,现在精神恐怕会更萎靡。
徐清麦从下午六点多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早上,期间周天涯想过来找娘亲都被周自衡给哄走了。
下午,她还?能继续睡,然后被喧闹声给吵醒了。
“娘子,快醒醒!娘子!”
徐清麦皱起眉:“外边怎么这么吵?”
薛嫂子喜气洋洋的:“娘子,娘子与郎君大喜啊!”
徐清麦还?懵懵懂懂:“啊?”
“快去接旨吧。”薛嫂子不由分说的将她从床榻上拉起来,就立刻准备给她洗漱,“您得快点儿,宫中给您和郎君封赏的诏书?到了!”
第092章 第 92 章
徐清麦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封赏?”
对哦, 他们回长安其实主要就是为了这个,但?来?了没几天就遇到了备战突厥, 一下?子竟然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等等,”她想起薛嫂子的用词,“还有?我的份儿吗?”
“内侍是这么说的。”薛嫂子喜上眉梢,飞快的给她拿出要换的衣物然后?给她挑选待会要用的发钗环佩,“您想,您这次立下?了功劳,那肯定是需要赏赐的。”
徐清麦坐在那里,乖顺的任由薛嫂子打?扮自己。
接天子旨意,尤其是这种正式封赏的旨意是很隆重的事情,需要焚香沐浴。且除了接旨的主角之外, 所有?在家?的郎君娘子也都需要到场。
于?是, 当徐清麦盛装到了正堂的时候, 就看到周家?人济济一堂——除了还在光禄寺上着班的周礼不在之外,其他人都来?了, 比上次迎接他们回来?时还要更加齐整。
周自衡早已在这里候着。
“既然人都齐了, 那咱们就开始吧。”来?的这位内侍正是上次过来?传口谕的那位,长了一张慈和的脸。估计是上次周自衡塞给他的荷包让他很满意, 因此?这次他也很有?耐心, 笑呵呵的道。
周自衡与徐清麦在香案前站好,眼观鼻鼻观心,一脸肃穆。
内侍双手举着一封绢黄色的文书站在两人面前。
此?刻,他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徐清麦在路上的时候被叮嘱了好几回, 知?道接圣旨的时候需要跪拜, 比觐见皇帝还要更加的隆重。因此?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十分严肃认真的照做了, 并没有?出差错。
这也让在旁边看着的柳氏和孔氏松了口气。
她们最担心的就是徐四娘在礼仪上出错。
徐清麦原本以为会听到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之类的词语,毕竟电视上都是这样演的,但?没想到等他们跪拜结束之后?,内侍只是笑吟吟的把手上的这封文书交给了周自衡。
“恭喜,周寺丞。”
然后?又将另一封放到了徐清麦手里:“恭喜,徐太医。”
徐清麦有?些?懵,这样就可以了?而且,她有?单独的吗?
周自衡翻开文书,就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
“门下?:兹有?司农寺下?辖润州屯录事周纯,才德兼备”
周自衡刚刚与内侍交流了一下?,知?道这封文书真正的名字叫制书,与其说是圣旨,不如说是官员任命书。这样的制书往往是先由中书省写?一份公文,然后?交给门下?省去审核,所以,往往是先由“门下?”两个字开头。
审核如果通过的话?,相关的官员就会在制书上签署自己的职位与名字,再送给皇帝过目。待到皇帝认可之后?,这封制书又会被送到尚书省去执行,于?是又有?一堆尚书省的官员在上面签押。
周自衡就在自己手中这封制书上看到很多熟悉的名字,其中就包括了魏徵、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等等等等。
也难怪内侍是不宣读的,这也没法宣。
他将前面一大段夸奖他的词语以及功劳表彰等内容略过,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看的:“即日起,升任司农寺丞,掌江南道屯田治粟一应事宜。兼任中书省右补阙。封县男爵,食邑三百户”
司农寺丞!掌管江南道所有?的屯田!
周自衡挑起眉来?,这正是他想要的。不过,这中书省右补阙又是什么?还有?居然封了个小?小?的爵位,虽然只是最低等级的县男,但?也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在他翻开自己的制书时,徐清麦也同时翻开了她的。
她同样直接跳过那一堆密密麻麻的署名,直接寻找到最关键的那一句,“即日起,任职太医署,领医博士一职”
这几日她都在太医院混,也明白了其中一些?官职设置——巢明是太医令,总管整个太医院,从七品;而钱浏阳是从八品的太医丞,太医博士是正九品。一般做到博士一职,就能够让人尊称一声“某太医”了。
所以,内侍刚才称呼她为“徐太医”。
徐清麦有?些?恍惚,她都已经婉拒过一遍了,没想到还真有?她的份?
发生了什么?
两位当事人将制书递给了在旁边翘首等候着的家?人,陷入到了懵逼之中,而拿到了制书的家?里人反应也各有?不同。
柳氏捂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心脏跳动得厉害:“哎哟,哎哟,我这心啊”
她拿出自己的手帕开始擦眼泪,高兴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至于二房的兄弟姐妹们,自然也是高兴的高兴,犯酸的犯酸。
“没想到十三弟竟然立下?了如此?功劳”周纯的亲兄长酸溜溜的道,“陛下?恩德,居然还封了爵位。”
而且,右补阙!这个职位虽然只有?七品,还是从七品,但?是需要经常陪伴皇帝左右,露脸的机会多。很多重臣都是从这个职位上升上去的
也难怪周家几位兄长看得眼睛都红了。
“这里还有?一封呢。”内侍笑眯眯的拿出第三封,是一封小?册子。
周自衡和徐清麦对望一眼,讶异的问道:“还有??”
“这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给二位赐下?的东西,名录在这里,东西到时候会有?内府局着人送来?。”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是从宫中府库走,算是私人御赐,也是帝后?对其恩宠有?加的证据。
不过现在周自衡和徐清麦还没法理解这其中的含义,只是惊喜与居然还能收到礼物。翻开一看,其实也不算太贵重,无非就是一些?布帛之类的东西,都属于?常见之物。
不过,当看到最后?一页时,周自衡的眼睛都直了。
居然是一座宅子!
虽然只是两进的宅院,但?是这可是在长安城,而且是在紧挨着皇城的布政坊。这里和兴道坊一样,是属于?朝廷所有?,不流入到市场,常人想买都买不了,只能通过赏赐获得。
在刚立朝的那几年里,赐宅是常见的事情,周家?的宅子就是赏赐得来?的,但?现在随着长安城的官员越来?越多,空着的宅子越来?越少,宫中赐宅的举动就少了。
他的司农寺丞和中书省右补阙品级都不高,县男也只是最低的爵位,按理来?说是够不上赐宅的。
在送内侍出府的时候,他旁敲侧击了一下?。
内侍露出笑容:“这宅子是皇后?娘娘提起来?的”
这里面还真有?一番故事,
渭水之盟后?,李世民与长孙氏闲话?。
他笑道:“那徐四娘的确是给大唐挣回了面子,你当时不在,没看到劼利可汗和那些?部落首领们震惊的脸。甚至在走的时候,还有?几人前来?问我可否将徐四娘赏赐给他们。”
长孙氏失笑:“草原人骁勇善战,受伤的概率可比咱们这边高多了。”
“我自然不允,”李世民笑道,“也得亏徐四娘已有?夫婿,不然那些?突厥人恐怕就要让我赐婚了。她与周十三,的确算得上是神仙眷侣。”
李世民对这对小?夫妻满意得很,毕竟颜值高、站在一起赏心悦目而且双方都有?本事的年轻夫妻即使在大唐也并不多见。
长孙氏道:“那二哥可要好好的赏赐徐四娘与周十三郎。”
李世民:“梓童可有?想法?”
“上次虽则徐四娘婉拒了进太医院,但?臣妾觉得还是要给她一个太医的名号才好,”长孙氏沉吟道,“这样她出入宫闱与公主府上也更方便。
“至于?上次她所说想要多在外行走积累经验,臣妾倒觉得并不是那么难以解决。到时候让太医院合理分配时间,想个万全之策就行了。”
李世民一想,也的确。徐四娘的优势在于?她是个女人,给后?妃公主们看病极方便,但?若是没有?太医的名号和腰牌,每次都靠传召的话?未免也太麻烦了。
“还有?,臣妾那时听她说起,她的几位学生目前都还住在驿站。”长孙氏又道,“可见周宅似乎挺局促。陛下?不如找找有?没有?符合规制的宅子,有?的话?不妨赐下?去。”
长孙氏意味深长的道:“孙思邈孙道长与其亲厚,若是他日后?来?长安,也有?落脚之处。”
住在驿站、客栈和住在亲厚的后?辈家?中,感觉自然不同。
长孙氏的几个理由完全说服了李世民,一座小?宅子而已,按周自衡与徐清麦立下?的功劳来?看,也并不算是恩宠过分。
他颔首道:“那就按照梓童说的做!”
长孙氏笑道:“至于?周十三郎怎么封赏,那就是您和诸位相公的事情了。”
她从不过问前朝之事。
怎么封赏周十三郎?
之前李世民就让中书省拟稿,房玄龄本来?早就已经拟好了,但?是没过几日,他又把这封稿子从门下?省给要了回来?,打?算重新拟一回。
门下?省给事中魏徵:“房相公为何又要重拟?”
房玄龄对魏徵的态度还是蛮友好的,微笑道:“既然陛下?让周十三明年开春再回江南,那何必再在这段时间里把他拘在司农寺?不如来?中书省给我帮帮忙,那有?个职务行走起来?还是更方便一点?。”
他这几日遣人去司农寺里打?听了一下?周自衡在做什么,居然在给那些?老主簿讲阿拉伯数字,以及推广表格的制法,想来?也是比较闲的。
可他这里正缺人呐!
魏徵想了想,这个右补阙不过是从七品,比司农寺丞还低了一级,且现在朝廷缺人,身领数职的人也挺多,并不算是太显眼。
但?他有?些?担心这段时间周自衡若是在御前行走,亲近到权力中心,会不会迷失了自己,养出骄纵之心。
“只是短短几个月时间,若是连本心都无法坚持,那就说明他根本不值得你如此?看重。”房玄龄不以为意的道。
于?是,魏徵最终还是在那份新的制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房玄龄离开的背影,魏徵的眼神略有?些?幽暗。
他知?道,自从他去了一趟江宁县之后?,周自衡天然就被打?上了他这一派的烙印——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有?派别,但?在世人看来?,他、王珪、韦挺等隐太子旧臣就是一个派系的。
现在,房玄龄来?要走周自衡,是不是也代表了他的善意?
如此?也好魏徵心中暗道。
若周自衡真是大才,他的前途应该更远大,不应该被这些?政治怪象所束缚。
李世民对这封新的制书并无疑问,其他人也没疑问。现在国?库和各仓被突厥扫荡了一遍,空虚了大半,正是无比渴望提高存粮的时候,此?时重赏一位对农事有?功的臣子,没人会反对。
至于?徐清麦虽然女医少见但?前朝也不是没有?,且这样的技术官员一向更看重本事,出身倒是其次。她又刚刚才在渭水河边立下?功劳,因此?也一致通过,无人反对。
夫妻俩的两份制书很快就在三省通过。
当然,这里面的细节和一些?弯弯绕绕,内侍是不会知?道的,他只是告知?了周自衡大概。
周自衡谢过他,给他塞了一个更鼓的荷包。
内侍笑道:“周寺丞太客气了。”
话?虽如此?,在袖中掂了掂那荷包的重量,脸上的笑容都更真了几分。
“润州屯的几位也另有?封赏。”内侍索性一股脑儿的将自己获知?的消息告诉了周自衡,“那位跟着您一起进京的杨姓小?子,升了润州屯的屯副。原润州屯的屯监赵卓,被调去润州都督府做了长史。就连那个屯户也都封了个掌固,有?厚赏!”
周自衡高兴不已。
自己之前对赵卓、杨思鲁还有?齐武说过的话?终于?都成真了!
送别内侍,回到正堂,就见到自己的几位妹妹和孔氏柳氏等人将徐清麦围了个团团转,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问在渭水河边到底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还想着要去解救她,却没想到自己也立刻被几位兄弟和父亲给围住了,都在祝贺他。
大房的一位兄长甚至提议道:“如此?大喜之事,不如我们到平康坊去庆祝一番?”
吓得周自衡连忙摇手:“我就不去了,明日还要早起。”
大房的兄长笑道:“没想到现在十三郎如此?勤勉克己,你以前可最爱去平康坊听曲。”
周自衡感觉到徐清麦的眼神撇了过来?,吓得连连摆手:“兄长可别乱说。你们去,你们去。今日的帐算我的。”
拿钱总能堵住你的嘴!
总之,周家?一派喜气洋洋。至于?喜气之下?,大家?的心里都在想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待到周自衡和徐清麦挣脱人群,回到兰苑的时候,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毛毛细汗,又被熏香一熏,更觉得难受。忙叫来?薛嫂子,让她去嘱咐厨房烧水,打?算再洗漱一遍。
薛嫂子笑着应下?,然后?朝着阿软等人使了个眼色。
几人一共拜下?,大声道:“恭喜郎君,恭喜娘子!”
徐清麦笑起来?,受了她们这一拜,也爽快的道:“这个月的月钱加倍!”
这一下?,兰苑的氛围更加热烈了。
周自衡对她道:“记得写?信去江南,作坊里面的人,月钱也都加倍。”
徐清麦:“对,你提醒我了。”
作坊里的人也需要一视同仁才对。
两人洗漱完,在书房里拿出各自的制书,笑得眼睛都弯了。徐清麦看着上面熟悉的一个个名字,笑道:“这封制书可得好好的保留起来?,以后?说不定能成为传家?宝。”
周自衡挑起眉:“说不定以后?这样的东西多得是。”
“瞧你的得意样儿~~”徐清麦睨了他一眼,然后?叹了一声,“我倒觉得挺惶恐的,以后?或许就没有?那么自由了。”
在民间给人动手术的时候可以让他们先立下?风险告知?书,但?难道给皇帝后?妃们看病之前也能让他们也签吗?
显然是不能的。
在渭水河边为阿史那动手术的时候,长孙无忌也问她知?不知?道如果失败了的后?果,那时候她咬着牙说知?道,会一力承担。但?现在想想,不是没有?后?怕的。
如果失败了,虽然不至于?会被处死,也没有?听说现在有?处死太医的事情,但?肯定有?大麻烦。
周自衡理解她的恐惧,他握住她的手:“不怕,要实在不喜欢,到时候咱们就辞官,不干了。”
他躺在榻上,悠悠道:“到时候,咱们想做的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不如就跟着商队去西域转一转,或者?是出海去看一看。要是你不喜欢到处走,那咱们就和孙道长一样,选一处漂亮的地方,建个宅子,隐居起来?就是。”
徐清麦当然没漏过他说的是“等想做的事情做得差不多了”,她振作起来?。
是啊,现在的这个局面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嘛?她想要更进一步,想要做一些?事情,不然前几日根本就不会站出来?。如今更不能退缩才是。
她靠了过去,同样悠悠的道:“好,等这些?事情都做完了,我们就去隐居。到时候让周天涯出去闯荡。”
周自衡笑起来?,抚着她顺滑的头发。
他其实可以用甜言蜜语的来?安慰她不要怕,有?我在呢,但?是他又不想要那么做。这样的话?太空泛了,而这种复杂的情绪是她自己必须要去面对的。
于?是,周自衡选择了转移她的视线:“不如,咱们来?看看那册子吧。”
徐清麦果然来?了兴趣:“对,对,看看册子。”
刚刚有?人在场,她都没有?细细的看。
两人当即把那册子拿过来?,趴在榻上细细的一条一条逐渐看,这还真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你看这个,”周自衡指着册子上一条,“孔雀罗,我知?道这个,是恒州的贡品,即使是在恒州当地也买不到的。还有?吉贝,是岭南那边的棉布,是用木棉絮织成的。”
“一年四季的布料都不缺了。”徐清麦笑道,“正好我都去看看。”
她想要挑出来?可以做医用纱布与棉布的布料。
“还有?不少的药材。”徐清麦看着册子上长长一串的药材名字,从贵价的人参、三七到便宜的枸杞、当归等等,几乎都有?。她甚至眼尖的发现了“曼陀罗花”的字样,高兴极了。
“居然还有?这个,我要赶紧给孙道长捎过去。”
曼陀罗花在这里并不是很常见的药材,都要依赖天竺那边进口。之前徐清麦与孙思邈是委托陆存中去扬州和广州等地订购,但?数量并不能保证,而且每一批的成色都不一样,这让孙思邈很是头疼。
想来?皇宫中的成色会更好一些?。
“对了。”徐清麦想起来?,“我曾经与皇后?提到过曼陀罗”
莫非是皇后?将这事记在了心上?毕竟曼陀罗并不算是常用的药材,而且这册子上的东西显然是精挑细选过的。
徐清麦不禁有?些?感动。
不说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即使是平等相交的朋友,能够将你所说的话?所遇到的困难都记在心上,也是很难得的。也难怪她能成为历史上鼎鼎有?名的“贤后?”,让人如沐春风。
徐清麦不知?道的是,让自己最开心的那栋宅子也是在长孙皇后?的建议下?才加到这册子上的。
“终于?可以搬出去住了。”她幸福的在榻上滚了一圈,将刚才的惶恐给抛到了脑后?,“虽然你娘现在也没怎么找我的事了,但?还是搬出去会更方便。”
他们想要买个宅子其实不难的,现在两人小?金库里的钱已经足够了。但?难在,如何搬出去?现在的年轻人,除了分家?,一般不会轻易搬家?,否则很容易会被视为不孝。
所以其实徐清麦都做好了在周宅一直住着的准备。
但?现在,宫中的赐宅顺理成章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们完全可以自己搬过去住,而且周自衡并不是长子,无需让周义和柳氏跟着他们一起住。
简直完美!
而且终于?可以让杨思鲁他们不用再住驿站,住到自己家?了。尤其是刘若贤和莫惊春,自己身为老师带他们来?长安,却让他们一直住在驿站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她本来?还想着让他们带着莲娘找时间搬到桂苑来?,但?现在终于?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了。
“明日恰好是休沐,咱们去看看宅子吧?”徐清麦提议道,“正好也可以量量房,然后?看看里面缺什么东西。”
周自衡也兴致勃勃:“去,带上他们几个一起。”
徐清麦:“而且咱们还可以逛逛长安,来?了好几天,居然还没有?出去逛过!”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甚至连早膳都没用,两人就带着周天涯还有?一众仆人浩浩荡荡的出门逛街了。
正房的柳氏正在喝着麦粥,听到了后?竟然心平静气:“他们俩要去逛那就去吧,这样的事情就不用再来?向我汇报了。别天天盯着兰苑,这院子里的事情多得很。”
以后?两人都是要去衙内点?卯的,难不成还每天来?说一遍?
被她说了一通的丫鬟很委屈:不是您让我盯着兰苑的吗?
柳氏可顾不上去关心一个丫鬟的情绪,她神清气爽,只要想想昨晚大房孔氏和大房那几个儿子羡慕中带着嫉妒的表情,就觉得自己早上还能再喝一碗粥。
“我看以后?谁还敢笑话?我?”她对夏妈妈道,“就算我的儿媳妇是市井出身,可如今她是太医!”
而且还是能经常见到皇后?皇妃们的那种!
夏妈妈笑道:“恭喜娘子,苦尽甘来?。”
柳氏满足极了:“夏妈妈,还是得听你的。之前我就是被那王婆子给误导了,才对徐四娘有?了诸多误解!”
像柳氏这样任性自我的人是不会反省的,只会把一切归咎于?外人外物。
她现在提到王婆子只恨得牙痒痒,觉得之前的一切都是这个刁奴在自己面前搬弄是非,才让她与自己的儿子生出这么多嫌隙来?。母子俩人之间的感情至今都没恢复到从前。
“来?人,把王婆子给我叫来?!”不骂她一顿,难消柳氏心头之怒。
另一边,徐清麦他们乘坐的马车已经来?到了通化坊内的都亭驿。
第093章 第 93 章
杨思鲁与莫惊春等人匆匆赶来, 皆春风满面。
“寺丞!徐太?医!”杨思鲁对两人拱手道,称谓也变了, 显然已经知道周自衡和徐清麦被封了什么官。司农寺丞比右补阙要高一等级,那自然是?称呼他为寺丞。
“杨屯副。”徐清麦也笑眯眯的对他打?招呼。
她对一直跟着周自衡的这个年轻人很有好感,不多话但是?很靠谱。
周自衡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感慨:“我早说过,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
知道杨思鲁和齐武他们升官,他甚至比听到自己升官还要更加高兴。尤其是?杨思鲁,那是?从一开始就义无反顾跟着自己的人,已经如兄弟一般。
杨思鲁露出微笑:“寺丞,我早就得到我想要的了。”
官职对他来说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的。
杨思鲁有些担心?:“您如今又?是?寺丞又?是?右补阙,那不会回不了江南了吧?”
