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与粉丝

    连日的阴雨天气, 叫空气中充满了带着水汽与霉味的气味因子。

    桑落紧了紧身上的呢子大衣,推开挂着“今日营业”的木牌的大门,走进酒馆里, 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一些。

    像是被一场从上世纪贯穿至今的迷雾所笼罩,这座小镇,从来没有晴天。

    天色深灰, 青石板路潮湿,古老建筑的红墙被时光冲刷暗淡,植物上永远挂着露珠,枯黄的落叶在街道上堆积,海鸥会盘旋在每一座尖顶建筑物的周围,空气中好像永远蒙着一层柔光滤镜,把所有景致变得模糊。

    戴着宽檐帽子的行人匆匆消失在转角。

    这里的雨下不大,却永远下不停。

    浪漫到了极致,也孤独到了极致。

    而从早到晚都亮着黄色灯光的商店,是这座名为红石榴的小镇里,唯一的暖色调。

    门口的贝壳风铃沙沙作响, 提醒着酒馆里的人, 有顾客上门了。

    见是熟人,女服务生便又低下了头, 一边擦杯子,一边问:“喝点儿什么?”

    “红茶,谢谢。”桑落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快被冻坏了。

    一壶热腾腾的红茶, 是这个季节, 最好的心灵慰藉。

    当然,也因为它足够便宜。

    桑落来到他常光顾的那个临窗的卡座坐下, 从大衣兜里掏出纸笔和墨水来。

    这时,他点的红茶也送来了。

    于是,在冒着暖意的蒸腾雾气中,桑落用羽毛笔的尖端沾了一点墨汁,在草稿纸上写下今天的第一行字:“旅馆内,大漂亮颤抖着手,划燃一根火柴……”

    ·

    三天前的下午,桑落正在补觉,突然接到了老村支书的电话,叫他开着他的小破桑塔纳,去县城里接一位师傅,回村里修碾米机。

    “咱们村儿里没人会修吗?”桑落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

    “我记得好像有个,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了……”老村支书在那头催促道,“桑娃子,你抓紧时间,别耽搁了村里的收成!”

    桑落连连答应下来,保证自己立刻就会出发,让老村支书别着急。

    挂完电话后,他起床,随意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桑落是个学体育产业管理的体院男大,没课的时候,会兼职午夜电台主播,工作是在凌晨一点到三点这个时间段,给听众们讲鬼故事。

    从都市诡话到乡村鬼怪,桑落小嘴一张,信手拈来。

    经常把他的模特室友吓到嗷嗷叫——桑落签了MCN公司,公司给他安排了一间套二的公寓,与一个来华务工的小老外同住。

    这个小老外很有意思,同住期间,桑落兴致来了,就会强行拉着他讲乡村鬼故事,把小老外逼得都学会了川骂。

    小老外今天有拍摄工作,一早就出门了,桑落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美美地睡一个白天不被打搅,却没想到,会接到资助他上学的老村支书的电话。

    只得乖乖跑腿。

    开车到县城里,接上老村支书说的那位师傅后,把他送到村里厂房。桑落拒绝了老村支书留他吃晚饭的提议,开着车,又往市里赶。

    桑落可不敢在这个时间多在外停留,毕竟晚上还有工作呢。

    就这么开着开着,开到了乡道的尽头,小破桑塔纳突然熄火。

    桑落下车检查,却看见车前面不远处,有一片浓浓的迷雾。

    出于职业习惯,桑落大着胆子前去察看,但就是这么几步路的距离,当他再回过头时,已经看不见他的二手车了。

    接下来,无论他怎么走,往来时的方向走又或是朝周围那些小路里面钻,桑落就是走不出这迷雾。

    就在他快要放弃时,远远的,他瞧见了一点灯光。

    暖黄色的,在这寂静深夜之中,桑落不作他想,赶紧迎了上去。

    顺着光点走去,就如同冥冥中有人指引一样,桑落走出了迷雾,走到了道路尽头的分岔口处。

    映入他眼帘的,是如欧洲中世纪小镇般的复古街景,和一间叫做美梦的酒馆。

    桑落推开门,走进去。

    里面,一些明显是欧罗巴面孔的男女,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喝着啤酒,聊着天。

    穿着制服的女服务生走过来,用标准的普通话问他:“先生,喝点儿什么?”

    桑落意识到,不管他是误入了综艺拍摄现场,还是干脆穿越了。

    首先,这不可能是在做梦。

    因为他掐自己大腿的力道很重,掐得大腿肉好疼。

    在女服务生垮下笑脸,略有些不耐烦地问他第二遍时,桑落一脸冷静地回答道:“其实我是来找工作的,你听说过脱口秀吗?”

    那一晚,桑落凭借乡村鬼故事,吓翻了酒馆里的所有客人。

    一片喝彩声后,他成功赚到了五十个铜币。

    并与酒馆老板签订了短期合作协议,作为酒馆的演出嘉宾,每晚来这里讲脱口秀。

    十点,酒馆打烊后,桑落揣着那五十个铜币,去了附近的一家小破旅馆住里住宿。

    花去三十铜币。

    桑落躺在旅馆的大床上,被这三十一天的昂贵物价贵得睡不着觉。

    脑子里面拼命思索,自己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赚钱的技能。

    直至天亮,才浅浅睡了一会儿。

    ·

    快速整理完大纲后,桑落把擦拭干净的羽毛笔放到了一旁。

    他喝了一杯红茶,感觉整个人从手心暖到了胃里。

    壁炉燃烧着的酒馆,可比冷冰冰的小破旅馆的房间,要舒服上不少。

    所以这几天,桑落每天都是下午就来酒馆里报到,点一壶红茶,然后坐在窗边写稿。

    红茶的钱老板会从他的工资里扣,到晚上时,桑落还能混上一顿酒馆的员工餐,节省下一些钱,留作之后的打算——现在,桑落已经完全确定,自己是穿越了。

    穿越到了一个全是老外,但是讲中文的离谱世界。

    作为一个三无黑户,桑落必须要节省,好多存下一些钱,以备不时之需。

    正发着呆,桑落要等的人,就到了。

    从酒馆的门口,进来一个穿着长长风衣,戴着礼帽和厚重格子围巾的男人。

    他来到桑落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下午好呀,哈特先生。”桑落开心地同他打招呼。

    那位哈特先生却并不回答。

    女服务生走过来,把菜单递给男人,男人伸出戴着皮手套的手指,点了款栗子蛋糕。

    于是,桑落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哈特先生,是桑落来到红石榴小镇后,最喜欢的人了。

    那天,在站到舞台上,顶着一群老外放肆的打量目光,讲完一段对他们来说极富异域色彩的乡村鬼故事后,酒馆里静默了许久。

    最后,是坐在角落里的哈特先生率先鼓掌,场面才沸腾了起来。

    那种静默着的尴尬场面,因为哈特先生的捧场,让桑落有了一个台阶下,并得到了一个弥足珍贵的工作机会。

    那晚,也是在散场后,哈特先生把桑落送到了一家离酒馆非常近的旅馆前,然后就绅士地离开了。

    他没有要过多地入侵桑落的私生活的意思,这叫桑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之后几天,每晚,哈特先生都会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听桑落讲鬼故事。

    他会在恰当的时候给到掌声,让那些被桑落吓傻了的客人们,能在回过神后,给到表演者应有的喝彩声。

    哈特先生可以说是桑落的头号粉丝。

    他沉稳,优雅,总是有着恰达好处的距离感。

    这让桑落觉得,这座小镇里或许不会有,比哈特先生更加成熟有魅力的男人了。

    只除了,他是一个哑巴——昨晚,演出结束后,桑落试图邀请哈特先生共进午餐,来感谢他对自己事业的支持。

    却迟迟没有得到答复。

    就在桑落以为是自己太逾矩了,正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时。

    哈特先生拿过了吧台上的便签,书写起来。

    他写道:不需要请我吃午餐,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我非常感兴趣。

    捏着那张便签,桑落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我无意冒犯,请问,您是没有办法说话吗?”

    男人点了点头,他继续写道:我不会说话。但我很喜欢听你说话。

    桑落很开心,来自观众的赞扬让他满足极了。

    便承诺道:“那么明天下午,就在这间酒馆,我会提前和您讲,故事的结局。”想了想,又问他,“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男人指了指头上的礼帽。

    桑落猜想,他或许是不愿意告诉自己,他的真名——男人把自己包裹得实在太严实了,长风衣,宽礼帽,厚重的格子围巾和皮质的手套。

    严严实实到,在社交距离里,桑落根本无法窥见他的一丝皮肤。

    更别说是相貌了。

    礼帽,礼帽的话……

    桑落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我能称呼您为哈特先生吗?”

    男人点点头。

    于是,这位忠实的粉丝,有了一个来自他支持的脱口秀演员,给起的特别的昵称。

    哈特先生,礼帽先生。

    ……

    等到两份栗子蛋糕送来时,桑落并没有故作矜持,而是大大方方地和哈特先生道谢。

    感谢他请自己吃蛋糕。

    然后就开开心心地吃起了盘子里的切块蛋糕。

    等他吃完后,哈特先生把自己面前的那块,也推了过来。

    桑落问他:“您不吃吗?很好吃的。”

    哈特先生摇摇头,他拧开墨水瓶,用桑落的羽毛笔沾了一点墨汁,又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本全新的牛皮本子,翻开一页,写道: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的样子,所以就不吃了。你吃吧,两块蛋糕都是给你点的。

    桑落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哈特先生虽然每次都会消费,点酒水或是茶饮,但是从来都不碰它们。

    原来是因为不想被人看见容貌吗?

    这让桑落对这位足有一米九几,比他这个前体育生还高的男人,充满了好奇。

    但桑落不是那种喜欢探究别人隐私的人。

    主动和哈特先生单独约见,完全是因为,哈特先生的绅士程度让桑落很放心,并且桑落认为自己必须要有社交,他必须要有朋友,才能不被那些静下来后的心事所逼疯。

    绅士有礼的哈特先生就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桑落知道,自己并不会一直在这间酒馆打工,那么和哈特先生成为朋友,就算不上是什么演员与粉丝之间的过度接触。

    那么巧,哈特先生还不会说话。

    有一位只会听不会说话的朋友,可太棒了!

    桑落欣然接受了第二块栗子蛋糕。

    整个过程中,哈特先生一直端坐着,他双手交叉放在桌前,看得出教养极好。

    他甚至没有去碰,桑落随意地放在桌上的草稿纸。

    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

    是的,虽然并看不见哈特先生的容貌与神情,但桑落可以肯定,他一定是非常专注地看着自己的。

    温和的、带着欣赏的视线,能叫自己清楚地感受到。

    哈特先生一定是个非常非常温柔的人。

    ……

    用完蛋糕后,桑落甚至打了个小小的嗝。

    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又给自己倒了杯红茶。

    茶壶是放在铁架子上,用小号蜡烛持续加热着的,温度适宜。

    阴雨绵绵的午后,桑落吃饱喝足了,略有一些困顿。

    困得眼皮发涩,想打哈欠那种。

    他揉揉眼睛,强打起精神来,拿过桌面上的草稿纸,打算给哈特先生,先剧透一下结局——他用的是《一千零一夜》里,那个公主的讲故事模式,来给酒馆里的观众们表演鬼故事脱口秀。

    这个故事连载到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并且为了笼络住观众,桑落是打算按照单元故事的形式,在今晚交代完结局后,迅速再起个头,并把新故事讲一部分,好勾起听众们的好奇心,让他们每晚都来酒馆里看自己演出。

    这种模式,能让自己在稳定住这份工作之余,多收到一些打赏和小费。

    今天,桑落打算先在哈特先生身上试试效果。

    一个走神间,他没能忍住,真的打了个哈欠。

    奇怪。桑落想,平常这个时间,正是我大脑最活跃、思维最跳跃的时候,不会感觉到困的呀?

    怎么今天就这么困呢?

