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司锦闹够了满意了,司母这才开口说话,“静儿送了请帖,你们明日回门回来后,晚上去季府坐坐?”
钱橙这才想起来,明天就该回门了。
一想到要面对钱府一家子,她瞬间觉得手里的枣糕味道都没那么甜。
司锦见她皱眉,以为她觉得枣糕太腻,便把自己手边解腻的茶水端给她。
“谢谢。”钱橙接过来。
司锦这才抬眸朝前看,“季府能有什么事情?”
“还不是上次那个女子,”季静本来想露出一个大方不在意的笑容,可扬起嘴角就成了讥讽,“我家老头子你们也知道,前几日不是领了个女子进门吗,说要办个喜宴。”
她这是说给钱橙听的,怕她不知道事情经过。
司锦皱眉,“你同意了?”
“怎么可能,”季静嗤笑道:“我娘当初死的时候他答应的好好的,说此生不再娶。要是这小妾办了喜宴,明面上看起来那可就是续弦了。”
跟她娘平起平坐?她也配。
何况那女子还带了个三岁的小女孩,说是她亡姐的,但谁知道是不是她亲生的。
季静不愿意让她进门,一是不想让她爹再娶,二是怕这女的心术不正哄骗季家钱财。
要是她再用点手段有了身孕,就她爹那盼有出息的儿子盼了一辈子的人,肯定不顾所有人反对把季家车行交到女子手上。
季静今年都十八了,为了家里生意忙前忙后至今没有成家嫁人的打算。她这些年付出了多少心血跟汗水,现在好不容易才成熟的果子岂能是别人说摘走就摘走的?
“那这宴会是?”司锦问。
季静不情不愿,“给那女子办的生辰宴。”
至少名义上听起来是生辰宴,而不是续弦宴。
可明眼人都知道,老爷子是想娶续弦。
他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身体又不好,这几年生意上的事情更是没精力过问,本来指望他好好在府里安心养身体,谁知道他出门听个曲的功夫就往家里带回来一个唱曲的。
风雨中摇曳的小白花一样,说不得两句眼睛就红了,娇娇弱弱地站在她跟前,旁人瞧见了都以为是她季大小姐为难人家一个弱女子了呢。
这也是季静不喜欢她的原因,表里不一心机深沉来者不善!
见季静脸色不好看,钱橙看了司母一眼,见她颔首,便抬手叫丫鬟给季静端一碗参汤,里头放了蜂蜜。
季静捧着碗微楞,不由看向司锦。
你真是该死啊怎么有这么好的娘子!
要是那小白花跟钱橙这样讨喜乖顺老实谨慎,她哪至于不给她们母女一条活路。
司锦,“……”
季静最近一直在查那个小白花,等找出她的不检点立马把她赶出去,如今的生辰宴不过是稳住老爷子罢了。
要是连生辰都不给小白花过,老爷子发起脾气不管不顾起来真背过去了,季静也不会多痛快。
她母亲去世多年,身边就这一个不让人省心的亲爹了。
虽说他年老糊涂起来,可到底是她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她总不能不管他。
“没事,我还在府里呢,她翻不出多大风浪。到时候你们回门后直接过来就行,我给你们安排一个好席位。”季静笑着转移话题。
她嘴上说得轻松,可这里头的酸楚难办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司锦皱皱眉,不过她见季静只是开口吐苦水而非求助就知道她心里有自己的成算,“好,我们明日傍晚过去。”
坐着说了会儿话,季静就打算回去,司母让司锦跟钱橙送她出门。
迈过堂屋门槛到了下台阶的时候,司锦脚步停下手一抬,钱橙自发上前捧住她的掌心。
弄得跟太后似的,还要媳妇亲自伺候。
季静看不惯她,故意当着钱橙的面问,“阿锦,你那火眼镜呢?”
钱橙没听说过这个词,好奇地看过来,“火眼镜?”
司锦瞪季静,季静假装看不见,用手在司锦眼眶上给钱橙比划,“就是蚂蚱腿一样的框腿,中间金丝细框箍着两个天然水晶,戴了像是有四个眼睛,瞧着可冷冰冰了。”
司锦一抬手就把季静的手挡掉,声音淡淡,“男女授受不亲。”
去她的男女授受不亲,她这是不想自己坏了她的好事。
司锦心黑着呢,估计为了哄钱橙占钱橙便宜,这才刻意不戴眼镜。季静太了解她了。
两人你来我往眼神厮杀的时候,钱橙站在边上莫名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一时间抬起来托着司锦的手的双臂都觉得沉沉的。
她脸上带着笑,笑意却有些僵硬,怕旁人看出来,钱橙垂着眼睫假装看台阶顺势将头低下。
送走季静后,司锦问钱橙,“明日回门,你可有什么想要准备的礼物?”
还要送礼物?钱橙抿紧红唇,脸都皱起来。
她心里其实一个铜板都不想给钱府。
可她也不好把跟娘家关系差表现在司锦面前。
尤其是嫡长女季静刚离开,钱橙潜意识里不想说自己在家是个不受待见的小庶女,便摇头说:“我没什么想法。”
“那让周妈妈拟个礼物单子,你回头看看。”司锦想再陪陪钱橙,但一想到自家大哥哭着算账的样子,只得转身去书房。
她离开后,蕊蕊走过来,挨着钱橙,凑头看她,“小姐?”
