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珏还是独自去闭关了。
显然碧珏闭关这件事并非早有打算,没过几日那流越和镜浅上山找碧珏,说要邀碧珏前往鬼城,得知碧珏闭关方才作罢。
流越性子急躁跋扈,人又粗枝大叶,
天一门的结界防不住谢窈,但鹤熙峰的结界就没几个人进得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每次林望舒和谢窈会面都
将近来鬼城城防部署重点告知谢窈,林望舒转身想要回去,谢窈却又叫住了她
“大人深谙死生之道,死后堕入六道轮回,忘前尘旧事。”
言外之意,死去万事皆空,所谓的转世更像是一个万丈深渊,诱哄着希望不灭者沉沦流连,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我知道。”
谢窈的声音有些焦急“大人”
林望舒闭了闭眼睛,声音空幽旷然若古井沉水“你且回罢我有自己的安排。”
她苦苦觅寻了这么久,如何不知落入轮回之人前尘散,不可等同而论。可她又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倘若有分毫的希望,她也要将这一细沙聚成高塔。
她掀开帘子进了屋,觉察到有人
玉蝶的触角贴上她的肌肤,碧珏的声音
她掌心控制不注弥散出墨色烟雾,要留住这只碧玉蝴蝶,可碧玉蝴蝶传音完毕,灵巧地绕过了追随而来的滚滚云烟,就像避之唯恐不及。
林望舒心头纷乱,合眼时自是魂梦颠倒。
别梦依稀千万年,枯骨黄沙兼雪野,种种无法忘怀的往事历历,浮现
桃花林中,夭华满枝,片片吹落如雪如霞,幽香纵横浮动,她挽着阿珏的手,此时的她们从未想过要别离。
是啊,她们皆有与天地同寿之能,一并度过了漫长光阴,谁有能想到也有分离的那一天呢
倾一瓢桃花酒置于清透的白玉盏中,玉色蛱蝶翩翩,落
柔光流转,珏素手轻抬,将玉蝶簪
“真好看,我这蝴蝶还是和你更相配。”阿珏轻声说,眉眼间是缱绻温柔。
望舒总是一身端肃威仪的玄衣,身上又没鸾绦扇坠的点缀,肌肤又是不见天日的惨白,容色再美也有几分苦大仇深的阴惨惨气息,让人不敢亲近。
珏喜欢召唤玉蝶落
“云天又
世事万千兜兜转转,到底离不开一个情字。
那司掌冰雪的帝皇,她们的结拜三弟,
但这庆幸到底还是太早了。
林望舒骤然惊醒过来,疏窗外树影婆娑,一轮残月清皎,细雪如珠而落。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天地崩裂,赤雪漫天,女人的身体
珏一遍一遍地对她说着抱歉,没有履行承诺,没有陪她走下去,没有和她一起去赶赴云天和阿留的封神典仪,明明
她顿觉五内俱焚,脏腑间剧烈的疼痛让她无法出声,勉强睁开的眸子红得凄恻,视线已经模糊,她根本摸不到正放
女子檀口微启,柔和的灵力流淌而出,转瞬间眼前场景变换,缤纷揺落翠色离披,一线天光流泻之处,潺潺溪流交合相汇。
“阿珏,你怎么”
怎么出来了不应该还
碧珏已经闭关一个月有余,就算没入定已深,也快到了入定之时,一旦离开无疑便是前功弃。
林望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内脏的灼痛让她脸色一阵扭曲,死死咬住下唇,咬得皮肉绽裂鲜血淋漓。
“我当然知道。”碧珏羽睫低垂,“玄兔,你先别说话。”
她低头吻过林望舒唇间的血渍,浩荡灵力流淌滋润之处,破损的肌肤缓缓愈合。碧珏那如玉的面庞上亦浮现出淡淡的霞红薄旖,似有难支之色,呼吸之音愈
仿佛一只沾染糜艳红尘万丈的玉色蝴蝶,挣不脱情网的束缚。
碧珏腰身纤细,不过盈盈一握,柔若初生柳枝染蘸春水,滑腻白皙的肌肤紧密贴合。
“阿珏。”
林望舒挣扎着唤了一声碧珏的名字,完全忘了上山之前的叮嘱叫什么“双玉”,可碧珏也没有纠正,只是用嫣红的舌尖堵住了她想要说的话。
其实林望舒也没有什么想说的,她并不准备对碧珏提起前尘旧事,所说的也只有她的情衷,她的爱恋,她离不开碧珏,她不管如何也要和碧珏
她快要受不了了。她以前觉得能等,是因为随着时间无限拉长,她的希望越
死生魂灭,万事成空,是否连着前尘旧事的缘一并烬灭。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怕失望,怕再落入无底深渊。
“玄兔,我知道你待我的心,我摸索到了突破的边界,我们下次见面就是三个月之后,你有什么想做的么”
