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蔓是宋凛经常去的酒吧,他像是提前和人打好了招呼,郑书夏下车走到门口有个身长玉立的男人来接她,笑着问:“是夏夏小姐吧?”
她微怔,点了点头。
“凛哥特意叫我在这儿等着,就说了一句去接最漂亮的那个小姑娘,也没给我看看照片什么的。”他笑了声:“不过来来回回这么多人,我一眼就瞧出来你是郑书夏了。”
这人说话很有点花花公子样的泼皮劲儿,郑书夏秀眉微蹙,心里有点反感。
不过良好的家教不会让她把这种不适表现出来,依旧礼貌的笑了笑。
“走吧。”男人偏头,领着她进去:“凛哥在里面等着你呢。”
郑书夏:“麻烦你了。”
随着来接他的人一起走进酒吧,顷刻间四面八方的电音涌入耳廓,伴随着舞池中五光十色的灯光酒气,让郑书夏一瞬间都有点后悔过来了。
宋凛怎么可能被扣下?这个理由毫无疑问是诓她的,就算他真的喝醉被扣了,能来捞他的人也不胜枚举,怎么可能用到她。
但就算心知肚明,郑书夏也还是想来——她想看看宋凛到底叫她过来干嘛。
穿过一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吧台前,郑书夏还没等见到宋凛,礼花就如同炸开一样铺天盖地的洒在她身上。
“surprise!”宋凛从这漫天的‘花海’中快步走到她面前,帮她拨弄掉头发上沾着的金色碎片,不等她询问就微笑着交代:“我说了,要帮你补过生日的。”
郑书夏瞳孔微颤,半晌后回过神来,才笑着说了声谢谢。
原来宋凛故作玄虚的把她叫过来是要帮她补过生日,真是挺费心思的,只是……
就她个人而言,还真的不怎么喜欢这样的大张旗鼓,尤其是和一群陌生人在一起。
不过这种‘不知好歹’的言论,就不用特意说出来了。
郑书夏配合着热闹了一会儿,悄悄扯了扯宋凛的袖子:“宋凛哥,这里好吵。”
宋凛:“嗯?”
“嗯…”她抿了下唇角:“我们能不能单独呆一会儿?”
“好啊。”宋凛笑,欣然起身带她去了一个较为安静一些的卡座。
“来,喝这个,知道你不能喝酒。”他把一杯薄荷蜂蜜水推到女孩儿面前,声音因为喝酒喝多了,有股散漫的温柔:“夏夏,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修长的手指骨节沾了一块小小的奶油,让郑书夏记忆和前不久的那次‘奶油大战’重叠,微怔:“就…在歼一好好干下去啊。”
“在歼一好好干下去?挺好的。”宋凛重复着,笑容中多了一丝自嘲:“不会觉得太辛苦么?”
郑书夏摇头,诚实地说:“不会。”
这是她用尽努力才走进去的地方,肯定是要付出一切来守护的。
“嗯,说得好,哥哥给你鼓掌。”宋凛端着酒杯一饮而尽:“有梦想是件多好的事情,幸好你还有。”
有很多人,已经根本就没有实现梦想的机会了。
郑书夏知道他言外之意指的是他自己,心口忍不住微微泛疼。
宋凛失去了能留在歼一的机会,很多人都为他感觉到开心,因为他依旧能在天上飞,却不用再做那些危险的工作了。
可对于他自己呢?留下一个任务重大失责的败绩狼狈退出,即使在民航混的风生水起,可是……依旧比不上驾驶歼击机的感觉吧?
如今见到她通过了歼一的考核,他脸上在笑,心里也会不免感到苦涩吧?
“宋凛哥,你别喝了。”郑书夏忍不住伸手,扣住宋凛盛着酒的玻璃杯:“你会醉的。”
“醉了有什么不好么?反正我已经开不了歼击机了。”宋凛拨开她的手。
郑书夏皱眉:“北航不好么?”
北航是他现在所在的机组。
宋凛嗤笑:“按照既定路线稳稳前进,来来回回都没有任何挑战的工作……混吃等死罢了。”
郑书夏却不是很赞同他的理论,她认为只要选择了一个工作,都应该认真去完成的,如果不喜欢的话……
“宋凛哥,你现在不快乐吗?”她说:“不快乐的话,可以换一个工作啊。”
他们这个圈子的人都不是需要抱着铁饭碗换不起工作的人,大可不必执着的‘自苦’。
这是凌驾于普通人的社会地位所带来的福利,很不公平,但也很现实。
宋凛却笑着摇头:“夏夏,我的确不快乐,但也不单纯是因为工作,你哥哥我啊,是事业感情都一塌糊涂。”
感情?郑书夏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攥了攥,轻声问:“宋凛哥,你…感情生活不顺利么?”
