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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气氛诡异,周氏气焰不再那么高,反而心虚起来,缓和了下语气讨好道:“那猫儿,可是找到了?”说罢,便见梁如月身后的侍女正抱着那雪白的波斯猫,猫儿一双蓝绿的鸳鸯眼,此时正傲慢地斜睨着自己。
哼,连猫都不敬重自己!周氏心里火大,便硬了语气:“既然找到了,便请散了吧。虽然我是客居,但毕竟这是我的住处。”
“你的住处?”朱氏冷声道,“这流云水榭的正院,是老爷安排给小叔与正室夫人孟氏的住处,何时成了你的?”
周氏气急:“你!”她恨恨地咬牙,“即便我是妾室,也是我家老爷明媒正娶,且老太太是我姑母,容不得你如此欺侮我!”她说罢,故作委屈地低头抹眼泪,吩咐道,“去,快去请老太太来主持公道!”
侍女才要应声出门,便被冬雪拦住。
“不必了。”朱氏发话,说着,她令人给堂上所有的人挨个奉茶。人手一碗,唯独站着的周氏和赵温兴还是立在原地。
赵温兴虽是小孩子不懂那么多,但也敏感地觉出异常,早就老实了,眼泪挂在脸蛋上,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偷偷观察朱氏。
所有人都不说话,兀自饮茶。周氏十分不自在,不知缘何事由,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听见身后院门口传来动静。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见老太太为首,全家人都从福寿堂移步过来了,包括适才已经散去的上官氏、赵月凝和赵荷凝等人。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但也知有大事发生,个个神色凝重。
见人已到,朱氏便从主座移位,服侍老太太、赵敬逢入座。张氏也适时起身立于一旁,将座位让给了朱氏。
附在老太太身侧的赵浔从一进门,便见了其他人要么坐着饮茶,要么站在座侧,唯独周氏与赵温兴在堂下站着,第一反应便是周氏监守自盗一事败露了,脑中飞快运转思索对策。
“芸娘,猫可寻到了?”赵敬逢询问朱氏。他其实有些不满于朱氏的所为。众人都已歇息了,却被她以紧急之事召唤至流云水榭集合,还不言明是何事。
“猫已无碍。”朱氏答道。
“那你是何事?”赵敬逢说着瞥了老太太一眼,“母亲今日身体才好,就被你折腾来了。”
“老爷,此事芸娘已做不了主了,必须请老太太主持公道。”朱氏说着,回头对赵婉凝道,“婉儿,出来跪下。”
赵婉凝一被叫到名字,便站出来跪在堂中,咬牙的狠劲儿不减,泛红的眼眶里,泪水大颗大颗滚下。她先是对着赵韵道歉:“韵姐姐,婉儿不好,若非我,棉花球就不会遇害!”
赵韵见平辈的赵婉凝先是跪着向自己致歉,已然一惊。话里又提到了棉花球,便觉事情不妙,心砰砰跳起来。老实敦厚的她潜意识地要避免一场纷争,赶紧上前扶住赵婉凝:“妹妹这是做何事,不过是个畜生,没就没了。再说,姐姐不信那是你所为。只是当日太过伤心,小题大做了!”
孟氏与赵韵直觉一致,转头看向自己的夫君赵敬哲,却见赵敬哲表情也甚是凝重。
“韵姐姐……”赵婉凝见赵韵如此宽容,瘪着嘴,泪水流个不停。
“别哭别哭!”赵韵欲拉赵婉凝起来。
“韵姐姐,婉儿过去任性,真的知道错了!”赵婉凝真心认错。
“韵儿,你回去。”朱氏道。
赵韵无奈,只得松了手,缓缓退回孟氏身旁。紧紧握住孟氏肩膀的手,将她的紧张情绪一丝不落地传递给了孟氏。
赵婉凝见赵韵离开,便又转向堂上,对着老太太、赵敬逢磕头,声色俱厉地哭道:“请祖母、父亲为婉儿做主!当日杀狗一事,并非婉儿所为,只因曾醉酒不醒,才不能辩驳!挨打婉儿认了,从前任性刁蛮也是婉儿的错,但杀害棉花球如此残忍之事,婉儿不认!”
老太太身后的赵浔一个趔趄,险些没站住。怎么来这找了个猫,就把杀狗一事翻出来了?不过,此事赵婉凝已经定了罪,自己不必惊慌。赵浔自我安慰着,手心却沁出了汗水。
赵敬逢见旧事重提,如此不利于家庭和谐,便斥责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朱氏赶紧跪下:“老爷,我等本是来寻猫,也并不想惹是生非。但事实若摆在眼前,又岂可忽略?若只是杀狗一事,倒也罢了,横竖婉儿挨过罚了,没必要翻案引得家族不睦。但,这贱人是要毁了我赵家基业啊!”朱氏说着,手直指向赵浔。“贱人”二字骂的毫不留情面。
赵敬哲当即站起,想说话,却不知说什么好。孟氏赶忙行至堂中下跪道:“老太太、大伯,这其中可是有何误会?怎会如此严重?若是浔儿闯了祸,我家老爷定会严加管教!”说罢,她看着还立在老太太身后皱眉思索的赵浔,低声令道,“不肖女,还不过来跪下!”