“能回, 我的制书?上写着要总管江南道屯田呢。”周自衡苦笑道, “不过要等到明年开春再走?了。索性现在屯里?面也没什么大事, 不如你就留在京城,到时候与我一起回去。”
杨思鲁立刻道:“愿为寺丞效劳。”
在如今, 一些品级低的官员子?弟会去给王公、高官担任侍卫和手下, 被称为“色役”。虽然听上去是?徭役,但实际上大家趋之若鹜, 甚至只有五品官与以上的子?弟才能抢到这样的好事——毕竟, 可以成为高官心?腹,日后有人相助,仕途上也可以走?得更轻松一些。
周自衡虽然还离高官远得很,杨思鲁也不是?五品官员的家庭出身, 但类似的追随在官场中也并不少见, 并不会惹来什么闲话。
另一边,徐清麦也在和莫惊春、刘若贤等说话。
“等我先去太?医院问问, 是?不是?也能带着你们一起去”徐清麦说道,“作为学生应该没问题,但品级什么的你们就暂且先别想了。”
太?医院中是?有很多来自各地?的学生的,因此她觉得大概率没什么问题。
刘若贤激动的道:“老师您就放心?吧,老师,我们绝不好高骛远。”
开玩笑,若是?她阿耶和娘亲知道她能进太?医院,即使只是?学生都得去祖宗面前?烧个高香才行。
莫惊春也连连点头。
“到时候你们就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徐清麦一边走?一边和他们说道,“不过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我们都不知道那宅子?里?现在是?什么样子?,等待会儿咱们一起去看看。”
“行!”刘若贤和莫惊春对望了一眼,都满怀欣喜。
住在都亭驿其实挺好的,地?理位置方便?而且条件各方面都不错,但这边往来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作为没有品级的两个人需要时刻谨慎,就怕冲撞到了贵人,给老师惹来麻烦。
“莲娘怎么样了?”
徐清麦推开门,就看到一个穿着襦裙的七八岁小姑娘正端端正正的坐在窗户前?练字,旁边有一位仆妇在守着她。这是?之前?徐清麦为他们几个请的,总不能让刘若贤一个未婚少女和几个未婚男人去照顾莲娘的生活起居,正好还可以帮他们把生活上的杂务都给做了。
莲娘看到她进来,有些羞涩的笑了笑,然后站起来对她行了一个万福礼。
这小姑娘救回来之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又?养了一段时间,明显是?个娉婷小佳人,而且一手字写得很不错,一看就是?父母花了心?思教?导的。
一想到这里?,徐清麦就更觉得人贩子?该杀。
莲娘很喜欢徐清麦,刘若贤都有点吃醋:“我还看到她在绣荷包,说是?给老师您绣的。哼,我都没有,亏我每天和你在一起。”
莲娘只是?因为心?理因素讲不了话,耳鼻喉并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是?能正常和人交流的。她听了之后大急,连忙用毛笔在纸上写道:
“若贤姐姐,我也准备了你的。”
她生怕刘若贤是?真?的生气?了,越想越难过,眼眶里?蓄起了泪水,吓得刘若贤赶紧道:“你这傻妮子?,我是?和你开玩笑的!别哭,别哭,哭了可就不好看了。”
徐清麦好笑的看她手忙脚乱的哄莲娘,该,让你乱说话。
不过,莲娘这小姑娘的确是?乖巧得让人心?疼。
周天涯刚才在室外磨蹭,现在终于自己踉踉跄跄的进来了,然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就往莲娘的身边凑,想要去牵她的手。
姐姐香香,喜欢。
她甚至主动伸出手来要求抱抱。
徐清麦连忙阻止女儿,伸手将她抱了过来:“周天涯,你有没有数啊?姐姐那么瘦,怎么可能抱得动你?”
周天涯自从有了周自衡这个饲养员之后,营养水平直线上升,现在已经成为了长辈们最喜闻乐见的小宝宝,胖乎乎的,和年画娃娃一样。徐清麦觉得再过几个月,她可能就要抱不动她了。
好在她的身高也不错,并不是?肥胖,不然徐清麦就要让她和自己的小零食们说再见了。
莲娘对着周天涯露出笑容,但是?看到徐清麦和她亲昵的模样之后又?有点难过。
她也想自己的娘亲和阿耶了。
徐清麦敏锐的发现她的神情?变了,便?把周天涯塞给了一旁的阿软,然后让莲娘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我们已经去写信给你的父母了,只不过从洛阳过去需要时间,现在应该还没到。
“你不要着急,先跟着我们一起,我估计过个一两个月,你就能见到你的父母了。”
莲娘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又?跑到桌子?边,在纸上写道:“徐大夫,我的手术什么时候可以做?”
徐清麦看出了她眼中的期待和渴望,小姑娘一家估计被这个事情?困扰了很久。
“你现在还太?小了,也要等你的父母到了之后,取得他们的同意才能做。”她道,“你放心?,这个手术其实不难的,你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至于你的声音”徐清麦沉吟了一下,“你不要急,越急可能心?理压力越大,你放轻松,说不定哪天忽然就恢复了。”
莲娘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在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情?之后,还能遇到徐大夫他们这么好的人。
徐清麦高兴的牵起她的手:“你什么都别想,今天就跟着我们好好的出门去玩吧!”
刘若贤欢呼起来。
终于可以好好的逛一下长安城了。
长安,这座承载了无数华美篇章与梦想的城市,终于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显露出了自己真?正的面容,以超越了想象的现实场景和声势浩大的热情?对他们敞开了怀抱。
即使是?对于周自衡和徐清麦这样来自于后世繁华都市,目睹过无数城市奇观的人来说,长安城依然可以称得上是?巨大的伟迹。当他们来到东市之后,立刻便?察觉到想用一天的时间来探索这座城市的想法简直就是?狂言。
他们今天可能连东市都走?不出来。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三百六十行,在东市是?具现化的。和洛阳一样,这里?的每一条街就是?一个行当,大家都聚在一起做生意,也方便?顾客们挑选。前?面为店,开门迎客,后面为邸,用作货栈。
金银行、布行、果子?行、米面行、铛釜行、菜行、肉行、药行
这些行街形成一张巨大的棋盘。
徐清麦毫不怀疑自己会在其中迷路。东市这边挨着的都是?权贵宅邸以及朝廷机构,卖的东西?也更高大上,她的原身徐四娘都从来没来过。
周天涯被薛嫂子?抱在怀里?,第一次见到如此世面,看到什么都觉得好奇。
不过,她最馋吃,被路边炉子?烤出来的饼香到不想走?,伸出手去一直拉着周自衡的袖子?,嘴巴里?不停地?道:“饼!饼!”
周自衡好笑的看着她:“看看你这着急的样子?。不应该啊!”
难道她的好东西?还吃少了?
不过那饼烤出来的确是?很香。
小二看到这一行人,热情?的招呼:“贵人,可要买一点胡麻饼?我家这胡麻饼,在整个长安城都是?有名的。”
他这话倒也未必是?假,毕竟那炉子?外边已经被围了好几层了。
周自衡颔首:“先来十个。”
徐清麦:“够吗?这么多人呢。”
“别吃太?多,待会儿再去吃点别的。”周自衡在这件事上显然很有经验。
这家的烤饼显然非常专业,用砖和泥灰砌了炉子?,很像他们以前?在西?北某个省份看到的烤馕。不过,它?叫胡麻饼,那显然应该就是?从西?域传过来的。
“咱们家到时候也砌个这样的炉子?。”周自衡研究了半天,对徐清麦说道,“到时候可以来做一下烤鸭与烧鹅。”
之前?在江宁县他们也砌了一个,但还没用上几次就启程回长安了。
徐清麦还能说什么,当然是?鼓励他:“你看着办,这样的事情?交给你我放心?。”
她只管吃就好了。
待到开炉的时候,师傅不顾高热,直接用手将里?面的饼拿出来,一股浓郁的芝麻以及麦子?粉烤熟的香气?顿时以他为圆心?向四周弥漫开来。
趁热咬一口,饼皮非常酥脆,咬在嘴里?甚至能发出咯吱的响声,然后掉下细细的渣来。里?面一层薄薄的肉馅,又?增添了脂肪的油香气?和咸鲜味。
徐清麦让薛嫂子?把周天涯放下来,自己先吃。
她把手中胡麻饼掰成小块,吹凉了放到周天涯的口中。周天涯长出了几颗门牙,已经可以直接拿着鸡腿啃了,吃这么一点点烤饼不在话下。
小女孩显然也觉得十分美味,眼睛都瞪大了一圈,看得徐清麦忍俊不禁。
而周自衡吃着吃着就找到了一条商机:“等辣椒可以成规模种植的时候,可以开个做辣酱的作坊,把辣酱卖过来。”
现在那一小片辣椒地?最多只能供应自家的吃用,剩下的都需要作为种子?。
说到种子?,东市是?有专门的种子?行的,周自衡决定带大家去看看,徐清麦自然没意见。而剩下的人第一次来,看什么都新鲜,去哪儿都行。
薛嫂子?走?在后面对阿软道:“别人家的娘子?都是?去看个金银行,布行,咱们家郎君和娘子?倒好,先就奔着种子?行去了。”
阿软悄悄的道:“我猜看完种子?行,接下来会去药材行。”
薛嫂子?终归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东市的种子?行规模并不算太?大,占据了一条小街,而相邻的大街则是?米面行的地?盘。几十家店铺开在一条街上,卖的还都是?类似的东西?,让杨思鲁看了啧啧称奇。
“还是?有点区别的,”周自衡道,“除了一些常见的,每一家的货都不一样。”
这家专卖越州的特色作物种子?,那家专卖幽州的种子?,每一家都有自己独特的货源渠道,甚至是?每一家的背后都站着各地?的世家豪族。而在胡商更多的西?市,这样的划分就更加的明显。
在东西?市,每一个行当又?都有自己的行会,会推选出来行首。这种行会俨然就是?一个个小小的帮派,于是?,就形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可以说,这里?的复杂程度不比朝廷低,周自衡越看便?越觉得有意思。
“北方还是?吃麦和吃粟的多啊。”杨思鲁的感叹将他拉了回来,“大部分都是?卖麦种的,卖稻种的少。”
“水土所限,关中陇西?河东都的确更适合种麦。”周自衡道。
杨思鲁好奇的问他:“寺丞可懂种麦?”
“不如水稻熟悉。不过一些基础的知识也略懂得一二。”他后世和水稻项目打?交道更多,但小麦毕竟也是?最主要的粮食作物之一,他也接触过不少。
周自衡在种子?行花了不少的钱,看到新鲜的稀奇的种子?就想要买过来种一种,看看和后世有什么区别。原本种子?行的掌柜们都不是?很想要来搭理他——来这儿逛的大多数都是?各大府上田庄上的管事与采买,像他们这样穿着体面带着仆佣的一看就是?贵人,大概率是?误入或者来看热闹,掌柜们笃定了他不会买。
却没想到,这是?个大客!
周自衡尝试着问:“有棉花吗?”
掌柜:“棉花为何物?”
周自衡形容了一下,掌柜摇摇头:“既然贵人知道它?生在高昌,那不妨去西?市找一找。”
周自衡又?问:“那玉米呢?红薯呢?南瓜?”
掌柜:贵人你是?来找茬的吗?
“送到兴道坊的周宅。”随喜麻溜儿的记下了周自衡买了些什么,然后给了定金,又?给了地?址。显然这样的事情?他以前?没少做。
“行嘞!”掌柜忘记刚才说周自衡找茬的话,笑得满脸开花,“周郎君慢走?。”
随喜差点忍不住对他说一声,要叫周寺丞。
算了算了,郎君说了要低调一点。他的心?中飘了飘,想着下次再来留地?址的时候,或许就要换成新地?址了,到时候应该说补阙府上还是?县男府上呢?
随喜的心?里?美滋滋。
不出阿软所料,逛完了种子?行和米面行,徐清麦抬脚就去了药材行。
药材行的占地?面积也很大,几乎赶得上米面行了。徐清麦数了数,大概能有五十六家店铺,规模宏大。不过,只有药材行,除了几家大店之外,并没有设坐堂大夫。
徐清麦一想就明白,这里?的药材行有点像是?后世的批发市场,为长安城内和附近县城的医铺提供药材。而有坐堂大夫出诊的医铺一般都开在有百姓居住的里?坊内。
她问了好几家有没有曼陀罗花,但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
“那是?天竺来的舶来品,”有掌柜告诉她,“贵人您得去西?市那边,那边有。”
徐清麦和周自衡对望一眼——懂了,奢侈品来东市买,进口货去西?市找。
她倒没有像周自衡一样狂买药材,只是?选了几样少见的打?算到时候给孙思邈寄过去。
一行人逛累了,便?去了旁边的食肆一条街,找了家店准备好好坐下来吃个饭。这边的食肆都装修高档,显然迎接的也都是?来自附近里?坊的贵客们。
周自衡凭着周纯的记忆,选了一家印象中味道还不错的,没想到一进门,那小二就认出他来了。
“十三郎君!您可是?好久没来了!”他又?看到跟着周自衡后面的一行人,“是?单独给您一个雅间还是??裴郎君和史郎君他们也在二楼。”
周自衡:很好,遇到熟人了。
他微笑道:“给我一个雅间就好,我们人多。”
“好嘞,那您随我来。”小二恭敬的带他们上楼。
待到落座之后,徐清麦揶揄他:“十三郎君果然是?交游广阔啊,吃个饭都能遇到熟人。”
周自衡摸了摸鼻子?,和她悄声说:“这裴郎君应该是?司空裴寂的孙子?,我和他以往的确是?认识,但也只是?泛泛之交,并不是?很熟。不过那位史郎君,倒是?挺熟的。”
他脸上露出一丝讽刺之意:“只是?后来我被赶到江南,就立刻变得不熟了,再无往来。”
周纯去江南的时候,来送他的朋友寥寥无几,显然都局限于狐朋狗友的范畴。
徐清麦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惜,他们想要清净,别人却不想让他们清净。
不多会儿,雅间的房门就被敲开了,有仆佣过来相请:“十三郎君,我们裴郎君听闻十三郎君回到长安,想请您过去喝杯水酒。”
周自衡淡淡道:“今日我与家人一道,并不方便?,还请替我谢过你们郎君的好意。”
那仆佣没想到周自衡会拒绝,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门口,在随喜过来关门时这才讪讪的转身走?了。
雅间内,刘若贤嘀咕道:“哪有这样来请人的道理?”
徐清麦颔首:“确实。”
如果真?是?朋友相交,要不就拜帖递到府上,约好时间或者直接上门。就算是?偶尔遇到,也该是?自己过来,而不是?让仆佣来跑这么一趟。后者的整个过程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倨傲。
周自衡并不在意:“不用理。”
既然不是?真?心?的朋友,他也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就在他们隔壁的隔壁,听到回来的仆佣汇报后,室内陷入到了一阵沉默。
有人不满的道:“裴五郎,周十三这是?不给你面子?啊!”
裴五郎的脸色虽然不太?好看,但也只是?一瞬间,立刻就恢复了原本的温文尔雅:“他与家人一起,的确是?不方便?。算了,咱们继续喝酒。他若是?这次能在长安城久待,日后自然还有机会。”
他从家人的口中听说了这次周十三郎回来貌似是?立下了什么功劳,说不定会有封赏,所以并不想因此与周十三交恶。甚至心?中还隐隐有些后悔,自己该亲自去一趟的。
但,转念一想,周十三不过是?在江南管着屯田,能有多大的功劳?
如此,裴五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坐在他下围的正是?那位史郎君,他闻言立刻站起来道:“难得大家聚在一起,我去将他请来,我就不信,他连这么个面子?都不给。”
说完后,端着酒盏就出去了。
裴五郎笑了笑,也没有阻止他。而其他人的脸上都浮现出看好戏的神色。
史郎君敲开了雅间的门。
周自衡有点烦,都已经说清楚了,还过来干嘛?不过看到是?他之后,表情?顿时变得似笑非笑起来。
“史文清!”
这位史郎君,父亲也同样是?侍郎,之前?和周纯的关系最好。周纯和家人闹着要娶徐四娘,要死?要活的时候他可没少出主意。但是?,也是?他,在周纯被家族放弃之后,就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周十三!”史文清露出笑容,在眼神掠过徐清麦与周天涯等人之后,又?变得有些微妙,“裴郎君在隔壁,为何不过来和我等喝酒?”
周自衡啪的一声放下筷子?,看向他:“史文清,几年不见,你怎变得如此无礼?”
史文清张开嘴,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你我兄弟相称,高低你得对她喊一声嫂嫂。”周自衡指向徐清麦,面色不悦,“视而不见,这就是?你史家的礼数吗?”
史文清看向徐清麦,脸都青了两分。竟然要他叫一个丰邑坊出身的女子?叫嫂嫂?他刚才眼神掠过她又?无视她本来就是?故意。
徐清麦好整以暇,等着他叫自己一声嫂嫂。
“嫂嫂。”史文清最终咬着牙喊了一声。
徐清麦对他扬起下巴,微微的点了点头。
史文清气?得牙痒痒,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时,周自衡又?将周天涯抱在了怀里?:“这是?你侄女,第一次见面,给你侄女的见面礼呢?”
史文清:周十三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耻了!
但这的确就是?现在的礼数,他如果不想被人笑话史家的教?养,那就也只能给。他狼狈的在身上摸了半天,还好在荷包里?找到了一个小金锞子?,给周天涯递了过去,挤出一个笑容:
“给,叔叔的见面礼。”
周自衡这才放过了他,让他坐了下来,问他道:“几年不见,你现在如何?”
史文清一听他问这个,得意的道:“你不如猜一下我现在领了哪里?的差事?”
周自衡一听,知道这差事必然是?不错,对方已经开启炫耀模式。
他沉吟了一下:“吏部?”
史文清的父亲是?吏部侍郎。
史文清摇了摇头。
“比吏部还好啊”周自衡笑道,“那总不可能是?尚书?省中书?省和门下省吧?”
史文清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以一种充满了优越感的口吻道:“中书?省!我现在是?中书?省的主事,待明日便?要去当差了。”
周自衡口中的茶差点没喷出来。
第094章 第 94 章
史文清以为他是被自?己震惊到?了, 傲然一笑?。
“中书省主事虽然只有八品,但好歹也是中书省啊。那可是比吏部好多了, 你说是吧?”他看向周自?衡,状似关?心?的问,“你大伯还不打算把你从司农寺里捞出来?呢?你也是,和他说几句软和话,认个错不就行了”
言语中充满了怜悯之情,那无处不在的优越感。
周自?衡笑?着打断他:“中书省的确是不错,很不错。来?,祝你高飞。”
他倒是真有些意外。即使只是一个八品主事,中书省也不是那么好进的,看来?史家绝对是下了大功夫了。
可能?走的就是裴司空裴寂的路子?
隔壁跟着裴五的那群人, 他大概也都知道有哪些, 只能?说都是一些二代纨绔子弟, 而且不是家族着力培养的那种,正儿八经出仕的不多, 大多数只知道斗鸡走狗, 吃喝玩乐。
他的原身周十三原本就属于这个圈子。
他们身处于权力阶层之中但又还没触及到?核心?,所以, 既不知道昨日的封赏, 也不知道他是被陛下召回的长安。否则,早自?己端着酒盏过?来?叙旧了。
就是这么的现实。
周自?衡把茶杯递了过?去和史文清的酒盏碰了一下:“至于司农寺,我待着也挺好,就暂时不换了。”
史文清:“你还真种田种上瘾了啊?江南就这般好?真不想回长安了?”
“种田挺好。”周自?衡很谦逊, “至于江南, 哪能?和长安比?不过?是求个安稳罢了。”
史文清打量他,将他的谦虚视为了示弱。
他从隔壁特意过?来?, 为的就是这一刻。
他之前与周十三郎待一起?,因自?己容貌普通,对方容貌出色,每次出去都要被他给压一头,这让史文清无比的气恼。大家出身一样,文才?也都差不多,凭什?么?
所以当周十三看上了一个市井女,和家里闹翻的时候他在一旁唆使着出了不少馊主意。果?然,周十三虽然如?愿以偿但也成功的被贬到?了江南。
他隐蔽的看了一下徐清麦,心?中却?又燃起?嫉妒之情明明当时是他先看上这个沽酒娘子,却?没想到?这不知好歹的女人理都没理他,却?为了周十三要死要活。而如?今,还依然如?此花容月貌
不过?,再美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丰邑坊出来?的。如?今他已经和范阳卢氏的一位旁支娘子订下亲事,又马上要去中书省,这才?是正儿八经的走上人生巅峰!
史文清只觉得心?中多年的憋屈已经在今日一扫而空,神清气爽。
“与我去和裴郎君喝一杯酒吧。”他对周自?衡道,“他是司空裴寂之孙,和他打好关?系,以后你想要调出司农寺还不是裴司空一句话的事情?”
周自?衡先谢过?他,然后断然拒绝:“今日实在是不便,我就不去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史文清眉毛一皱,本来?还觉得他有点不识抬举了。但转念一想,在周自?衡走后,自?己好不容易才?和裴五郎混熟,攀上了关?系,如?今又巴巴的把他介绍过?去干什?么?也是傻。
当即,他也不再劝,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道:“你可想好了啊,我估计你在长安也待不了多久,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周自?衡举起?茶杯一饮而尽,朝他示意了一下,言下之意就是送客。
史文清没好气的出了雅间,拐到?了隔壁,泛起?有点谄媚的笑?容:“周十三带着他那新娶的妻子和小孩在呢,的确是不方便。”
裴五郎一笑?,虽然心?中有些不爽,但也没怎么在意:“行了,人家现在是从江南回来?探亲,的确是没什?么时间再和咱们在一起?玩,何必强求。”
“也是,都不是一路人了,强求也没意义。”有其他郎君笑?起?来?,显然领会到?了裴五郎言语中的意思。
裴五郎喝了会子酒,不知怎的,心?里一直都放不下,老?觉得周自?衡从江南回来?领功一事有点蹊跷。多大的功,需要专程召回来?领?