    他轻咳一声,试图使自己专注,同时也是提醒哈特先生,保持注意力听他说话。

    散发着食物香甜气息的酒馆里,角落,男人与青年面对而坐。

    桑落缓缓讲述道:“旅馆内,大漂亮颤抖着手,划燃一根火柴,发现房间里的确是空无一人的,可那火光映照下的墙壁上,却不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第072章 第一个梦

    “……丧彪捂着受伤的手臂, 仓皇离开后,一整晚,大漂亮手握护身符, 生怕他再次找上门来。”

    “直至天亮,大漂亮才稳下心神,战战兢兢地去卫生间里洗漱。”

    “随后, 她迅速收拾好行李,打算立刻逃离这个小镇。”

    “她实在太紧张了,没能瞧见,路过穿衣镜时,那镜子中,其实并没有照出她的身影。”

    “而另一头,处理好伤口的丧彪正在联系佛波勒,说,自己昨天晚上,遇见鬼了……”

    话语声渐停,故事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桑落利落地从高脚凳上跳下来, 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观众们, 鞠了一躬。

    说道:“今天的表演就到这里,感谢大家观看, 我们明天再继续。”

    也就是因为这句话,酒馆大堂里,被他讲的鬼故事吓到屏息凝神的众人,像是松了口气般, 放下紧绷着的肩颈, 重新恢复了自由的呼吸。

    依旧是由坐在最前排的哈特先生领头。

    掌声与喝彩声,简直快要震破酒馆的天花板。

    有些人吆喝着, 试图叫桑落继续讲完接下来的剧情,但桑落不应,只朝着他们鞠躬谢幕。

    那些人只好咂摸着嘴,意犹未尽地与同伴或是邻座的人,小声讨论刚刚叫他们拍案叫绝的惊悚情节,猜测一下后续发展,并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明天要早一点来酒馆里,好坐到更前面一点的位置,观看鬼故事脱口秀表演。

    而桑落则是回到后台化妆间,换回他自己的衣服——酒馆老板给他提供了一套类似于礼服的正式服装,很好看,却实在单薄。

    在燃烧着柴火的酒馆里穿穿还行,要是穿着演出服回旅馆,一定会被冻坏的。

    之后,在化妆间里,桑落又与他的几位女性粉丝聊了几句,只收下了一些打赏的零钱,婉拒了她们想要强行塞给自己的贵重珠宝首饰。

    结束作为脱口秀演员的工作后,已经逼近午夜了。

    穿着自己大衣的桑落,从酒馆后门出去。

    果不其然,在巷子口,遇到了正在等他的哈特先生。

    两人一前一后,安静地走在依旧潮湿的石板路上,一直走到旅馆门口。

    桑落对迟他半步,像是守护者一样姿态的男人,轻声说道:“晚安,哈特先生,祝您今晚也有一个美梦。”

    不会说话的男人只是点了点头,沉默着离开。

    等到他高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浓雾里时,桑落才走进旅馆,和值班的前台打了个招呼,上楼休息。

    浓浓的困倦感袭来,桑落几乎是刚躺上床,沾到枕头,就瞬间进入了梦乡。

    ·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

    只不过临着瀑布与湖泊,瀑布后面还有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被一些热爱探险的年轻人奉为旅游胜地,近些年才逐渐火了起来。

    大漂亮刚和前夫离婚,前夫对她还算不错,给了她一大笔赡养费。

    揣着这笔钱,大漂亮来到小镇散心。

    她想,这样美丽的自然风光,一定能抚平她心中的伤痛。

    或许还能和来这里探险的年轻旅客,发展出一段浪漫的故事?

    总之,大漂亮带着行李箱,独自来到了小镇。

    她选择了离溶洞最近的一家旅馆投宿——据说,寂静的午夜,这里甚至能够听到,瀑布飞驰的水流声。

    这正是最近被失眠困扰的大漂亮,所需要的自然的助眠。

    巧的是,旅馆给她安排的房间,布置像极了,大漂亮曾与前夫生活过好几年的卧室。

    所有陈设都很符合大漂亮的心意。

    所以这一晚,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只是第二天醒来时,神经敏感的大漂亮,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是房间里的布置,和她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

    原本在床左边的衣柜,现在跑到了右边;而右边的梳妆台,竟然变到了左边。

    好奇怪。大漂亮心想。

    可是窗户的位置又没有问题啊,还是在梳妆台的侧边。

    难道是我记错了吗?

    大漂亮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打算去卫生间里洗漱。

    刚起床的她,实在有些迷糊,等到拧开门,看见旅馆的走廊时,才像是被人当头棒喝了一样,清醒过来。

    她缓缓关上大门,白着脸,去拧侧边的一道更窄的门,果然,那里面才是卫生间。

    自己刚刚凭着记忆拧开的,是旅馆房间的大门。

    这间房间里的室内陈设,包括房间的整体布局,被镜面翻转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大漂亮浑身冷汗直冒,鸡皮疙瘩一跳一跳的,她几乎就要站不住了。

    她双腿瘫软地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想叫自己冷静一点,抬头时,却看见正对着床,那一整面墙都是镜子。

    昨天刚走进房间时,大漂亮对这一整面墙的穿衣镜很是满意。

    可这会儿,她却被萦绕在心头的怪异感,吓得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

    再醒来时,旅馆的服务员正站在床边,关切地看着她。

    大漂亮问:“你是谁?”

    服务员回答道:“我叫小美。我们旅馆有提供叫醒和早餐服务,刚刚我敲门时,一直没有回应,就有些担心您的安全,所以用了备用钥匙。进来之后,发现您竟然晕倒在了地上。”

    说着,小美递过来一杯水,劝道:“喝一点吧,里面加了枫糖浆——我想,您晕倒,或许是因为低血糖的原因。”

    接过糖水喝了一口,大漂亮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这时,她也想起了早上起来时的怪诞场景,迟疑了片刻,问小美:“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一年左右。”小美回答道。

    “旅馆的房间,每间房间的装修和布置,都是一样的吗?”

    “是一样的呀,客人。”

    “我的意思是,每间房间……算了,你能带我去看看别的空房间吗?”

    虽然不明白客人为何会有这样的要求,但小美还是点了点头。

    她带着已经恢复了力气的大漂亮,来到走廊。

    现在是早上,刚好是之前的旅客退房,而保洁人员正在打扫房间卫生的时候。

    几乎大部分的房间的大门,都是敞开着的。

    大漂亮把这层楼所有打开着的房间,都粗略看了一遍,发现的确是每一间房间,都是进门后,左边是卫生间,往里走,床的左边是临窗梳妆台,右边是衣柜这样的设计。

    如小美所说,每一间房间都完全一样。

    大漂亮站在走廊深处,喃喃道:“难道是我记错了吗?”

    恰好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转头,看见一个大概有一米九左右,肩宽腿长的男人的背影。

    下意识地,大漂亮觉得,这个男人的长相,应该会非常英俊。

    有着这样好的身材比例的男人,怎么会不是个大帅哥呢?

    很快,男人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大漂亮想,他一定也是来溶洞观光的旅客吧。

    这个小插曲叫大漂亮从早上起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她对仍担忧地看着她的小美说,自己已经没事了,让她去忙别的。

    “您如果收拾好了,就下来一楼的餐厅吃早饭吧。十点会有工作人员,带大家去景区哦。”小美提醒道。

    “好的,谢谢。”大漂亮觉得自己有点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妹妹了,遂掏出一张钞票,作为小费,塞给小美。

    然后就回到房间,哼着歌,从行李箱里拿出化妆包,开始打扮。

    半小时后,化着精致妆容的大漂亮准备下楼用餐。

    巧合的是,刚打开门,她就看到了正站在楼梯口,透过通风窗口,眺望山景的男人。

    是刚刚那个,住进自己隔壁房间的男人。

    大漂亮非常喜欢这款,身材高大,就算被厚实衣服紧紧包裹着,却仍透露出力量感的成熟男人。

    于是,她主动打招呼道:“你好,先生。”

    闻言,背对着大漂亮站在窗前的男人,把手上的香烟掐灭在了窗台上,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长相果然十分英俊。

    男人的面部轮廓周折极大,如刀削斧刻般凌厉,五官精致深邃。两道眉毛压着眼睛,是一副深情的容貌。嘴唇很薄,轻抿着,又有一点冷淡的意味。他黑色的短发只在发尾有一点卷曲,贴在脸颊上,无端给人一种忧郁的气质。

    他身上有一种非常吸引大漂亮的,独属于男人的脆弱感。

    这种脆弱感和忧郁感,在一米九几的健硕身躯下,显得他整个人更加迷人了。

    至少是把大漂亮给迷住了。

    她想,我真是好运,竟然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小镇里,遇到了我最喜欢的类型的男人。

    “你好。”男人回应道。

    “你是要去溶洞参观吗?”大漂亮自信地撩了撩头发,笑着问他。

    “是的。”男人似乎非常惜字如金。

    但大漂亮并不在乎男人的冷淡。

    她大方邀请道:“你是一个人吗?我是一个人。我想我们可以结伴而行。现在,先下去吃个早餐怎么样?”

    大漂亮盛情邀请,男人则是无所谓般点点头。

    他率先走向楼梯,大漂亮紧跟其后。

    “对了,我该如何称呼你呢?”大漂亮问他。

    “我叫丧彪。”依然是言简意赅的回答,顿了顿,男人反问道,“你呢?你叫什么?”

    大漂亮红唇一挑,心想,果然,他上钩了。

    没有男人可以拒绝我的魅力。

    这时候,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刚好经过楼梯的一个拐角。

    这个拐角的墙上,有一面不大不小的镜子,大概是提供给旅客整理仪容仪表的,刚好就和大漂亮的身高一致。

    她正巧走到了镜子面前。

    大漂亮浅浅一笑,说道:“我叫桑落。”

    说完这句话之后,桑落心里猛地一惊。

    就如同被人以一盆凉水,从头泼到了脚一样。

    他下意识偏过头,去看挂在墙上的镜子——里面是自己没错,正穿着呢子大衣。

    脸、身体、服装,都是自己的。

    并不是刚刚在卫生间里对镜梳妆时的,身材丰腴,长发红唇,连衣裙高跟鞋的美丽女性形象。

    桑落立刻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做梦。

    并且是做关于自己讲的鬼故事的梦——里面有大漂亮、小美和丧彪。

    我踏马怎么把自己梦成鬼故事女主角了啊!

    桑落内心无比崩溃。

    而前面,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停滞后,名叫丧彪的男人转过身来。

    桑落正站在楼梯的拐角处,而男人立在向下的台阶上。

    这是一个桑落可以俯视男人的角度。

    可即使是俯视,也并不显得男人矮小——他足有一米九几的身高,无论是从怎样的角度,都不会显得矮小。

    男人正一脸忧郁中带着疑惑的神情,深情的眼睛定定瞧着桑落。

    似乎是在问他,你怎么不继续走了呢?不是说要一起下楼吃早餐吗?

    桑落更崩溃了。

    救命!我怎么把哈特先生给梦成丧彪了啊!

    还擅自给他安了张我超喜欢的类型的脸!

    我是什么很贱的缺男人的疯狂零号吗!

    桑落只恨自己,怎么突然就在梦里恢复意识了。

    他好尴尬,好脆弱,好无助。

    脚趾头都快把木质的楼梯给抓穿孔了。

    还好人物形象也跟着变了,穿的是皮鞋,而不是大漂亮的红色高跟鞋……

    就在桑落思维发散,胡思乱想的时候,丧彪——或者说是梦里的哈特先生,他三两步走了上来。

    一步步地,把懵逼的桑落逼到了背光的角落里。

    给了桑落一个结结实实的壁咚,并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尖。

    俊美非凡的脸上,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问他:“你是零号?”——

    作者有话要说:

    怕大家没看懂,讲下设定:

    1.梦魔,以梦为食。

    2.梦魔觉得桑落讲的故事很有意思,便去他的梦里玩儿。

    3.桑落梦中清醒(不是睡醒)后,对梦境有主控权,所有梦境人物都会按照他的潜意识行动。而他情绪波动比较大时,梦魔能读到他的想法。

    4.桑落知道自己是gay,类似于人会做春梦一样,他会脑补帅哥啥的,所以梦魔有了脸。

    5.梦魔如果读到有意思的想法,就会【丧彪OOC】,自由行动,去迎合桑落。于是就会出现文案的名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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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3章 大雨

    一阵强烈的下坠感, 桑落从梦境跌回现实。

    他猛地睁开眼睛,气息急促而紊乱,心脏怦怦直跳。

    梦中, 桑落被丧彪OOC成哈特先生,哈特先生又OOC成邪魅油腻男,问他是不是零的画面给雷得不轻。

    眼一闭, 心一横,推开面前的男人,往楼梯下面一跃。

    果然,坠落感成功将他带回了现实。

    梦醒时分,竟然已经是早上了。

    “我做梦有梦那么久吗?”他喃喃自语道。

    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桑落在床上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胀痛的太阳穴好受了一些。

    腹中传来饥饿感,提醒他,该进食了。

    想到昨晚上收入不错,桑落迅速起床,穿上衣服往外走。

    来到红石榴小镇的第二天, 他就用向酒吧老板预支的薪水, 给自己置办了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然后把这间房间以八折的价格, 包了一个月。

    比租房的好处,在于有服务生,会帮桑落把被雨泥泞的外套和靴子,送去洗衣房里打理干净。

    省得桑落在一穷二白之际, 还要因一些琐事而耽搁生计——桑落打算把自己的编写的鬼故事整理成册, 想办法出版。

    如果能成的话,生存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或许以西方世界的叫法, 我应该是个吟游诗人?”

    想到这里,桑落忍不住笑了起来。

    喜提高逼格新身份的诗人桑落,正在满大街地溜达。

    最后选择了一间看起来装修相对朴素的餐厅解决完完午餐。

    照例,他选择在这个飘着小雨的阴沉午后,去有温暖壁炉的酒馆里,打发掉下午的时间。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了个向着GV发展的诡梦,醒来后头昏脑胀、内心空虚的原因。

    罕见的,桑落今天竟然没有一点灵感。

    熟悉的酒馆女服务生把红茶送过来时,桑落还坐在他惯常喜欢的那个角落里发着呆。

    桌上的一沓草稿纸崭新,羽毛笔的尖端没挂上一滴墨汁。

    而他,就那么眼神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匆匆路过的行人。

    看着被寒风卷起的黄色落叶。

    看着对面一栋楼,某个房间里忽明忽暗的摇曳烛火。

    看着哈特先生路过,打开门走进酒馆……

    哈特先生?