“糟糕透顶。”宋凛像是被杯里的酒辣到,眉头夸张的皱起来:“前几天我做了一件事,一件我自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做的事儿——你哥我啊,主动去找前女友复合了,结果被拒绝了。”
“夏夏,你说我是不是特像一个小丑?”
他一杯接着一杯喝酒,仿佛只有醉得神智不清了,才能把这些平日里难以启齿的话说出来。
五光十色的灯光下,烂醉到几乎趴在桌上的英俊男人口中喃喃的念叨着‘小丑’,当然不会注意到旁边女孩子苍白的脸色。
“宋凛哥。”郑书夏声音微颤:“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清泠姐?”
“是啊,要不然我怎么会找她复合?”宋凛趴在桌上自嘲的笑,他修长的手指摇着酒杯,微微抬眸,迷茫的瞳孔折射出不一样的光:“可她不同意。”
“她说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郑书夏垂眸看着他,心中一片荒芜。
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之一,无非是听着暗恋多年的男人在自己面前诉说着他多么喜欢另一个女生了。
即便那个女生不同意和他在一起,也丝毫无法让郑书夏感到开心。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宋凛这么喜欢一个人,谈一段这么上心的恋爱,只可惜那个人不是她。
郑书夏突然也想喝点酒了,虽然飞行员最好是不要喝酒,但她现在是在放假……而且大多数人也喝的。
就是,她不会。
不会还想喝,又菜又爱玩儿。
郑书夏盯着玻璃杯的眼神是明晃晃的渴望,把吧台里面的调酒小哥都给逗笑了:“妹妹,是不是想喝酒不会喝?”
“嗯。”她歪了歪头:“你怎么知道?”
“很多年轻人来我们酒吧啊。”小哥笑:“见了太多你这样的高中生了。”
郑书夏看了一眼调酒小哥细皮嫩肉却在装成熟的脸,默默道:“我不是高中生。”
“我二十二,可能比你年纪都大。”
“……真的假的?”小哥瞪大眼睛:“那你都大学毕业了吗?”
她微笑着点点头。
“啧啧,真看不出来。”小哥感慨:“你的眼神特别清澈,看着不像快进社会的人。”
无论这是真的感慨还是阿谀奉承,都算是好话,郑书夏没继续跟着侃,双眸不自觉的看着已经无意识的宋凛。
他趴在吧台上,漂亮的双眸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打出一层阴影。
小哥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忽然开口:“要不要调一杯果酒给你?度数低不会醉的。”
“不会醉?”郑书夏微怔:“那还算酒吗?”
“算的啊,有的时候尝尝酒味就挺好的。”小哥问:“你说呢?”
“嗯…说的挺对。”郑书夏忍不住笑,灯光下弯起来的眼睛分外温柔:“那谢谢你了。”
酒保说的没错,她也不是想买醉,就是想尝尝酒的味道而已。
她想知道被很多人喜爱并且依赖的这个所谓‘解千愁’的东西,到底能不能让她快乐一点。
但不是真的酒,自然也就真的没法让人消愁。
一杯果酒下肚,郑书夏只觉得挺好喝的,她把杯子递到小哥面前:“再来一杯吧。”
“嚯,当饮料喝呢?”小哥忍俊不禁:“度数再低也是酒啊。”
郑书夏:“挺好喝的。”
“一杯也不便宜呢。”小哥试图劝退她:“三位数。”
“没关系。”郑书夏直接对着吧台上的二维码扫了一千块钱:“够了吧?”
……
又是几杯酒灌了进去。
即便是度数超级低几乎都算不上酒的果酒,但对于不会喝酒的新人而言,也足够让人晕乎乎的了。
起码郑书夏就是的,她摇了摇头,知道不能继续喝了。
“宋凛哥。”她推了推他的肩膀:“我们走吧。”
早已经醉过去的男人当然不会理她。
“真奇怪。”郑书夏有些纳闷的嘟囔:“你那些朋友呢?”