也怪他,当时听到?祖父说起?的时候没有细问。
一想,裴五郎悄悄的召来?仆佣,附在耳边对他说了几句。
另一边。
徐清麦在史文清走了之后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你俩倒是成为了同僚,不知道他明天看到?你会是什?么表情?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周自?衡喊冤:“我若是告诉他我成了右补阙,那他肯定觉得我吹牛都不打草稿,又要解释半天,何必呢?”
徐清麦怀疑的看着他。
真的是这样吗?真的不是出于自?己的恶趣味,想要在明天看看史文清的反应吗?
周自?衡真诚的看向她:“比珍珠还真。”
她想起?一件事情,看其他人都避在窗边津津有味的看街景,轻描淡写的道:“那个史文清,曾经还来?言语骚扰过?徐四娘。当然,没得到?回应。”
事实上,徐四娘害怕极了,当时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去酒坊。
后来?,才?有了她和周纯的事情。
周自?衡瞪大眼睛,想起?史文清刚进来?时打量徐清麦的眼神,顿时生出厌恶:“早知道就不对他那么客气了。”
“可以了。”徐清麦笑?眯眯的拿起?周天涯手中的小金稞子,对她道:“今天这顿饭,算是你那位史叔叔请的,大家想吃什?么,尽管点。”
周自?衡也笑?了出来?:“对,随便点。”
点倒是点了很多,但大家最想念的还是之前周家的饭菜。
刘若贤看着自?家师公:“还是酸菜鱼最好吃。”
杨思鲁默默的在旁边道:“红烧肉,红烧肉最好。”
莫惊春摸了摸鼻子,他来?得最晚,没在老?师家吃过?几次饭,但也同样印象深刻:“我最喜欢吃蟹黄汤包。”
将那个软乎乎的包子戳个小口,将喝了里面鲜美至极的汤,再吃一口混合了麦皮和蟹肉馅料的包子,简直是人间至味。
徐清麦讶异的看向他:“你倒是会吃的。”
周自?衡哈哈大笑?:“这有什?么难的?等?搬了家,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一行人吃饱喝足之后,随喜想要去结账,但是很快就上来?了,对周自?衡说道:“郎君,掌柜的说裴五郎吩咐,咱们的账已经挂在他头上了。”
随喜忿忿不平:怎么的?是觉得他们吃不起?吗?
周自?衡挑起?眉:“既如?此,白吃了一顿,也挺好。”
他隐隐猜出了裴五郎的心?思,这人倒是比史文清要聪明。
从食肆出来?后,原本他们还想着要去西市再转转,康有德的铺子在那边,之前他在信中写了自?家商行在洛阳与长安的地址,让他们到?了后务必要与他联系。
但一看太?阳的位置,就知道今天恐怕是去不了了。不管是东市还是西市,晚上都不开门的,日落之前会击鼓,然后整个市场关?门,和里坊一样。
于是,徐清麦道:“要不还是先去看看那栋房子吧。”
大家也都没有意见。
这时,她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下意识的喊了一句:“徐子呈。”
那个从店铺里走出来?的人不是她那弟弟徐子呈又是谁?徐子呈迷茫的回过?头来?,看到?是自?家姐姐之后,眉开眼笑?:“四姐!四姐夫!”
徐清麦喊住他,狐疑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边都是一些布帛行,徐子呈来?这里干什?么?她记得他说过?他是在给两家西市的金银铺子做账。
徐子呈道:“这边有家布料行也想找个人来?做账,便找到?了我,我今天就是过?来?看一看。”
徐清麦蹙眉:“真的?”
“四姐你怎么和二姐一样啊,”徐子呈无奈的道,“我还能?惹出什?么事来??”
“你四姐也是担心?你。”周自?衡道。
徐子呈敷衍的点点头:“知道,知道。那你们今日是来??”
“来?逛一逛。不过?马上就要走了。”周自?衡邀请这个小舅子,“我们要去看新宅,你要不要一起??”
片刻之后——
马车上,徐清麦和徐子呈都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半晌,徐子呈才?开口:“四姐,你是说你成了太?医?而且陛下还赐给了你们一座宅子?”
徐清麦纠正他:“这座宅子应该不是赐给我一个人的,然后”
她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对,我的确是成了太?医。”
徐清麦觉得有些头疼,她上次回娘家时只是稍微提了提自?己在去江南的路上认识了一位胡僧,打算以这种循序渐进的方式将自?己会医术的事情告诉娘家人。只是没想到?,哐当一声,一下子就成太?医了。
于是,事情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安氏、徐二娘、徐子呈对徐四娘是什?么样的人清楚得很,就算是几年不见,但这么大的转变也是很难说得清的。
徐清麦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徐子呈,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对面的这个年轻人,兴奋的挥了一下手臂:“四姐!你这也这也太?厉害了吧!”
徐清麦捂住了自?己的脸:行吧,其他两个不说,糊弄一下徐四娘这个傻弟弟还是可以的。
周自?衡忍俊不禁。
待到?了布政坊,徐子呈先抱着周天涯下去了。
马车上只剩下周自?衡和徐清麦,他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你看他不是相信了吗?”
徐清麦闷闷的:“我不是担心?这个。”
她的这几年的生活有迹可循,她们最多就是会怀疑她在这两年里到?底遇到?了什?么,应该不会怀疑她的身份的。徐清麦担心?的是,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没有主动说,安氏和徐二娘说不定会想些什?么。
她担心?她会伤害到?她们。
“其实终归是我还没有把他们当成真正的家人。”徐清麦叹了一声。
她能?感受到?安氏和徐二娘对自?己的关?心?,她想要亲近她们,但是内心?深处又觉得这份关?心?是针对徐四娘而不是针对自?己的,对此只想要逃避,还有些惶恐。
周自?衡大概明白她心?中的纠结。他知道徐清麦的父母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而且各自?都有家庭,她的亲缘其实很浅薄,所以并不擅长处理这样的关?系。
但周自?衡觉得徐二娘和安氏的为人都不错,或许这正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可以弥补她曾经缺失的部分。
不过?他并没有主动去说什?么,只是沉吟了一下后建议道:“不管如?何,我觉得你应该这两天找个时间回一趟丰邑坊,主动坦白。”
“我知道。”徐清麦点点头,然后有些烦躁的起?身跳下了马车,“先不说这个,先看房子。”
周自?衡在后面心?惊胆战:“你小心?一点,别?崴了脚!”
布政坊的位置非常好,紧挨着皇城,而出了坊门隔一条街就是西市。萧瑀、殷开山等?开国?功勋们的府邸都在布政坊。李世民赐给他俩的宅子就挨着萧瑀的宋国?公府。
当然,宋国?公府占据了整整大半条街,是五进的大宅院,而这座宅子不过?两进,还不到?国?公府的三分之一。
但,周自?衡和徐清麦仅仅是看到?门头就已经很满意了——这座宅子的门头鲜亮,砖瓦都在,门也没掉漆,显然保存得还不错。
要知道,这些里坊里还空着的宅院并不是朝廷修建的,大多是从前朝收缴的,有的是主人犯了罪被砍了,有的则是主家直接消失在乱世里再也不见踪影。所以,很多宅子在没人住之后保存得并不好,几乎和废墟没什?么区别?,要整修的话是个大工程。
门房看到?他之后,眼睛一亮:“可是周补阙?”
周自?衡有些意外,点头道:“正是。”
“哎哟,昨日任主事就吩咐过?我,如?果?周补阙过?来?就让我赶紧把钥匙交给你。”门房笑?道,然后拿出一串铁制的钥匙。
这宅子在还没赐下去之前归工部管理。
“任主事?”周自?衡立刻想到?了一个事,“可是任平任主事?”
“是,就是任主事。”
徐清麦也记起?来?了,恍然大悟,是那个当时春巡时,在船上遇到?被鱼刺卡住的那个小男孩的父亲,当时他的确是说自?己在工部担任主事。
“任主事说您先拿钥匙,等?明日再去工部拿一下房契就好。”门房交代道。
周自?衡知道这应该是承了任平的情,给自?己省了功夫,对徐清麦道:“改日得去登门拜谢才?是。”
“应当的。”
门房移开厚重的门栓,将大门打开。这门许久未开了,发出了吱呀一声响动。一行人面带兴奋之色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二进格局的宅子,因此徐清麦觉得很是亲切,它的布局和江宁县的周宅差不多,只不过?风格更加偏北方,看不到?竹屋这样的建筑,以木梁木柱加上砖石结构为主,阳光照进来?很是敞亮。
除了屋檐梁柱上的雕刻很是精美之外,并没有什?么过?于奢华之处,也就不用担心?有什?么地方逾制,否则拆起?来?麻烦。
周天涯自?从进来?后就坚持要下来?自?己走,在屋里屋外好奇的跑来?跑去,时不时的还摔一跤。阿软跟在她身后,眼疾手快的将她扶起?来?。
“没关?系,让她自?己爬起?来?就好。”徐清麦从不介意这样的摔倒,孩子嘛,就是看得再仔细也难免会有磕磕碰碰。她笑?眯眯的看着周天涯:“你喜欢这里对吗?”
周天涯听懂了,点了点头。
这里宽敞,可以到?处跑,喜欢。
“那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周天涯这次口齿清楚,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句:“好!”
周自?衡带着杨思鲁在细细查看各处的木制结构和木地板,是否有虫蛀,是否腐坏。这些木头经过?了时光的浸润后,显露出从容,光泽温润,有一种不动声色的优雅。
“只有一两处需要修缮,”杨思鲁对这个比较在行,拍了拍手站起?来?,“算是保存得很好了。”
周自?衡也很满意:“那就等?明后日来?量好尺寸,去定家具了。”
之前在江宁县,因为不知道要住多久,他有很多想法都没有实行。而这座御赐的宅子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自?己在长安甚至是大唐正儿八经的家了,自?然要好好的捯饬捯饬。
门房听了后笑?道:“您随我来?。”
他带着人来?到?一处厢房,整整几间房,打开门一看,里面都堆了满满的家具,什?么漆雕云母屏风、酸枝木坐床、月牙凳等?等?,而且品相保存得都还不错。
“这些都是这宅子里的,”门房道,“任主事说了,既然宅子有主人了,这些就一并留下了。”
周自?衡大喜,这还真是帮到?他了,可以省下他不少功夫。可以先搬进来?,然后这些暂且用着,再慢慢的去定制家具,添置物品就行。
徐清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中涌起?喜悦之情。
一群人又把后面的那一进连带着花园给看了,发现这宅子其实比江宁县那一座要更宽敞一些,花园更大,房间数也更多。
徐子呈根本都没有去过?周宅,这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大最华丽的宅子了,他一边看一边在艳羡的感叹:“这宅子可真好啊,房间那么多!”
“其实也就堪堪够用。”徐清麦却?觉得还小了些,现在家里人多,再多两个就住不下了。
周自?衡在旁边听着他们的聊天,失笑?的摇了摇头。
这两姐弟啊这段对话但凡换个心?思重的人来?听,脑子都得多绕好几圈。可偏偏他们俩,都真的只是单纯的在表达自?己的想法,并不掺杂其他。
看完房子,他们先将徐子呈送到?了丰邑坊的门口。
“四姐真的不进去吗?阿娘这几天还在念叨你呢。”徐子呈跳下马车。
“我今日先不去了,待会儿赶不上里坊关?门。”徐清麦掀开车帘,然后犹豫了一下,“你与阿娘还有二姐说,待我休沐那日就回家,到?时候她们想知道什?么再来?问吧。”
徐子呈:“行。”
待到?他消失在里坊门后,徐清麦轻轻叹了口气。
周宅。
王婆子从正院出来?,原本挂着的笑?容一下子就不见了,立刻变得阴沉起?来?。她从两边的夹道走到?宅子的最后头,这里有着一排排低矮的平房,是仆佣们住的地方。
那些在各房得宠的仆人们,或许能?住在院子里的厢房内——往往也只有娘子和郎君们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们和心?腹小厮能?有这个殊荣。像王婆这样成了家的除非升到?管事或者是自?家的孩子有了出息,否则就只能?住在这样狭小的平房里。
每次回来?看到?这样的房子,王婆都很想念自?己在江南时住的宽敞房间。
“哎哟,王婆回来?了?”有正在浆洗衣物的几个婆子看到?她之后扬起?声音道,“娘子不是叫你去了正房吗?可是要把你调到?十三郎君那边去啊?”
“是啊,要是有了消息可得要通知我们。”
昨日十三郎得了封赏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周宅,而且他们还得了宅子,迟早要从这里搬出去住。有许多仆人都很想要跟着十三郎过?去——眼看他要起?势,自?然是要先去占了位置,说不定以后也能?混个心?腹或者管事当一当。
王婆子强笑?道:“娘子倒没有和我提前过?这件事,日后若是有了消息,我再来?和你们说。”
说完,一扭头就进了屋。
那几个婆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其中一个讥讽道:“她还真以为能?轮得到?她呢?真当谁不知道她是怎么从江南回来?的一样”
还不就是惹了十三郎厌烦被他给送回来?的吗?
“我看她在江南的时候估计是把四娘子给惹毛了,就她这个脾气,啧啧。”
“过?去的时候以为四娘子好拿捏呗,谁想到?人家一转身,直接成了太?医了,乖乖,可了不得。”
几个婆子们的闲言碎语透过?门窗传进来?,王婆子只觉得心?情烦躁,一片冰凉。
是啊,谁能?想到?徐四娘居然会转身就成为太?医?
明明在江南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她施展过?医术,整个人也怯怯弱弱的,和现在相比简直就宛如?两个人王婆子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关?键是,十三郎还忽然站在了她这边,将自?己给赶了回来?。也不想想自?己将他带到?那么大的情分。
王婆子在柳氏那里受了气,便迁怒了徐清麦和周自?衡,只觉得两人无情无义,自?己纵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心?就像是被蚂蚁给噬咬了一般。
到?了傍晚,王婆子的儿子回来?了。
她的儿子叫钱阿来?,帮着前院的管事在外面跑腿。不过?他比较精明,同时也靠着周家这棵大树做点一本万利的小生意,荷包很丰厚,也给家中攒下了不少家底。
钱阿来?一回来?就问:“娘,十三郎君那边的事情你去打探过?了吗?”
他一心?想要让王婆子把自?己给调到?周自?衡身边,做个小管事。
王婆子叹道:“他身边有随喜了,哪儿还有你的位置?”
“随喜?随喜是个傻的,抵什?么用!”钱阿来?不以为然,“况且,像郎君这样的,哪个身边不是跟了七八个下人?我和您说,以后郎君肯定是大出息的。趁着他现在还记得您的情分,早日调到?他那边去才?好。”
王婆子有苦说不出来?,哪还有什?么情分?他现在连见都不愿意见她了。
她对钱阿来?道:“你现在那个事儿能?挣不少钱,要不我索性禀了娘子,将咱们一家放出去吧?在外面逍遥自?在,住大屋岂不是更好?”
说不得她也能?找几个下人来?伺候着自?己。
钱阿来?“啪”的一声将自?己手中的碗筷拍在桌子上:“你疯了吗?若不是背靠着周家,你以为这事儿能?轮得到?我?”
他面色不善的将自?己母亲说了一顿,然后冷笑?一声:“行了行了,就知道你是指望不了的。”
王婆子被他说得气血上涌,不过?她一向疼惜这个儿子,只是嗫嚅了几下,最终并没有说什?么,甚至觉得他骂得对,自?己这个当妈的就是没用,没办法给他分忧解难。
她忽然想到?了,脑子一转,眯起?眼睛:“你上次不是说,你还看到?徐四娘那个弟弟了吗?”
第095章 第 95 章
第二日一大早, 东方都还只?有鱼肚白的时候,周自衡和?徐清麦就起来了。
周自衡之前已经习惯了早起去屯署里点卯, 但徐清麦显然还没有适应。她以往可是每天都睡到早上七点多的,而?且在船上的时候还有些偷懒,把早起跑步打五禽戏的步骤也?给省了,现在骤然要?起那?么早就很不习惯。
她有些懵的接过阿软递过来的温水毛巾,在脸上胡乱擦了两圈这才回过神来。
“还好不用?去早朝,”周自衡笑道,“不然起得更早。”
五品以上才需要?去早朝,而?像他们这样的低品级京官,只?有朔日和?望日,也?就是初一和?十?五需要?去上朝。
徐清麦擦了两圈脸之后, 终于也?清醒过来, 感叹道:“大佬也?不容易当啊。”
她立刻反省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懒惰, 然后决定继续恢复到之前的自律生活,对周自衡道:“以后咱们每天还是提前一点起来, 抽出半小时来跑步和?锻炼身体。”
她继续练五禽戏, 周自衡继续练功夫。
周自衡点点头:“只?要?你起得来,我肯定没问题。”
徐清麦的一双杏眼翻了翻:“你等着瞧吧。”
薛嫂子端来了早膳。他们所住的兰苑有一个小厨房, 自从封赏下来后, 周自衡就顺理?成章的提出以后兰苑的饮食就自己来,不再跟着家里大厨房走?了。就这么一件小事,柳氏自然答应下来。
今天的早餐是馄饨,显然是薛嫂子自己包的。
“到时候搬了新家, 还得给你添几个人才行。”徐清麦对她道, “厨房里的,然后打扫上的要?不索性你列个清单给我吧。”
她与周自衡并不奢侈, 不觉得身边一定要?仆佣成群,事实?上周自衡身边一直跟着的就只?有随喜一个,偶尔会带上薛大。她的话甚至只?有俩学生跟着。
但家里那?么大,人口也?多,厨房和?花园还有打扫这些杂活是最缺不得人的,还要?有护院。
薛嫂子笑着应下来:“知道了。”
徐清麦点点头。她现在离不开薛嫂子和?阿软,薛嫂子面面俱到,经验丰富,阿软虽然还有点天真稚气但是忠心耿耿。她最依赖的是薛嫂子,而?最信任的是阿软。她和?周自衡已经打算等一搬过去就将薛嫂子夫妇俩升为管事,然后再给阿软、随喜加月钱。
而?她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时间管理?这些家中杂事了。
吃完小馄饨又漱了口,在还在熟睡的周天涯脸上亲了一记之后,两人便上马的上马,上马车的上马车,出了周宅的门,准备去上班了。
正房,柳氏起来后,刚想说兰苑现在在干什么呢,然后就记起来今天两夫妻都得要?去官署点卯,估计早出门了。
她嘀咕了一句:“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别人家是儿子上朝办差,她家是儿子媳妇一起出门,然后各走?各道,说出来总觉得哪儿有点别扭
上朝的那?一波早就已经进去了,两人夹在剩下的官员大部队里进了朱雀门,因为有马车的存在,十?分惹人注目。徐清麦默默的放下车帘,决定明天还是骑马好了。
他们一直走?过皇城进入了承天门,在这里,所有的交通工具都不能?再往里进,不管是什么品级,都得下来乖乖的走?路,有些年老的官员获得过皇帝特殊允许的除外?。
进入太极宫,一个往左转去皇宫一角的太医院,一个继续往里走?去位于太极宫以及东宫中间的中书省官署。
徐清麦已经来过太医院好几次了,但这一次感觉却不同?。
有路过的太医院学生和?助教们在偷偷的看她,偶尔还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看到了没,就是她,治好了阿史那?社尔的病。”
“听说是如华佗一般开腹治的,堪称神术。”
“难怪被封为了医博士。”
“是呢,不然医博士也?不是那?么好升上去的,有人等了五六年都没升上去。”
徐清麦无视了这些小声的讨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且他们的话语中也?没什么恶意,纯粹是好奇八卦,就当没听到然后眼神交汇的时候点头示意一下就好。
她径自来到了太医令巢明的办公之处。
“来了?”巢明对她露出笑容。
徐清麦对他正儿八经的行了一个下属的礼节:“见?过太医令。”
巢明示意她坐下:“你那几日对太医院应该也有所了解了,老夫也?不和?你闲话太多。皇后娘娘曾经嘱咐过我,说你还想要在外行医?”
徐清麦没想到长孙皇后竟然还关注了这么细的事情,不免有些惊讶,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钱师弟也?曾和?我说过,之前你因为这个问题婉拒了他。”巢明沉吟,“其?实?你所提及的这个问题,也是整个太医院的问题。”
徐清麦正打算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但巢明却没有再说下去,话音一转:“这样吧,你每旬可以抽出两天的时间在外面行医,如何?”
“没问题。”她有些惊喜,随即欣然允诺。
如今的休沐是旬休,当九天差,然后休息一天,比后世的单休还狠。但一旬可以有两天在外?面的话,那?相当于这两天她还比较自由,这真的是意外?之喜!