    桑落的眼睛倏地瞪大。

    他赶紧看向酒馆门口,果然,风铃作响间,那个穿着风衣、戴着礼帽的高大男人已经走了进来,走向自己。

    他坐到了自己的对面。

    “下午好呀,哈特先生。”桑落脸上挂着惊喜又快乐的笑容,同男人打招呼。

    不会说话的哈特先生只是朝他点了点头。

    然后拧开墨水瓶,用桑落的羽毛笔在便签上开始书写。

    桑落看着他依旧戴着皮手套的,比自己大上不少的手,陷入沉思。

    好像在梦里,梦中那位哈特先生的手掌,也有这么大。

    指节骨骼分明,手指修长,薄薄的皮肤下是喷张的青色血管,挑起自己下巴时,姿势很是优雅。

    就算说着雷人的话,在那副身材与容貌下,仍是优雅的。

    和现实中的哈特先生一样优雅。

    桑落正在神游天外,没注意到,对面的男人已经写好了便签,递到自己面前。

    直到那被薄薄一层皮包裹住的纤长食指,轻轻在桌面上敲了敲,敲出清脆的声响。

    桑落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脸色爆红,小声说道:“对、对不起!刚刚走神了……”

    说着,他手忙脚乱地去拿桌上的便签,呢子大衣宽松的袖口却差点把茶壶给带翻。

    还是男人眼疾手快地用手扶住,才避免了茶水弄得桌上一片狼藉的场面。

    这下,桑落更不敢看他了。

    也不敢看他的手。

    低着头,阅读便签的内容。

    上面写着:下午好,体育生。今天天气很好,我请你吃栗子蛋糕。

    桑落一怔。

    随即想起,体育生,是他自己随口起的艺名……

    淡淡的尴尬感再次萦绕在桑落的周围。

    他红着脸轻咳了一声,对哈特先生说:“您太客气了。不用每次都请我吃蛋糕,我会不好意思的。”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青年、小镇的新面孔、酒馆里叫做体育生的脱口秀演员,他的经济状况有些拮据。

    甚至可以说是落魄。

    这也是为什么,桑落的女性观众,总是会给他超出常规水准的小费的原因。

    一个讨人喜欢的青年,但凡是手里有点闲钱,愿意在外面有一些娱乐消费的人,都会愿意给他一些无伤大雅的打赏。

    而被青年冠以“哈特先生”这个昵称的男人,同样愿意,给他最近非常感兴趣的人类,一点甜蜜的小蛋糕作为奖励。

    男人撕下一页新的便签纸,在上面写道:没关系。希望蛋糕能给你带来更多灵感,创作出更好的故事。

    正写着,女服务生就端着蛋糕过来了。

    男人干脆把写好的便签放在蛋糕盘子的侧面,把它们一起递给桑落。

    吃着甜甜的栗子蛋糕,看着便签上的鼓励话语,桑落想,这就是榜一大哥吧?

    哈特先生是我的榜一大哥。

    真好。

    ……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大滴大滴的水珠打在石板路上,又在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四射飞溅,连带着空气中的灰尘一起,形成脏污黑水,把每一个路过的人的衣摆和裤脚,弄得泥泞。

    习惯了小雨,因而从不打伞的小镇居民,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搞得措手不及。

    只好捂住脑袋,在雨中狂奔起来。

    而在下午以甜品店形式营业的酒馆中,壁炉里的柴火烧得正旺。

    让空气里弥漫着香甜食物味道与苦涩茶味的同时,还有一点点迷人的烟熏雪松味。

    偶尔,火星在干燥木材上迸射出的噼啪声响,与窗外的落雨声交相呼应。

    形成一曲动人的自然乐章。

    桑落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他在这一行的最后,画上一个圆圆的句号。

    想了想,又在右下角,标注上日期。

    做完这一切后,桑落把羽毛笔的尖端擦拭干净,然后把它小心放到了一旁。

    又把拟着大纲的草稿纸,推给坐在对面的哈特先生。

    几秒后,大纲被对方给退了回来。

    桑落歪着头,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不看吗?可是坐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不就是想要剧透吗?

    大概是看懂了桑落没说出口的疑问,男人拿起他放在一旁的羽毛笔,沾了沾墨汁,开始写便签。

    大概是室内太温暖、气氛太安静了。

    等待的过程中,桑落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好困啊,他想,为什么每次和哈特先生独处,就超级容易犯困呢?

    桑落觉得自己等了好久好久,那张便签,才被对面的男人递过来。

    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你困了,要不要睡一会儿?

    桑落摇摇头。

    他说:“我不能睡,快到晚上了,得打起精神来,晚一点还有演出呢。”

    嘴上说着不能睡,可倦意来势汹汹,使得青年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皱着个脸,模样特别可爱地揉了揉眼睛,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桑落干脆单手撑着脸颊,看着对面的男人,再一次地问道:“你真的不看大纲吗?还是说,要我现在口述给你听,也可以的哦。”

    这一次,哈特先生很久都没有动作。

    他没有去拿笔和便签,而是转头看向窗外。

    顺着他的动作,下意识地,桑落也把目光朝窗外看去。

    就见,一道蓝色的闪电,划破浓雾与阴云,让原本能见度不高的黄昏,突然被光照亮了一瞬。

    把桑落吓了一大跳。

    瞌睡也吓醒了。

    紧接着,是几道轰隆的雷声。

    大雨倾盆,瞬间让道路中央,有了浅浅的一层积水。

    “哇!好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是啊,每天都有一点下不大的小雨,我都快忘了,大雨是什么样子了。”

    “这么大的雨可不好办,强尼,你去仓库里看看,有没有雨伞。”

    不远处,几个服务生低声交谈起来。

    桑落也拧起了眉毛——下这么大的雨,晚上的演出,大概是要泡汤了。

    果然,不多时,酒馆的胖老板从楼上走下来。

    他把包括桑落在内的所有员工召集到了一起,宣布道:“雨太大了,今晚肯定没什么客人来,酒馆打烊,你们现在就下班吧。天气原因,不扣工资。”

    说完,他摸了摸肚皮,笑得和善。

    员工们欢呼起来。

    桑落也很开心,他跑到卡座前,告诉哈特先生:“我下班啦——雨太大了,今晚休息。”

    说完,就见哈特先生轻轻点了点头。

    桑落知道,这已经是沉稳内敛、绅士有礼,并且不会说话的哈特先生,能给到的最大的肢体回应了。

    他眼睛弯了弯,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来。

    虽然他们之间,首先是表演嘉宾与观众的关系,其次才是桑落心里偷偷认为的,朋友关系。

    但能同人分享一下不上班的消息,桑落已经很开心了。

    他下意识地忽略了,眼前这个人,明明是很爱听自己的鬼故事的。

    又怎么会因为他今晚上不上班,而真的替他感到开心呢?

    就在桑落与哈特先生交流的间隙,从酒馆仓库里搜出来的几把雨伞,已经被几个服务生瓜分一空了。

    所以,当桑落领着哈特先生,来到点单台前时,整个酒馆里,只剩下他俩,和正乐呵呵地打算锁门的胖老板。

    老板问他:“咦?你怎么还没走?”

    桑落指了指角落里的卡座,示意老板:“我和客人一整个下午都在那里。”

    “噢!”老板这才注意到,桑落身边的男人,似乎是最近几天才频繁出现在酒馆里的。

    每次点单还相当的大方。

    老板的脸上立时堆起了职业笑容,嘴里说着:“我去我的屋子里找找,我记得还有一把伞,是我自己的……”

    说着就上了楼。

    很快,他又带着一把,做工明显比刚刚服务生们拿走的好得多的黑伞,交给桑落。

    说道:“体育生,你送送客人吧。”说着,往桑落的大衣口袋里塞了几枚铜币。

    桑落会意。

    他看向一旁静静等候着的男人,招呼道:“咱们走吧。”

    男人却不由分说地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把黑伞。

    两人相携着出门。

    踏出门时,伞已经被男人撑开,极具保护感地撑在桑落的头顶上了。

    而桑落,在看到外面,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时,惊喜地叫道:“哈特先生,咱们运气真好,雨已经停……”

    他带着笑容转身,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哈特先生。

    却在转身的一刹那,撞进了,不知什么时候起,突然贴他很近的男人的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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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4章 第二个梦

    一头扎进穿着油蜡风衣的、男性气息浓厚的怀抱里。

    桑落愣了几秒。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头, 看那个被他撞到的人,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脑袋。

    以不容拒绝的力度,连带着他整个人, 像是跳芭蕾一样,转了个圈。

    转到和之前一样,背对着男人的姿态。

    重新恢复到合适的社交距离后, 桑落才被男人松开。

    他微微侧着头,疑惑地看着哈特先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旋自己。

    男人当然不会出声解释。

    他只是用那只刚刚扣在桑落头顶上的大手,又按了按他的脖子,示意他往前走。

    “哦。”桑落这才明白过来,刚刚那样,只是因为,哈特先生不希望自己看到他的脸。

    自己撞进他怀里的那个姿势,太微妙了,只要轻轻抬头,就能看见哈特先生的模样。

    而神秘的哈特先生, 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 不希望自己看见。

    桑落并不会觉得失落——就像他绝不会告诉哈特先生,自己的来历一样。他尊重哈特先生对于自己身份信息的保护。

    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积水的石板路上。

    因着刚刚那场大雨,现在整个街道上空无一人。

    黄昏还没结束,夜晚尚未来临, 加之两侧的商店里长久亮着的暖黄色煤油灯, 使得黑伞下的两人的气氛,更加静谧和浪漫了。

    桑落忍不住感叹道:“好像约会呀。”

    他没指望身旁的男人回答。

    却在又走了几步后, 发现头顶上稍亮了一些——是哈特先生停住脚步,自己走出了伞下。

    桑落倒回去,问他:“怎么啦?”

    男人朝一旁的商店望去,那是一家精品文具店。

    桑落猜想,或许哈特先生,是想要买一个新的本子。

    因为昨天下午,他们在酒馆里聊天,用去了哈特先生那本崭新的牛皮本子许多页。

    以至于今天,他们不得不又用回酒馆里免费提供的便签。

    猜到哈特先生大概是想去文具店里再买一些笔记本后,桑落干脆挽住他的手臂,主动领着这个不会说话、不善于用肢体语言表达需求的男人,往商店里走。

    一进门,浓浓的油墨味、皮革味、崭新纸张的味道袭来。

    桑落深深吸了口气,觉得浮躁的心得到了暂缓。

    而一旁的男人,则是非常熟练地逛了起来。

    他穿过好几个放置着并不实用的装饰品的货架,来到了最里面卖手工本子的柜台前,指着几个价格昂贵的纯皮质本子,要求店员把它们拿给自己。

    他明明是戴着手套的,却好像手套上也有触觉神经一样,只是轻轻拂过那几个本子的封皮,马上就能辨认出,哪些是植鞣革,哪些是铬鞣革。

    哈特先生拿过放在柜台上的,供给客人试用的信纸,写下几句话,然后递给店员。

    之后,店员把那几本铬鞣革的本子放回原位,又给哈特先生推荐了几本其他皮质的本子。

    桑落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

    他觉得,哈特先生的一举一动实在太优雅了。

    他或许是某个大贵族?途径这个小镇上,短暂地停留几天,所以才对自己的身份信息严格保密,不愿意透露丝毫。

    又或者,他其实是什么活了很多年的吸血鬼?文学和影视作品里,那些西方世界观下的血族,一个个的,都非常神秘优雅。

    他甚至可能是某个传承了百年的隐世家族的族长,毕竟他出手阔绰,仪态庄重。

    柜台的高度,对于足有一米九几的哈特先生来说,实在有些矮。

    他书写时,却没有弯腰。

    而是背嵴挺得笔直,只微微低下头,塌下一点肩颈的线条。

    像是在签署什么不得了的协议,又或是宣言一样。

    可实际上,他只是在测试,那一排提供给客人的羽毛笔样品里,哪一支的书写效果更好……

    咦?他为什么要买羽毛笔?

    哈特先生一直是用自己的羽毛笔的。

    除非是自己这样的文字工作者,不然把羽毛笔和墨水瓶走哪带哪儿,其实是很不方便的。

    远不如随便找家商店,借用店里的笔来得快捷。

    桑落正思考着,就看到,负责服务哈特先生的那位店员,满脸笑容地把起码七八只不同款式的羽毛笔,小心装进礼盒里。

    并用漂亮的包装纸和丝带打包好。

    然后,桑落就看见,利索付完钱的哈特先生,提着几本仅仅是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手工笔记本,和几个精致的礼盒,朝自己走来。

    他把礼盒递到已经有所觉的桑落的怀里。

    桑落这会儿,简直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份来自榜一大哥的打赏才好。

    他结结巴巴道:“不,这我不能收下,太多,也太贵重了……”

    见男人只是微微低着头,直面着他,没有半点肢体语言。

    桑落只好继续解释道:“每晚的演出支持,小费和栗子蛋糕,以及送我回旅馆,您给我的帮助实在太多,也太超过了。”

    这样,自己很容易有别的想法的。

    来到这个陌生的异世界小镇,哈特先生是第一个给予自己善意,给到自己支持和帮助的人。

    他慷慨、沉稳、优雅、彬彬有礼……

    有着数不尽的,桑落从前看欧美默片时,里面那些戴着礼帽、穿着西装的,上个世纪的绅士身上,所具有的美好品质。

    哈特先生本就是位绅士。

    人在孤独的时候,非常容易沦陷于向自己伸来的那只温柔的手。

    桑落觉得,无数个瞬间,他都能看到,哈特先生朝他伸来的手。

    或许是无意的,或许哈特先生根本不知道,他的一些慷慨的举动,会在自己的眼里变味。

    因为,桑落的性取向是同性。

    他没有办法克制自己在遇到优质的男性时,内心下意识的欣赏想法。

    桑落明白,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与心境下,面对如哈特先生的高分男士,他会非常非常容易动心——人本就是渴望爱意的动物。

    昨晚做梦时,把自己梦成女主角,把哈特先生梦成男主角,还擅自给他加上了一张,自己最喜欢的欧美电影的男主角的脸的集合体,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说明自己潜意识里,正在渴望着什么。

    说是意淫也不为过……

    现在,面对善良的哈特先生的馈赠,心里有鬼的桑落,实在有些不敢接受。

    他怕他一旦接受,就会不自觉地,失去对自己情感的约束。

    会在这种特殊的,由陌生环境引发的安全感缺失的情况下,喜欢上一个,或许并不能有未来的人。

    桑落觉得,自己很难在这样的境遇下,再承受,暗恋未果的失落。

    所以干脆就不要有幻想。

    克制住自己,不要喜欢上他。

    但在桑落说完那句话后,哈特先生的举动,让桑落本来坚定了要拒绝他礼物的心,不争气地动摇了——男人伸出他被皮质手套包裹住的手,轻轻托住桑落的下巴,用大拇指,在桑落的下唇上微微擦了擦。

    这是一个轻佻又色情的动作。

    却在哈特先生的绅士本质,与桑落对他的十级滤镜下,显得暧昧又纯情。

    桑落完全不知所措。

    他脸颊爆红,心脏怦怦直跳,不知道,哈特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下一秒,他就知道了原因。

    是因为,下午吃的栗子蛋糕,有一些奶油粘在了唇角,而冒失的自己,忘了用餐巾纸擦掉它。

    现在,它们出现在了男人纯黑色的皮手套上。

    好显眼啊……

    桑落想,不光是黑色手套上的白色奶油显眼,我自己也是个显眼包。

    可是,哈特先生为什么要捏着我的下巴,亲自擦拭呢?

