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与骁开车到郑家时,郑书夏正拿着拖把，‘吭哧吭哧’的打扫被她弄得一团乱的洗手间。
她只知道打开窗户，在通风地方烧东西是安全的，却忘了外面吹进来的风也能把这些灰吹的到处都是——
包括她的脸上。
林与骁看着白皙的小脸被熏成花猫的郑书夏,皱眉抢过她手里的拖把。
“去洗把脸。”他低声道：“我收拾。”
“……哦。”郑书夏下意识听从他的命令,又庆幸他没直接质问自己那些疯话，连忙去了。
小姑娘不会做家务,打扫卫生方面就是个半吊子,但林与骁高中时就搬出去自己住了，在独立生活照顾自己这方面向来很有水平。
他很快擦好了地,把拖把拧干净放在一边,又洗了块毛巾擦瓷砖。
也不知道郑书夏刚刚到底干了什么，能把这屋子搞的乌烟瘴气的,还说自己差点二氧化碳中毒……
林与骁眼角扫过她刚刚用来烧东西的桶,目光微顿。
那余下的灰烬里藏着一角未烧完的纸,很小，在一片灰扑扑中算不上显眼,但他眼睛好使。
林与骁微微弯腰，指尖拨开上面的那层灰，抽出纸角。
稚嫩的笔迹写着半句话——
[青春是场有去无回的旅行,好的…]
后半句话已经被烧掉了，但林与骁碰巧看过这句话的原电影,知道整句：岁月是场有去无回的旅行,好的坏的都是风景。
郑书夏把岁月改成‘青春’,然后烧掉，让情愫也止于青春。
他知道。
郑书夏把脸洗干净，走回来就看到林与骁在拿着抹布擦瓷砖的墙壁。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搭把手：“我来吧。”
“边儿呆着去。”林与骁眼皮子不抬一下：“我自己弄效率更高。”
……
郑书夏无话可说,只好听他的，走到客厅沙发乖巧坐着，下意识揪了个兔子抱枕放在膝盖上抱着。
这抱枕是她的，卧室里也有类似的款式，郑禹和江姝妍这种老一辈的都用不着这么‘幼稚’的玩意儿，除了她没人抱。
自从郑书夏通过歼一的考核，和父母说每周或者每半个月都能回家一次时，他们就在沙发上准备了许多这样的抱枕。
无处不在的细节变化像是润物细无声的雨，慢慢就把人的心脏泡化了。
林与骁把屋子打扫干净，洗了手走到她面前。
郑书夏坐着的位置正好看见他垂下的手，冷白的皮肤杯凉水冻的有些红，水珠顺着修长的手指向下滴……
她连忙抽了两张纸巾，帮着他擦。
林与骁没躲，任由她摆弄。
郑书夏他居高临下的声音在自己头顶淡淡的响起：“用不用去医院？”
“医院？”她愣了下，想起自己刚才编的瞎话，忙不迭地摇头：“不用。”
“怎么，没被烟呛了脑子或者熏中毒啊？”林与骁蹲在她面前，抬起的眸子里带着饶有兴致的戏谑：“那说明你一直都是清醒的？”
郑书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手指不自觉地抠弄沙发布上的刺绣装饰：“嗯，很清醒。”
虽然害羞，但她也不打算逃避。
“你想和我结婚？”林与骁直接问：“是为了你们家公司的注资？”
“嗯……不过你不用担心。”郑书夏点完头，才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解释：“我听我爸说现在公司只是几个不能等的项目一期推进，所以绷在哪里了需要其他企业的注资继续运转。”
“等一切恢复正常后，林家不会吃亏的。”
郑家也是京北商圈里的老字号了，不会干自损名声的事儿，其他人也就是知道这点，所以在之前郑其川去相亲时也并不避讳和郑家的联姻。
“哦。”林与骁点了点头：“所以就我一个人吃亏？”
“……”郑书夏觉得有点无语，可她一时间又无法反驳。
没错，她求着和人家结婚解决自家的燃眉之急，自己不吃亏，郑家得利。
几个月后资金周转正常，林家也不吃亏——所以可不就林与骁一个人吃亏么？
郑书夏想明白了之后，脸都惭愧的红了。
“对不起。”她蚊蝇似的嘟囔：“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好处么？”
问他有什么想要的好处？林与骁长眉微挑，似笑非笑：“你想补偿我？”
“嗯。”郑书夏点头：“应该的。”