赵浔平日不甚理会孟氏,孟氏再冷淡也不曾对她如此厉色。但此番,她即便不想,也不知该作何反应。跪——相当于认错?可是不跪——又在众人面前武逆了母亲的话,实在不利于自己建立的形象。她咬着唇,拖着脚步,犹犹豫豫地挪到了堂中,低着头跪下。坠儿也随在了后方。
别说赵敬哲一家慌,连被叫来做主的老太太也有些慌。朱氏虽然不如瞿氏那般的识大体、撑局面,但也不曾如此公然地指骂自家的孩子,还是当着自己的亲儿子赵敬哲的面。老太太心里也没谱,杀狗一事当初她也曾怀疑不是婉儿所为,但到底为了家庭和睦息事宁人,也就那样过去了。今日为何又翻出来了?
正在老太太和后来的人都不解之际,朱氏身边的王嬷嬷进了屋。
墨凝几乎忍不住要笑了。这等好事,怎会没有王嬷嬷参与呢。她正想着,便见王嬷嬷行至老太太身前行礼,接着似有惊惧地低声报道:
“回老太太、老爷、太太的话,那、那……在门外了……”王嬷嬷道。
“是何物,或是何人?怎么就在外面了?好好说话!”赵敬逢急道。
“是……是……”王嬷嬷一脸惊吓的样子。
赵敬逢看向了朱氏,却见朱氏跪在下面一脸生硬的表情,愣是不说话。他急了,便差遣赵全去看。
不消片刻,赵全回来了,表情竟与王嬷嬷无异。他行至赵敬逢身侧在其耳边耳语了几句,便见赵敬逢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
朱氏在堂下冷笑,直视赵敬逢的眼睛:“老爷可是看到了?那些物件,便是在赵浔房中所寻!”
跪在另一旁的赵浔惊惧地向后看:究竟是什么?在她房间里找到的,是什么?她并未遗留任何物件在房间啊!难道——她看向坠儿。见坠儿也是惊慌不已——那些东西,早就在赵府无人的角落里埋好了。她事后还曾过去破土求证,明明就看见土中露出了花色包袱的一角。她后来还撒了草籽,三个月了,那里早就长出了小草!
赵敬逢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情绪,酝酿半天才要张口,便被朱氏打断。
“老爷,你可是又要息事宁人?”朱氏冷笑。
被戳中了心事的赵敬逢一愣。
“若仅是杀狗一事,婉儿认了也罢。”朱氏再次强调。
赵敬逢忽然想起,朱氏适才指着赵浔骂“贱人”,声称赵浔要毁了赵家基业。这话,里面所含的事实绝对不只杀狗一事。可接下来的事,是揭穿了好,还是不揭穿了好?他看了看老太太,看了看焦虑又忐忑的亲弟弟赵敬哲,实在是为难的很。
朱氏却不容他考虑。此时她不再跪着,而是站起身来,对着赵全使了眼色。赵全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躬身点头,接着出了房门对外面吩咐了一声。
赵敬逢有些不明所以。虽说朱氏掌管内院,倒也不常对赵全发号施令。这是要做什么?
但紧接着,被赵家家仆押入流云水榭正房的人,便令跪在地上的赵浔身子一软。
赵浔强撑着身体不摊倒,额上却沁出了层层冷汗。心咚咚直跳,身体仿佛离了魂一般虚无。
押上的人,便是那日梁如月从赵府旁的巷子里,跟踪的泼皮。此时梁如月,自然已站到朱氏身旁作证,将当日所见赵浔与泼皮的谈话、交易复述了一遍。而泼皮为了减轻责罚,也早已认罪指正赵浔。
原来,赵温黎押送货物回凤阳,路上所遇第一次打劫,竟是赵浔买通泼皮所为!事实一出,全家都震惊了。
梁如月边说,边心疼地看着一旁愕然的赵温黎。而朱氏,也低头抹起了眼泪。她见梁如月说完,便迅速擦了擦眼角,自怀中掏出了一物,请老太太身旁的栖梧代为呈上,哑着嗓子道:
“我没想到,浔儿的心这么狠。一次毁了货物不算,第二次竟又使武艺高强之人断温黎手臂!老太太,老爷,这是要断送温黎的前程啊!”朱氏说着,哭诉起来。
接过纸条一看,果然是赵浔委托人伤害赵温黎的字样。
本在堂下心思百转千回、慌张不已的赵浔,此时忽然回了神,大声喊着冤枉,口口声声说断臂不是她所为。
朱氏恨道:“你竟不承认?此事玉芝与我,可共同作证。那劫匪,竟找上家门进了外院来找你讨要酬劳,被我与玉芝误打误撞听见,你还不承认?若非他武艺高强,我怎会捉拿不住……”
此时,一旁默默不语的张氏低下了头,算是默认了朱氏所言。
“你们撒谎!”赵浔反驳道,“我就说,那日怎么有陌生人来找我,原来……定是你们搞得鬼!大伯母,你为何这么对我!”赵浔控诉道,接着她又转向赵温黎,“哥哥,我帮过你,你替我说句话呀,你的手臂,当真不是我断的!”她说着,见赵温黎神色受伤,满眼失望,便知无用。想了想,又指向身后被赵全五花大绑的泼皮,刚想张口,却将话咽了下去。
朱氏手中第二次抢劫赵温黎、断其手臂的证据,不过是张字条,而这字条,分明是自己给身后的泼皮请他毁坏货物的。这泼皮固然能为她作证断臂并非她所为,可是,这不就等于承认了第一次抢劫毁坏货物的行为?赵家一样不会原谅自己。
赵浔就这样木然跪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