    像极了梦里面的那一幕。

    哈特先生知道,即使是同性之间,这样的动作也算越界吗?

    他那样有边界感,礼貌周到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会不会也喜欢同性?

    桑落脑子里一片乱麻。

    不等他思维继续扩散下去,男人抬手,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桑落的手臂,示意他往外面走。

    于是稀里糊涂的,桑落收下了那十盒贵重的羽毛笔,跟着哈特先生离开了精品文具店。

    踏出店门,桑落才发现,外面,天已经黑完了。

    凉风袭来,桑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等他再抬眼时,穿着长风衣的男人,已经站到了他身前一点的位置,替他挡住夜风。

    桑落不矮,一米八出头,也并不瘦弱。

    但哈特先生就是能完完全全地罩住他。

    桑落想,他今天对待我,真的很不一样。

    比昨天、比前几天都要亲密好多。

    这是为什么呢?

    桑落想不明白。

    他猜不到,那个导致这些改变的节点是什么,因为明明,今天从见面起,所有的步骤都和昨天差不多的呀?

    总不能是因为,哈特先生也做梦,并且刚好梦到自己了吧?

    桑落为自己天马行空的猜测摇了摇头。

    “哈特先生,谢谢您送的礼物,我其实非常喜欢。”桑落一只手轻轻扯了扯男人的袖口,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能是今晚薄雾稀疏,月亮温柔。

    桑落突然想传递一点,他现在的心情给哈特先生。

    那种和暗恋,好像只差一点点的,酸涩又满足的心情。

    ……

    在旅馆门口,和哈特先生道别时,这一次,男人并没有立即离开。

    而是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精致的信纸,递给桑落。

    上面写着:晚安,桑落,祝你今晚也有一个美梦。

    桑落认出来,这是刚刚那个精品文具店里的信纸。

    哈特先生在店里时,就想到,要给我道晚安的话了么?

    桑落重重地点头,回给他一个大大的微笑,说:“嗯!”

    然后这一晚,他就真的做了一个“美梦”。

    ·

    这一次,桑落已经能比较熟悉地适应,他正在做梦这个情况了。

    并且是连续梦。

    富氧的林中小镇、瀑布与湖泊、神秘的溶洞,还有为此而来的,即将展开一段惊悚悬疑故事的旅客们。

    这是桑落鬼故事里的背景,而他正接着昨晚上的剧情,继续往下梦。

    但在看到穿着小西装、包臀裙,烫着梨花卷的小美时,桑落还是破防了。

    “加西亚?你怎么会是小美?”桑落崩溃道。

    我到底在梦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脏东西啊!

    “嗯?”小美不明白,客人为什么会精神失常一样,对着自己大叫。

    她想要走上前来询问。

    却被这会儿精神状态确实不太稳定的桑落给制止住。

    他说:“你、你先别动,你就站那儿,让我调整一下脑回路给你换个人物形象……你真别动!我有点晕奶……”——

    作者有话要说:

    哈特先生有个细节穿帮了,大家发现了吗?

    哈特先生表示,他正在刻苦学习人类的一些行为,力图让桑落白天睡觉都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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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5章 试探

    小船逆流而上, 桑落靠在船的一侧,伸出一只手,探进溪流中。

    清澈流水中照出的影像, 是他自己的模样。

    桑落又看向船尾,故事的另一位主角丧彪,或者说是盗版哈特先生, 他正背对着自己,静静立在船的末端,眺望着远方的群山。

    桑落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要不要在梦里,按照鬼故事的剧情去演绎。

    是老老实实的走剧情,走到自己睡醒然后梦境结束,还是干脆把剧情魔改一下。

    可是魔改剧情的话,会不会出现更为惊悚恐怖的桥段?这毕竟是个鬼故事。

    桑落盯着盗版哈特先生的背影出神,他开始在脑海中回忆,回忆他目前已经呈现出来的剧情的梗概:

    【吃完早饭后,大漂亮与其他几名陌生的旅客,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 登上了一只小船。

    工作人员告诉大家,顺着河道往上划, 大概二十分钟后,就能到达瀑布下面的湖泊。大家可以好好欣赏一下沿途的湖光山色,呼吸森林里的新鲜空气。

    这艘小船加上工作人员和服务生小美在内,一共只载了八个人——其余六人是大漂亮和丧彪, 以及两对年轻的情侣。那两对情侣似乎是同学, 互相之间关系很好,只有大漂亮和丧彪是落单的。

    小船逆流而上, 水势越来越缓,船速越来越快,突然在一道笔直的断崖前面停止。

    船停得猛,大漂亮差点栽倒,还是一旁的青年扶了她一把,她才立住了身体。

    大漂亮朝青年感激一笑,可他的女伴却狠狠瞪了大漂亮一眼。无奈,大漂亮意识到自己被讨厌了,便识趣地没去和他们套近乎。她打算在之后的参观过程中,还是把魅力,散发给从早上遇见开始,就深深吸引着她的丧彪。

    跟随着工作人员的指挥,众人下船,绕过……】

    就在这时,船体猛地一晃,桑落差点一头栽进河流里,却被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从后面揽住了腰身。

    “小心。”男人磁性的声音擦过桑落的耳畔,叫他身体一阵酥麻。

    “谢谢你,丧……”桑落感谢的话到了嘴边,却顿住。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的梦境,所有投影于现实的人物,都会按照他的潜意识行动。

    所以,自己是拥有修改设定的权利的。

    他想,既然现在,我是大漂亮,那我的男主角丧彪,顶着我对哈特先生的期待,他应该拥有一个,更加正式的称谓。

    比如,风衣先生。

    于是,桑落说道:“谢谢你,温布雷克。”

    身后的男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放开桑落的腰,提醒道:“走吧。”

    这时,桑落才注意到,整个船上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其他所有人员都已经登陆了。

    桑落也赶紧往岸上走。

    上岸后,跟随着工作人员的步伐,众人绕过那处山崖,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如宝石般碧绿的湖泊群,高高低低,错落有致。

    湖泊的尽头,是一座高约八十米,宽百米的巨型瀑布。这瀑布是受喀斯特地形影响而形成的侵蚀裂点型瀑布,水量极大,流速极快。

    隔着百米远,桑落感觉那瀑布中飞散开来的水珠,像是下雨一样,把自己浇湿透了。

    他穿着呢子大衣,大衣吸了水,愈发的沉重。

    桑落只好脱下大衣,挂在臂弯处。

    他里面只穿着一件白衬衫,好在梦中冷感并不真实,也不会感冒。

    已经被桑落改成马赛克脸的小美,从背包里拿出几个袋子,告诉众人:“大家可以把类似水杯之类的,不方便携带的物品放到我这里,我替大家保管。然后工作人员会带领大家,从小路绕到瀑布的后面,参观溶洞。”

    众人纷纷把一些较为累赘的物品放到小美那里,桑落也随大流,把大衣放了进去。

    随后,众人跟在工作人员的身后,从一旁杂草丛生的小路中,往瀑布的方向行径。

    虽然是大晴天,可是由于瀑布飞溅的水滴,使得这一片都像是在下太阳雨一样,并且还是中大雨。

    桑落从头到脚都湿透了,眼睛也不太睁得开,只能略微低着头,视线才稍微清楚了一些。

    土路泥泞湿滑,桑落不得不像故事里的大漂亮一样,姿态柔弱的,紧紧扶住温布雷克的手臂,才能稳住身形,不至于滑倒在泥巴地里——在他们前面一点,有个女孩就因为穿的鞋子不够防滑的原因,摔倒进了草丛。

    等她被同伴们扯着手臂弄起来时,女孩的头发、脸上、手臂上,甚至衣服和裤子,全都糊上了肮脏的淤泥。

    桑落听着她崩溃的抱怨声,立刻贴得男人更紧了。

    就算是在梦里,他也不想摔成这副狼狈模样。

    等到终于从小路中走出来,走到较为开阔的石子路上时,桑落立刻放开了紧握住温布雷克手臂的手。

    他回头一看,只看见,他们刚刚走过的那片长满杂草的原野,其实还开着许多不知名的、小朵小朵、五颜六色的野花。

    桑落心情变得特别好。

    他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对身旁的男人说道:“你快看!有彩虹!”

    “彩虹?”男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对呀,但是好像只有四个色?”

    “应该有几个色?”

    “赤橙黄绿青蓝紫,应该有七个。”

    “那为什么只有四个?”

    “因为,人眼能看到……”桑落突然顿了顿,他看向一旁,仍专注地看着太阳雨中的彩虹的男人,问他,“你之前,从来没见过彩虹吗?”

    温布雷克收回视线,忧郁的眼神望着桑落,淡淡道:“没见过。我生活的地方,从来没有过彩虹。”

    见桑落不解,也没有对这个话题做过多的深入。

    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谢谢你,让我第一次看见了彩虹。”

    桑落眨了眨眼睛,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感从他心头划过。只是太快了,桑落还没能想明白那是什么,就被接下来的剧情吸引了注意力。

    是工作人员在前面招呼众人:“客人们,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再晚一点,就进不去溶洞啦……”

    在他所站的位置旁边,有几块无比巨大的石头,沿着岩壁,一直延伸到里面的黑暗洞穴。岩壁上被打上了和人手腕差不多粗细的铁链,方便旅客在借着石头进出时,不至于被青苔滑倒,栽进下面的湖泊。

    两对情侣中的男生正夸张地活动着筋骨,跃跃欲试,正巧,存放完物品的小美,也在这时赶了过来。

    桑落发现了一个,在他原本的故事里,完全没涉及到的情节——这里似乎还有别的路。

    因为小美落后众人一步,独自追来,她一个身量娇小的女性,却只是湿了衣裤,鞋底和鞋周,没有一点儿污泥。

    显然,她并不是从刚刚工作人员带着大家踏过的原野小路中追过来的。

    奇怪。桑落暗暗把这个细节记下来。

    似乎梦境中,小镇的世界观与故事线,在自行地完善,所有桑落这个创造者没有提及的细节,有别的力量在促使着它们补充完整。

    合计后,由工作人员打头,两对情侣在中间,桑落和温布雷克在后面一些,小美最后断后这个顺序,众人依次爬上巨石,拽紧一侧的铁链,往溶洞里走。

    瀑布太湍急了,只是走在旁边,桑落身上已经湿得不能更湿了。这时候,他就有点儿羡慕起,身后穿着油蜡风衣的男人。

    他一定没被打湿身体,一定是清清爽爽、干燥温热的吧?

    好在这一步的时候,所有人都格外的小心,铁链起到了巨大作用,没有人失足从湿滑的巨石上跌落,全都顺利进入了溶洞内部。

    跳下去,踩到平坦地面,抬头望向溶洞内景的一瞬间,饶是在脑海中模拟过数遍,桑落也被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给震撼了一把。

    喀斯特地形下形成的天然洞穴,内部的古老地下河不似外面的湖泊一样暗流涌动,而是如镜面般透彻,并且没有半点儿波澜。只在沿着洞穴内壁的地方,是略微平坦的岩石地,可供人行走。

    洞穴顶部倒挂着的石钟乳,层层叠叠的,没有花花绿绿的人工灯光造景,而是它们原本的灰白色,在阳光的折射下,透出一种玉石般的莹润光泽。

    “哇!”

    “好美呀!”

    “我们往里面走吧,我想去里面看看!”

    情侣们激动地闹起来,在询问过工作人员,溶洞内已开发的可到达的区域,都比较安全后,便自由活动起来。

    桑落和温布雷克,则是慢慢地往里走。

    每当桑落因为思考或是观察,而慢下脚步时,温布雷克便会停下来等他,比故事中的丧彪对待蓄意勾引他的大漂亮,要体贴许多。

    桑落忍不住要和他搭话:“温布雷克,你有过婚姻吗?”

    这是桑落原本鬼故事里的对话,他想试试,试试这个人物形象OOC的丧彪,是否还和原剧情中人设一致。

    又或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的期待,而更加贴近现实世界里的哈特先生。

    “没有。”温布雷克回答道,“我一直是一个人。”

    “没有人曾吸引过你吗?”桑落继续问。

    “曾经没有,但现在有。”男人声音低沉。

    桑落正想要顺着往下问,却猛然想起,这回答,的确和原剧情中不一样了。

    原剧情中,丧彪的回答明明是“女士,我不明白你在暗示什么”。

    然后大漂亮会故意装作崴脚,往丧彪的怀里跌——这是桑落为了迎合酒馆里众多男性的口味,而特意增加的略有些擦边的情节。适当的擦边有助于调节紧张气氛,使鬼故事更加的松弛有度。

    但此刻,在幽深洞穴里,深情地望着自己的温布雷克……

    桑落郁闷地拍了拍脑门,对自己很是无语。

    不是吧不是吧,我对哈特先生的幻想,已经到,期望他会他主动暗示我、诱惑我的阶段了吗?