“意思是，”林与骁索性坐在她旁边，抻了个懒腰刻意拖了长音强调道：“这婚你是非结不可？”
“……”
他说的是事实，但怎么就感觉这么怪呢？
郑书夏硬着头皮‘嗯’了声。
“为什么？”林与骁修长的手指撑着头，戏谑的问：“因为你表白失败了吗？”
“……跟这个没关系。”郑书夏摇头，目光没有焦距的落在了茶几上：“我想为家里做点事情。”
“你这可不是一点事情了。”林与骁声音淡淡，很客观的叙述事实：“你不想郑其川去和别人联姻放弃追求爱情的权利，但轮到你自己了，这就不是一种放弃？”
郑书夏却摇头，说的坚定：“不，我哥和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他有喜欢的人，我没有了。”
所以她的放弃和选择只和自己有关，自己觉得值得就好。
林与骁瞳孔微微一缩，很克制的细小变化。
郑书夏自是没有注意到，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而且我不需要常常回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部队里，日常规划就摆在这里了，结不结婚没什么区别。”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去联姻对于郑家来说都比郑其川更合适。
林与骁没有计较她这种冷静分析之下完全把自己当个‘工具’一样的残酷，目光微凉：“这就是你琢磨过后的想法？”
“嗯，我知道这对你有点不公平。”郑书夏垂着眼睛，声音很内疚似的嘀咕着：“你根本没必要和我联姻，你们家的公司不缺投资项目，你完全没必要接受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但是……但是……”
但是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行了，别装可怜了。”林与骁耷拉着眼皮，无情戳破小姑娘委屈巴巴的伪装：“你不就是想让我帮你一把么？”
郑书夏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可以吗？”
林与骁：“不可以。”
“……”郑书夏有火发不出来，脸颊都鼓了起来。
“郑书夏，你想好了再说。”林与骁看着她的黑眸十分清冷，冷静到了近乎无情的地步：“我这儿可不是宋凛的避风港，不是你表白失败后的退而求其次。”
“我也不接受‘对付’的形式婚姻，过家家似的如果你要结婚，就必须玩儿真的，明白么？”
“最后一点，和我结婚，不能离的。”
郑书夏听着他的话，怔怔的陷入沉思里。
“所以，求我帮忙没用，我不接受，你拿出自己的态度来才有用。”林与骁笑笑，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
“等你想好了还想和我结婚，那就打报告。”
‘打报告’这个字再次提醒了郑书夏他们两个都是军人，一旦结婚就是军婚，是很难离婚的。
怪不得，林与骁说他不过家家。
但是……何必还没结婚就设想未来会离婚的情况呢？这样的婚姻在束缚了两个人的同时，其实也给予了保障。
况且，连她自己在冲动之下都忘记的事情，林与骁却能提醒她，让她再仔细仔细思考一下。
认识多年，她有什么信不过他的人品的？
郑书夏唇角微抿，抓住林与骁的衣角：“打报告吧。”
结婚报告。
林与骁眉骨微微动了下，半晌后轻笑：“行，你会写么？”
“不会。”郑书夏摇头：“又没写过。”
“你把你的资料整理出来给我一份。”林与骁顿了下：“我帮你写吧。”
郑书夏诧异：“你会？”
“想什么呢？”林与骁斜睨她一眼：“你当我不是第一次写？”
“……没有。”
“我去问大队。”林与骁看着女孩儿微红的耳根，也不逗她了，只意味深长道：“争取尽快写完交上去，必要时，也可以走走关系。”
郑书夏目光微闪，很快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部队审批文件和背调都是有流程的，理论上结婚报告交上去后，一个月后才能出结果。