之前一堆人一起混,自从他们两个独自到了安静一点的吧台这边,那帮人就好像自动消失了。
现在宋凛喝醉了需要人帮忙送回去,那群人就都消失了,包括把她领进酒吧的那个男人。
郑书夏呆呆的坐了一会儿,方才想明白其中原因。
估摸着那些人以为宋凛带她单独来这边是来‘泡妞’了,所以才贴心的不会过来打扰……不过他们还真是想多了。
自嘲的抬了下唇,郑书夏心想幸亏她是知道宋凛住哪里的,还能把人送回去,而且自己力气大,架着一个醉鬼出去也不在话下。
想着,郑书夏招来还在雕冰的酒保小哥:“结账。”
“喝完了?”小哥挑眉:“结什么帐啊,你那一千都没喝完。”
酒吧确实是个烧钱的地方,但郑书夏压根喝的那就不是酒。
小哥:“我还得倒找你钱才是呢。”
“那就不用了。”郑书夏笑着摇头:“你能帮我联系一辆车吗?”
“没问题。”小哥打了个响指,从吧台桌下就抽出一张电话单子:“这在我们酒吧是常规工作,现在就帮你联系车。”
正说着话,一个微醺的男人晃悠到这安静一隅,准确来说是晃到了郑书夏旁边。
“美女,一个人啊?”他直接上前搭讪,泛红的面色挂着谄媚的微笑:“要不要我请你喝一杯?”
“不用了,谢谢。”郑书夏礼貌拒绝:“我们要走了。”
她说了‘我们’,侧头看了眼旁边趴着的宋凛。
“和美女一起来酒吧这地儿,独自喝醉可不是个礼貌的行为。”男人说着凑得更近,‘嘿嘿’的笑声里有些不屑:“哥哥说句实话,这有点不够绅士。”
“随便过来攀亲戚,更不够绅士吧。”郑书夏本是不想闹事,但这两个搭讪的说到宋凛就等于触及到了她的逆鳞,她轻挑眉梢,反击的话脱口而出:“我不认识你,自称什么哥哥。”
男人愣住,随后脸色一沉:“你这说什么话?别给脸不要脸啊。”
在酒吧这地方搭讪再正常不过,用‘哥哥妹妹’这样的词汇拉近关系也太正常了,他自诩没做错什么事,结果郑书夏这么让人下不来台才是他没有想到的。
一个漂漂亮亮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在身边男伴已经无意识的情况下竟然没有半点畏惧,还主动挑衅?
男人越想越觉得没脸,直接撂狠话:“今天这酒哥哥还非得请你了,你敢不喝试试?”
说着,就敲桌子示意小哥调酒:“弄一杯最烈的,比这美女性子还烈的,别给我掺水啊。”
“那个,先生……”小哥心里自然是偏向郑书夏的,弱弱的打着圆场:“来这儿喝酒大家都都是朋友,何必闹的这么不愉快呢?这位女士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那来酒吧干什么,纯粹怼人的?”男人并不顺着这个台阶下,他觉得刚刚受辱,此刻坚决要讨回来。
尤其是郑书夏此刻依然毫无畏惧的眼神,更是让他心中窝火。
“今天这酒她必须喝。”男人继续撂狠话:“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郑书夏歪头看着这男人,只觉得有点搞笑。
“我不喝你能怎么样?”她难以理解地问:“要打我么?”
“哈,这怎么可能。”男人绷不住的笑了:“我看起来像打女人的人?我可是个绅士,只是你不喝的话…”
他指了指旁边人事不省的宋凛,不屑地哼笑:“他就别想走了。”
郑书夏神色不变,模样很单纯的反问:“如果硬要走呢?”
“妹妹,你这么细瘦伶仃的想在我面前带着一个喝懵了的大男人走?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男人嗤笑:“想走也行,我说了,你得喝了我请你的这杯酒。”
“你乖乖喝了,咱俩刚才这口角就算结了,我帮着你把你这男朋友扶上车怎么样?”
“我不会喝酒。”郑书夏顿了下,眨眨眼睛:“要不然我们换个方式和解怎么样?”
“换个方式?”男人以为她这服软的态度是怕了,更忍不住笑:“行,你想换什么方式?”
“喝酒我不行,但我力气还是挺大的,能自己把我…男朋友扶上车。”郑书夏当然没有在这个时候还要强调她和宋凛的关系,模样很无辜:“要不然我们比比力气吧。”
“比力气?小妹妹,你是在这儿跟哥哥逗着玩儿呢吧?”男人听她这么说,实在是忍不住大笑起来了:“还是你想让我故意欺负人啊?”