    梦境再这么崩坏下去,该不会发展为《洞穴探险之隐秘角落里的激情》吧……

    正想着,桑落突然感觉,从他紧贴着皮肤的,湿透了的衬衣下摆处,缓缓探进来了一只手。

    温热的、粗糙的,骨骼分明指节修长的手。

    桑落一惊,立刻抬头看去。

    不知不觉间,在他一边思考一边走动时,两人行至了洞穴内,某个隐蔽无人的角落。

    一米九几的男人,高大的身躯把桑落结结实实地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那手,还在自己的后腰处轻佻地摩挲着。

    男人微微低着头,唇瓣几乎贴到了桑落的耳廓上。

    他说:“你期待,我这样对你,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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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6章 惊醒

    有那么一瞬间, 桑落整个人都是懵的。

    而这时候,温布雷克的左手,也握上了他另一侧的腰肢。

    原本在后腰处摩挲着桑落腰窝的右手, 指尖轻轻在皮肤上滑动,带起一阵轻微的战栗,而后, 竟然有向下的趋势。

    桑落猛然回神,他紧紧提着自己的裤腰带,结结巴巴道:“你……立正!向后转!好好说话不准动手动脚!”

    桑落脑子里面一片浆糊,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情急之下,竟然吼出了深深刻在每个大学生脑海中的口令。

    温布雷克仍保持着,极具压迫感的壁咚的姿势,纤长的睫毛几乎快眨到桑落的脸颊上了,深情的双眸定定瞧着桑落躲闪的模样,似乎是在分辨着什么。

    桑落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遭了,他是不是没参加过军训, 听不懂口令啊……

    于是, 桑落拽着自己裤腰带的手,更用力了。

    “啧。”男人像是终于品味到了桑落的意思, 撂下一句,“如果你期待我同你亲近,那就不要在我真的付诸行动后,又拒绝我。桑落, 你很奇怪。”

    桑落心想, 妈的,人的脑补与性癖是自由的, 我想想怎么了?犯法了吗?

    更何况这是在梦里,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但他并没有把这些反驳的话讲给温布雷克听。

    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不想间接性承认,自己对他,或者说是对现实中的哈特先生,有什么不得了的,带颜色的幻想……

    在桑落天人交战之际,温布雷克已经放开了钳制住桑落的手,并退后到了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

    就好像,刚刚企图把手伸进桑落裤子里面的,不是他一样。

    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稳重自持,特别优雅得体。

    对比之下,倒显得仍缩在角落里,身体微曲,双手护住自己裤头,神情警惕的桑落,像是个什么主动约人又临时变卦的,玩不起的牌坊小伙一样。

    温布雷克甚至真的如桑落给他的口令一样,背过身去。

    桑落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明白了他的意思。

    赶紧把自己拾掇一番,调整回之前的状态,随后无事发生一般,轻声招呼道:“走吧。”

    两人的洞穴探险还得继续下去。

    因为在这里,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剧情点要走。

    桑落带着恢复了面瘫加哑巴状态的男人,沉默着往里走。

    他们沿着地下河流经的方向,试图寻找源头。

    随着两人的深入,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到最后,几乎没有什么太阳光了。

    他们不得不一前一后,用手贴着岩壁,一点点摸索着前进。

    但好在就快到了——因为环境更加安静的原因,使得原本不甚清晰的水流声突然变得嘈杂起来,等到水流声足以淹没两人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时。

    桑落转头,对身后的男人说道:“找到了,地下河的源头。”

    这是一处呈倒V形的垭口,两片岩壁的相接处,只有手指粗细,让人无法判断,在这缝隙后面,是否还别有洞天。

    缝隙下面有一个很大的开口,地下河就是从这里面涌出来的。

    两人站着的地方是人工开凿的极限了,提醒着两人要小心,这里就是尽头,再往后,是专业勘探人员和工程队,都没有去过的地方。

    闻言,温布雷克摇摇头,说:“这里不是地下河的源头,甚至也不是洞穴的尽头。”

    说着,他把耳朵贴到了岩壁上,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环境里的所有声响。

    来了。

    饶是知道剧情,桑落也仍不可避免的,心脏怦怦直跳。

    很快,男人把侧脸从岩壁上拿开,稍稍站直后,不假思索道:“这层岩石后面,还有溶洞?”

    这是原剧情里的台词。

    一些零散的画面,男人带着女人进入溶洞,来到溶洞的最深处,两人亲密交谈的画面在桑落的脑海中闪过。

    他知道,这不是他自己的记忆。

    而是故事的女主角,大漂亮的回忆。

    桑落喃喃道:“还有溶洞?”

    “是的。”男人解释道,“喀斯特溶洞的地貌深入山体内部,非常复杂,往往并不能将它们完全开发。在这层岩石后面,我听到了风的回声,再加上有流量这么大的地下河流经。”

    说着,男人敲了敲他们身旁的岩壁:“这后面,一定还有一个溶洞。”

    桑落怔怔看着他,这时候,他又有些分不清,面前的男人,到底是故事里机敏的侦探丧彪,还是投影于哈特先生的温布雷克了。

    桑落问他:“你要进去,进入后面那个洞穴看看吗?”

    “当然。”温布雷克回答道,“不过今天,我的准备不是很充分,等后面吧,我会再来。”

    “你是一个探险家吗?”桑落笑着说道。

    说完,他的一只手,爬上了面前男人的胸膛。

    桑落之所以这么做,是在模仿原剧情里大漂亮的举动。

    果然,下一秒,温布雷克轻轻握住了桑落贴在自己胸膛上,充满挑逗意味的手。

    他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来,说:“是的,我当然是一个探险家。只不过这样危险的运动并不适合带上你,柔弱而美丽的男士。”他轻轻吻了一下桑落的手心(桑落适时地发出一小声惊呼),补充道,“当然,探险结束后的夜晚,希望你会接受我共进晚餐的邀请,到那时,我会详细向你讲述,我探险的故事。”

    甜言蜜语下,是彻彻底底的敷衍和转移话题。

    因为私人侦探丧彪,并不想让萍水相逢的大漂亮,参与到他的百万悬赏任务中。

    “好的,我会答应你的邀请。”桑落给出了和大漂亮一模一样的回答。

    随后,二人调转方向,往外面走。

    只不过这一次,按剧情主动调情的温布雷克,轻轻牵起了桑落的手。

    企图表现出,被他的魅力折服,而倾心的样子。

    直至行到一处转角——

    【……大漂亮暗暗在心里得意,她认为,丧彪已经完全折服在她的魅力之下了。

    或许今晚,她应该邀请丧彪一起,来度过这个寂寞的夜晚。

    沉浸于自己思维中的大漂亮,没注意到溶洞转角处的地面,对于穿着高跟鞋的她来说,有些过于坎坷了。

    而几只突然扑扇着翅膀飞出来的蝙蝠,成了所有罗曼蒂克故事的起源——大漂亮被扑面而来的蝙蝠群吓了一跳,惊叫着后仰,而她穿着高跟鞋的脚在崎岖的地面上一滑,手却紧紧拽住了正握着她手心的丧彪,连带着他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电光石火间,毫无防备的丧彪,瞧见了大漂亮由于过度惊慌,那性感面具下露出的脆弱模样,丧彪突然觉得,她眼角沁出的泪珠……】

    桑落知道,他一直老老实实地走剧情,所等待着的梦醒节点,终于到了。

    行到转角,路愈发崎岖,而突然扑扇着翅膀朝自己飞来的蝙蝠,也着实吓了桑落一大跳。

    桑落后仰的同时,紧紧拽住牵着他手的温布雷克,一起往下倒。

    失重感来临。

    就像是电影升格一样,眼前的画面一帧帧卡顿变慢,慢到不能再慢。

    伏在自己身上的温布雷克,他微卷的黑色短发被风扬起,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

    桑落这才看清,他的瞳孔并非是自己以为的纯黑色,而是温柔的、荡漾着水波的琥珀色。

    他好像在叫桑落小心。

    但桑落的耳中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这大概是所有罗曼蒂克故事的起源,意外摔倒的女主突然发现,男主对她下意识的关怀,让她如吊桥效应到了顶点般,难以抑制地,对这个男人萌生出好感。

    难以抑制地,桑落对着眼前的温布雷克,心里一阵悸动。

    只是下一秒,被坠落感带着,桑落回到了现实。

    ·

    “哈——”

    桑落半靠在床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猛烈的下坠感让他梦醒的同时,心脏也超负荷地快速跳动。

    这种感觉难受极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

    桑落抬起眼帘,只是眼前的一切,叫他更加疑惑——房间里,竟然弥漫着浓浓的雾气。

    不是烟,不是哪里失火,而是带着水汽的浓雾。

    桑落披上大衣,来到窗前。

    外面一片漆黑,他今天惊醒得太早了,天还没亮呢。

    外面的雾更浓,像是云一样,把许多建筑物笼罩在里面,能见度极低。

    而桑落昨晚上睡觉前,留了一条缝隙的窗户,使得那些雾气钻进了房间里,才让整个房间里也是浓浓的雾,吓了刚从梦中惊醒的自己一跳。

    “好冷,还是把窗户关上吧。”他自言自语道。

    只是关好窗户后,回过身,房间里的雾竟然已经消失了。

    桑落脑子还是懵的,也没多纠结这雾是从哪里消失的这件事。

    他缩回床上,闭目养神,闭眼后,脑中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梦里的一切。

    梦里温布雷克放大的俊脸,和他脸上的关心神色,不似作伪。

    桑落想,他像丧彪对大漂亮动心一样,也对我动心吗?

    我梦里的人,到底是有自己的思维,还是只是在我的潜意识下,按照我的期待行动?

    桑落不免又想到,现实世界里的哈特先生。

    哈特先生在干嘛呢?他会做梦吗?会梦到我吗?

    桑落反手伸进枕头底下,掏出那张信纸,把它贴到胸口上。

    昏暗的夜晚,他看不见精致信纸上漂亮的书写。

    却能记住那温柔的祝福:晚安,桑落,祝你今晚也有一个美梦。

    可是哈特先生,我没有做美梦,而是做了一个……

    桑落倏地睁开眼睛。

    他哆嗦着手,拼命去瞧,那信纸上的字。

    【晚安,桑落,祝你今晚也有一个美梦。】

    冷汗浸透了桑落的衬衣后背。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哈特先生,自己的真名叫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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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7章 打字聊天

    惊诧感袭来, 鸡皮疙瘩从头至脚,寒毛一根根倒竖。

    桑落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他确定,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哈特先生, 他的真名。

    在红石榴小镇,桑落一直是“体育生”这个艺名,来和人社交的。

    与酒馆老板签订的短期合同上, 所署的名字也是体育生。

    那么哈特先生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真名的呢?

    瞬间的惊诧过后,桑落开始仔细回忆,自己来到红石榴小镇后的点点滴滴。

    在浓雾中穿越,走进美梦酒馆,得到脱口秀演员的工作;与哈特先生相识,他送自己来旅馆住宿;每天下午提前到酒馆整理稿件,连续两日与哈特先生约会;连续两晚梦到自己的鬼故事……

    桑落发现,除去他逛街给自己购置衣物和生活用品,剩下的所有社交时间,包括工作在内,都是和哈特先生共处一室的。

    一直以来, 哈特先生给桑落的印象, 都是神秘、克己复礼的。

    这一复盘,才发现, 自己竟然与他分享了那么多的生活点滴。

    我占据了哈特先生很多的私人时间——这个念头让桑落心里有些窃喜。

    他在床上滚了一圈,拍了拍自己的脸,提醒自己,不要脑补些有的没的的事。

    更不要像一个怀春小伙一样, 老觉得别人在意自己、喜欢自己、对自己特别。

    “别做普信男!”桑落暗暗告诫自己。

    然后下一秒, 他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思考,哈特先生是怎么知道我的真名的呢?

    会不会是我每天和他呆在一起, 不小心暴露的?

    要不要明天直接问问他呢?