巢明沉吟一下:“至于其?他的,等你在太医院熟悉起来再说吧。我先带你去廨舍。”
巢明带她出了自己的房间,他的办公之处是整处院落最正中心的位置,还有厅堂,两边则是太医丞、太医监的办公之所。而?医博士们的廨舍在更后方。
一切按照官职地位来,非常井然有序。徐清麦估计其?他部门里应该也?是这样。
医博士们的廨舍就不是单独的了,一个大堂内大概有四?个医博士一起办公,一进去厅堂的中间是大坐床,这几乎是这会儿所有大户人家的厅堂以及官衙正堂的必备家具。徐清麦还听过一个逸事,据说南北朝时期有一位官员因为私自移动了坐床的位置而?被宰相认为乱了官衙的风水,最终将他免了职,可见?坐床的地位之高。
医博士们的书案分列左右两侧。
虽然风格不同?,但徐清麦还是找到了一点后世科室办公室的味道,倍感亲切。
“这里是医科的廨舍,其?余三科都在后面。至于药部,在隔壁院子。”巢明将她领到最右侧靠窗的那?张书案,“日后你就在这儿办差吧。不过,咱们太医主?要?还是去各个宫室里为贵人们看诊,在太医院待着的时间比较少。”
太医院分两个部,医部与药部。其?中医部又分四?个科,医科、针科、按摩科与禁咒科。
医科属于四?科之首,地位最高,十?二个医博士有七个是医科的,三个是针科的,按摩科和?禁咒科各自都只?有一个。在博士之下,还有助教、医师与医工几个职级。
此时廨舍中已有人在,看到是太医令亲自领人来,都很好奇的朝这边张望。
“对了,每旬的第一日巳时有院内集议,医博士及以上都需要?列席,你记得。”巢明交代了一句之后就离开了。
他走?了后,另外?两位已经到了的医博士立刻围了过来。
“可是渭水河畔的徐娘子?”有人热情的问。
徐清麦:“正是徐四?娘。”
什么渭水河畔的徐娘子,听上去怪怪的。
那?人呵呵的笑:“你为阿史那?社尔诊病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哎,可惜当时我们不在,否则一定要?好好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几人通报了姓名,这两位一位姓孙,一位姓欧阳,大概都是四?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但是说话并不倚老卖老,反而?对徐清麦在渭水河畔的手术赞赏有加。
徐清麦觉得这两人应该还蛮好相处的。
“咱们太医院好久没进女医了。”欧阳太医感叹道,“得有七八年了。”
这位听上去应该是从前朝一直留下来的。
徐清麦好奇的问:“那?现在除了我之外?,还有女医吗?”
“有。”孙太医道,“按摩科的博士严太医就是女医。”
欧阳太医:“按摩科也?是医女最多的科。”
徐清麦眼睛一亮,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时代遇到女医这个群体。想想也?是,太医院主?要?为了皇家和?权贵们服务,而?后妃、夫人与贵女们是其?中很大的一个群体,自然需要?许多的医女。
她想要?认识这位严太医!
“不过,”欧阳太医笑了笑,“按摩科和?禁咒科,呵~~~”
言语中的轻视之情就差没直接说出来了。
徐清麦挑起眉,暗道:“看来太医院中的鄙视链还是很明显的。”
正当几人在闲话的时候,有人走?了进来,看到徐清麦的时候,瞳孔张了张,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很不好看。徐清麦看过去,正是当时在渭水河边的那?位疡医。
他叫什么来着?徐清麦想了半天,这想起来,好像是叫杜择。
杜择对她视而?不见?,也?完全没有要?过来打招呼的意思。孙太医和?欧阳太医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眼,瞬间交换了很多讯息,然后打了个哈哈便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杜择的位置与徐清麦不在同?一侧,徐清麦也?乐得把他当空气。
到了巳时,欧阳太医喊了她一声:“徐太医?”
徐清麦正在整理?刚领来的文房四?宝,闻言立刻道:“来了,来了。”
第一次的院内集议,她可不能?迟到。
正堂内,巢明已经坐在了主?位,他的两侧,一方坐着钱浏阳——钱浏阳如老顽童一般朝徐清麦眨了眨眼睛——另一方坐着一位面容端方略有些黑脸,穿着深青色官服的中年男人。
徐清麦猜测这应该是另一位太医丞,出自东海徐氏的徐英。
“徐太医向来如此,不用?搭理?。”欧阳太医悄声对她道。
徐清麦笑了笑,她想起之前在姑苏的时候遇到的那?位东海徐氏的名医,因为理?念不同?,最终他颇为不悦的提前离开了姑苏。不知道这位徐太医知不知道这件事,又是什么样的想法?
待到大家都坐定之后,她终于看到了那?位严太医,是位面相让人感觉舒适的中年女性。严太医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抬起眼来,然后和?徐清麦的眼神对上。
徐清麦赶紧露出微笑,严太医愣了一下,也?露出温和?的笑容。
她俩是堂上唯二的两位女性,此时倒颇有一种找到了同?类的惺惺相惜的感觉。
集议一开始自然要?欢迎一下新同?僚,所有人都看向徐清麦,眼神中有好奇有探究有兴奋,徐清麦落落大方的对大家拱手行礼。
很多太医,尤其?是医科的太医们知道要?来一位年轻的女医时,是有些别扭的,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他们与按摩科的严太医打交道也?不多,而?按摩科自成一派,几乎不怎么与其?他科往来。
“如果她到时候犯了错误,那?怎么办?我指出来她会不会哭?”
“哭了不会说我等欺负妇孺罢?”
几位太医私下调笑道,被钱浏阳听到了,冷哼一声:“平日如何与同?僚相处便如何与徐太医相处,一个个的别天天把脑子用?在这等无谓琐事上。”
待到钱浏阳走?了后,有太医不服气的嘟囔了一声:“我可以邀请同?僚去看胡姬跳舞,去平康坊听曲,难不成也?能?邀请她吗?”
徐清麦的到来就像是一块重重的石头砸在了太医院这小潭里,激起了无数浪花。
此时,除了那?些本?来就带着根深蒂固偏见?的人,其?他太医们见?徐清麦并无忸怩之态,倒是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对她也?多了几分好感。
接下来就是一些常规的事项,比如轮值的安排等等。徐清麦这才知道,原来太医是需要?在宫中守夜轮值的。医博士们每个人一旬轮一天。
一位太医监忽然点到她的名字:“徐太医可否守夜轮值?您的夫家是否会有意见??”
一道道眼神唰唰唰地投注了过来。
徐清麦微微的挑起眉,她察觉到了这个问题里流露出来的淡淡恶意。
她站起来道:“自然可以。既然我已经入了太医院,那?任何事情都应遵守太医院的规章。”
一个月上三天夜班,以前在医院可没这么轻松!她没有任何意见?。
那?位太医监笑了笑,没再说话。
集议很快就结束了,徐清麦发现了一点,他们几乎不在这样的场合讨论患者的病情。她猜测可能?是因为患者都是后妃公主?还有重臣们,他们的病情理?应是保密的,不能?随随便便在公共场合讨论。
“你来一下。”钱浏阳叫住她。
两人到太医丞的廨舍内。
钱浏阳拥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他与另一位太医丞徐英现在是徐清麦的直属上司,主?管医科。
“怎么样,还习惯吗?”他笑着问。
徐清麦:“适应一下自然就习惯了。”
“那?就好。”钱浏阳从后面书案的册子里抽出几本?,递给她,“这宫里,每位贵人都有自己固定看诊的太医。这几位,接下来就由你负责,拿好了。到时候去内侍省领相应的腰牌。”
徐清麦翻开那?几本?册子,每一本?册子就是一位患者对应的病历,上面记载了每一次的诊脉记录以及用?药用?针的记录,十?分详细。可见?其?实?这群服务于顶层人士的医生们也?知道病历的重要?性与好处,只?是这个习惯还没有在民间完全传播开而?已。
她手上三本?册子,都是女性,一位是五岁的长?乐公主?,一位是郑贤妃。
钱浏阳解释说公主?和?郑贤妃原本?都是由一位老太医负责,不过那?位老太医正好在前不久致仕归田了,他负责的贵人们也?就都分给了其?他太医。
“当然,这只?是日常请平安脉。”钱浏阳道,“如果是突发疾病,你觉得棘手或者无法应付,也?可以再来叫我等前去。”
徐清麦明白的点点头,这就是古代版的摇人了。
钱浏阳:“而?且有些贵人有的时候可能?也?会想要?换换太医,找点新鲜。你做好准备。”
徐清麦有点迷茫:“啊?”
钱浏阳笑起来,这才告诉她,她为阿史那?社尔开腹做手术一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宫闱,估计后妃和?公主?们早就惦记着要?见?一见?她了。
徐清麦:好吧。
钱浏阳:“也?是好事,本?来这边还有一堆人对你不服气呢,渭水河边的手术一出,那?些人总算没话说了。不过我估计想要?找你交流的应该也?会不少。”
徐清麦笑道:“交流没问题,欢迎之至。”
她本?来都做好准备一过来要?面对无数质疑然后又要?和?姑苏那?次一样舌战群雄了,这下省事了。
她又翻开最后一册,喃喃道:“平阳长?公主?。”
这个封号好熟悉啊,徐清麦皱起眉来想了想,然后惊讶无比的抬起头,声音都高了一度:“平阳长?公主?!?”
是那?位谥号是平阳昭公主?,历史上唯一以军礼下葬的彪悍公主?吗?
即使她的历史没那?么好,但也?听说过这位公主?的大名啊,她的形象在各种影视剧里层出不穷。所以,徐清麦记得她,不过历史上的她不是在李世民登基前就死了么?可现在
难道在这个时空里,她还活着?
钱浏阳奇怪的瞥她一眼:“对啊,平阳长?公主?。”
他迟疑了一下,以为徐清麦也?知道点内情,对这个安排不满意,便开口解释:“是这样的”
徐清麦越听越惊讶,最后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总之,你尽力而?为吧。”钱浏阳叹口气,“你也?别太担心,长?公主?府的看诊在明日。这两日你先跟着我,熟悉一下宫中的礼仪规矩,免得冲撞了贵人。”
徐清麦:“行。”
送走?徐清麦,钱浏阳转头就溜进了巢明的廨舍里,他有些不满:“怎么一过来就给她安排了长?公主?府?”
巢明放下毛笔:“这不是我安排的,是宫中安排的。”
钱浏阳很讶异。
巢明叹道:“宫中的意思是,既然咱们都拿长?公主?的病没办法,不如让徐太医去看看,说不定能?收获一点惊喜。毕竟她的医术独树一帜。”
钱浏阳紧紧的锁住眉:“可是”
“别可是了。”巢明笑道,“我看徐太医自己好得很,不用?你为她操这个心。你看看孙道长?,他与徐太医有师徒之谊但都能?放心让她来长?安闯荡,你倒好,比自己学生还上心。”
钱浏阳哼了一声:“我学生要?有她这么厉害我就省心了。”
他只?是爱才心切而?已,不愿意看到徐清麦的才能?因为一些事情而?蹉跎。
“放心吧。”巢明道,“平阳公主?是什么情形,陛下和?皇后娘娘也?是心知肚明的,不至于后续迁怒于她。”
钱浏阳这才放下心来。
他坐了下来,一双利眼扫过巢明:“师兄,听闻中书省现在正在轮流的询议呢,说不定马上就要?轮到太医院了,您这还坐得住?”
巢明一脸淡定的道:“这有什么坐不住的?询议好啊,正好把规矩都给定下来。”
钱浏阳意有所指:“就怕您要?的规矩和?别人要?的规矩不一样啊。”
巢明看了他一眼:“谁的规矩更好,那?就用?谁的。”
钱浏阳嘟囔了一声,又问:“那?您之前说今年对天下杏林重招太医学生一事?”
前隋时的太医院有一项很重要?的功能?就是教育,广招天下学生来太医院中学习医术,就像是太学、国子监一般。鼎盛时期在太医院的学生有五六百人,加上各种助教等等有上千人。只?是后来战乱纷起,各地割据,这项功能?也?就名存实?亡了。
巢明沉吟了一下:“等到和?中书省谈过之后再说吧,估计即使是重开,那?也?要?等到明年了。”
钱浏阳很想替徐清麦问问到时候能?不能?多开一门外?科,但想了想,现在问这个为时尚早,便不再说什么。
而?此时,回到廨舍内的徐清麦将册子放到箱柜内,上了锁。想了想,她又将平阳公主?的册子拿了出来,准备好好的研读一番。
看完之后,她眉头紧锁,喃喃道:“别说,还真有点难搞”
在离太极宫更近的中书省官廨内,周自衡也?开启了自己的上班新模式。
他肯定没有徐清麦这么好的待遇,能?让部门老大直接带他去办差的廨舍——中书令房玄龄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大家都得尊称一声“房相公”,忙得很,岂会来关注手底下一个小小的补阙?
好在,他提早吩咐了在门房看守的侍卫和?小吏。
“您就是新来的周补阙吧?”小吏看到他之后很热情,消息灵通的他可是知道这位周补阙是房相公特意从司农寺要?来的,“您随我来,我带您去廨舍内。”
周自衡彬彬有礼:“有劳。”
这时候,一道声音从后面传开,充满了惊疑:“周十?三?你怎么在这里?”
周自衡回头一看,不禁露出了笑容:
“史文清!”
第096章 第 96 章
史文清今日很得意。
他第一天当差, 想着不能给上官们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鸡还没有叫就起来?了?, 甚至还让下人给他送来?热水,沐浴了?一番,又将衣服熏了?香,一切收拾妥当这才出了?门。
一路上他心情极好,虽然要早起,但这样的日子不比之前待在家里要有奔头?别人想早起还没这个机会?呢。
从他家去太极宫要经过兴道?坊,这地方他熟,以前和周十三混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来?。
想到周十三,史文清更得意了?。
谁能想得到,之前那个风度翩翩, 到处都压他一头的周十三如今已经在长安城中没了?踪影, 而?他, 史文清,却进了?中书省呢?
所以, 看人要看长远, 只看一时是没用的。
可能是因为他太惦记周十三,刚进中书省, 就看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从门房走了?出来?, 与一位小?吏谈笑风生。
史文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十三!”他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是他看错了?吧?
然而?,那人回过头来?,彻底的戳破了?他的幻想:那可恶的笑容, 不是周十三又是谁?!
周自衡含笑看着他:“史文清, 之前我就说了?咱们会?有机会?重聚的。”
史文清走上前,惊疑的打量着他:“你来?中书省是有什么公务?”
也是, 这小?子好像是司农寺的,肯定是司农寺有什么事?情让他来?跑一趟。史文清心情恢复了?平静,对他道?:“有什么来?找我啊,好歹我现?在也是中书省主事?”
他话还没说完,身边那位小?吏就笑起来?:“你是新来?的史主事??那正好,我带您和周补阙一起去廨舍。”
史文清:“好,有劳”
等?等?,周补阙是谁?
他声音都高了?两?度:“周补阙?!”
周自衡在旁边从头到尾的围观了?史文清从一开始到现?在的表情变幻,终于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决定和他摊牌:
“其实我现?在领了?中书省右补阙的差事?,今日和你一样,第一天来?这里当差。”
右补阙!
比主事?的品级和职位还高了?一级!
史文清只觉得自己嘴唇都在哆嗦:“为何那日你不说?”
他现?在想想那日在周自衡面前的举动,羞恼得恨不得现?在地上就冒出一条地缝,他好立刻钻进去。
周自衡一脸真诚:“这不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吗?怎么样?咱俩现?在可以在一处办差了?,开不开心?”
史文清差点想要吐血。
开心?他能开心才是有鬼!
他看着周自衡的笑容,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嘲讽自己。不过,史文清也不是纯傻的,他立刻就意识到现?在周自衡是自己的上官了?,他可不能第一天就和上官起龉龃。
于是,史文清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惊喜,的确是惊喜。”
周自衡笑意更深了?。这不是挺识时务的吗?
不过史文清也并?不是罪大?恶极,捧高踩低人之常情罢了?。他也就是想要恶趣味一把,只要对方不来?招惹自己,周自衡并?不打算用高一级的职权来?压他。
他拍了?拍史文清的肩:“走吧,去廨舍。”
右补阙有单独的廨舍,主事?却没有。
史文清到了?自己办公的廨舍后?,脸终于垮了?,心中的喜悦荡然无存,在接下来?和同僚们的自我介绍相互认识中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倒是让其他几位主事?暗中撇了?撇嘴。
这是给谁脸色看呢?
不理这个没礼貌的新人,几位主事?凑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议论?:
“看到新来?的补阙了?吗?”
“看到了?,果然是一表人才,翩翩君子。听说是房相公特意向?司农寺要过来?的,崔寺卿还来?闹过一场呢。”
“闹什么呀,不过是故意的,趁机卖个人情罢了?。”
“对了?,你们可知周补阙的夫人是谁?”
“哦?可是哪位世家的娘子?”
“非也,只是一位民间女子。不过,”那人的声音变得八卦起来?,“却是位神医呐!之前渭水河畔”
“夫妻双双都出仕,这可是难得的一段佳话!”
几个人开始八卦,史文清在旁边半晌无言,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震惊、怀疑、嫉妒的情绪轮番上阵。
他想,凭什么啊?
难不成就因为周十三长得比他好吗?
史文清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另一边,周自衡被房玄龄叫了去。
中书省的结构相对比较扁平,是史文清这样的主事?就是归中书舍人管。而?再往上,不管是补阙还是散骑常侍还是中书舍人,都是直接归中书令房玄龄管。
房玄龄笑眯眯的看着他:“这段时间你就在中书省待着,别想着你江南那摊子事?了?,等开年了我铁定放你回去。”
不放不行?,陛下还等?着一个可以成为天下粮仓的江南呢。
周自衡当然不能说别的,很恭谨的道?:“任凭房相公吩咐。”
“嗯。”房玄龄颔首,觉得他刚到中书省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还是先?从文书工作做起吧,正好也可以正儿八经的看看他的能力。
“那你先?下去吧,待会?儿我会?让人把一些要整理的文书送过来?。”
周自衡刚回到自己的廨舍没多?久,吏目就送来?了?房玄龄口中所说的“要整理的文书”,不多?,也就铺满了?他的整个案几。
他看着这堆文书,真是两?眼?一黑,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下子,真的是要“案牍之劳形”了?。
周自衡埋首在公文内,史文清却是一直都静不下心来?。
待到傍晚散值的更鼓声响起,他立刻赶到了?平康坊。
作为为数不多?可以不宵禁的里坊,平康坊一到晚上反倒更热闹了?,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刚结束了?工作的官员们、想要放松一下的世家子弟们和从外地来?长安的各种公子哥们,都集聚在平康坊北门再往东的这一块区域,吟诗听曲,寻欢作乐。
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平康坊“北门之东”,整个大?唐的风流薮泽。它分为北曲、中曲和南曲。前者所住的女伎地位低下,而?后?两?者则更为高雅。
史文清熟门熟路的去了?南曲,裴五郎等?一众年轻郎君们正在雅间里待着,听楼下的姑娘弹琵琶。
看到他进来?,郎君们发出怪叫,其中大?部分是出于嫉妒。
他们很多?都还在待选阶段,还没有领到差事?。
“怎么,去了?中书省还闷闷不乐?你这是给谁看呢?”有人笑道?,将他面前的酒杯斟满了?酒,“喝了?!必须都给我们喝了?!”
“喝了?!”
几个人开始闹起来?。
史文清一口将酒全都倒入口中,咕噜咕噜的,然后?抹了?把嘴,对着坐在主位的裴五郎闷声道?:“我今日在中书省看到周十三了?。”
其余人都沉默了?一瞬,疑惑的问:
“周十三?”
“他去中书省干什么?”
裴五郎看着他们,嘴角勾了?勾,都是些没出息的东西,连周十三被封赏的消息都不知道?——那日他从东市回去后?就从父兄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这让他顿时有些后?悔当时没有亲自去邀请周十三。
“他被封为了?司农寺丞、中书省右补阙,而?且还得了?个县男的爵位以及布政坊的一处宅子。”裴五郎淡淡的道?,“相关?的公文应该已经送到各处了?。”
周家也在四处报喜。
正在喝酒的几位直接将嘴中酒液喷出,茫然的道?:“这在江南种田这么有用?”
那他们要不要也去种田试试?
“啧啧,还真没想到他竟然是咱们这群人中最厉害的啊”
史文清看着他们这反应,更觉得心烦。
裴五郎对史文清道?:“现?在你们既然都在中书省,改日把他约出来?一起打马球。大?家以前玩得好,如今可别生分了?。”
史文清听着他亲昵的语气,心中更冷了?。
但他也不敢反驳,只能讷讷的低头:“行?,我试试。”
周宅内,兰苑。
这里少了?平康坊的丝竹之声,但是氛围却更加的温馨,让周自衡流连不已,一下班立刻就惦记着往回赶。
他对徐清麦埋怨自己书案上那一堆堆的文书简直可以将他整个人都埋起来?,徐清麦忍俊不禁。
“不过其实看下去后?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周自衡又道?,“你知道?那句话吗?”
徐清麦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你要说哪句?谜语人滚出长安。”
周自衡被她逗得笑了?半天,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隐秘的小?快乐。
但又有些感伤。
“不说这些了?。”他道?,“就是那句,世界就是个大?的草台班子。”
唐朝从前隋那边接过来?的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可能在隋朝初立的时候,一切都是有制可循的,但是大?厦要建起来?难要毁起来?却只需一瞬,在经历了?将近二十年的乱世后?,原本的制度和章程已经全部崩塌。
之前李渊在位的时候,可能忙着打天下,对细节并?不在意,就导致了?朝廷运转表面看上去还不错但实际已经是漏洞百出,很多?东西甚至无章可循。而?现?在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位宰相要做的事?情,就是将朝廷各个部门的工作全部梳理一遍,大?到运行?逻辑,小?到礼仪规范。让这个草台班子逐渐变得正规起来?。
徐清麦眉梢挑起:“这可不是个容易的活。”
周自衡钦佩的点点头。
即使在后?世,要梳理一家大?一点的公司都是很难的事?情,更何况是梳理整个朝廷?