钱橙情绪不太高,蕊蕊从小跟她一起长大,自然能瞧出来。
这会儿没有外人只剩主仆两人,蕊蕊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您笑得跟哭了一样。”
钱橙不服气,双手食指戳着自己嘴角往上提,歪头看蕊蕊,“胡说,谁哭的时候像我这样嘴角上扬啊。”
她笑得多自然。
蕊蕊,“……”
走了两步,像模像样装了一会儿,钱橙才没忍住小声问蕊蕊,“季大小姐像不像月季花?”
蕊蕊就知道。她认真想了想,最后咬着唇轻轻点头,“……像。”
果然。
钱橙肩膀塌下来,轻咬下唇。
她可还记得两人大婚前司府派人送了一马车的月季花过来,让钱府众下人在头上都别了月季。
她作为新娘子也有一朵,现在那花还被她好好的收在匣子里,准备等干了就当干花保存。
钱橙喜欢月季,司锦也喜欢月季。
她喜欢月季花的张扬明媚,那司锦呢,是喜欢花,还是喜欢花一样的人?
钱橙出嫁前想的都是怎么逃婚,虽错过了司季的虐恋情深话本,可只要有眼睛,刚才都能看出来季静跟司锦关系不一般。
她叫她阿锦呢。
自己这个妻子却老老实实喊司锦。
她知道司锦戴火眼镜,自己都没见过司锦那什么奇怪物件。
司锦跟季小姐关系那么好,两人又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还都在外从商,怎么看怎么般配。
所以她娶自己纯属就是因为大师批命,而昨晚那句“喜欢我吗”的确是她幻听了。
钱橙停在原地,脚都不想往前挪。
其实通过刚才短暂相处,钱橙觉得季小姐人挺好的,是飒爽随意不拘小节的性子,她不该将她跟司锦往那种关系上想。
只是这会儿嘴里依旧像是吃了口醋鱼,莫名带着酸意。
也是好笑,她一个冲喜的新娘子竟然因为几次鱼-水之欢肌肤相贴,而对司锦有了别的想法。
钱橙低头揪缠自己腰带上垂下来的流苏,卷长的眼睫垂下来遮住眼底的低落。
守心好难。
小娘死前告诉她别把心交给别人,钱橙出嫁的时候也觉得自己一个冲喜的怎么会丢了心,可这会儿不敢说那么肯定的话了。
蕊蕊勾头看钱橙脸色,见她一会儿抿唇一会儿撅嘴,不由眨巴眼睛,“小姐您怎么了?”
钱橙不好意思说她那点小姑娘的心思,只随意寻了个借口,“我就是好奇那个火眼镜,之前从没听说过,想,想见识一下。”
蕊蕊觉得这算什么,“那您问问五少爷呗,让五少爷戴给您看。”
都是一张床上的人,这种事情又什么好为难的。
蕊蕊感觉自家小姐今日脑袋不灵光,“少爷这会儿在书房呢,看书的话定然会用到那什么火眼镜,您借口送糕点过去看看呗。”
都是话本子里现成的招数,小姐都不会用。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钱橙赶鸭子上架,“……也行。”
钱橙去之前特意问周妈妈司锦有没有喜欢吃的水果,周妈妈笑着让人备了盘葡萄,“少爷嘴刁,什么都只吃两口,这个近日还算喜欢。”
钱橙惊诧到嘴巴微张,司府连葡萄都有?
见钱橙觉得新奇,周妈妈让她快尝尝,“这葡萄听说是外边来的,就跟小拇指关节一样细长,吃的时候既没有仔也不用吐皮。”
钱橙捏了颗,咬破皮的时候眼睛一亮,“甜。”
皮脆汁甜肉弹!
“那就劳烦少夫人给少爷送去了。”周妈妈笑意慈祥,眼里透着股了然。
钱橙脸蛋微热,想跟周妈妈解释她不是那个意思,但又抿着嘴没说什么,“谢谢妈妈。”
她跟蕊蕊带着葡萄过去,周黄瞧见她俩过来,上前几步下了台阶跟钱橙说,“少爷规矩,书房只准少夫人一人进。”
蕊蕊便把盘子递给钱橙。
钱橙其实原本不是想看什么火眼镜,是一句话赶着一句话才过来的,这会儿站在书房门口莫名打起退堂鼓。
身后周黄跟蕊蕊都在看她,钱橙深呼吸,轻轻推开门抬脚进去。
晌午时分,书房窗户大开,屋里光亮明显。
钱橙双手捏着盘沿往里走,迎面的是一副仙人骑鹿的画,寓意长寿。右手边是待客的地方,摆了红木茶几,靠墙的博古架上也都是珍宝玩物,往左边走则是一张书桌,旁边的架子上全是一摞摞的账本。
司锦这会儿正坐在书桌后面看账本,修长好看的手指捏着一只棕黄色笔杆,鼻梁上挂着那个火眼镜。
瞧见钱橙过来,司锦下意识抬眸直接朝前看。
天然水晶反着光,衬得司锦本就清冷的容貌更显疏离矜贵,她坐在宽大的深棕色檀木圈椅里,银白色竖领衣襟盘扣扣到最上面,身上透着股禁欲冷漠感。
这样的司锦是床帐合上后在床上看不到的。
两人在房里的那点亲近,因一副水晶,在书房里莫名拉开距离,导致钱橙略显局促,端着盘子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再往前走。
她是不是打扰到司锦了。
司锦看她,抿了下唇,见钱橙仓鼠似的又谨慎拘谨起来,不由把毛笔放下,抬手摘掉自己鼻梁上的火眼镜往账本上一放,拍拍自己的腿,“来,我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