有什么想做的林望舒想不出。
可若是只回答想和碧珏
斟酌之下又推算日期,三个月之后大概差不多是灯昼节,花灯连阶,星落如雨,正是人约长街昏暗处,互诉情衷的好时间。
“好,那等我下次出来。”碧珏柔软的唇瓣轻擦过她的指尖,眼底郑重之色浮现,“我陪你去看花灯。”
不知过了多久,林望舒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待她醒来时候天光乍放,被衾好端端盖
时间这样一天一天过着,鹤熙峰上无寒暑,她原本以为碧珏只需要闭关三个月就能出关和她一并到山下或者回鬼城居住,可三个月后又三个月,仿佛以三个月为期限,永远要循环往复下去。
这三个月并不一定是准确日期,答应好的灯昼节便错过了,林望舒抱着雕琢的琉璃灯坐了一整夜,寒露湿重,沾湿满衣。她想让碧珏将琉璃灯带进去,以寄相思之情。可碧珏只是说怕运功时候打碎了琉璃灯,将琉璃灯束之高阁,说要好好保管。
可等林望舒下次偶然间找东西时候偶然见到这盏琉璃灯,美的灯上已经布满了灰尘,她也像是被碧珏遗忘的华美物件,这方寸之地的别院四角方整,让她心甘情愿地自我幽囚。
藤草煎水她日日服用,最多只能稍稍减轻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了。
谢窈实
世清歌听闻此事,啧啧称奇道“不是吧,见城主,你当初打我们五大鬼城兼仙门联军时候手段那么狠辣,一点情面不留,怎么面对一个小小的仙门修者就这般畏手畏脚”
“以你的身家地位,看上哪个女子随便挑就是,何苦这样委曲求全一纸修书送到天一门,天一门那群贪生怕死之徒,还不得连夜八抬大轿把人抬到你那城里”
林望舒睫毛垂下,落
她不愿以自己的权势身份勉强。
殷绪含笑,嗔着世清歌“胡说,你以为舒娘是你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抓来上床玩弄的恶霸么舒娘所慕之人,可是仙门第一天才兼美人,天一门的碧双玉。”
“碧双玉”世清歌一怔,“琼慕剑碧珏”
“还能有谁”
“等等,碧珏不是已经有道侣了么”世清歌觉得自己快掰不过来了,“我前几天抓到几个天一门的修真者,说是要往三生山前递拜贴,预定明年的成婚典仪场地。上面的牌子写的是碧珏和当今天一门这掌门老儿的女儿流越啊。”
林望舒本来就苍白的脸庞登时血色全无,缕缕幽冷的墨色烟雾
殷绪注意到了这一点,连忙截住世清歌的话头“你可看清了流无退虽然和碧双玉有过婚约,可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会不会是消息迟缓,当不得真。”
世清歌留意到了殷绪递来的眼色,迟疑着改了口“或许是这样等本座回去,再审审那几个修真的便是了。见城主你也别非要放
*
而此时天一门掌门殿的密室里,碧珏端坐
掌门虽说依旧对她以师长自居,但从碧珏身上的灵力流转隐约能窥探出,左不过一两年,她便将超过这仙门之中的任何一个,稳坐仙门之巅。
都说年龄是仙门修真者之中无法越过的鸿沟,就算天才也抵不过修为长个几百年的老东西,过露锋芒易夭折。可这种话只是对于庸人中的天才来说,碧珏是自开天辟地以来难见的奇才,短短二十年便能走过多少庸人数百年上千年也无法证得的境界。
那皎洁如玉的瞳孔和天生淡青的
可异于常人又如何能得仙魁青眼又如何
掌门压下心头一闪而过的狠厉,端着和善的笑絮絮道来
“小越和明镜堂少主不巧又结伴去尘间游历了,过几天才能回来。这些年可委屈你了,那见城主阴险狡诈,是鬼王之中最难对付的一个。毕竟是仙魁的嘱托,你若不愿应付她,假称闭关糊弄过去便是,等到事成之后,为师定然安排你和小越的婚事。”
碧珏只回答了一声是。
她向来性子寡淡,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修道也好,也好,商议婚事也好,她能做得善美,循规蹈矩,可若问什么能引得她心底的波澜
碧珏想了想,眼前没来由浮起林望舒的面庞。一头墨
只可惜林望舒乃一代鬼王,她为仙门正派,她们生来注定此生无缘。
她自幼修行玄玉心法,心若磐石美玉,光鉴无痕,一生无瑕是她此生践行的准则和要求。
故而贪嗔痴妄、爱恨情仇数被她隔绝,玄玉心法并不要求断情绝欲,可唯有斩灭断绝才最接近于明净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