    哈特先生……

    “呼——”

    一缕薄雾从门的缝隙处钻进来。

    化成一个,近乎两米的、让人看不清实体的黑影。

    黑影撩起被子,盖住床上青年因为连续翻滚而露出来的,仅被上半身宽大衬衣盖住了一点起伏部位的光裸长腿。

    那黑影像座雕塑似的,伫立在床前,默默盯着再次陷入熟睡的桑落看了好一会儿。

    大概是看够了,它再次拉高被子,这次把桑落从头到脚都盖了个严实。

    还在青年因领口过于宽大,而露出了一点锁骨的脖颈处,仔细掖了掖被角。

    动作温柔体贴的像是个老父亲,又或者是什么二十四孝丈夫。

    总之,不像是它真正的身份——某种未知的、半夜偷偷潜入黄花大小伙的闺房、盯着人家大腿猛看的非人生物。

    它甚至非常贤惠的,给自己升了个温,用高温蒸汽帮桑落把落地衣架上挂着的,很多褶皱的衣服挨个熨平。

    直到太阳升起,窗外的浓雾在稀薄的日光下稍稍淡去一些时,黑影才不舍地化为雾气,从门缝中溜走。

    剩下桑落一个人,在捂得结结实实的被窝里,睡了个没有梦的回笼觉。

    ……

    再次醒来时,仍是中午。

    因为回笼觉没有做梦的原因,桑落被生物钟叫醒时,感觉浑身上下舒坦极了。

    只是自己梦中把被子裹太紧,有那么一点点热出汗。

    他在床上摊开四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脚背绷得笔直,脚趾头舒服的翘起。

    “好爽……”睡醒浑身舒爽,让青年的嗓子像抹了蜜一样,黏黏糊糊的。

    又在床上瘫了几分钟后,桑落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

    他得去洗个澡,洗掉身上的汗液。

    桑落一边往浴室里走,一边把为数不多的蔽体布料往地板上扔。

    青年姣好的身形一览无余。

    至少在无处不在的浓雾面前,是一览无余的。

    ·

    简单吃过午饭后,桑落照例前往酒馆。

    这一次,不用他说,坐下没多久,女服务生就把红茶送了过来。

    同时,还有一碟甜甜的栗子蛋糕。

    “这是?”桑落为了省钱,从来都不点甜品。

    红茶的钱也是从他的月薪里面扣。

    “是那位爱穿风衣的先生。昨天下午买单时,他交代了,以后每天都给你上一碟栗子蛋糕,记在他的账上。等晚上观看你的表演时,他会和酒水一起买单。”女服务生朝桑落眨了眨眼睛,“我要是也有你这样的好运,有一位男士愿意为了我买单就好了。我一定会嫁给他。”

    桑落被她的打趣闹得脸红,哼哧哼哧半天,没说出话来。

    好在女服务生并不打算继续逗他,放下餐点后就离开了。

    桑落一口软糯绵密的栗子蛋糕,一口清香微涩的红茶,吃得好不快乐。

    等到身着油蜡风衣,戴着宽檐礼帽的男人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角落里,桑落含着叉子,满足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的模样。

    “下午好呀,哈特先生。”同样看见了男人的桑落,开心地朝他挥了挥手。

    两人对坐,用男人昨天新买的手工笔记本,像写信一样交谈。

    植鞣革的纯手工牛皮笔记本,在两人之间传递。

    哈特先生:为什么不用我送给你的羽毛笔?

    桑落:因为觉得太漂亮、太珍贵了,有点舍不得用。

    哈特先生:但是东西买来就是用的,它的价值就是让你使用。

    桑落:好的,等现在这支彻底不能用时,我会开始用您送给我的。

    大概哈特先生对这个回答挺满意,等笔记本再次递过来时,上面竟然是一个简笔画的笑脸。

    这一点点超乎男人惯常稳重性格的俏皮举动,让桑落很是惊喜。

    总觉得,和神秘的哈特先生,距离又拉近了一点点……

    “对了。”桑落突然想到,“我一直是用艺名的,我不是介意什么,但是,您是怎么知道我的真名叫‘桑落’的呢?”

    这句问话,让对面的男人静默了许久。

    久到茶杯里的热气散去,茶水变得温热时,哈特先生才慢吞吞地用羽毛笔,在刚刚他们的聊天记录下面,继续写道:你不喜欢我叫你名字吗?我以为你会认可我以真名叫你。

    这下,换桑落被问住了。

    他急急解释道:“不是,你可以这么叫我,只是我想不明白,”桑落挠了挠头,憨憨地说,“我忘记我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了。”

    桑落觉得,光明磊落的哈特先生,是不会做出什么侵犯人隐私的事情的。

    一定是自己有什么没留意到的纰漏吧。

    果然,哈特先生磨磨蹭蹭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之前那本写完的笔记本,翻开,纸页中央,夹着几张泛黄的草稿纸。

    它们大多布满被揉捏成球过的褶皱痕迹。

    又被人小心地拾起、展平、妥善收藏好。

    “好像是我扔的废稿……”桑落喃喃道。

    哈特先生小心把其中一张,已经被本子压得很平,却仍是不可避免的有密密麻麻折痕的草稿纸,递给桑落。

    ——是他们相约在下午的酒馆,剧透鬼故事的第一天,自己在哈特先生来之前拟的一些废稿,被自己揉成团,随手扔在了桌子下面。

    竟然被哈特先生收集了起来,并且好好保存。

    桑落在这张草稿纸的背面,果然看到了“by 桑落”几个字。

    所以,真的是自己不小心才暴露了真名。

    得到答案,桑落只感觉如释重负。

    昨晚上那种刹那间袭来的惊悚感,让他惊惧了好久。

    虽然最后更偏向于是自己有疏漏,但那种心里记挂着事情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受。

    桑落不会认错自己的字,因为读高中的时候,他跟风练过奶酪体(后导致高考作文得分奇低)。直到现在,穿越前都大三的桑落,还是没能把书写矫正过来。

    这时,笔记本再次被男人推了过来。

    上面用类似行楷的漂亮字体,写道:如果你不喜欢我叫你的真名的话,我就还是称呼你体育生。

    桑落回答道:“不用,起‘体育生’这个艺名,只是为了避免一些麻烦——我并不介意你叫我真名,事实上,我有过要告诉你我真名的打算,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吓了一跳。”

    想了想,他补充道:“我昨晚上做了个梦,梦醒的时候天还没亮,又想到那张信纸上你叫出我真名的事,自己吓自己。我不是不喜欢。”

    男人点了点头,示意桑落,自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桑落笑着说道:“希望有一天,你也愿意告诉我你的真名。”

    桑落总觉得,和哈特先生的午后相处,有着浓浓的网络聊天的味道。

    他不知道哈特先生的真实姓名和真实容貌,而且由于身体缺陷,哈特先生也没办法给他发“语音条”又或者是打“语音通话”,两人就像是网友一样,纯靠打字聊天。

    古早网络交友,也就是这样了。

    如果哈特先生愿意在什么时候,让自己一睹他真容,并告诉自己他的真名,算不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网恋面基?

    桑落垂下眼帘,偷偷笑了一下。

    随后,哈特先生向桑落要回了那张废弃草稿纸。

    桑落看着男人用戴着皮手套的手,仔细抚平纸上的褶皱,然后把它小心夹回了写满他们聊天记录的笔记本里。

    那种自己的东西,被他人好好珍藏的感觉,让桑落心里熨帖极了。

    他对哈特先生说:“我总是觉得,我在您这里,得到了许多难以为报的善意对待。我希望之后,能以同样的方式回报您。”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歪了歪脑袋,像是在无声地询问,你要怎样回报我呢?

    桑落笑容灿烂地承诺道:“等之后,我要离开红石榴小镇时,我会把所有鬼故事的手稿装订好送给您,当作是纪念。”

    只是说完后,他久久没有等到哈特先生的回答。

    只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继续埋头写作。

    期间,桑落偷瞄,发现对面的男人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我应该没说错话。桑落放下心来。

    ·

    今晚的演出氛围依旧热络。

    因着昨夜的大雨,酒馆没有营业,被桑落之前留下的悬念钓了整整两天的客人们,对于夜晚脱口秀表演的激情更盛以往。

    他们甚至自发地,把椅子搬到了离舞台特别近的地方,并且放下了手中的啤酒与下酒菜,连最爱抽烟的几位女士,都把缀了宝石的长杆烟枪收了起来。

    包括酒馆的胖老板和几个服务生,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舞台上,桑落抑扬顿挫、情绪渲染饱满的鬼故事脱口秀。

    只除了,本该最最捧场的那位客人——桑落的榜一大哥哈特先生,他在脱口秀开始前,匆匆离开了酒馆。

    走之前,他到点单台付款了一瓶香槟,说是送给体育生的表演赏金。

    而后,没留给桑落一句话,匆匆离开。

    桑落看着舞台下方,专注地听他讲鬼故事的熟客们,略微有些走神。

    虽然长久以来的专业素养让他保持住了状态,可桑落的内心,仍是有些慌乱和失落。

    因为一直以来最为支持他脱口秀事业的男人,现在不在现场。

    他为什么匆匆离开?

    有什么事那么着急?

    明明以前,都是会坐在第一排听自己讲话,然后在表演结束后,等在后门,送自己回旅馆的呀。

    ……

    寂静的深夜。

    在红石榴小镇的上空,有一些常人难以察觉的异样。

    让原本还能瞧见一点稀疏星光的夜,突然变得更黑。

    是浓雾从上至下,从天空压向地面。

    如一朵巨大的深灰色的蘑菇云似的,浓雾在小镇的中心散开,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奔袭而去。

    浓雾甚至遮盖住了小镇高层建筑的顶端。

    在小镇的边缘,伸手不见五指。

    就是在此生活了几十年的当地居民,也不可能,从这漫天的迷雾中走出小镇范围。

    ——以梦为食的梦魔,决不允许,他感兴趣的人类,走出他的领土——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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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8章 手心吻

    演出结束后, 桑落在后台化妆间换衣服时,隐约听到了从酒馆大堂内传来的嘈杂声音。

    “外面怎么啦?”他问一位特地过来给他小费的女士。

    把一小块银子塞进桑落的大衣口袋里,女士笑眯眯地说道:“一些被你的精彩表演吓到的胆小男人罢了——外面起了很大的雾, 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注意安全。”

    桑落乖乖点头应下。

    于是这位四十多岁但保养得相当好、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美妇,忍不住掐了把桑落的脸蛋, 又往他兜里塞了一把铜币。

    “去吧。”最后,女士像个温和的长辈一样,拍了拍桑落的肩膀,催促他快走。

    她自己也优雅地提着裙摆,回酒馆吧台继续消费去了。

    桑落摸了摸有些鼓鼓囊囊的大衣口袋,心里开心极了。

    今晚上的小费,足够他接下来的几天都过得比较滋润。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桑落,照例是从后门走。

    只是刚踏出门,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如那位女士所说,室外,整条巷子里弥漫着浓浓的雾, 能见度极低。

    天空被分不清是云还是雾的东西压得极低, 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桑落站在酒馆后门,一时间, 竟有些茫然——黑漆漆雾蒙蒙的,周围的灯光都暗淡了,啥也看不见,这还怎么走?

    他下意识地原地踏了几步, 却不慎踢到了垃圾桶。

    铁皮发出的巨大声响, 把桑落吓了一跳。

    他赶紧退回酒馆里面,迅速锁上门, 摸了摸怦怦乱跳的心。

    总觉得,会有些不妙的事发生呢……

    就在这时,后门的铁门被人敲响。

    “谁啊?”桑落警惕地问道。

    没有回答。

    后台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外面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天气,怎么会有人突然来敲酒馆的后门?

    前几次下班,桑落从来没在后门遇见过什么人。

    只除了,会等他下班、送他回旅馆的哈特先生……

    等等,哈特先生?

    桑落走上前一点,问外面的人:“是哈特先生吗?是的话请敲三下。”

    很快,外面的人咚咚敲了三下门。

    桑落压根没去想,在这样诡异天气的夜晚,会不会有什么鬼怪躲在暗处,伪装成他熟悉的人的模样,然后做些过分的事情。

    他只感觉,心里一下就踏实了。

    桑落打开门,见外面真的是他无比熟悉的穿着油蜡风衣的男人的身影,脸上立刻漾开了惊喜的笑容。

    “哈特先生!”他说,“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男人点了点头。

    那浓雾都快淹没他头顶的礼帽了。

    但他在,就给桑落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男人把手臂弯了弯,看懂了他意思的桑桑落,把手挽了上去。

    两人在浓雾中穿行,如同一对亲密爱侣。

    桑落问他:“您今天晚上去办什么事情呀?怎么离开得那么匆忙?”

    说完,桑落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不应该问。

    能让哈特先生放弃他最喜欢的鬼故事脱口秀,急着赶去处理的,一定是很要紧的私事。

    既然当时他没有解释,现在自己也不该追问。

    于是,桑落又补充道:“您不用告诉我,您能来接我回旅馆,我就已经很开心啦。”

    这样大雾弥漫的深夜,有人陪伴,已是不易。

    桑落告诫自己,不要去做那个主动越界的人。

    旅馆离美梦酒馆很近,桑落心里想着事,便没有注意路,他几乎是全身心地依赖着哈特先生,依赖他会有方向感,把自己安全送回旅馆。

    男人步伐坚定,带着桑落在迷雾中穿行,不一会儿,就到达了桑落落脚的旅馆。

    犹豫了一下,桑落还是问他:“要上去坐一会儿吗?”

    男人没有没有回答。

    桑落有些尴尬,他磕磕巴巴地说道:“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雾实在太大了,我想这么晚了在街上走会不安全,也许再晚一点,等凌晨,雾会散一些——你要不要和我上去坐一会儿再走?我给你泡茶。”

    想起哈特先生不会说话,而雾中能见度太低,就连他们身后亮着灯的旅馆都明明灭灭不甚清晰,这样的环境,男人无法写字告诉他答案。

    恰好,他又是个极庄重优雅,非常吝啬于大幅度的肢体动作的。

    桑落干脆伸出一只手,再次询问道:“要还是不要?”