“所以,他们在一个一个的约谈各个部门,和那些官员以及老吏目们开会?,划清权责,然后?立下规章制度”
他今天看的就是房玄龄、杜如晦与户部在集议时留下来?的文书,相当于后?世的会?议纪要。不过现?在的会?议纪要可比不上后?世那些经受过专业培训的文秘们所写,基本上就是把大?家聊了?些什么如实的记了?下来?,无效信息太多?。
周自衡要做的事?情就是从这一堆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内容里把重点给标注出来?,并?且形成一篇言简意赅的公文回复给房玄龄。
徐清麦听了?都觉得同情他:“来?,我来?给你按一下肩。”
周自衡的眼?角染上笑意:“好。”
徐清麦的手在他肩膀上捏揉,周自衡极为满足的喟叹一声,拿侧脸撒娇似的在她胳膊上蹭了?蹭:“你今天吃了?什么?”
她一听到这个真是要吐苦水:“吃的太医院里的小?厨房,不好吃。”
只能说淡而?无味,大?多?数东西都是蒸出来?的。钱浏阳说一是因为太医们大?多?崇尚养生,二是因为太医院位于皇宫内院,不好做太烟熏火燎的食物。
周自衡也有同感。
“明日还是让人送餐来?好了?。”他看一些官员就是家中仆人送餐,“我让随喜拿了?送去你那儿。”
“行?。”
他问徐清麦:“你呢?今日有出诊吗?”
徐清麦兴致勃勃:“还真去了?,今日见到了?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名为李丽质,她今年才五岁,比李承乾还小?了?两?岁,但已经能看出来?她继承了?李世民的一双凤目,已经颇有高贵仪态。
“公主,把嘴张开。”钱浏阳哄着她道?。
长乐乖乖的把嘴张开,然后?一双眼?睛不住的往徐清麦身上看去,充满了?好奇。
钱浏阳检查了?一下她的口腔与牙齿,满意的点点头,对她身边跟着的乳娘道?:“公主的牙齿很健康,不过还是要注意少给她吃甜食,尤其是晚上的时候一定不能吃。”
乳娘应下了?。
长乐终于可以说话了?,她迫不及待的问徐清麦:“你就是以后?要来?给我请平安脉的太医吗?”
徐清麦柔声道?:“是,就是我,见过公主殿下。”
长乐有些惊恐:“可是他们都说你会?剖开人的肚子,那你给我诊脉的时候也会?剖开我的肚子吗?”
徐清麦:“不是这样的,公主殿下。”
她很郑重的对她解释了?一遍手术的原理。五岁的长乐倒是听得很认真,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真的听懂,反正听完后?她从凳子上轻快的跳了?下来?。
“原来?如此,我就说呢。”她对徐清麦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道?,“我喜欢你。”
徐清麦微笑问:“为什么?”
“因为你没把我当小?孩子看。”长乐气鼓鼓的,“他们所有人都把我当小?孩子看,包括太子哥哥,明明他比我也只大?了?两?岁!”
徐清麦笑了?起来?,她仿佛看到了?几年后?的周天涯。
说曹操曹操就到,李承乾小?正太的声音从室外传来?:“你比我小?了?两?岁,就是小?孩子。”
而?他,已经是可以陪伴在母亲身边守卫兴义宫的小?勇士!李承乾挺起了?胸膛。
走在旁边的长孙皇后?轻笑着摇了?摇头。
钱浏阳和徐清麦赶紧向?她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坐吧。”
长孙皇后?将飞奔到自己脚下的李丽质抱了?起来?,放在了?一旁。她现?在膝下就李承乾、李泰、李丽质三个,对他们疼爱有加。
“长乐的身体如何?”长孙皇后?问钱浏阳。
钱浏阳:“皇后?请放心,长乐公主的身体很健康,但要注意晚上别吃太多?,容易积食,对牙齿也不好。”
长乐公主对他做了?个鬼脸。
这时候,李承乾却看向?了?徐清麦,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与挣扎,纠结了?一番后?,他还是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走到了?徐清麦的面前。
徐清麦有些懵,不知道?这个身份高贵的小?正太要干什么。
她隐约记得上次这小?正太对自己的态度不怎么样
正想着,就看到李承乾一本正经的对她道?:“徐太医,上次是我误会?你了?,我以为你是个只会?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我孤要向?你道?歉。”
徐清麦很讶异,连忙蹲了?下去:“没关?系,殿下不用觉得抱歉。”
李承乾露出笑容,然后?睁着明显更像长孙皇后?的双眼?皮大?眼?睛看着她,语速都快了?几分:“那你可以和我讲讲当时怎么救的阿史那社尔吗?他的肠子上真的有洞吗?
“突厥人的肠子和我们的肠子是一样的吗?”
徐清麦:
她看向?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笑道?:“你就和他讲讲吧,他这几天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呢。”
对李承乾来?说,这几天最兴奋的莫过于自己崇拜的父皇在渭水河畔犹如天神下凡一般的表现?,以及和突厥签订下的合约。这一段故事?他缠着李世民给他讲了?三四遍了?,最后?李世民为了?不再讲第五遍甚至避到了?其他宫殿内。
再有就是徐清麦的开腹手术了?——他毕竟是小?孩子,对于那种传得神乎其神的八卦趣事?显然也很着迷。
既然皇后?发话了?,徐清麦自然也就从善如流,开始讲起故事?来?
“现?在看李承乾,特别正常。”徐清麦看了?一眼?四周,除了?她和周自衡之外,其余人都在院子里干着自己的活,阿软牵着周天涯消食,在院子里转圈圈的走。
徐清麦压低声音:“所以他后?来?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要造反的?”
历史上唯一一个造反了?但是没被处死的太子,但是在他的小?正太时期,竟然还挺可爱。
“具体的我也不记得了?。”周自衡轻叹了?一声:“可能是玄武门之变的魔咒吧。”
李世民用杀兄弑弟的方式得到了?皇位,这皇位或许本来?就应该属于他。但是,这种酷烈的手段却也在某种意义上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他的几个儿子同样被权力裹挟,对自己的兄弟警惕万分,生怕再上演同样的事?情。
唐宫中发生了?多?少骨肉相残的人伦悲剧?
玄武门之变虽然以最低的代价完成了?权力更替,让天下人不再受到战争的苦楚,但是它却像是不散的阴翳,一直笼罩在李唐皇室的头顶。
“李承乾刚当上太子,还没有对权力感到麻木,也没有体会?到被权力推着走的感觉。”周自衡道?,“现?在的他,或许是他一生中最自由的时候。”
所以现?在的他会?对一个太医道?歉,待他长大?了?,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会?吗?
很难。
徐清麦莫名的觉得伤感。
所以今天下午对她郑重道?歉的可爱小?正太最终真的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我记得他后?来?是瘸了?腿”周自衡喃喃回忆道?,“但是具体是怎么伤的,好像史书上没有写。”
“伤腿啊那可能是外伤没治好。”徐清麦随意道?,听到他提到史书,她猛然想起来?今天最惊讶的一件事?情,“对了?,你知道?平阳长公主吗?”
周自衡下意识的反应:“当然知道?。”
“娘子关?,她率兵驻守的地方后?来?被称为娘子关?。”他道?。
他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呢?因为后?世他很喜欢的一位科幻作家最初就是在娘子关?发电站工作,他因为那位作家对娘子关?产生了?好奇,就去了?解了?一下这个小?镇名字的由来?,从而?知道?了?大?唐原来?有一位这么牛逼的公主。
也因此,周自衡很清楚的记得,平阳公主是在李世民登基前几年去世的。
“不是武德六年就是武德七年。”他笃定道?。
两?人面面相觑。
“三年前,平阳公主在马场摔了?下来?”徐清麦回忆自己今日了?解到的事?情,“或许,这就是那个转折点。在我们的世界里,她因此而?过世了?。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她活了?下来?。”
周自衡沉吟:“有可能。”
“但是她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很好。”徐清麦挑能说的告诉了?他,“从两?年前开始,她就陆续有头痛的症状,严重的时候甚至痛到睡不着觉。而?且,这样的症状一直持续到现?在
“还有,她瘫痪了?!”
周自衡震惊极了?:“是因为摔的那一次?”
“目前还不能确定”徐清麦犹豫的道?,“毕竟这中间隔了?一年多?。而?且听起来?,那一次摔得并?不重,她第二天就可以自如的活动了?。
“反正,具体情况如何,还得让我亲自看过之后?才知道?。”
她很头疼的是,如果是涉及到头痛等?脑部问题,单纯只是望闻问切和查体是很难确诊的。
周自衡拍了?拍她的手:“不要勉强自己,保守治疗或者才是最好的方法。”
徐清麦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放心,我有分寸。”
两?人又在屋内说了?会?子话,待阿软带着对绕圈圈感到腻烦的周天涯进来?后?才停止聊天,开始带着周天涯在榻上玩积木。现?在他们陪伴周天涯的时间有限,便约定在睡觉前一定要带着周天涯最起码玩一个小?时。
“不然周天涯也太可怜了?。”周自衡做出心碎的表情夸张道?,“都快要成留守儿童了?。”
徐清麦在一旁默默的翻个白眼?。
薛嫂子在院子里收拾小?不点儿留下来?的乱摊子,透过窗户看着室内,嘴角都忍不住翘了?起来?。
娘子与郎君真是她所见过的感情最好的一对夫妻,他们两?人之间就像是有讲不完的话,每次聊到兴起甚至顾不上小?娘子。而?且,很多?话她听了?都觉得茫然,但他们俩彼此却能很快的领会?到其中意思。
所谓心有灵犀或许也就是如此了?。
第二日,徐清麦按照规定要去平阳长公主府给她请平安脉。
“本来?我要带你一起去的。”钱浏阳道?,有些愧疚,“偏偏这里来?个急事?。”
“没事?,没事?。”徐清麦安慰他,“我自己去就行?。您就放心吧,肯定没问题。”
她带上了?刘若贤。
刘若贤和莫惊春已经以学生的身份进了?太医院,但由于目前太医院还没有开启授课制,所以他们依然和以前一样跟着徐清麦就行?。
平阳长公主府坐落于崇仁坊,这里住着的都是皇亲国戚,而?平阳长公主的宅邸占据了?最好的一块位置,横跨两?条街,五重院落,三进殿堂,前面是影壁御道?,后?面还有花园和马场。
太医院的车马从侧门进,一直到公主所住的院子外才停下来?,下了?马车,徐清麦深吸一口气。
“徐太医里边请。”公主府的侍女非常客气。
一进入到正堂,穿过重重帷幕,脚踩上柔软茵毯,侍女卷起珠帘,在帘幕之后?,徐清麦看到坐床上静候的平阳长公主。她端正的坐在那儿,脊背挺直,像一杆标枪。
徐清麦心中涌起惋惜之情。世人皆知,长公主已经瘫痪了?一段时间,早已经走不了?路了?。
她不敢怠慢,上前行?礼道?:
“见过长公主殿下。”
第097章 第 97 章
“竟然是一位女太医。”平阳长公主有些?讶异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来?, “免礼。”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
徐清麦抬头看?她。
她发现平阳长公主整个人?都显得非常的削瘦,青筋毕露的手放在?膝盖上。她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太好甚至还透着几分有些?苍白灰败, 眼睛下有着严重?的青黑色,但是一双眼珠却?极其的明亮。
平阳长公主同?样也好奇的看?着她,神态温和:“太医院说会给我指派新的太医,没想到却?是一位女太医,这实?在?是太好了。”
她的声音里有着欢欣,“你坐过?来?一些?,我现在?听人?说话已经听得不太清楚了。”
徐清麦依言坐在?了她的下首。
平阳长公主伸出自己的一只手,在?旁边候着的侍女很有默契的扶了上来?,让她半躺在?了坐床上,又在?她的身后垫了厚厚的垫子, 这样可以?支撑着她倚靠着。
平阳这才舒适的出了一口气, 然后对徐清麦解释道:“现在?我只有这样靠着才觉得舒服一点。”
“公主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徐清麦忙道。
平阳长公主又将手伸了出去,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平阳笑了起来?:“不是要诊脉吗?”
徐清麦:“是。”
她心中?有些?懊恼,在?面对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时候她都没有失神过?。可能是因为眼前的人?与历史上的原型截然不同?, 竟让她恍惚了一阵。
原本?策马驰骋的巾帼公主, 如今却?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不过?严格的来?说,公主并?不是瘫痪, 倒更像是行为障碍。她的上半身和手是可以?动的, 只是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徐清麦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和其他心思,两根手指搭在?平阳的脉搏上,将她视为普通的患者,用心体会着脉搏传递给自己的信息。
脉案是太医院出诊必须要填写的资料之一。在?跟着孙思邈学习了一段时间后, 徐清麦对脉搏的感知比之前要强多了。有的时候她会将脉案和依靠现代医学诊断出来?的病症摆放在?一起, 看?看?不同?和相同?之处,可以?看?出一些?规律, 颇有意思。
“虚脉。”徐清麦对自己身后的刘若贤道。
刘若贤拿笔记下。
徐清麦:“现在?开始计数。”
刘若贤闭上了眼睛,徐清麦也开始在?心中?数平阳的脉搏数。
平阳好奇的看?着她俩,但并?未出声打扰。
片刻后,刘若贤睁开眼睛:“好了。”
徐清麦颔首:“记下,脉搏数六十五。”
平阳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是我想出来?的一种计算脉搏的方式。”徐清麦笑道,她模仿秒针的速度在?案几上敲了一下,“以?此为准,计算六十息,然后看?看?您的脉搏在?六十息里跳动了多少下。”
她在?船上的时候无聊,便?与刘若贤在?玩这个。因为没有钟表,刘若贤便?训练自己闭上眼感知时间的能力,徐清麦曾经用系统里的时间对照过?,她所感知到的一分钟和真实?的一分钟相差也不过?就是两三秒,很厉害了。
“长公主最近可有胸闷心悸,心跳骤然加快的现象?”
平阳摇了摇头:“并?无。”
徐清麦记下,然后又从自己的箱笼里掏出了一个木制的长长的圆筒。
她对平阳道:“长公主,我需要上前听一下您的心跳。”
平阳做了个随意的手势。
徐清麦上前,将木圆筒的一头按在?平阳的胸上,然后侧过?脑袋将自己的耳朵附着在?另一头上。这个圆木筒是空心的,而且里面的孔道中?间细两边宽,在?两端呈现出两个小?喇叭一样的形状。
这是她前些?日子做好的木质听诊器,模仿了世界上第一台听诊器的样子——十九世纪初的一位英国医生从小?朋友们玩的游戏中?得到了灵感,制造了这样的器械,一开始被称为“医生的笛子”,后来?不断地演变,最终成为了现代医生们的标配之一。
系统这个抠货!都升了两级了居然连一个听诊器都不提供!这让徐清麦很是气恼,只能自己来?。遗憾的是,现在?还没有橡胶,她没法找到橡胶管也找不到可替代的东西,只能做成手上这种最古老的样式。
她苦中?作乐的想:复古风,很时髦的!
待到徐清麦结束这一切,平阳忽然问:“我可否听一下?”
旁边的侍女有些?讶异,不禁侧目看过来。公主已经很久没有对一样东西表现出兴趣了
徐清麦看到她眼睛里的好奇,莞尔道:“自然可以?。”
她将木听诊器交给平阳,一头按在?了自己心脏处,示意她侧过?来?听。平阳微微的弯腰下来?,侍女有些?不满,刚想对徐清麦说让她凑近点儿,不要让公主辛劳,结果就看?到徐清麦朝她隐秘的挥了挥手。
她一愣,闭上了嘴巴,而且也收回了原本想要去搀扶公主的手。
平阳听着耳朵里传来?的清晰的“噗通”“噗通”的心跳声,觉得很是新奇:“竟然可以?听到这么响的心跳声。”
徐清麦收回听诊器,笑道:“这样才能听到胸腔里的一些?杂音。”
平阳看?着她:“你的方法与以?往的太医都有些?不同?。”
徐清麦颔首:“我的医术派别?的确与他们的都不一样。”
平阳的眼睛中?闪过?一抹小?小?的火花,但很快又黯淡了下来?。她笑了笑:“结束了?那今日就到这里为止吧,我困了,想要休息一下。”
徐清麦立刻道:“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公主。”
平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既然到最后都是无用之功,何必一开始就问呢?”
徐清麦愣了一下。
她这才意识到长公主刚才压根都没问自己的病情,是因为治了好几年最终反而情况越来?越差,所以?对医疗失去信心了吗?
患者没有信心,甚至还很消极,这可难办了。
徐清麦斟酌了一下:“不同?的人?来?治,或许会遇到不同?的结果。”
平阳挑起眉:“徐太医觉得你会是那个不同?的人??”
徐清麦可不敢明着回答这句话:“臣不敢。”
她话锋一转:“不过?,为什么不再多给自己一个机会呢?殿下是领过?军的人?,自然知道,假如被围困在?城中?,只有放出斥候去求援,才有一线生机,不是吗?”
“大胆!”侍女听得胆战心惊。
自从公主殿下不能走路了之后,大家就再也不在?她面前提起之前带兵打仗的事情了。那是她的荣光,但此刻却?成为了不能回想的利箭。
平阳锐利的眼神扫过?去,脸上似乎也浮现起怒气。
徐清麦并?没有避让。
空气陷入到了沉默中?。
平阳和她的眼神撞上,她看?到了徐清麦眼里的真诚。
她长叹一口气,算了,女子当?上太医不容易,她何苦把自己的不如意洒到别?人?的身上?
“你问吧。”她淡淡的道。
徐清麦:“当?时公主坠马,头上受伤的位置可有出血?”
她看?过?平阳全部的医案,太医院的病历相比于民?间已经算是很清楚了,但是有些?细节还是很模糊。就好似她现在?问的这件事,就是简单写一句“坠马,喝汤方一疗程,痊愈。”
但是伤口是什么样的,有多大,有没有流血,完全不清楚!
平阳拧起眉头:“徐太医怀疑我的病与那次坠马有关?”
徐清麦:“有很多种可能,这只是其中?一种。”
“当?时有出血,现在?我头皮上都还留有印子。”平阳慢慢的回忆道。
旁边的侍女也点头:“当?时公主出了很多血,驸马都吓坏了。”
徐清麦:“可以?看?一下公主头皮上的伤口吗?”
她补充一句:“就看?两眼就好。”
平阳:“看?吧。”
既然刚才已经答应了让徐清麦问问题,那看?一下伤口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让侍女把她的发型拆掉,头上的钗环步摇之物也都卸下来?。徐清麦凑上去看?,在?她前额和头顶交界处的位置的确有一条大概四五厘米的灰白色的疤痕,而且在?疤痕的附近都没有长头发。
徐清麦若有所思,按了下去:“现在?还痛吗?”
“没感觉。”平阳道,她笑容里带着丝嘲讽,“反正每次太医来?了都没事,太医走了就开始犯病,故意和我作对。”
徐清麦:“公主可以?趴着让我看?一下吗?”
她想检查一下平阳的脊柱。
平阳瞥她一眼,扯了扯嘴角,然后让侍女扶着她平趴在?坐床上:“你有什么要求不如一次性提出来?,省得麻烦。”
徐清麦:“那,待会儿公主可以?尝试着动一下让我看?看?吗?”
侍女简直要扶着额头了,这位太医还真是打蛇随棍上了,明明知道公主不能动弹
她刚想要不满的开口,却?听到自家公主懒懒的道:“行啊,但动不动得了我就不知道了。”
徐清麦:“没关系,我想看?一下公主用尽全力可以?动到什么程度,这有助于我对您病情的评估。”
她按了一下平阳的脊柱:“有感觉吗?”
“有。”
“那这里呢这里?”
待到检查完脊柱,徐清麦便?让平阳尝试着站起来?。
平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拒绝了侍女来?扶。她想要用力尝试着站起来?,但不管是怎么努力,下肢似乎就和木头一样,完全没有动弹。
这让她心中?忽然就蹿起一股火,对着徐清麦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了:“徐太医莫非没见过?我的医案,你是特意来?羞辱我不成?”
徐清麦不知为何,对着她的怒气却?并?不觉得害怕,她温声解释:“医案是医案,但是我还需要亲眼看?一遍之后才能确定您的病情。”
她又道:“那您不用站,尝试着动一动两边的脚”
平阳一拍案几:“徐太医,你别?太过?分!”
“微臣不敢!”徐清麦看?向她,坚持道:“微臣自有用意,您不如动一下试试?”
平阳深呼吸两下,虽然脸上还有着怒气,但依然按照她的去做了,只是效果并?不怎么如人?意。
侍女在?旁边咬唇看?着,显然十分担心。
“还要动哪里?”平阳冷冷道,“我现在?除了手臂能动,头能动,其余地方都动不了,我劝你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徐清麦温和的道:“不用了,已经可以?了。”
平阳一愣,她张开的刺还没派上用场呢,就收场了?
她撇了撇嘴,无趣。
侍女扶她起来?,徐清麦和刘若贤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带来?的东西。
徐清麦对她拱手道:“殿下,您的脉象和心率都没有问题。只是双腿一定要让侍女每日勤加按摩,保持生机。”
如今这样的情况,双腿肌肉算是保持得不错了,并?未出现萎缩。
平阳紧紧的盯着她:“不是要判断病情吗?不如徐太医现在?好好的和我说道说道?”