“不会啊,我提出的和解方式,很公平。”郑书夏却没有笑,还是很正经的模样:“我们比赛掰手腕怎么样?如果我输了,我会喝你请我喝的酒,如果我赢了……”
“你赢了我就跪着把你男朋友抬上车。”男人迫不及待的打断她的话:“顺便自罚三杯。”
郑书夏忍着笑,只唇角轻轻抬了下。
“不用了。”她说:“让我们离开就行了。”
“小妹妹。”男人伸手的时候,眼神充满了同情:“我也不会太用力的,见好就收算了。”
她微笑不语。
一分钟后,男人铁青着脸色目送郑书夏驾着宋凛离开的背影,然后呆呆地看着自己刚刚和她交握过的左手,脑子都嗡嗡作响。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自己看起来‘柔弱’到很好欺负的小姑娘力气居然会这么大——本来以为必赢的一场比试,他都不愿称之为较量。
结果被女孩儿攥住虎口几秒之内扣在桌上,指骨砸在大理石桌面上疼的发麻。
怪不得这姑娘有勇气挑衅,坚持不喝他的酒…她看起来单薄纤细的身体里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是有真东西的。
男人想着想着一个哆嗦,只感慨人外有人。
这大概是他最狼狈的一次搭讪了,幸亏那姑娘没真的叫他跪着把人抬出去,要不然这脸就真的没处搁了……
“美女,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手劲儿真大啊!”小哥帮着郑书夏把宋凛送到早就叫好的车后座上,一边佩服一边笑的直不起腰:“你看到刚才那男人的脸色没?像吃了屎一样!”
“谢谢你帮忙。”郑书夏没接他的话茬,坐进车里挥了挥手:“快点回去吧,麻烦了。”
“okok。”小哥这工作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的,稍稍八卦一下就急忙跑回去了。
郑书夏看了一眼在这番闹剧之下依旧睡得昏沉的宋凛,对前面的司机师傅报了他家的地址。
都说人在忧郁的时候更容易喝醉,看来这话不假。
宋凛的酒量挺好的,但这次醉的很沉,看来真的是因为温清泠的事情很伤心。
郑书夏不再看他,降下车窗吹风,妄图用晚风吹散身上焦躁不已的浊气。
她心里烦躁的厉害,不光是因为宋凛,还因为失控的自己。
刚刚和那个搭讪的男人发生口角本身就是不应该的,她作为歼一的飞行员,被国家培养成能开战斗机的人才,本身存在的价值就和钻石一样宝贵。
在离队期间,比起出风头的展示自己,她更应该保护自己。
但就在刚刚,郑书夏却发现她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虽然最后服了软,用相对和平的方式解决了那场纠纷,但还是有点不应该。
失控,真的是种很糟糕的感觉。
正当郑书夏望着窗外在心里做检讨的时候,前排的师傅不断地问:“小姑娘,你对象醉成这德行能不能成啊?吐了咋办?”
“我这车都是新洗的新换的垫子,吐了你们可得负责。”
“早知道这样就不接这单了,啧啧……”
“师傅,要是吐了我会负责的。”郑书夏打断他,声音平静:“您把车开的稳一点,他大概率不会吐的。”
司机一听这话乐了,继续和她搭话:“你这女孩儿小小年纪说话还怪稳当的,注意着点啊。”
郑书夏‘嗯’了声。
司机开车也的确挺稳,枝蔓距离宋凛住的地方路程大约半小时,他全程半梦半醒,一会儿躺着一会儿又挣扎着直起身子靠在郑书夏肩上,嘴里含糊着念叨的一直是‘温清泠’的名字。
宋凛酒品算不上不好,没作没闹也没土,就是挺磨人的。
有那么一瞬间,郑书夏听着他反反复复嘀咕着别的女生的名字,真有种冲动直接下车走人。
但理智还是大过了感性,郑书夏面无表情的忍耐到车子开到宋凛家门口,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她看了眼打表价,扫码付款,没计较零头付了个整数。
“小姑娘,你一会儿还用不用车?”司机还想继续拉活儿,见她出手大方就多问了句:“这九点多在咱京北属于晚高峰啊,叫车可不好叫的,你要是还用车我就等你会儿。”
郑书夏把宋凛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正准备把人拖下车,闻言一愣:“九点多了?”
