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021
钱橙刚要因为司锦的正经认真而感到陌生,就见司锦摘掉火眼镜。
她一开口,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尤其是她拍着腿等她坐过去。
沈柔云手指搭在身侧裙摆上,微微朝前,身体贴在季静怀里,唇瓣贴着她的耳垂张合,“把我送你,如何?”
季静垂着眼,嘴上说着,“我爹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回来。”
钱橙,
现在想想还是后悔。
早知道不问了,不问就不知道季静跟司锦关系好。
而且要是不问,她这会儿心里也不会别别扭扭的,
钱橙把盘子搁在书桌上最不碍事的边角处,“你尝尝。”
她才没这么快。
可她嘴巴虽然硬,但给出的反应却很诚实。
司锦笑着抬手,手指搭在她拂柳一样的柔细腰肢上,拇指往上轻轻摩挲,“哦?”
钱橙,“……”
一刻钟后,如果真想尝点什么,司锦希望是尝尝橙子。
他就等着司家倒霉自己跟着分口肉呢。
连蕊蕊都愣住了,“竟是真的给小姐放的。”
钱母也是落座后才发现钱柚的目光频频往周名安那边看,顿时皱起眉头,借着夹菜侧身瞪了她一眼,示意她收起不该有的小心思。
钱橙不是没看懂司锦的动作,她抿了下红唇,眼神飘忽着,红着脸朝她走过去,然后羞答答的低着头轻轻将屁股挨坐在她腿边上。
司锦眼里露出清浅笑意,手臂一伸,环着钱橙柔软的腰肢,直接将她拉到腿上跌进怀里。
钱橙轻呼一声,怕被外面的周黄跟蕊蕊听见,连忙双手捂住自己的嘴。
“明年新年,更不适合提正事。”司钰摇头。
靠着柔软清瘦的怀抱,钱橙心里那点小小醋意莫名放大。
沈柔云昂脸看她,眼尾眉梢的春情依旧动人,意有所指,目光微微往下扫,“哦?我送季小姐的礼物,季小姐没收到?”
还是小时候太疼她了,你看司岩就不敢这样。
钱橙卷长的眼睫煽动,见司锦下巴要搭过来,连忙伸手抵在她胸口处。
不管装得再怎么像男人,司锦的怀抱都是柔软的,彰显着她是姑娘家的事实。
哪怕挂了金铃铛当情趣,那也是挂在她们里屋床上,而且晃金铃的时间都是晚上,单独两人合拢了床帐。
这会儿不过午后,天光大亮阳光微暖,外面还有周黄蕊蕊守着,钱橙双手抵在司锦肩头,有些不愿意让她亲近。
司锦盯着钱橙的脸色看,见她脸颊绯红红唇抿着,琥珀眸子里带着小小抗拒,这才没把下巴搭过去。
“吃葡萄。”钱橙转移司锦注意力,扭身去端盘子,视线正好落在账本上的火眼镜上。
见她好奇又不问,司锦伸手直接把火眼镜拿过来递给钱橙看,“中间两个镜片是天然水晶,放在眼睛前面可视物清晰。”
钱橙双手小心翼翼捏着火眼镜的两个蚂蚱腿,闻言眼里露出新奇光亮,抿了下唇,扭头看司锦。
司五姑娘品尝果肉似的,卷在嘴里轻咬。手法如之前洗桃一般,拇指搓过之后就托着往上。
钱橙来二层放灯,她自己留在一层干什么?
两人在暖阁里待的太久了,以至于蕊蕊想进去询问。
是周妈妈拦住她,往她手里塞了根烤红薯,笑盈盈说,“坐这边吃一会儿。”
看着司锦站在钱橙旁边,由着钱橙边吃边说话,目光丝毫没分别烟火或是人群一分,眼里只有钱橙。司钰恍惚着走神,想起一些事情。
司锦不动声色,只微微偏头,露出自己的左脸颊,然后垂着长睫耐心等待。
她的意图也不言而喻。
钱橙抿唇,目光谴责地看着司锦,奈何对方眼敛垂下根本看不见她的眼神。
季杰没了银钱自然没办法疏通关系也不能四处走动,在各方争斗之中,只能处于劣势位居下风任人宰割。
季杰要是不争气,大皇子断然不会把注意力从别的兄弟身上移到放在季杰这儿。
比她大哥还古板。
钱橙可不管她说了什么,得了试戴的机会,便试着将眼镜的镜片靠近自己的眼睛。
娘说小婴儿家里虎狼环伺十分危险,小婴儿要是在她原本的家里长大,将来会被人把控得不到自由。而小婴儿的母亲唯一的遗愿就是她不被困在后院之中,能向阳而生肆意自在。
司锦早有准备,双手虚环着钱橙,等她脑袋发晕身体发软的时候,正好双手抱住她。
钱橙连忙把这东西拿离自己眼前,闭上眼睛缓了一下才好受很多。
到底是看过话本的人,钱橙惊奇地看着火眼镜,“它认主!”