她也很想知道,这位徐太医有没有什么新的见解。
虽然语气是讽刺中?带着挑衅,但实?际上只有平阳自己心里清楚,或许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含有期待的。
徐清麦脸上现出为难之色,她叹道:“公主的病因,微臣心里有了一点点头绪,只是还需要回去与众位太医再商讨商讨,还请公主耐心等待一二。”
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平阳扯了扯嘴角,最终冷哼了一声:
“早说了是无用功了!来?人?,把徐太医送出去!”
徐清麦和刘若贤被请出了公主府。
徐清麦无奈的叹了口气,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这么不客气的请出府。
刘若贤有些?后怕:“老师,您刚才胆子可真大,公主都已经生气了,您不怕吗?”
徐清麦:“她可有威胁过?什么?”
刘若贤一愣,摇了摇头,还真没有。
“这就是了。”徐清麦笑道,“公主虽然看?上去很生气,但她并?未真正的用身份和权势来?压我。”
“她只是发发脾气而已。”
这样的病人?她见多了,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并?不是圣母,而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自己病了这么久,不能行动,看?过?无数名医却?都还是没有效果的话,那脾气和情绪控制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相比之下,平阳长公主如此显赫的身份,只是这样的反应已经算得上是温和了。
相反,如果她动辄用权势来?压人?,那徐清麦肯定想方设法的会把这个活计给辞了,赶紧跑路。
刘若贤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公主府内。
侍女绿翘小?心翼翼的问平阳:“公主要不要去和太医院说一声,将这女太医给换了?”
平阳反问:“为什么要换?”
绿翘:“免得她惹公主生气,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平阳哼了一声:“的确是胆子挺大的。”
要是换成之前给她请平安脉的那位太医,看?到她生气后恐怕立刻就要起身行礼了,从此不会再说任何一句让她不开心的话。而徐清麦虽然态度很温和,却?一直很坚持的提出要求,似乎不懂惧怕为何物。
绿翘:“但殿下对她倒是很容忍。”
虽然很生气,但对方让做什么,却?也都配合的做了。
平阳眯起眼,可能是因为她从那位徐太医的眼睛里看?不到怜悯之情吧。她看?待自己就像是看?待一位普通的病患,而不是一个残疾者。
“算了。”平阳也不生气了,恢复了之前的状态,“我若是去和太医院说,她初来?乍到,恐怕差事就要不保了。一个女人?,能做到太医,可真是不容易啊”
她长长的喟叹一声,眼睛看?向远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这时候绿翘笑道:“就知道殿下会不忍心。”
平阳反应过?来?,挑起眉梢:“你是故意的?”
绿翘满脸笑容的看?向她:“殿下没发现吗?您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了。”
自从不能走路之后,原本?性烈如火,果断刚毅的公主,情绪从暴躁到绝望,再到现在?的心如止水,干什么都是懒懒的,对什么都不在?乎。别?人?看?着还以?为公主终于接受了现实?,只有她从小?陪着公主长大,知道她其实?是心死了而已。
绿翘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对人?生似乎都没有太多留恋,这让她心惊不已,每一日都生活在?惶恐里。
平阳一愣今天这样吗?
她问:“生气也算?”
绿翘笑眯眯的:“生气也挺好,有什么不喜欢的就发泄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
平阳扯了扯嘴角:“那待她下次来?,我对她好点儿。”
她想要往榻上靠,但因为使不出力气,整个人?都斜斜倒在?了一边,一时之间变得无比的狼狈。
绿翘慌忙伸出手:“殿下!”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将平阳扶起来?。
“让开!”平阳喝道,“别?过?来?!”
她用胳膊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长长的头发散乱在?背上和榻上。
平阳狠狠的在?榻上击了一锤!
侍女们围在?她四周不敢动弹。
过?了半晌,她才淡淡的道:“扶我起来?吧,我困了。”
几个侍女赶紧将她从坐床上背起,然后放到一顶软轿上。平阳的手触碰到自己毫无知觉的腿,狠狠的用指甲掐了进?来?。
但除了掐破皮肤留下伤痕之外,她的双腿并?不能给她任何反馈。
平阳脸上的表情又逐渐的变得淡漠起来?。
旁边的绿翘闭上了眼睛,内心涌起了一阵阵的难过?和痛苦。
她原来?如此骄傲的、意气风发的公主啊!
徐清麦从平阳公主府回到太医院后,立刻便?被巢明叫了过?去。
钱浏阳以?及徐英两位太医丞也在?。
巢明问道:“长公主的病情如何了?”
徐清麦一愣。
钱浏阳道:“如今,陛下的一母同?胞便?只有长公主了,你可明白?”
大唐有好几位长公主,但能让大家在?言语中?省略封号的,就只有平阳长公主。皇帝和皇后对她的病情很重?视。
巢明叹了口气,道:“事实?上,让你去看?平阳长公主看?诊是有原因的。自从公主不良于行之后,太医院束手无策。浏阳说你的医术独树一帜,或许你能有办法。
“后来?,陛下和皇后也都认为可以?让你试试。所以?,即使你不来?太医院,也会召你去长公主府看?诊。”
所以?,这件事是很重?要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回来?就被叫了过?来?。
徐清麦明白了过?来?。
不过?,她的话也让在?场的人?心中?一沉:“长公主的病不是那么好治的,可能连我,也没有办法。”
巢明和钱浏阳对看?一眼,两人?都皱起了眉。
钱浏阳喃喃道:“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徐英锐利的眼神扫过?她:“你说的是不好治,言下之意就是能治但是比较困难?”
徐清麦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这阅读理解做得
她想了想,索性打算与几人?探讨一下平阳公主的病情成因。
“太医令与医丞们对长公主的病可有确诊?”
巢明颔首:“中?风!”
钱浏阳:“只是这么年轻的人?中?风并?不是很常见,万里挑一。”
可偏偏长公主就成为了那个万里挑一的特例。而且,中?风这病,可难治得很!太医院诊治了一年多下来?都没有什么成效,反倒越来?越严重?。
徐清麦皱起眉,中?风?
中?风在?现代医学里的概念其实?就是脑梗。
长公主的症状的确是有点像,说起来?,她记得好像后面李治也是中?风?然后才让武则天处理政务,得到了临朝的机会。
他们李家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心脑血管方面的遗传病?
徐清麦思索片刻,摇头道:“我觉得,不像是中?风。”
几个人?看?了过?来?。
“脑梗,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中?风的确会造成头痛、头晕,两眼发黑这样的症状。”她组织了一下语言,“不过?一般到了瘫痪程度的脑梗,往往会伴随意识不清,感觉障碍或者是失语。”
在?座的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名医,回想一下自己曾经遇到过?的中?风严重?病患,都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徐英道:“所以?中?风也只是太医院的猜测之一,并?没有完全确诊。”
钱浏阳好奇的问:“脑梗这个词语又是如何理解?在?你的师门,中?风被称为脑梗?”
如果想要解释她对平阳公主病情的推测,就必须要解释这些?名词。
徐清麦道:“诸位请稍等,我去拿个东西,速速回来?。”
她急匆匆的离开,跑向自己的廨舍,从箱笼里拿出裁成了A3大小?的纸张与碳笔,又一阵风似的回来?了。
徐英皱起眉,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有点不大靠谱。
徐清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我要画个东西,不然不好解释。”
“这是我们的脑部。”她画了一个弯弯曲曲的褶皱堆起来?的大脑图示。
三个人?都凑了过?来?。
“在?我们的理解里,脑梗其实?主要是由于大脑里的血管,也叫脑血管发生的各种病变引起的。”徐清麦又画了个心脏,她在?来?之前向刘神威简单的学了几天白描,如今画出来?的线条比以?前好多了,最起码大家都看?得懂。
巢明和钱浏阳都看?过?人?体内脏图示以?及那一套江宁县城仵作房里的解剖图和详细记录,对血液是由血管运输到身体各处的概念已经能够接受了,都点了点头。
徐清麦不知道徐英不知道有没有看?,但看?他也没有提出异议便?继续向下讲。
她向大家解释了大动脉粥样硬化和血管栓塞。
“就像是河道,时日一久,从上游冲刷下来?的泥沙便?会形成淤堵”巢明表示这个很好接受,而且和现在?医学中?“经络淤堵”的概念如出一辙。
“疏通经络一般采用金针疗法,我等之前已经尝试过?为长公主扎针,但效果并?不好,”徐英看?向徐清麦,眼神似乎有点不对,问道,“这血管淤堵却?要如何治?”
他越想越觉得惊惧,甩袖拍了一下案几:“莫非徐太医还想要给长公主开颅不成?!”
徐清麦被他吓了一跳。
她拧起眉,有些?郁闷:“我并?未说长公主是脑血管栓塞啊?”
第098章 第 98 章
几人都看向她:“不是?”
徐清麦啼笑皆非:“我只是先解释了一下中风在我们这一派里对应的病症而已。”
她看向徐英, 嘴角翘了翘:“不过?徐医丞倒是猜对了,如果是脑血栓, 其实最好?的方式之一就是做手术将?他取出来。”
介入术也是手术的一种嘛。
虽然她不会,但是不妨碍她拿出来稍微怼一下徐英,谁让他大?惊小怪。
徐英显然很不能接受,刚想说什?么,就被徐清麦截断了,她抢先道:“不过?,徐医丞不用担心,这个手术难度太大?,我不会。”
不单单是手术难度大?,对器械的要求也高, 医生往往要穿着几十斤的铅衣来做手术, 因为?其中的一些设备是会有辐射的, 即使是后世也有很多医院都没法开展介入术,更别提现在了, 根本搞不定。
巢明皱起眉, 心中无奈的暗道:“徐四娘这性格倒是不吃亏。徐英吓了她一跳,她就要回敬一下。不过?, 这样倒也好?, 这样的性格可以撑起事?来。”
他轻咳一声,将?注意力拉了回来:“闲话不说,徐太医,你是不是对长公?主的病因已有头绪?”
徐清麦见好?就收, 她对着那张图继续道:“刚才说岔了。关?于?脑部和身体之间的关?系, 我记得在《灵枢·经筋》中有这么一段,‘足少阳之筋支者?上过?右角右络于?左, 故伤左角,右足不用,命曰维筋相交’,是否?”
钱浏阳点点头:“的确有这么一段。”
巢明和徐英也点点头。
“这句话,在我这里的理解是,人体的经脉是一张交叉的网,足少阳有一条筋,一直延伸到右眼角外?”徐清麦想画个经脉图,但这个对她来说就有些高难度了。这时候,钱浏阳心有灵犀的给她将?巢明案几上的经脉图扯了过?来。
徐清麦感激的对他笑了笑,指着经脉图上的路线继续说道:“它在眼外?侧支配眼球的活动,然后再一直延伸,到了右额角。如果伤到了左边的额角,那右脚就不能再用。”
徐英:“然。此乃‘右络于?左,故伤左角,右足不用’。”
徐清麦颔首:“反过?来也是成立的,如果伤到了右额角,那就会影响左脚的使用。”
巢明沉思道:“这样解释,似乎也可行。”
古文晦涩,对于?医书的解读,每一家都有每一家之言。巢明之前见过?徐清麦与钱浏阳的通信,他还觉得徐清麦在一些事?情和细节上写得太过?于?啰嗦直白,但现在却又?觉得直白有直白的好?,啰嗦有啰嗦的妙。
徐清麦眼睛闪亮,兴奋的道:“就是该这样解释!”
巢明:
徐英:
钱浏阳笑眯眯的看着她,仿佛慈祥的祖辈。
徐清麦没注意到这几人微妙不同的神色,她眼睛闪亮,眉飞色舞:“这和我们这一派的理论是一致的!”
当时她听?孙思邈讲这一段的时候就很震惊了——现代医学对人脑的认知自然更详细也更全面。科学家们经过?各种研究发现,人的大?脑有主管运动的区域,正好?就位于?额顶交界的地方,而中枢神经系统对身体的控制是交叉支配的。也就是说,左边大?脑的运动区控制与影响右半边身体的活动,而反之亦然。
这不就是《灵枢》中所说的“维筋相交”吗?
这可是一本彻彻底底的古书!即使对唐人们来说,亦是如此。
可就是这么一本大?概成书于?战国时期的书,却早已经发现了这个理论,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对于?她来说,传统医学里真是俯首就可拾得宝藏。
被她这么输出了一通,那三位也逐渐明白了过?来。
徐清麦问:“那,我们先来确认一下前提。大?家是不是都认可《灵枢》的看法?”她拿起笔重重的在那张潦草的草图上点了一下,“这块区域,主管的就是人的运动能力?”
钱浏阳道:“认可。”
巢明沉思了一会儿也点头:“认可。”
徐英抬起眼皮来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钱浏阳索性也拿起笔在徐清麦画的大?脑图上圈了一笔,“徐太医是认为?,长公?主脑子里的这个区域发生了问题?”
徐清麦点点头:
“她有头痛、意识清楚。而且我观察过,她的下半身不能动但并不是全然的没有知觉,双手也经常会出现抖动。而且右半边的无力更严重一些,她的左半边身体其实状况要更好?一点。
“她还曾经发生过颅脑撞击,有外?伤。”
这些症状综合在一起,让徐清麦想到了几个对应的病症。
她举起手指在空中轻点,这是之前在医院科室会诊发言的时候她的习惯性动作,此时,她似乎找到了一点点后世的感觉。这让徐清麦变得十分自信,配上极快的语速,甚至显得有些强势和咄咄逼人。
除了曾经见识过?的钱浏阳,巢明和徐英都不自觉的往后缩了一下。
他们不是很适应面对这样的年?轻娘子。
“我怀疑两种情况。第一,她之前受伤的区域曾经有过?脑出血,形成了淤血,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自行吸收消散,甚至可能变成了其他东西?比如血块。”
这种概率比较小但不是没有。
“第二,可能是脑膜瘤。也就是脑袋里长了个瘤子。”她简单解释了一下。
脑膜瘤通常发展比较缓慢,平阳长公?主的意识清醒,而且没有频繁呕吐恶心等症状,所以徐清麦觉得这个的可能性应该更大?。
“但不管是淤血块还是脑膜瘤,我没料错的话,应该都位于?这个位置。”
几个人都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这块区域已经被圈了又?圈,点了又?点,不成样子了。
“正是它对这块区域的神经,呃,你们可以先理解为?经络,形成了压迫,所以才造成了长公?主的不良于?行!”
徐清麦吧啦吧啦说了一大?通,终于?将?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其实如果在后世,做个CT再做个核磁共振就能够清晰的看到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只能靠这样的形式来诊断,或者?说是推断。
不过?,她又?觉得这种所有的脑细胞和学过?的知识都被自己调动了起来的感觉有些过?瘾。
钱浏阳看着那张脑部图,站在了她的这边:“我赞同。”
“很精彩的发言。”徐英道,他端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然后话锋一转:“现在的问题在于?,不管是血块还是瘤,要怎么处理?”
事?情绕回了原点。
“徐太医打算给长公?主开颅?!”
徐英的表情虽然不变,但是他的眼神中仿佛写了“你要是说是,我立刻去御史台告你一状”这一行字。
徐清麦打了个激灵,顿时从刚才那种亢奋的情绪中清醒了过?来。
她立刻否认:“当然不,我刚才就已经说了,我并不会开颅手术。这个手术难度太大?了,我还没有这个本事?。”
这属于?神经外?科的活,公?认的最难也是地位最高的科室,号称刀尖上的舞者?。神外?的手术,她是真心不会。再说了,手术器械现在也搞不定,连个钻都没有,够呛能把颅骨给打开。更别提显微镜了。
巢明心中一动:“难道你的老?师做过??”
徐清麦含糊的道:“我听?过?,但并未见过?。”
徐英哼了一声:“开颅异想天开之举罢了!”
那不是腹部,是脑袋!
一把匕首刺中了人的腹部,人可能不会死,但一把匕首刺入脑袋,人却必死无疑!就连他们扎针都知道避开脑部,更何况是把头颅打开呢?
如果徐清麦要提交这个诊治方案的话,他是绝对不会通过?的!
不说到时候陛下会不会震怒,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恐怕会贻笑大?方!
徐清麦这一次并未反驳。
她也觉得在这个时代谈开颅是异想天开之举。
巢明听?了徐清麦所说的,不知是喜还是忧,他沉吟道:“此事?暂且按下不表,今日之讨论,先不要外?传,都给我闷在肚子里,懂了吗?”
他怕有心之人在这上面做文章,不过?陛下和皇后那儿,他还是需要去禀告一声的。
几个人都点点头。
徐清麦迟疑了一下,她问:“那长公?主的病情”
巢明叹了一声:“还是先按照之前的来吧。病情摆在这里,咱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徐清麦听?了后,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诊断只是治病的第一步,但有的时候,第一步就直接向患者?宣判了死刑。
回到廨舍后,她还有些闷闷不乐,觉得心里堵得慌。
孙太医不在,只有杜择和欧阳太医正在说话。
杜择看到她郁郁的表情,以为?她在太医令那儿吃了挂落,悠悠的对欧阳太医道:“所以说人啊,还是得要低调一点才行,真以为?自己是神医无所不能呐!”
欧阳太医懵了:“啊?”
他转头一看到徐清麦,这才明白杜择实在指桑骂槐,于?是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欧阳太医是个老?滑头,他看得明白——徐太医与杜太医的本事?有一部分是重叠的,同行相轻,肯定会出现这种针锋相对的场景。他可不打算介入这样的场面,立刻打了个哈哈,提起自己的药箱就出去了。
你们要吵就吵吧,我可不奉陪。
杜择挑衅式的看向徐清麦。
徐清麦沉浸在自己的郁闷之中,连他刚才那句话都没听?到,更别提给他眼神了。她从上锁的箱子里拿出平阳公?主的医案,准备继续研究一遍。
杜择见自己被无视,反倒更气了,重重哼了一声,然后甩袖出门了。
徐清麦莫名其妙,小声的说了一句:“神经!”
她看了几遍医案,决定去系统里找找看是不是能有什?么什?么灵感。
在系统的白色空间内,她看向自己的个人面板。
ID:32001
积分:1650分
等级:2级
成就:崭露头角的医学萌新
“您的现有积分为?1650分,距离您获得第三个成就‘初具成果的医学熟手’还需要1350分。请您再接再厉,再创奇迹!”
徐清麦在刚离开的江南的时候,积分是1300,后来在路上给人看了一点小病,然后又?给阿史那社尔动了手术,获得了三百五十分,但离下一个成就依然还有一千多分。
她点开虚拟手术室,切换到自己最熟悉的场景。
能不能给平阳昭公?主动手术呢?
如果能有合适的器械和医疗工具,然后有充足的药品,再加上虚拟手术室里的大?量练习,或许能试一试。可惜现在商城里卖的那些东西?对于?一台要求精密度的神外?手术来说远远不够。
除非是能快速的获得第三级成就,看看会不会解锁出什?么新东西?。
按照徐清麦的经验,每一级成就之后解锁的东西?都等于?是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到了中午的时候,周自衡来找她。
“你怎么来了?”徐清麦有些惊喜。
周自衡提起手中的竹木食盒:“家里的饭送过?来了,我想着正好?过?来找你一起吃。”
皇城和皇宫除了官员们,还有着他们身边负责杂务的随从和小厮,出入都凭腰牌。但是送饭只能送到皇城,送不进皇宫。随喜早和薛大?约了时间,到点儿就去皇城城门楼子那里拿。
这份饭经过?了守门士兵的层层检查之后,才到了周自衡的手里。
周自衡中书省的腰牌除了几大?正殿与后宫之外?,可以随意出入其他部门机构的官廨,自然也能来太医院。
两人找了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
太医院的官廨本就位于?皇宫的角落,而在官廨的后面居然还有一个小药园子,除了供药师们遮阴和休息的凉亭之外?并无任何遮蔽,不用担心说话被人暗中听?到。
“大?的那个药园子在西?内苑,由药部的人管着。”徐清麦指了一下方向,“要穿过?掖庭宫。”
太医院正好?位于?掖庭宫的一角,而中书省位于?东宫与太极宫之间,所以周自衡过?来找她其实需要走?上一段路,并不轻松。
“无妨,”周自衡道,“今天稍微清闲一点,所以就自己过?来了。下次让随喜给你送过?来。”
徐清麦好?奇的问他:“你今天不用继续整理文书了?”
周自衡挑眉:“进度比预想得快,所以可以偷点懒。不然上司一看,哎哟,你那么能干,还不又?给你拿一沓来?”
他可没那么傻。
表现当然得要表现,却不能太过?,他之前的封赏以及很丰厚了,这时候就得低调点儿。
“可恶的资本家。”徐清麦哈哈笑起来:“你说实话,之前你是不是这样对待你的下属的?”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打开食盒,今天这菜色一看就是薛嫂子亲自下厨做的,她的厨艺本来就还不错,后来又?经过?周自衡的培训,融入了后世厨艺的一些特点,就愈发的出色了。
一份葱爆羊肉,一份素炒菘菜,现在正好?赶着槐花的尾巴,又?用槐花煎了个鸡蛋。食盒一开盖,浓郁的香味就散开了,扑鼻而来。
据随喜所说,当时在皇宫大?门口打开检查的时候,附近那些守城的士兵们都望了过?来,守城的那几位明显的咽了口口水。
“家里的饭菜果然比食堂好?。”徐清麦迫不及待的吃了两口,顿时觉得所有的郁闷都不翼而飞。
果然是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偏偏周自衡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刚过?来的时候看你一脸忧愁?”