考虑到他们两个都在部队内的缘故可能时间会缩短，但流程走下来估摸着也得半个月，这种情况就是林与骁所说的‘需要走关系时’了。
因为郑家的情况再等上半个月的话……会很麻烦。
郑书夏明白这层关系后，对他不禁更加感激。
“谢谢你。”她不自觉抓住林与骁的手，小声说：“这么为我考虑。”
后者眉梢轻挑，动了动手指：“这么快就忍不住对我动手动脚啦？”
……
这人，不贫一下大概浑身难受。
郑书夏立刻放开他。
林与骁：“晚上回队里，一起？”
“嗯。”郑书夏点点头，又补充：“不过要在家里吃完晚饭。”
刚刚江姝妍给她发来信息，说要晚上一起吃顿晚餐。
“哦——”林与骁拉长声音，笑着问：“要交代事实吗？”
“不太敢。”郑书夏实话实说。
要是现在就和父母还有郑其川说了，中间发生什么变故的话未免让人空欢喜一场，还不如等尘埃落定后再说。
到时候林家注资，也能让她的选择更有说服力一些，现在说，八成会被教训像个小疯子。
“行。”林与骁尊重她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调戏一句：“你连和我求婚都感，现在交代事实就不敢了？”
“……”郑书夏决定送客：“你先走吧，回队之前给我发信息。”
林与骁笑：“可以啊，这么快就把我当司机了。”
“我们都决定结婚了，还不是形式婚姻的那种。”郑书夏歪头，貌似很无辜地问：“那你给我当司机不是应该的啊？”
小小的反击，到底还是有些小公主脾气的。
林与骁很受用，站起来准备离开，临走之前，他对郑书夏说：“不用谢谢我。”
“嗯？”她没听懂。
“我不是在为你考虑。”
林与骁说完就走，郑书夏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发现自己还是没太听懂。
他急着让报告审批下来不是为了她考虑，还能为了谁？
郑书夏想了会儿，得出个结论——这人嘴真硬啊。
总喜欢做了好事儿还不承认……怪可爱的。
-
晚上七点左右，郑书夏才收到了林与骁的信息叫她一起归队。
她回了句‘嗯’，就拎起身边的包站起身。
郑其川吃完饭后还没走，见她起身就问了句：“你开车回去？”
“呃……嗯。”她有些迟疑地回。
“那我送你一段。”郑其川也站了起来，准备送她。
“不用了。”郑书夏忙拦着，见他诧异的眼神望过来，绞尽脑汁的找借口：“我队里的…同事在外面等我。”
她艰难的给林与骁找了个身份定义。
郑其川挑眉：“你不是自己开车回去么？”
“是啊，都是一路的，我捎他一段。”郑书夏大言不惭的说着。
“行吧，那你去吧。”郑其川也没太在意，又坐下来挥了挥手：“到了队里来个信息。”
“嗯嗯。”郑书夏点头。
好容易搪塞过去，女孩儿出门后长出口气。
她不是个会说谎的性格，直到上了车，神色都有一丝不自然。
这种变化自然瞒不过林与骁老辣的眼睛，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怎么了，谁在后面追你啊？”
“没有啊。”郑书夏还真的看了看后车镜：“我们赶紧走吧。”
林与骁：“着什么急？”
“一会儿我哥该出来了，他看见你车怎么解释？”郑书夏忙说：“刚才他要送我出来呢……”
她简单和他说了下刚才的事。
林与骁听后沉默片刻侧头看他，一双眼尾上翘的桃花眼被窗外的路灯一照，漆黑的眼珠折射出来十分漂亮的光。
郑书夏被看的一怔，眨了眨眼：“怎么了……么？”
她莫名有些心虚。
“没怎么。”林与骁收回目光，笑了声发动车子：“就是有种地下恋的感觉。”
“……”
“没事儿，挺好的。”他一本正经的说着：“毕竟这辈子也没体会过见不得人的感觉，还挺新鲜。”
……
这人又在阴阳怪气了。
郑书夏决定不跟林与骁讨论‘名份’的事儿，生硬地换了个话题：“你打算怎么跟你家里人那边说？”
突兀的结婚，还要求注资给郑家，这些事情其实都挺困难的，在她的角度上，实在是有些难为他。
可林与骁笑了笑，给她的回答却是：“放心，他们会很乐意的。”
“只要你以林太太的身份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