    带着皮手套的大手握住了桑落小一号的手,把它完完全全包裹在了里面。

    简单的接触就叫人脸红。

    红着脸的桑落,牵着身后高大的男人,在前台打趣的暧昧眼神中上了楼。

    ……

    “不热吗?”桑落脱下大衣,又三两下蹬掉了鞋子,问在他转身挂挂衣服之际,就已经换上了室内鞋的哈特先生。

    男人摇了摇头。

    他穿着的类似拖鞋的平底鞋子,是桑落的。

    对男人来说有些小,所以拖鞋后面,露出了一大段被袜子包裹住的脚后跟。

    桑落抿着唇,偷偷笑了一下。

    他把拖鞋让给哈特先生穿,自己只穿着袜子,踩在实木地板上。

    坐落于山林间的红石榴小镇,实在是太冷了,好在哈特先生介绍给桑落的这家旅馆,看上去破是破,但晚上的时候,会有六个小时左右的供暖——旅馆地下室的锅炉房持续作业,管道向每个房间输送热水,让客人们能够在睡觉前洗上一个热腾腾的澡,又或是有口热水喝。

    桑落晚上回到旅馆,一般只穿睡衣。

    他的睡衣也就是一件足以盖过大腿根的宽松白衬衫而已。

    只不过今天,因为有客人到访,所以桑落没豪迈地把裤子也脱了。

    他穿着衬衣和休闲裤,还有厚厚的羊绒袜子,踩在他有专门擦过的地板上。

    见哈特先生不愿意脱外套,甚至连帽子围巾都不愿意摘,桑落有些摸不着头脑。

    哈特先生到底是什么身份?

    怎么保密程度这么高的呀?

    见哈特先生似乎有些局促,桑落推着他到房间里唯一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

    自己则走到窗前,推开一条小缝,让冷风灌进来一点,好使室内不至于太热,热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哈特先生。

    想到哈特先生是从来不在自己面前进食的,桑落只给自己接了杯热水。

    做完这一切后,他捧着杯子,来到床尾凳前坐下。

    这个位置,刚好是和坐在正中央的单人沙发上的哈特先生面对着面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桑落呼吸出来的白色气体,会在男人的风衣外套上缱绻几秒,才不舍地散去。

    从进屋开始,两人就没怎么交流。

    连一向多话的桑落,都有些沉默。

    “铛铛铛——”小镇中心的尖顶大时钟发出十二声播报。

    桑落喃喃道:“到午夜了。”

    他轻轻吹了口气,又用嘴唇碰了碰杯子的边缘,感觉水温不那么烫了,便小口小口地喝了会儿。

    桑落垂下眼帘,看起来是一副镇定又松弛的样子,可实际上,他脑子里面一直在尖锐爆鸣。

    想叫哈特先生别再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了。

    因为气氛真的很奇怪……

    午夜,孤男寡男,共处一间比学校门口的炮楼不遑多让的小破旅馆。

    还不说话。

    很像是那种网上约的,刚见面还有点不好意思,正在努力熟悉彼此的不合法关系一样。

    想到这里,桑落鼓起勇气问道:“哈特先生,我一直想问问您……”

    哈特先生轻轻偏了偏头,这是一个仔细聆听的姿势。

    “……我想问问您,是否有妻子,或是别的什么亲密关系?”桑落终于问出了,他憋在心里好几天的话。

    无论自己是否对哈特先生有好感,无论哈特先生近日的举动是否是有和自己拉近关系的意思。

    首先,他必须是单身的、未与他人有过承诺的。

    这样,桑落才能坦然接受他给自己的特殊优待。

    否则从那包月的栗子蛋糕开始,都算是他不知羞耻不会拿捏分寸。

    哈特先生太神秘了,桑落看不透他一点儿,他只能直截了当地问。

    如果气质成熟的哈特先生,其实已经是某位女士的丈夫、某个孩子的父亲,又或者,他与什么人有过关于婚姻和未来的约定。

    那自己必须和哈特先生划清界限。

    让两人的关系仅停留在表演者与观看者的层面。

    他会拒绝所有私下的约会邀请,管住自己的心,不要去喜欢一个不可以的人。

    但如果……

    对面的男人摇了摇头。

    大概是怕表达的不够清晰,他起身,左右逡巡了一圈,却见屋内并没有纸笔和墨水,猜到它们应该还在桑落的大衣口袋里。

    便干脆走到桑落的面前,单膝跪下。

    这个姿势,让他比坐在床尾凳上的桑落还要矮上几分。

    桑落依旧看不见哈特先生的脸,却能看到,他因为自己而低下头来的帽子顶。

    手腕被握住,手被男人拿了过去。

    轻微的瘙痒触感传来,让桑落猛地瞪大了眼睛。

    是哈特先生,用他被皮料包裹着的食指,在桑落的手心写字。

    一笔一划,认真极了。

    他写道:我没有妻子,也没有别的亲密关系。

    他写道:你是目前为止和我最亲密的人。

    他写道:桑落,你很特别,我对你很感兴趣。

    写完这些,大概用了快十分钟。

    过程中,桑落每次因为手心传来的痒意而想要缩回手时,都会被提前发现这一点的男人,紧紧制住手腕,不让他逃。

    桑落忍着痒意与脸上传来的热意,慢慢地,读完了哈特先生写在他手心的每一个字。

    也读懂了,这些字所组成的句子的含义。

    然后,他的脸更红了。

    等到男人终于写完,桑落的肩颈和脚背,已经因为想要克制那种痒,而绷到了极限,绷得不能更紧了。

    他问男人:“好、好了吗?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闻言,男人在他的手心,又画了个圆圆的句号。

    意思是,好了,说完了。

    桑落便再次试图把手往回抽。

    “既然说完了,那就放开我吧……唔……”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手心。

    桑落其实看不清,那到底是否是一个吻。

    但他能够感受到,落在自己手心的温热唇舌,和男人在他腿间,深深低下来的头。

    这一定是一个吻。

    轻柔的、真诚的,不同于丧彪为了敷衍大漂亮而采取的引诱举动。

    是一个带着讨好意味的吻。

    在那个吻因为某个湿热柔软的物体而变质前,回过神来的桑落迅速抽回了手。

    他把手背在身后,红着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凶,却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可以再亲了!”

    ·

    哈特先生离开后,好一会儿,桑落才冷静了一点。

    他把刚刚打开的窗户又重新合上。

    然后脱掉裤子,光着两条腿,在床上很是翻滚了几圈。

    桑落不知道要如何表达他的心情。

    他刚刚,竟然同一个异世界的神秘男人,在旅馆房间里调情……

    是调情吗?是调情吧!

    桑落捧着自己烫呼呼的脸,忍不住傻笑起来。

    就算他现在依然不知道哈特先生的真实身份和真实容貌,却仍是不可避免地为这个男人而内心悸动不止。

    很久很久以前,桑落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喜欢上学校里一个爱打篮球的男生时。

    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里,自己也是这样,会因为一点小小的事情而惊喜。

    所以,哈特先生今天的举动,是在暗示我,他也对我有感觉吗?

    他喜欢我吗?

    桑落又在床上滚了几圈,这下彻底不平静了。

    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跑到门口的衣架前,打算把刚刚的事情记下来。

    却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根,已经被折断成两节的羽毛笔。

    “咦?是什么时候坏的呀?”桑落眨了眨眼睛,很是疑惑。

    明明下午收拾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呀?

    这样的话,只能开始用哈特先生送给自己的礼盒了。

    有些舍不得呢。

    窗外,紧贴着桑落玻璃窗的浓雾,稍稍淡去了一些。

    大抵是做了什么叫它心虚的坏事,这一晚,它迟迟没有潜入房间。

    只是在桑落因为墙暖热气太足而踹被子,露出两条结实修长的大腿时,才又化为黑影,在房间内显形。

    左右看了看,熨熨衣服,摆摆装饰。

    活像个乌漆麻黑的田螺小伙。

    最后,它来到床前,盯着桑落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旅馆的供暖快要结束,房间里的温度逐渐降低时,才体贴的像个老妈子似的,给床上熟睡中的青年盖好被子,盖住他光溜溜的大腿。

    “桑落,可爱。”

    低沉的、有如虫类嘶鸣般的声音小声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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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9章 有鬼

    蜡烛、玫瑰、香槟、美食。

    显然, 这是一个烛光晚餐。

    桑落坐在床边,有些不自在地松了松衬衣的领口。

    这是桑落第三次做这个连续梦了,他本想着要不找个地方跳个楼, 好让坠落感把自己唤醒。

    却在意识到梦中的场景,对应的是哪一个情节后,犹豫了。

    这一犹豫, 他的男主也来了。

    “叮咚——”门铃被人按响。

    桑落连忙去开门,拧开门锁的前一秒,他下意识地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好让自己看起来更体面一些。

    至少要对得起,原剧情里,大漂亮特意拜托小美,给她在房间里布置的浪漫场景。

    “晚上好,温布雷克先生。”桑落笑着说道。

    “晚上好,美丽的男士。”门外,长相英俊气质忧郁的男人,轻轻执起桑落搭在门框上的手, 在手背上烙下一吻, 然后唇角轻轻勾起,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问他,“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请进。”桑落让开了门,好让男人进来。

    在男人往房间内走时,晚他一步关门的桑落, 把手背在裤腿上蹭了蹭。

    怎么梦里的吻手礼也那么真实啊?和昨晚哈特先生吻在我手心的触感好像……

    “桑落。”

    “嗯?”

    桑落回过神来, 迅速换上了一副笑模样。

    他走到餐桌前,在温布雷克特意替他拉开了椅背的位置上落座。

    随后, 男人也来到桑落的对面坐下。

    高脚玻璃杯在两人的手中碰响。

    “敬今夜。”温布雷克说道。

    “敬今夜。”桑落也附和道。

    原剧情里,丧彪作为保险公司的理赔调查员,受命来到小镇,调查一位女作家的失踪事件。

    这位女作家神秘极了,保险公司并不知道她的真名以及真实容貌,因为她的保单是由与她合作的出版社,以她的笔名“红唇”和新书投保的。如果作品无法按时出版,那么保险公司需要为此赔偿的保险金,将会是一个足够保险公司破产十次的天价。

    但如果能找到这个女作家,又或是证明,她的失踪是有什么不可抗力的阴谋在里面,那风险将被转嫁,保险公司则不用进行理赔。

    接下这件案子的丧彪,是保险公司最出色的调查员。

    他足智多谋,身手过人,最重要的是外貌十分英俊,曾经多起与女性有关的案子,他都凭借个人魅力,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关键线索。

    就比如,在赴与大漂亮的烛光晚餐之前,下午他已经先后拜访过那两对情侣中的女性,与服务生小美了。

    并成功得到了一些关于溶洞的内部消息。

    如果能顺利完成这件案子,丧彪将会得到一笔足够他后半生肆意挥霍的巨额奖金。

    丧彪对此志在必得。心下得意之余,他难免对周围的环境略微放松警惕。

    也对性感美丽的大漂亮,升起了一些绝对不该在工作中出现的,属于正常男人的兴趣。

    桑落在刻画丧彪的人物形象时,有给他一些浪漫风流的人设,好使观众们自我代入,更加沉浸于鬼故事的剧情。

    但梦里的温布雷克,其实并不风流多情。

    因为桑落注意到,他的衬衣领口上并没有原剧情中,其他几位女士留下来的口红印子。

    脖颈上也没有小草莓。

    桑落问他:“你下午去了哪里?怎么没来找我呢?”

    说完,他还学着大漂亮的样子,朝男人抛了个媚眼。

    温布雷克回答道:“去向旅馆工作人员,还有镇上的工程队,询问了有关溶洞开发的事。”

    旅馆工作人员和镇上的工程队?这些不都是男性吗?

    得,自己性取向为男,连带着脑补的温布雷克,也不找女npc,改找男npc问话了。

    桑落完全相信,站在温布雷克的视角,这一定是一个再清白不过的下午——旅馆工作人员岁数看起来挺大的,镇上的工程队更是一听就是糙汉子扎堆的地方,先不说温布雷克,就是原剧情里眼高于顶的风流帅哥丧彪,也断然不会和这种npc有什么擦边play。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低笑了两声。

    这时,窗外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在桑落的设定中,这个小镇并没有雨天,一直是阳光明媚的——只除了瀑布附近会有飞溅的水流,形成类似于太阳雨的局部气候。

    “瞧,下雨了。”温布雷克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桑落总觉得,温布雷克在说这句话时,颇有些意味深长。

    手指在衬衣的下摆处绞紧。

    桑落心想,不会吧,梦里的人应该不可能知道,梦中下雨是因为我睡着睡着有一点想尿尿,投射在梦中,就会变成环境降雨……的吧?

    他不可能会知道吧?

    一定是昨晚和哈特先生在旅馆内独处时,自己因为紧张喝了太多水,所以梦里才……

    梦里的人物形象也有一些真实的尿意,这让桑落情不自禁地夹紧了一点膝盖。

    还好,那种感觉被抑制住了。

    “吃、吃饭吧。”桑落有些尴尬,他手忙脚乱地切下一小块鹅肝,送入口中,竟然真的尝到了细腻绵软的脂肪香味。

    桑落惊喜不已,正要再次催促温布雷克,和他一起享受美食。

    就看到,温布雷克不知何时崩开了扣子的衬衣领口处,露出了大片胸肌,那胸肌,都要压到他脸上来了。

    桑落眼睛差点看直。

    同时疑惑,温布雷克是什么时候离自己那么近的?