“是啊,挺晚的了。”
“你…麻烦你等我会儿。”郑书夏说完立刻把宋凛拖下车,连拉带拽的弄到他家门口摁门铃。
很快就有宋家的阿姨出来接,见到这场面诧异不已。
郑书夏没时间多解释,把宋凛交过去后就急忙返回车上。
她声音有些急:“师傅,去北三环的风筝广场。”
还是刚刚司机提到九点多了,郑书夏才后知后觉的记起自己和林与骁还有一个在风筝广场的见面之约。
约定的时间是八点,现在都九点多了……
最糟糕的是宋凛家和自己家里那边有一段距离,从这个位置开过去怎么着也得十点才能到。
足足迟到两个小时还没提前打个招呼,这事儿足以让郑书夏羞愧不已了。
不过,林与骁见不到她,应该不会在那里傻等吧?
而且这两个小时也没有任何催促的消息发来……郑书夏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机,咬了咬唇。
她爽约的对象心思难以捉摸,谁都无法猜到他在想什么,会做什么,所以她才更觉得惴惴不安。
郑书夏难得催促了几声,在司机的极速奔驰下紧赶慢赶,十点前到了风筝广场。
八月盛夏,广场上人不算多,她顺着台阶跑了上去,一眼就看到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的长长的男人。
林与骁没穿制服的模样总是带了几分痞气的懒散,就站那儿等着,周身都十分松弛的感觉。
站的笔直,却并不紧绷。
郑书夏见他没走,心里不但没松口气反倒更七上八下了。
他等了这么久……呃,该不会是要兴师问罪吧?
在林与骁的黑眸注视中,她快步走过去,尚未等他开口就积极的认错道歉:“对不起,我刚刚有事情忘记我们约好的时间了,你…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最后半句话其实约等于是废话,他当然是等很久了,只是出于礼貌,郑书夏该问的还是得问。
道歉过后,她就垂头丧气的低着脑袋。
——活像是一个等待批评的小学生,会卖乖极了。
林与骁盯了盯她蓬松的短发,几秒后移开目光。
他没批评她,只问:“去哪儿了?”
郑书夏眨了眨眼,没说话。
“怎么,不能说吗?”林与骁干脆坐在了旁边的长椅上,修长的腿交叠起来抬眸看她,懒洋洋的笑道:“我就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儿,能让你这种应该以守时为基本素养的原则都忘掉了。”
“……”郑书夏的被他嘲讽的羞愧不已,只得老实交代:“有个朋友喝醉了,我送他回家。”
林与骁:“宋凛?”
“你怎么知道?”郑书夏惊愕,完全没想到瞬间就被他猜中了。
“如果是女性朋友,你一开始就没必要想着隐瞒。”林与骁笑:“更何况能让你完全忘记约会的人…也没几个。”
郑书夏被他调侃的羞赧,急忙转移话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等了你两个小时。”林与骁挑眉,指尖敲了敲腕表上的指针:“这么着急转移话题想把我打发了啊?”
“……我没让你等啊。”郑书夏觉得自己有些冤,被直接戳破心思后更是恼怒。
林与骁:“我不等行么?你人不来连个信息都没有,万一出事儿了怎么办?”
“你也没有发信息催我啊。”仗着有点酒意,郑书夏也索性耍赖了,垂下的眼睛里又怂又倔:“我坐车赶来的时候,还以为你走了呢。”
林与骁沉默片刻,声音凉了些:“喝酒了?”
郑书夏没应声,两个人一坐一站,周遭的氛围也跟着冷了。
半晌,她听到面前的人似是有些无奈地叹息:“下次喝酒了别打车,也别过来,打电话叫人接你回家。”
“我…我没喝醉。”郑书夏晃了晃头,蓬松的短发也随着她的动作飘忽,像是炸了毛的小鹌鹑。
她明白他的意思,有些犯傻的回应着:“我不怕遇到坏人。”
所以她不需要人接,不需要保护。
林与骁饶有兴致的瞧着面前姑娘这浑身冒傻气的单纯模样,长眉下的眼睛里像是带了钩子:“哦,那看来我是坏人。”
郑书夏没懂,愣愣的:“啊?”
“要不然你怎么不敢坐过来呢?”他拍了拍身边长椅的空位置:“我还以为自己身上有传染病呢。”
郑书夏:“……”
她不好奇这人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儿了。
目前,她只想,
离这烦人的家伙越远越好!