平阳长公?主不良于?行的情况也并不是什?么秘密,徐清麦叹了口气,将?自己对她病情的猜测说了出来。
周自衡也吸了口凉气:“开颅手术啊”
就算他再不懂医学,但也知道即使在后世,脑部手术也是很慎重的。
“纯粹只是开颅的话并不是很难,”徐清麦道,“我记得有个原始人的颅骨上就有开颅的孔洞,考古学家推测他是经受了开颅手术。其他的一些古文明遗迹里也有类似的发现。但如果是以要治好?她,让她长久的、健康的活下去为?前提来考虑,那就难了。”
周自衡:“系统也没用吗?”
徐清麦摇摇头:“最起码现在还没达到这个标准。对了,我打算快速刷分了。”
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因为?旅途和杂事?缠身,变得有些懈怠了,攒分的速度大?不如前。她想要趁着去外?面出诊的那两天,打出治眼疾的招牌,靠金针拨障术来升级。
“长安城这么多人,肯定有很多老?人也有白内障的。”徐清麦道,“费用收便宜点儿,应该很快就能拿到第三个成就了。”
“倒也可行。”周自衡并不反对,只是安慰她:“如果到了第三级也没办法的话,那你也没必要内疚。医生也不是万能的,你不可能拯救每一个人。”
徐清麦:“我知道。”
她的职业生涯中遇到过?很多最后无能为?力只能放弃的病患,对此已经可以平静面对。她觉得自己这次情绪不佳,可能因为?对方恰恰是平阳公?主。
她虽然只是第一次见到平阳,但是却可以想象得出在她还健康的时候,身披铠甲,在战场上策马奔驰、运筹帷幄的样子。
是这个时代少见的肆意又?鲜活的女性。
但她现在见到的却是她的凋零。
这种情绪,可能连周自衡都无法感同身受。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发现大?家对于?开颅这件事?,接受度其实很低。”徐清麦将?今日徐英的反应告诉周自衡。
周自衡笑了起来:“你这是当局者?迷了。”
“你想想,你要是皇帝,你对现代医学一无所知,甚至可能有时候还会求助于?巫术。这时候有人说要剖开你的头颅,在你的脑子里取个东西?出来你会不会觉得这个人其实是想要来杀你?”
华佗之死,虽然是罗贯中的虚构,但是却从一定程度上反应了古人对于?开颅的不接受程度。
徐清麦一顿,恍然大?悟:“也是。”
“先不管了。”她发狠的把筷子戳到米饭里,“先把分数刷上来再说,第三个成就还不够,那就到时候再看刷一刷第四个成就。”
“不说这些,”周自衡转移她的情绪,“薛大?送食盒的时候还给我送来一封信。猜猜是谁写来的?”
徐清麦眼睛一亮:“孙道长?”
“不是。”周自衡道,“是康有德的来信。”
徐清麦兴趣缺缺:“你们不是一直都有联系吗?”
“是。不过?他这次在信里说,他给我找到了会制作玻璃的工匠,正在往长安这边赶。”
周自衡之前就拜托了康有德这件事?,康有德将?它放在了心上,一直在给他寻找。这次在西?域终于?找到了来自拔汗那国的玻璃工匠,并且用重金将?他从拔汗那国的王宫中带了回来,从写信的日期来看,要是脚程快的话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快到长安了。
徐清麦惊喜极了:“玻璃!”
有了透明的玻璃他们就可以开始做显微镜了,这可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徐清麦喃喃道:“希望长公?主的病能够再撑一段时间,说不定到时候会有希望。”
周自衡忍俊不禁,也有点汗颜。他想到的是有了玻璃就可以换上玻璃窗,可以制造各种器皿来卖钱,但徐清麦惦记着的却是做显微镜。
她果然是比自己要纯粹太多。
他道:“等工匠到了,立刻便让他去江南。也不知道,现在江南的情况怎么样”
江南。
自从周自衡和徐清麦走?了之后,孙思邈与刘神威就住在了东山渡,而城里周家的宅子只留了两个护卫在看着。东山渡的园子现在已经初具规模,不仅有了围墙,还有了护卫,很安全。而且里面还有住的地方,以及饭堂,非常方便。
虽然这个园子和士人们所说的“园子”似乎有着挺大?的区别
但孙思邈可不在意这些事?情,他在园子里住得挺舒服,场地空旷,他想要怎么炼丹就怎么炼。当然,他现在已经不咋炼丹了,主要是研究麻沸散的配方。
但这配方实在是太难了!这段时间孙思邈尝试着各种搭配组合,失败了不下十次,却依然没有什?么进展。
孙思邈觉得过?犹不及,打算先停一停再说。
他将?目光又?投向了周自衡留下的那一套蒸馏工具上,上次他就觉得这套工具和炼丹的时候萃取药液似乎很像。
有些手痒痒的道长决定拿几坛酒来试一试,反正这里酒多得是。
“四娘说,将?酒多蒸馏几次就可以得到一种叫酒精的东西?,咱们试试。”他对刘神威道。
刘神威对自己师父时不时冒出来的奇思妙想已经很习惯了,想也不想的点了点头。
“四娘好?像说酒精可以杀灭细菌?”刘神威好?奇的道,“不知道是如何杀灭?”
“或许要等那个叫显微镜的东西?出来了之后才知道。”孙思邈嘟囔道:“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这里可是有一大?堆事?呢。”
就像这一套蒸馏用具,当时周自衡还说要用来做酒精,再研究一下花露和药露,结果还没开始呢就被喊到长安去了。
孙思邈颇为?怨念。
两位精通炼丹的道士在使用这一套蒸馏工具的时候毫无难度,经过?几次蒸馏之后,很快就听?到在那个密封的桶里面传来了“滴答”“滴答”的声音。
孙思邈精神一振:“来了,来了。”
第099章 第 99 章
最终, 孙思邈和刘神威收集到了?小半坛子透明的酒液。
“这就是酒精?”
孙思邈:“酒之精华,应该就是了?。”
刘神威在思索一件事?情:“原本的酒是一整坛, 但蒸馏过后却只剩下小半坛,那其他的酒去哪儿了??”
他在炼丹的时候也?经常会?有?这样的疑问,但是之前的对比没?有?这次的强烈。
孙思邈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他不由想起自?己与徐清麦周自?衡聊天的时候,对方曾经提到过的从固体到液体再到气体的转化:“或许真如四娘他们所说,他们变成了?气体已经飘到天上去了?。”
他侧过头感受一下周围的空气,深呼吸了?一下,这真的很奇妙。
蒸馏酒液这件事?也?让他进一步的验证了?两人所说的理论的确是对的,那空气里有?着不同的成分,且这些?成分还拥有?不同的特性这件事?会?不会?也?是真的?
孙思邈打算等?有?空了?也?可?以再来验证一下。
他兴致勃勃,觉得这样的日子可?比在山上修仙好玩多了?。这时候就看到刘神威用?手指蘸了?一点酒精送到了?自?己嘴里, 然后差点整个人原地蹦了?起来。
刘神威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这根本就已经不是酒了?!”
很辛辣, 还好他只是舔了?一下手指上的, 否则这张嘴今天就不想要了?。
孙思邈赶紧给他递过一碗水:“不要什?么东西都往自?己嘴巴里送!”
他这徒儿怎么这么傻。
刘神威委屈:“我还不是怕您想着又?要亲口尝一尝,这才抢先的嘛”
孙思邈:“气味如此刺鼻, 闻一下就知道肯定?是不能喝的了?。”
他是乐于尝试, 但又?不傻。而且徐清麦在走的时候已经交代过他了?,如果弄出了?酒精的话千万不能喝, 会?喝死人的。
刘神威只能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真的好辣啊!
两人又?研究了?半天酒精, 但短短时日,也?没?法?研究出什?么来。
“酒,百药之长?。”孙思邈道,“酒之精华肯定?也?有?大用?。既如此, 给四娘他们运过去一点吧。你去肥皂坊问问赵管事?, 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捎东西去长?安,一并带过去就好。”
孙思邈觉得他们在京城估计够呛能有?时间再去做这些?事?情。
“是。”
刘神威去了?手工皂的作坊。
作坊里面全是妇孺, 他很避嫌的在外面等?,赵阿眉迎了?出来。
“刘道长?。”
听到他们想让手工作坊捎东西去长?安的时候,赵阿眉连忙应下:“没?问题,我们的东西过几日就会?走,到时候我去通知您一声。”
手工皂作坊现在所有?的事?情都由她一个人处理,这让赵阿眉也?觉得压力?巨大。好在徐清麦走的时候定?下了?章程,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作坊不再扩张也?不再强求提高产能,一切维持原状就好。
如今他们已经离开了?两个多月,赵阿眉和另外几个作坊的管事?王一方一起商议了?一下,觉得也?该往长?安送东西过去了?。
她整理了?这两个月的账簿和一些?银钱,王一方整理了?园子里最近的产出,主要就是肥皂、辣椒和酒,还采买了?一些?江南这边出产的觉得他们在长?安可?以用?到的特色物品,准备托车马行的人运到那边去。
目送刘神威离开,王一方也?溜达着过来了?。
“刘道长?这是让你运东西了??”他奇怪的道,“他怎么不来找我啊?”
赵阿眉没?好气的道:“找你?你这几天连人影都看不到,上哪儿找你去?”
要不是她已经对王一方很熟悉了?,恐怕都要担心他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王一方很冤枉:“我可?没?偷懒。我和你说,我是去找卖酒的地方去了?。”
赵阿眉:“卖酒?”
“对啊!”王一方一拍大腿,很是心痛的道:“你看看咱们那酒坊,天天空在那里不可?惜吗?那当然是要把它给用?起来,赶紧赚些?钱回来呀!”
而且那酒可?是好酒,陛下御赐的名字,寒玉浆!
说起来王一方也?是有?点懵——他才上任没?多久,主家就被召唤去长?安了?,临走的时候只让他好好照看着这片园子,但是没?有?安排任何的其他事?情。
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充当监工,把园子里该修的修了?,该建的建了?,倒也?忙得很。但现在只剩下主家用?来自?己住的宅子还在建,其余的都已经完工了?。
王一方开始没事做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由一个管事?变成了门房。若是换成别人,可?能会?欣喜雀跃,觉得又?能拿钱又?能休息,多好!但偏偏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天天看着这么大一个酒坊空在那儿,他心里很不适应。
琢磨了?几天,王一方觉得还不如把酒坊给用起来,反正配方酿酒师傅已经掌握了?,原料什?么的也?都有?,先酿一批存放着,正好让新酒变得更醇。这段时间他看之前酿的那几批酒也可以出窖了?,便开始往江宁县跑了?。
“你瞧怎么着?”他得意的道,“一听说是陛下亲自?命名的寒玉浆,那些?酒坊老板只恨不得求我卖给他们!”
赵阿眉一惊:“你可?不能全都卖了?!长?安那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呢。”
王一方:“你就放心吧,我只卖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好好的在窖里待着呢。而且现在孙道长?折腾那什?么酒精,用?量也?大。”
单是这次准备送到长?安的,就有?五六十坛了?。他估计着这两日还得赶紧的再酿一批出来。
“那就好。”赵阿眉忍不住又?提醒他,话语严肃,“账也?得好好做,到时候我可?要查账的。”
主家在走之前定?下的规矩,两人的账本由对方来互相查账,然后再送一份再送到长?安去。
王一方傲然道:“我是那样的人吗?查,尽管查!”
他虽然的确是对这个园子里几个作坊的利润很心动,但是他又?不傻!主家被陛下召到长?安,肯定?是有?大前途的,他何必冒着大风险去偷了?配方自?己干?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钱没?赚着,命给丢了?。
况且,周郎君别看是个清俊公子的模样,实际上却精得很。和他打了?一段时间交道后,王一方便决定?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他干就行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王一方打开离开的时候,赵阿眉叫住他:“对了?,晚上是夜校,你可?得让麻师傅准时来。”
王一方很是头疼:“他就是个酿酒师傅,就算是不认识字那不也?很正常?不影响人家酿酒啊!”
麻师傅最近可?愁死了?,非得去上这个什?么夜校,学习认字。老爷子表示很不爽。
赵阿眉:“我可?不管,反正娘子走的时候交代了?,这园子里每个人都得学会?识字。”
她好不容易找来愿意教?自?己这群人的先生,怎么能让他们不想来就不来?!
王一方唉声叹气:“知道了?,知道了?。”
他一边嘟囔一边走远:“也?不知道娘子为什?么非得让所有?人都学会?识字”
话虽如此,但他其实早就让自?己的两个孩子每天晚上过来跟着一起识字。
作为见过世面有?点见识的人,他们还是知道识字的好处的!
两日后,装着满满当当物品的几辆牛车就从园子里驶了?出来,慢慢悠悠的往东山渡口走,一趟一趟的运,这里面就包括六十坛寒玉浆以及孙思邈和刘神威折腾出来的几小坛子酒精。
丽正殿内。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正紧锁着眉头听巢明的汇报。听完之后,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李世民问巢明:“巢卿,你如何看?”
巢明斟酌了?一下,他其实也?有?些?为难,但又?不能不说:“开颅手术听上去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非人所能想象而且我观徐太医,应该是的确不会?。”
长?孙皇后问:“那她的诊断?”
“她的诊断臣倒是觉得合理,而且也?符合长?公主的病情。”巢明顿了?一顿,“徐太医的师门对人体的了?解更甚于我等?,包括脑部。”
长?孙皇后颔首。
也?就ye是说,三姐的确有?可?能是脑部出了?问题,但现在却治不了?。
这个事?实显然让李世民觉得更难以接受,他心中灵光一闪:“既然徐太医的师门可?以治,那能不能去西域寻找她的师长?前来?”
“这”巢明硬着头皮道:“据徐太医所言,她的师门经过海上风暴,幸存者已经寥寥无几了?。”
李世民:“”
他站起来烦躁的踱步,长?孙皇后柔声道:“陛下,既然徐太医已经诊断出了?病因,不如就让她继续为三姐看诊,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有?什?么新发现,事?情还能有?转机呢?”
李世民虽然郁闷,但也?知道目前除了?如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这是权势无法?左右的东西。
“那就先这样吧,继续让徐太医定?期为长?公主看诊。”李世民对巢明又?交代了?一句,“有?关开颅手术的事?情,先不要告诉长?公主。”
他不想看到三姐先燃起希望最后又?陷入到绝望的样子,
巢明恭敬的道:“是。”
他退下后,李世民走到殿外,看着星空,无尽惆怅。
“观音婢,”他的嗓音和情绪都很是低沉,“我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如今便只剩下三姐一人了?。”
他想到在自?己还小,母后窦皇后还在之时,他们四个的感情尚好。大哥李建成年龄稍长?,会?教?导他习字,但是他和三姐却最好,因为相比起读书写字来,两人都更爱射箭骑马,通常带着仆从们在猎场和野外玩耍。而李元吉,那时候跑步都不稳,他们都嫌弃他小,不愿意带他一起玩。
这样的出游往往会?被母后责骂,觉得三姐没?有?女孩子样。不过三姐是家中唯一的嫡女,母后极爱她,因此也?就说几句,不会?有?什?么真正的惩罚。于是,下一次,他们玩得更疯。
所以,他和三姐的感情其实是最深的。
只是李世民也?没?想到,在自?家逐渐赢得天下,获得世间独一无二?的地位时,他的三姐,人生却反倒直转急下,经历了?一系列不顺遂的事?情。
“她被父亲剥夺了?军权,只能回归到内院相夫教?子之后,就一直都郁郁寡欢。”李世民叹道,“所以才爱上了?打马球。”
那时候的三姐,经常出入靖恭坊的马球场,鲜衣怒马,纵情奔驰,总算找到一点欢颜。
但没?想到,打马球时摔下来那次,明明当时并无大碍很快痊愈,却在几年后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二?哥,”观音婢握住了?他的手,“你很久都没?有?去看三姐了?。”
李世民沉默。
他转过头来,眼神中带着一丝哀伤,这竟然让原本英武的他看上去有?了?几分脆弱。
“我害怕,观音婢,我害怕啊!”
他害怕三姐会?质问他,为什?么不对大哥和四弟手下留情?为什?么一定?要斩草除根?
他当然不后悔玄武门之变,甚至是面对父皇都丝毫不惧。唯一畏惧的却是他的三姐平阳长?公主以及窦皇后的灵位!
长?孙皇后拥住他,像是拥住一个小孩一样。
“去看看她吧,二?哥,以我对三姐的了?解,她会?懂你的。”
……
又?一日。
徐清麦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她刚想要爬起来,脑子里忽然想起来,今天和明天她都不用?去太医院,只需要去钱家的医铺坐堂就好了?。
于是,她又?眼睛一闭想要躺回去继续睡。
周自?衡戳了?戳她的脸:“别睡了?,起来锻炼。”
徐清麦很不爽的卷着薄被子翻了?个身,装死两分钟,但最终还是乖乖的爬了?起来。
自?己说过的事?情就要做到。
洗漱完之后,睡意褪去,整个人又?觉得神清气爽了?。她亲了?亲睡得和小猪一样香的周天涯,到院子里开始练习五禽戏。
孙道长?的这套五禽戏的确是健体的好东西,一遍练下来都觉得浑身舒展了?不少,久坐的肌肉酸疼和关节不适也?消失了?不少。
兰苑的院子小,跑不起来,她又?不想跑到外边去让其他院子的人指指点点,便又?多练了?一遍,这才结束今日的晨练。
在她旁边的周自?衡正在跟着薛大练习刀术,她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唐制的横刀刀身笔直而狭长?,握在周自?衡手上倒显出了?几分优雅。
“郎君,刀往上撩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是前臂外旋,手心向上,贴着身体右侧,以弧线撩出来”
薛大兢兢业业,还自?己演示了?一番。
那把刀在他的手上明显凶狠了?几分。
不过,周自?衡又?练习了?几遍之后终于找到了?一点感觉,看上去像模像样了?。
“好!”徐清麦负责喝彩鼓掌。
待到两人都晨练完,又?用?湿毛巾擦了?一下身体然后换上了?外出的衣物,这才坐下来享受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煎鸡蛋、热豆浆以及油条、肉饼,还有?一串晶莹剔透煞是可?爱的葡萄。自?从汉朝张骞从西域带回来这种植物后,长?安城外的一些?田庄就开始以种葡萄为生,而且过得都还很不错。
不过,徐清麦尝了?一下,没?现代的好吃,酸味大过于甜味。
而且她讨厌一切需要剥皮吃的水果,因为会?让她产生不停的想要洗手的想法?。周自?衡自?然而然的把葡萄拿过来,剥了?一小碟子放在桌上。
徐清麦便也?自?然而然的吃了?几颗。
将一切看在眼底的薛嫂子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就是她家娘子与郎君的相处模式,她习惯了?。
徐清麦将油条撕成一段段,泡在豆浆里,她从小就爱这种很平民的吃法?。
薛嫂子笑道:“之前正房的婢女还来问,兰苑是在做什?么食物,怎么这么香?郎君,可?否将一些?菜谱给他们传过去?”
小厨房虽然是她们自?己用?,但香气是挡不住的。尤其是煎炸东西的时候,香味尤其霸道,飘到正房那边去也?不奇怪。
“可?以,你看着办吧。”周自?衡很无所谓。在江宁县的时候,就连外面酒楼的师傅他都愿意传授两招,更别说家里的人了?。
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布政坊那边的宅子,量完了?吗?”
“今天可?以量完。”薛嫂子连忙道,“修缮的匠人也?已经找好了?,是给将作监做事?的,手艺很不错。”
“行。”周自?衡颔首。
他打算今日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先去布政坊那边看一看,也?该准备去定?制家具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搬到新宅子去,兰苑实在太小了?,跑步都跑不开。
用?完了?早膳,两人依然并肩出门,只是周自?衡去中书省,而徐清麦要带着刘若贤与莫惊春去西市。
钱家的医铺就开在西市。
西市和东市一样,有?着固定?的开门时间,每日上午巳时,鼓响一百下之后,那几扇如同小城城门一般的里坊大门才会?打开迎客。在这之前,所有?的人都必须在外等?待。
这也?是为什?么医铺大多数都开在居民里坊内——人生起病来可?是不挑时辰的。
钱家这个比较特殊,因为它主要营生是卖药,诊堂只是顺手而为。他们在其他的里坊也?有?医铺。但徐清麦还是选择了?这家,人流量大,估计会?更方便她刷分。
在等?待西市开门的间歇,她好奇的观察了?一下和自?己同样在等?的人群,和东市相比,这边的胡人占比的确是高了?很多。高鼻深目、棕发碧眼比比皆是。但大多数应该是来自?于后世中亚和亚欧大陆交界那一块,现在叫波斯、吐火罗、拔那汗、大食、回鹘等?等?,金发蓝瞳的相貌还是很稀少。
而所谓的昆仑奴,其实就是南洋诸岛黝黑矮小的土著。
终于,等?到了?鼓响,西市的大门开启,众人很有?秩序的陆续进入市场内,有?金吾卫在旁边守着。
徐清麦这次顾不上好好去逛西市,直奔着钱家医铺的位置而去。
钱家医铺名为庆仁堂,位于药材街最开头的位置,上下两层,一看就实力?雄厚。据说钱家在南北朝时就以贩卖药材而起家,不过那时候只是贩卖生药,自?从家中子弟钱浏阳拜了?巢元方为师后,便也?开始涉及到熟药以及医铺的领域,从此真正跻身为杏林世家。
庆仁堂的掌柜早就在门口迎接。
“徐太医!”