    下一秒,桑落感觉到,有一只手,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烛火摇曳间,大漂亮忍不住倾身,用叉子喂给丧彪一口鹅肝。

    她俯身时,露出一点柔美如鸽子的胸膛。

    肤若凝脂,让对面的丧彪不禁看直了眼。

    “怎么了?”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柔嫩手指,轻轻在丧彪的唇角上蹭了蹭。

    蹭下一点焦糖色的酱汁。

    大漂亮把沾着酱汁的食指含进口中,吐出时,饱满的红唇轻轻嘟起,像是在索吻一样。

    她对丧彪说:“我想,我们不应该浪费这个美妙的夜晚。”

    ……】

    这会儿,温布雷克与桑落之间的距离,大概只有一拳左右。

    他胸前雪白壮硕的肌肉群,足以叫桑落埋在上面时,被挤到窒息。

    桑落愣愣看着他出神。

    手背青筋虬结,却并不显得粗糙的修长大手,轻轻捧住了桑落的脸。

    “怎么了?”桑落问。

    男人先是用大拇指,重重在桑落的下唇上擦过。

    把那片原本是淡粉色的唇瓣,给揉成了深粉色。

    然后,他轻轻抬起一点手腕,用食指蹭下,刚刚桑落进食时,不慎沾在了唇角上的酱汁。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暴雨倾盆。

    室内,却安静暧昧得像是一个爱巢。

    他们离桌上的蜡烛很近,火光下,桑落能够清楚地看见,温布雷克食指上淡淡的焦糖色。

    而另一只,从刚刚起就一直搭在自己大腿上的手,开始缓慢地游移。

    它在外侧弧度圆润的地方停留了好一阵,随后逐渐转向内侧更为神秘的地带。

    桑落赶紧用手按住它。

    结结巴巴地说道:“不准、不准动了!”

    闻言,温布雷克又凑近了桑落一点,他的鼻梁几乎要贴在桑落的脸颊上了。

    男人把沾着焦糖色酱汁的食指,贴在了桑落的嘴唇上,并试图撬开他的齿关,探进里面,逗弄可爱的舌尖。

    “唔……”桑落皱着眉头推拒。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让男人的声音变得模糊。

    他说:“我想,我们不应该浪费这个美妙的夜晚。”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一道闪电划开夜幕,叫桑落看清,男人脸上的表情,并不像是真的有情欲的样子。

    更像是某种他难以理解的,想要把自己吞吃入腹的占有欲。

    ·

    这一次,不是坠落感,而是身体上的不适。

    桑落被小腹强烈的酸胀感唤醒。

    但是醒来后,他发现,那种酸胀感,又不完全是想要上厕所。

    而是另一种,让他在雾蒙蒙的清晨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马赛克打满的东西……

    “有鬼。”桑落喃喃自语道。

    他就是再蠢,也该明白自己的梦不对劲了。

    连续三个晚上做同一个梦,并且是自己创造的鬼故事的梦。

    剧情连贯,衔接恰当,甚至细节拉满。

    梦中的人物还会抢戏,把自己没有主动去推进的剧情,用他自己的方式来演绎。

    这不是有鬼是什么?

    一开始,桑落完全没往这个地方去想。

    因为他的好室友加西亚曾经斩钉截铁地告诉过他,美洲大陆没有鬼。

    所以即使是穿越到了异世界,在明晰这个世界的模样,更像是西方中世纪的设定后,桑落对此戒心很低——他从没想过,在这个世界里,自己会遭遇某种鬼怪的折磨。

    虽然也不能说是折磨……

    因为目前为止,他还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只除了,诡梦越来越向春梦靠拢以外。

    “我靠,该不会是什么吸人精气的女鬼吧?达咩,我喜欢男人。”

    这么说着,桑落一个利落的翻身坐了起来。

    而这时,某种身体上的反射反应也在他的强行压制下消散。

    桑落盯着自己白皙的膝盖发了会儿呆,总觉得,梦里,男人施加在上面的触摸感,好像还停留在皮肤上一样。

    不过想了半天,他也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惹上鬼的。

    只好如往常一样,一边往地上乱丢衣服,一边走去浴室里洗澡。

    “还是等下午的时候,问问哈特先生吧……”——

    作者有话要说:

    加西亚:是,美洲大陆没有鬼,但是有72柱魔神和各种数都数不清的魔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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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0章 坦白局

    桑落没想到, 到了白天,雾还是那么大。

    比之昨天晚上,也不过是天色亮了一些, 室外的能见度依旧非常的低。

    靴子踏在潮湿的石板路上,能溅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桑落呼出一口白气,那白气很快就融化进了眼前的浓雾里。

    仔细算算, 他来到这座阴雨绵绵的小镇,也有一周时间了。

    桑落仍是无法适应,这里整日没有阳光的生活。

    总觉得,要不是因为至少还有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自己一定会抑郁的。

    桑落几乎是贴着商铺的门口在走,这样,才能在昏黄的灯光中,稍稍看清一点前面的路,不至于撞上同样在赶路的行人。

    路上,每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帽子的男人,都会让桑落联想到哈特先生。

    但他们又与哈特先生有着很大的不同。

    哈特先生的身材要更加高大一些, 背嵴挺直, 永远不会弯下来一点;他不会那么匆忙那么赶,他做任何事情都是端庄优雅、游刃有余的。

    一想到那个单靠气质与行为举止, 就深深令自己着迷——是的,桑落现在已经可以大方地承认,自己对他着迷了——想到那个令自己着迷的男人,桑落忍不住连脚步都雀跃了一些。

    空气湿润, 雾气氤氲, 细细的雨丝笼罩着这座小镇。

    但因为有哈特先生的存在,这座名为红石榴却压根没有多少暖色调的小镇, 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甚至有一种,古典的浪漫的气息。

    桑落只在美梦酒馆的门口站了一会儿,那个穿着油蜡风衣的男人,就从迷雾中走来了。

    他停在桑落的面前,微微低着头,似乎是在询问桑落,为什么不到酒馆里面去等。

    “我今天不想呆在酒馆里面,想在外面走一走。”桑落双手捧住口鼻,朝有些冻红的手指上呼了口气,回答道。

    哈特先生了然地点点头。

    他屈起手臂,示意桑落挽上来。

    然后领着他,在大雾弥漫的街道上漫步。

    和哈特先生保持每日见面,也有一周左右的时间了。

    除了第一次时是主动想要感谢,之后桑落其实并没有特意邀请。但每一天,他都会在酒馆的角落里,等到专门来找他的哈特先生。

    两人会安静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细雨,分享一个燃烧着柴火、飘着茶香与蛋糕甜蜜味道的下午。

    桑落埋头写作时,哈特先生会长久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然后看着自己。

    桑落后知后觉,这样心照不宣的见面,其实就是约会。

    他其实一直在和哈特先生约会。

    走到前面一个岔路口时,哈特先生停了下来。

    桑落根本看不清楚,这丁字路口的三条路,分别通往什么方向。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告诉男人:“哈特先生,我想找一个空气好点的地方,最好是有一些植物,还有椅子可以坐。”

    哈特先生便领着他,往最左边的那条路走。

    走着走着,桑落突然笑出声来。

    意识到这样有些不礼貌,他向一旁的哈特先生解释道:“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等会儿再告诉你吧。”

    又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两人来到一个公园。

    这个公园位于小镇的中心,桑落之前闲逛的时候,路过过这里。那座尖顶大时钟也矗立在公园里面。

    “居然是这里。”桑落感叹道,“之间路过这里好几次,但一直没走进来过。”

    他们沿着步道,在公园里慢慢地走着。

    风吹着干枯的树杈摇曳,地上黄色的落叶矮矮地飞舞着,被鞋子踩过时,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桑落闭上眼深呼吸,感觉吸进鼻子里的湿润氧气,浓度高到足以使人醉氧。

    可这些气体又太冷、太凛冽了。

    桑落感觉自己的大脑无比清醒。

    他拉着身旁的男人,来到时钟前面一点的户外椅上坐下。

    然后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墨水瓶和一只崭新的精品羽毛笔来。

    是前两天,哈特先生带他去文具店里,买的羽毛笔。

    桑落低着头,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之前的羽毛笔突然坏了,所以开始用你送给我的……咱们来聊天吧,我有一些话想问你、想和你说。”

    两人都是侧坐着的,桑落把拧开了盖子的墨水瓶还有羽毛笔,放到了座椅中央。

    哈特先生也把笔记本从衣兜里拿出来,严阵以待。

    “噗,不用这么正式。”桑落被他的动作笑到了,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然后问道,“哈特先生,我想,我们应该是朋友关系吧?”

    男人点了点头,认可了桑落的说法。

    就在桑落准备进行下一个话题时,他看到,对面的男人竟又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桑落一脸问号。

    男人快速写下一句话,然后把笔记本递给了桑落。

    上面写着:不是朋友,对我来说,你是更特别的人。

    桑落心怦怦直跳。

    他忍住了想要继续追问男人的冲动,把笔记本还了回去,打算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他说:“那我们一问一答好吗?你用文字告诉我你的想法。”

    男人再次点头同意。

    于是桑落缓缓开始了他的讲述:“在讨论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的话题前,我想告诉你,为什么刚刚走在路上,我会突然想笑——我昨晚上做梦,不,是最近几天做梦,遇上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我以为是自己鬼压床了,想了一早上也没想明白那是什么样的鬼,毕竟它没有伤害我。后来我想到,我不应该自己漫无目的地猜测,我应该直接来问你,毕竟,关于这个小镇,我想不到还有谁,比哈特先生更神秘了。”

    桑落说得投入,他没有注意到,当他提到做梦、奇怪、鬼和神秘这些字眼时,他对面的男人,原本节奏起伏舒缓的呼吸,突然顿住了许久。

    哈特先生的肩颈僵硬得不行,比雕塑不遑多让。

    可他自主停止呼吸,却没有出现任何身体上的不适。

    就好像,他本就不需要呼吸,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故意让自己保持胸腔像普通人一样起伏的样子。

    见黑色头发的青年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似乎在期待自己的回答,男人慢吞吞地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字。

    他问桑落:鬼是什么?

    桑落解释道:“鬼是人死后的灵魂,变成的一种很凶恶的怪物。”

    男人在下一页纸张上,画了一个大大的“X”。

    “猜到了。”桑落说,“在你问我什么是鬼的时候,我就猜到,可能是我思考错了方向。”

    哈特先生写道:人死后灵魂即刻消散,除非有人用炼金术留住他。但在红石榴小镇,我确定,这里没有人会使用炼金术。

    “嗯,我明白了。”桑落表面上认可了这个说法。

    但是心里面已经在尖锐爆鸣了。

    我靠,怎么这个世界还有超自然能力的啊?还炼金术?

    那这几天骚扰我的还真就是什么非人怪物?

    桑落大为震撼。

    但他决定暂缓这个话题,因为再问下去,他铁定在哈特先生面前掉马,他暂时不想任何人知道,自己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

    必须要抽时间去趟镇上的图书馆了,得好好恶补一下这个世界的常识。

    今天最要紧的,是直入主题——

    桑落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想了解一下关于你,你有什么家人吗?你的工作是什么?多大了?以及,什么时候方便让我见一见你呢?”

    男人反问:为什么要知道这些?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不好。”桑落回答道,“保持现状会让我觉得,我在和一个已婚老男人偷情。我必须知道你的基本信息,和你多大了、长什么样子。”

    宽檐礼帽歪了歪,桑落似乎能看见,男人无比疑惑的神情。

    桑落深深地叹了口气。

    还好这些天,他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并且偶尔发呆时,也会一次次设想类似的场面。

    才叫他,能把这些话,以较为镇定的姿态说出口。

    他说:“哈特先生,你说你没有妻子,也没有别的亲密关系,并且我是目前为止和你最亲密的人,你对我很感兴趣。这是否意味着,你也对我抱有好感?而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更进一步?”

    被黑色皮料包裹住的指尖,在羽毛笔的尖端轻轻碰了几下。

    这几下,就像是敲在了正在等待答案的桑落的心头上。

    看出了男人是在思考,桑落没有出声打断,只默默等待着那个答案。

    不知是不是冷风吹得他脸部毛细血管破裂,桑落感觉自己的脸又烫又红。

    希望在哈特先生看来,我的脸不会是一副过于滑稽的模样……

    在他神游天外时,笔记本被再次推了过来。

    上面写着:你的意思是,要和我成为丈夫与妻子的关系吗?

    桑落一怔。

    他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好像两者之间确实是大差不差的。

    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便只能点头应下:“是。但是没有那么快——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先了解对方,然后再考虑,我们是否可以成为伴侣,成为对彼此来说最亲密的那种关系。”

    对方告诉他:我明白了。桑落,我很了解你。

    几乎是一个邀请,一个关于人生课题的邀请。

    得到这个答案的桑落,像是被人裹进了一件厚重的棉袄里似的,从头暖到了脚。

    他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只好强行抿了抿唇,让笑容不要显得过于灿烂,过于傻气。

    “太好了,我们对彼此抱有一样的期待。”桑落的两个小梨涡像是装了蜜糖一样甜美,“那就让我们奔着那个美好的期待,去加深对彼此的了解吧。”

    哈特先生同样很高兴。

    他的确非常喜欢这个有趣的人类。

    他对桑落的感兴趣程度,远远超过了整个小镇里的人的总和。

    所以,他不介意,给桑落他期待中的那种关系。

    直到他听到,桑落的下一句话。

    桑落说:“还有就是,近期我打算离开红石榴小镇,去外面看一看,你会和我一起走吗?我希望至少在这之前,让我见到你的真实模样。”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如果是因为烧伤之类的原因,才毁掉你的声带,放心,我不会介意,我会试着去适应。毕竟你吸引我的,是别的地方。”

    男人沉默了很久。

    久到大雾已经完完全全地盖住了他的围巾和肩膀。

    桑落以为哈特先生还在犹豫,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给予他鼓励的同时,顺带汲取一点体温。

    当戴着皮手套的大手,反手把自己的双手紧紧包裹住时,桑落知道,他等到了男人的同意。

    青年的脸上漾起快乐的笑容。

    他根本不明白,被他忽略的、已经蔓延到地面的浓雾,究竟意味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窗外下着小雨,滴滴答答,淅淅沥沥。

    然后我就感冒了。

    我看着我写的下雨天的场景,我觉得好冷。

    你们那里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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