“我没有不敢。”郑书夏对抗似的坐了下来,严肃回应。
“哦,那是哥哥误会了。”林与骁点了点头:“就是你刚刚的姿势很像罚站,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你还会不好意思啊?郑书夏很想这么问,但她忍住了。
她决定接下来不主动说话,因为不管说什么几乎都会被这人调侃。
但林与骁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沉默,自然而然的开口问她:“宋凛为什么喝醉?”
郑书夏抬头看着天空,如实回应:“他和女朋友分手,心情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在林与骁面前她虽然时常被调侃到有想炸毛的情绪,但同时又可以放松,坦然——大概因为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她心事的人吧。
在一个完全能看透你的人面前,就无须去刻意隐藏什么了。
“他因为这个心情不好?”林与骁笑了声:“那你心情应该很好吧?”
“……”郑书夏恼羞成怒,侧头瞪着他:“我没有!”
这人居然把自己想成那种会幸灾乐祸的人,真是太讨厌了!
“哟,都敢瞪人了?”林与骁挑眉:“嗯,果然,你之前听话的鹌鹑样都是装的。”
“现在又不是在队里,我凭什么听你的?”郑书夏反抗都反抗了,索性继续胆大包天:“没有就是没有,他分手还是复合都和我无关,影响不到我的心情。”
“嗯,这话说得对,我记下了。”林与骁极为认同的点头:“看你以后表现。”
“……”郑书夏望天叹息:“哥哥,你太讨厌了。”
虽然说着‘讨厌’两个字,但嘴里却是叫着哥哥,比起抱怨,更像是无奈的撒娇。
林与骁侧眸,看着她白皙脸颊上一片粉红,微风拂过发顶,整个人软乎乎的。
轻而易举的,让人觉得心软。
“夏夏。”林与骁垂眸看着地上缓慢爬过的蚂蚁,声音淡淡:“他喝醉了,为什么叫你?”
“我去的时候宋凛哥还没喝醉。”郑书夏头有些晕了,喝了七杯果酒的后劲儿方才体现,她半阖着眼睛,慢慢回答:“他心里难过。”
“心里难过,为什么叫你过去?”
“有什么问题吗?”郑书夏不解:“我们是朋友啊,聊天开导他一下怎么了?”
“开导,”林与骁念叨着,轻笑一声:“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飞行员之余还兼职着知心大姐的工作。”
郑书夏:“……”
林与骁没有继续说这事儿。
“算了。”他只是有些认命似的,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下。
郑书夏:“你叫我出来到底干什么嘛。”
她都困了。
林与骁没有再卖关子,从兜里拿出来个蓝盒子递给她:“拿着吧。”
郑书夏却没有直接拿着,她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塞过来的盒子。
蓝盒子,tiffany的。
八成就是她之前在队里瞧见的那个……
郑书夏:“为什么给我这个?”
“礼物。”林与骁顿了下,才继续补充:“你二十二岁生日的,在队里不方便给。”
礼物?郑书夏微怔,下意识说:“你不是送过了?”
那套护膝和护腕,虽然她还没有戴过。
“还想送一个,行不行?”林与骁被她懵懵的眼神逗的忍不住笑:“懂不懂什么叫掩人耳目啊?”
“……不懂。”郑书夏闷吞回应:“你今年为什么送这么多礼物给我?”
“什么叫今年,我每年都送你礼物啊。”林与骁懒洋洋道:“八成是某个没良心的都懒得打开,才以为我没送。”
郑书夏觉得和林与骁斗嘴就是自寻死路,索性缄口不言,接过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个手镯,银白色的圈体,中间的位置镶嵌着一枚狼牙似的装饰,整体设计很简单,却因为这枚精致的狼牙多了几分兽性。
她讶异地眨了眨眼:“好特殊的款式。”
郑书夏之前也有买过t家的首饰,但不记得有哪款是在镯子里面镶嵌狼牙的。
林与骁没说什么,只牵过她的手腕,把盒子里的镯子戴到她的腕上,女孩儿皮肤清透,象牙一样的白,戴什么首饰都分外好看。
“还行。”他瞧了瞧,挺满意:“走吧。”
“走?”郑书夏一愣:“去哪儿?”
“跑步,送你回家。”林与骁笑:“你不是困了么。”
坐在那儿眼皮子都快上下打架了。
郑书夏看着林与骁已经站起来的修长身影,也跟着默默站了起来。
其实她很想问来着……
他约她出来,等了两个小时,就为了送她这个礼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