他几乎是带一点谄媚的对徐清麦行礼,不仅仅因为她是太医,还因为她身为太医竟然愿意来这里坐堂。要知道,就连他们本家的钱太医,也?基本上不会?过来的,除非是偶尔遇到什?么疑难杂症汇报上去可?能他会?觉得有?意思来看看。
“掌柜无需多礼。”徐清麦客气的道,她开门见山,“那麻烦您带我去诊堂。”
钱家掌柜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女太医竟然如此高效,他不敢怠慢:“已经准备好了?,您请跟我来。”
徐清麦在庆仁堂每旬两日的看诊生涯就这样开始了?。
后来她才知道,其实钱家还想用?她太医的身份作为招牌来打出名号,让庆仁堂一跃成为城中最牛的医铺,但是被钱浏阳严厉的制止了?,让他们不得宣传徐清麦的太医身份。
掌柜的只能望宝山而兴叹。于是,徐清麦第一日坐堂,来看诊的人竟然并不多,堪称稀少。
还有?人一看是女大夫坐堂,转身就走。
一个时辰里,她只看了?两个病人。
一个就是普通的风寒咳嗽,一个是感冒型腹泻。若是换之前,徐清麦并不会?有?什?么意见,她不挑病人,但现在既然抱着刷分的心态来的,这些?普通的内科病症就不够看了?。
掌柜的也?很无奈:“其实和您说吧,西市这边的医铺纯粹就是顺带的,来药材街的人大多都是各大医铺各大药堂的,城中百姓来得少啊。”
徐清麦立刻明白过来,这属于在批发市场做的一个形象工程,她选错地方了?!
她有?些?懊恼,然后身边的刘若贤灵机一动:“老师可?以像之前在知春堂一样,在外面贴了?告示不就行了??”
徐清麦恍然大悟:“对啊,可?以直接贴个告示,就说专治眼翳、毒疮、疖肿!”
这几样都是可?以肉眼诊断,并且能即刻拿分的门诊手术。
掌柜也?反应过来,是呀,不宣传太医身份但是可?以宣传医术的嘛!
他对刘若贤说的这种宣传形式很感兴趣,连忙追问起来。
刘若贤有?些?不好意思:“这还是当时师父和师公教?的呢,也?很简单的,你用?木头支个架子在外面,然后糊两层宣纸就行了?”
她详细的讲了?一下,掌柜如闻天籁:“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种方法?”
他兴冲冲的跑了?出去:“小的这就着人安排!”
很快,庆仁堂的大门两侧就多了?两个松木架子,架上贴出了?用?毛笔写的几张大字:“神医坐镇,专治眼翳、毒疮、疖肿”
徐清麦眨了?眨眼,忽然很想要拔腿就跑:这真的看上去很像是那种卖狗皮膏药的广告啊!
庆余堂占据了?药材街最好的位置,这几张大字贴出来立刻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第100章 第 100 章
现在的长安可看不到大字报的广告, 除了在皇城外面以及县衙与里坊大门外面会有官方的类似于布告栏一样的东西,文字在这个时代是?很少见的。
更没人?见过这种店铺内贴出来的广告, 一时之间都觉得很是?新?奇,不一会儿庆仁堂的门口就围起了一堆人?。
“这上面说了些什?么?”
“看不懂”
不过,来往药材街的客商大多都是?来采购的药堂管事们,走南闯北,而且很多都是?学过一点医的,里面倒也?有些识字者。
有客商喃喃的念出:“内有神医,专治眼翳”
认识钱家掌柜的客商哄笑道:“你们庆仁堂的医术我还不晓得?好的几位全都在北边呢,这里不过是?装点门面罢了,还神医?啧啧。”
掌柜把眼睛一瞪,生怕被徐太医听到了惹她不高兴:“你胡咧咧什?么!我可告诉你, 我们今天这位神医可是?”
他用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含糊其辞的道:“可是?那边出来的, 要是?没两把刷子?,我敢贴这个?”
虽然?不能?明说, 但暗示一下可以吧?
围观的人?都惊讶的张开了嘴, 不过他们可想不到里边坐镇的是?一位正儿八经的太医,还以为只是?曾经在太医院待过, 学生或者助教?一样的角色——即便如此?, 这个身份对?他们来说也?已经是?很了不得了。
“此?话当真?”
掌柜不点头也?不摇头,避开身份的问题,只是?笼起手来一脸傲然?:“立竿见影。总之,你们家中或者认识的人?里面, 若是?有相关病症的, 不妨赶紧找了来。徐大夫在这里只待两天,接下来就要等一旬了。”
人?群中议论纷纷, 这时有人?真的心?动了:“我家老泰山就有眼翳,要不让他来试一试?”
他高声问道:“掌柜,你这神医收费几何?”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神医嘛,不用说,收费肯定高。原本有认识类似患者的,这时候也?都冷静了下来。
掌柜微不可见的撇了撇嘴:“神医仁善,诊金不高。”
他做了个手势:“三百钱而已。”
这个诊费是?徐清麦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定下来的,虽然?她还想要定低一点但这毕竟不是?义诊,性质不一样,不能?破了行内的规矩让其他人?难做,而且劳动也?应该得到它应有的价值。但是?也?不算高,比这个收费贵的名医比比皆是?,而且药费往往还要更贵。
掌柜一开始觉得这个价格低了但也?没说什?么,不过待他亲眼目睹徐清麦的医术后,他非常后悔。
就算是?定五贯,也?完全没问题的!
市场里的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各大药材行里甚至是?周围的几家酒坊内就已经开始可以听到有人?在讨论庆余堂来了神医的事情?了。
“神医才三百钱?”有人?嗤笑道,“这不明摆着?的事吗?”
“庆仁堂不至于。人?家可是?百年老店,而且家里还出了一位太医丞。我猜,说不定是?请来了太医院出来的某位助教?。”
“太医院的助教?哼,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反正三百钱而已,掌柜不是?说了立竿见影?那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某个在药房工作的小药童,想到自家祖父就有眼翳,吃过几次药也?没好,便和管事告假,一溜烟儿的跑到了隔壁的车马店,叫了自家哥哥。
“快去家中让祖父过来,去我隔壁的庆仁堂,他家来了一位神医,可以治眼翳!”
“靠谱吗?”他哥犹豫道,“可别让祖父又空欢喜一场。”
“哎呀,说是?立竿见影,反正靠不靠谱也?得先试一下!诊费三百钱,咱家咬咬牙也?能?出,要是?真能?治好,这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行,那我现在回?家一趟。”既然?弟弟如此?说了,青年立刻答应下来。
就这样的一传十?,十?传百,徐清麦在下午快要休市的时候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位需要金针拨障术的老者。
这个手术虽然?很久都没做了,但徐清麦在江南的时候做过几十?例,已经很熟悉了。
“老人?家,别怕。”她温言道,又示意那位应该是?老者孙子?的青年扶住他,见老者终于情?绪平静下来后,才将手中长长的金针刺入他的眼角。
那青年,也?就是?隔壁的药童看了后眼皮忍不住一跳,觉得自己的眼角都要痛起来。
他心?惊胆战的问自家爷爷:“阿翁,你没事吧?不痛吧?”
那老者习惯性的想要摇头,被旁边的莫惊春眼疾手快的制住了他的脑袋:“别动!”
徐清麦刚才的心猛然一跳,现在才终于落回?了原地。
“抱歉,抱歉。”药童赶紧道歉,脸色煞白。
“没事,先别和他说话。”
金针拨障术很快的,不过是?几分钟。只是?对?于患者来说,这几分钟却非常漫长。
待老者终于可以开口说话后,他的眼睛已经重?获新?生,视力有了质的飞跃。
“我能看得清了”他紧紧抓住孙子?的手,“我能?看得清了,阿四,你都长大了!”
徐清麦没再看祖孙俩的执手相看泪眼,这样的场景她见多了。她转过身去向刘若贤和莫惊春讲解刚才手术时的一些难点:“重?要的是?角度你们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好好记下来。我希望在三个月之内,你们可以自己成功的实施一例金针拨障术。”
待到她刷完分之后,她就打算把这类门诊小手术逐渐的转移给两个学生来做。外科手术本质上是?一种技术,只有真正的自己去做了,才能?进?步。
看,是?看不会的。
刘若贤有些忐忑:“三个月?”
徐清麦道:“别怕,到时候我肯定会看着?,不会让你们乱来的。”
这边,祖孙俩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又交代了一些事情?,那个青年付完诊金便带着?自家阿翁回?去了。
徐清麦若有所思,不愧是?长安城啊,即使?是?普通的市民家庭,拿出三百钱可能?也?就是?咬咬牙的事情?。若是?换在农村和一些偏远的州县,即使?是?稍富裕一些的家庭,也?未必舍得用三百钱为家中老人?看病。
治好这一例,听到系统积分到账,她高兴的收拾好东西回?家了。
虽然?今天就一例,但也?算是?个好的开始。
徐清麦估计第二天人?会多一些,但她没想到第二天庆仁堂面前?直接排起了队。
掌柜看到她之后,脸上笑开了花:“徐大夫,这些人?都在等您呐!”
虽然?徐太医的诊金只分润给庆仁堂四分之一,但也?架不住人?多啊!而且,世人?就爱凑热闹,看到这边人?气旺,那自然?也?会想着?要来这里瞅一瞅。人?一多,不愁药材销量不涨。
最让他生气的是?,今天他一过来就看到隔壁的几家药铺,也?齐刷刷的推出了自己的“公告牌”,上面写着?“本店有XX出售”之类的字眼。有一家主卖人?参的药铺怕客商们不怎么识字,甚至还找人?在公告牌上画了一支大大的人?参!
徐清麦也?没想到,自己突如其来的决定会掀起整个西市到东市放公告牌的浪潮。
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刻的钱家掌柜痛心?疾首:他怎么就没举一反三想到这样的好办法,结果还让竞争对?手抢了先!
他决定马上再去制作几个公告牌。
不过,当务之急是?帮助徐太医维持一下这边的秩序。
有人?高声问道:“听说昨天长寿坊的田老翁昨日在这里治好了眼睛,可是?真的?”
掌柜没好气:“不是?真的你今天会来这里?排队,都给我一个一个来!”
徐清麦坐在二楼诊室内,看着?外面的人?群露出了笑容。
这些都是?她的积分啊!
长安城不愧是?国际大都市!
这一天,徐清麦整整做了十?二例的金针拨障术,还诊断出了两例沙眼一例飞蚊症,另外给一个疖肿的病患开了汤方,约定如果吃了一个疗程不见好转,那就再来给他动手术。
她和两个学生忙得中午连饭都顾不上吃,而系统不断提醒的积分到账,也?让徐清麦心?里笑开了怀。
当徐清麦在西市痛并快乐着?的时候,周自衡正好写完了自己要上交的公文。
因为后世他家的种业集团经常要与政府部门打交道,他还学过一段时间的申论。众所周知,申论就是?从古代的策论演变而来,因此?他对?于这样的公文也?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了。
写完了,便直接起身去了中书令办公的正堂,打算交予那边的小吏,然?后自己回?廨舍歇一歇,再等个一个时辰也?就散值回?家了。
结果这次,恰巧赶着?房玄龄和杜如晦也?都在。
房玄龄直接召他入内,还有些惊讶:“就写完了?这才五天吧?”
周自衡:失策!早知道应该做得再慢一点。
杜如晦好奇的问:“何事?”
房玄龄将事情?缘由告诉他,杜如晦将周自衡上下打量了一番,语重?心?长的告诫:“贪快可不是?什?么好的习惯,很容易让你遗漏掉许多重?要的细节。”
周自衡却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自谦,他只是?笑道:“还请杜尚书指正。”
言下之意,您先看,看了再说好不好。
杜如晦当然?听懂了。不过他性情?开明,并未生气,反倒觉得眼前?这年轻人?颇有些意思——年轻人?嘛,没点性格,却也?太无趣了。
他转身看向房玄龄,刚想把这折子?要过来先看看,却发现自己的这位同僚兼老友正看得聚精会神。
杜如晦微微挑起了眉。
半晌,房玄龄才将这折子?放下,看向周自衡的眼神中闪着?奇异的光:“这些都是?你这几天做完的?文章也?是?你自己写的?”
周自衡喊冤:“卑职可不敢违反中书省的规定,这些公文一封也?没有带到外面去过,也?没有泄露给任何人?。”
房玄龄抚须,看着?他,眼睛里露出笑意:“杜尚书,你也?看看。”
他将折子?递给杜如晦。
杜如晦接过来翻开一看。他曾经见过这位周补阙的折子?,那时候他还只是?润州屯的录事,但那几封折子?足以让他对?其印象深刻。他这封,也?承袭了之前?那些的风格,行文流畅,逻辑清楚。
他虽未参与和户部的询议,但作为兵部尚书,兵部的询议是?什?么样子?杜如晦心?里当然?清楚。很多官员尤其是?底层的老吏们,说着?说着?往往就变成了抱怨,要从这些海量的内容里提取到有用的信息,本来就是?件困难的事情?。
但周自衡不仅提取出来了,而且一二三四五六排列得非常的清晰明了,让人?一望即知。
杜如晦指着?折子?上的内容问他:“这优先级作何理解?”
周自衡:“是?按照卑职的理解,问题所造成的后果越严重?,越需要被优先解决。卑职斗胆,自己给排了一下,权作参考。”
这是?后世董助们的必修功课。
杜如晦颔首,按照周自衡给出的优先级依次往下看,越看越觉得满意:是?了,不仅能?归纳,而且还能?总结,甚至还能?针对?问题提出自己的一些解决方案并且看上去言之有物
也?难怪房相公非要把他给要到中书省来,他都有点惋惜自己为什?么没有抢先下手了!
房玄龄将折子?放一边,含笑对?他道:“去整理一下仪容,待会儿随我去显德殿。”
周自衡一愣:“显德殿?要去见陛下吗?”
杜如晦哈哈笑道:“拾遗补阙,你身为右补阙,本来就是?要常在御前?行走,供奉讽谏才是?。”
虽然?是?七品芝麻官,但却是?可以和皇帝论短长的!
周自衡了悟,随即告退了。
待他走后,房玄龄笑问杜如晦:“如何?”
“的确是?少年英才啊!”杜如晦感叹道,看了看手中的折子?,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就是?文采差了些,通篇白话,毫无引经据典之美。”
房玄龄欣然?同意,对?此?大为惋惜。
写文章怎么能?没有典故呢?
不过,他也?还是?说了一句公道话:“不过,虽无文采,作为公文来说却更简洁易懂,也?足够了。”
东宫显德殿内,昂首而立的仙鹤香炉中正有一缕青烟袅袅的向上升起,深沉又醒脑的檀香让走进?来的人?闻到后精神为之一振,似乎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自从李世民登基后,东宫的一切规制便也?按照了皇帝的来。前?面的显德殿成为了君臣议事之地,而从崇教?门之后,便是?后宫内苑,丽正殿成为了帝后同寝的居所。
此?时,萧瑀、封德彝、长孙无忌、魏徵、王珪等一众重?臣都在,他们显然?在讨论什?么。房玄龄和杜如晦带着?周自衡来晚了,李世民指了指下方的座位:
“赐座,正好来一起听一听。”
周自衡第一次参加各种场合,眼观鼻鼻观心?,将谨慎放到了极致,只有耳朵,机敏的留意着?殿中众人?的讨论。
一开始听上去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而是?一件完全不值得拿到朝堂上来讨论的事情?。
门下省魏徵向陛下说了一个案子?。
江南越州之地,有一个叫做秦鸾之人?,家中贫苦,而且母亲生了重?病,久卧在床。前?不久,秦母的病情?加重?,眼看着?就要离开人?世了。她对?儿子?说,自己临死前?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愿,只是?想尝一尝肉是?什?么样的滋味,想吃一顿饱饭。
秦家家徒四壁,别说拿出买肉的钱,就连吃上一顿饱饭都是?奢侈。
秦鸾是?孝顺之人?,他为了满足母亲临死前?的愿望,便铤而走险,去县里的肉铺子?里偷了一条羊腿,又偷了店家的米,回?来给母亲做了一顿饱饭,有肉有白米饭。秦母吃了之后,终于了无遗憾的离开了。
但是?,衙役和肉铺老板最后查到了秦鸾的身上,便来秦家寻他。因为正在给母亲办白事,秦鸾恳求待丧礼办完之后再跟着?他们走。但衙役与肉铺老板言语无礼,最后秦鸾怒从心?中来,抡起锄头,与他们发生了打斗。过程中,几方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而秦鸾则被追拿归案。
县令认为秦鸾先犯了偷盗罪,后又犯下了伤人?罪,而且伤的还是?公差,因此?判了秦鸾绞刑。
按照律法,死刑需上奏到朝廷,于是?这个案子?最后便放到了魏徵的案几之上。
“此?案从起因到口供,证据清楚,秦鸾的确是?犯有两项大罪!魏给事中莫非还有什?么疑问?”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略有不满的道,觉得魏徵将这件案子?提上来纯粹属于浪费大家时间。
李世民却有些唏嘘:“这秦鸾虽然?犯下了大错,但是?却是?纯孝之人?。为了满足母亲的遗愿才走上岔路罪不至死!”
“陛下所言极是?。”魏徵道:“此?案虽然?案情?清晰,并无疑点。但秦鸾的动机是?为了尽孝,且冲突过程也?是?因为肉铺老板言语挑衅。法合人?情?则兴,法逆人?情?则竭。所以臣认为,县令的判决结果确实有些过重?,不如将绞刑改为坐监即可。”
周自衡在一旁听得默默的点头。
这秦鸾的事情?,如果闹到后世网络上去,恐怕也?是?同情?的人?会更多,也?不至于死刑。
长孙无忌与他针锋相对?:“可若是?每桩案件都如此?,让天下人?得知,便多了许多狡辩的借口,到时候唐律之尊严便会被人?一次一次践踏。秦鸾之起因纵然?让人?同情?,但我认为,律法的权威更需要被维护!”
李世民沉默不语。
这时候,老臣封德彝眼珠一转:“陛下,臣认为长孙尚书说得有道理。最近几年,多地盗贼横行,十?分猖獗。他们给当地官府和百姓带来了许多的麻烦。臣认为,当延续前?朝做法,以严刑酷法对?待之,让所有人?都知道唐律的威严,朝廷的威严,才能?让这类案件逐渐减少,让大唐做到长治久安。”
魏徵提高声音:“封公可知,百姓为何成为盗贼?是?他们生下来就是?盗贼吗?”
李世民长叹一声:“魏卿说得对?,百姓之所以成为盗贼,去抢去偷窃,是?因为赋税太重?,因为贪官横行,因为饥寒交迫,不得已才做出此?等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情?。
“这是?朝廷的过错,而不是?百姓的过错!”
周自衡听了后差点就要拍手鼓掌了。
魏徵一转头,正好看到了他,便开口道:“周补阙,你正好在润州待过一段时间,而且与农人?们来往密切。或许你可以为大家来解惑,百姓们之所以甘愿铤而走险,无视律法,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
周自衡轻咳了两声,没想到这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他沉吟了一瞬,开口道:“据微臣了解,江南一地的百姓们除非是?生活所迫,的确很少有人?主动去当盗贼与水匪山匪。能?够好好的在家种地,何必去干那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呢?”
“就如陛下所说,他们有些或者是?被贪官污吏和过重?的赋税逼得走投无路,觉得活不下去了,这才铤而走险。还有一部分,则是?脑子?混沌,辨不清善恶。
“他们根本不懂律法,也?不知道偷盗抢劫是?犯罪。但这也?不是?他们的错”
长孙无忌挑眉看向他:“依周补阙所言,这还是?朝廷的错不成?”
周自衡平静道:“臣的确是?这样想的。不知者无罪,朝廷制定律法,想让百姓们依照律法来行事,那就必须要担负起教?化之责。管子?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百姓们既无衣食,也?没有接受过教?化,却又凭什?么要求他们循规蹈矩的待在家中等死呢?
“秦鸾的母亲不过是?想要临死前?吃一顿饱饭而已,这个要求奢侈吗?如果秦家能?找出一斗米,能?找出几十?蚊钱去买几两肉,我相信秦鸾也?不会做出这等偷盗之事!”
他并非支持秦鸾这样违法的行为,只是?认为这里面反映出来的深层原因更值得探讨。
长孙无忌还想说什?么,李世民挥了挥手:“的确如此?。”
他看向封德彝,甚至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要依照前?隋的严刑酷法来治理天下,前?隋之时,偷盗一文钱以上便可处斩弃市。这已经是?严苛得不能?再严苛的律法了!但前?隋的治安改善了吗?
“没有!”
封德彝无话可说了。
魏徵趁势道:“陛下,这正是?微臣今日将秦鸾案带过来的原因!”
他抬起头来,虽则身材瘦小,面容其貌不扬,但眼神中却闪着?让人?难以直视的神采,他又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同僚们:
“除去孝道的部分,如秦鸾这样的案例数不胜数!陛下已登大宝,是?按照仁义来治国还是?按照严刑来治国,也?是?时候拿出策略了!”
周自衡一惊:他本以为自己只是?来旁听一下贞观名臣们是?如何议政的,但没想到是?误入了一个高端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