像这样的神器都是认主的,所以火眼镜只认司锦,她硬要戴上才会那么难受。
先皇后去世前,把虎符放在长命锁里,挂在司锦脖子上,让她戴着出了宫。这也是为何如今的老皇上要保司家又忌惮着司锦的原因。
哦,季大小姐也戴过啊~
钱橙抿着唇,佯装打量火眼镜,其实心底瞬间觉得对这火眼镜没了兴趣。
她想,只要把这个阻碍铲除,她跟钱橙就能回到过去。像是剪掉菟丝花往外伸展的纤细藤蔓,让她只缠着自己。
可惜事情跟她想的不同,丢了猫,钱橙和她之间越发生分。
被她看出来了。
万一季杰犯傻,直接把王炸当单牌甩出去了,她不得气死。
她连忙放下火眼镜,借口要起来回去,“周、周妈妈该找我了,我来的时候她就、就在拟单子了。”
钱橙觉得有点难堪,她那点小心思一眼就被司锦看穿了,好丢人。
她为什么要这么试探,试探的还特别明显。
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钱橙性子好,也值得。
结果她双手刚撑着身边书桌站起来,就被司锦重新拉回怀里跌坐在她身上。
司钰,“……”
司锦环着钱橙的腰,轻声回她,“没有扶。”
季静当时扶住了树。
沈柔云看向季静,季静疑惑地盯着她的袖筒看,有些阴阳怪气,“哦~还有余钱呐,怪不得昨天走的那么干脆。”
沈柔云,“……”
把箭冲着壶嘴投入,正中壶心,就算赢。
以往过年玩真投壶,就算季静喝多了,也是她赢的次数多,可见她准确度一流。
何况如今水放成这样,想投不进去都难。
季静眸光清亮,沈柔云长睫轻颤,眼尾依旧绯红,眼底漫出水汽。
沈柔云柔柔地睨了眼季静,季静呵了一声别开脸,亏得她以为沈柔云穷得叮当响,感情人家打听消息也是给赏钱的。
小二假装没听见两人的打情骂俏,只耐心等着沈柔云询问问题。
“我想问一下,周名安今日宴请了哪一家?”以沈柔云对周名安的了解,他不可能无缘无故亲自来新水州,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过年。
“哦…哦……”
司锦鼻尖轻蹭钱橙耳廓边缘,声音轻轻柔柔,“我跟季静从小一起长大,但只是好友。”
她说的认真,没有半分糊弄。
钱橙心莫名软了一软,耳朵痒痒的,心尖也跟着痒痒的,于是轻抿着唇,余光飞快地看了眼司锦。
司锦抚摸着钱橙的右臂,下巴搭在她左肩膀上,声音带着午后的慵懒,低低柔柔问,“还看不看火眼镜了?”
台阶都铺到了脚底下,钱橙又不是拿乔的人,怎么可能不识趣。
所以,“……看。”
钱橙被司锦抱着,双手被箍在她手臂里,只这么窝在她怀里看向书桌上的镜片。
“天然水晶不能拿过来就用,要先打磨出合适的厚度。”当时打磨的师傅是让司锦坐在旁边等着,磨一点就拿过来在她眼前比划一下,直到司锦觉得能看清东西还没有其他不良反应的时候,才算打磨完成。
“镜腿是金丝加了铜丝一起炼制,纯金的框架太软,在耳朵上挂不住。”
烟花光亮正巧寂灭,钱橙看不见站在二层的司钰,一时间纳闷。
司锦抬手把火眼镜拿过来,垂眸低头将它戴在自己鼻梁上,抬头问钱橙,声音里藏着不自知的紧张,“是不是不好看?”
还是小时候太疼她了,你看司岩就不敢这样。
司锦还记得刚才钱橙进来时看见她戴了火眼镜后的愣怔。
这也是现在有人重提让司锦来分家业的原因。
钱橙嫁进司府,身边除了小丫鬟蕊蕊没带任何人,她对这儿的归属感除了蕊蕊只有她跟屋里那张床了。
回味刚才那个吻?
司锦凤眸潋滟,不笑时本就疏离,如今多了一层镜片,更是多了几分冷锐跟专注。
蕊蕊被钱橙投喂了荔枝糕,边吃边说,“小姐,你看烟花,又是橙色的嗳。唔,下一个是红的。”
司锦抿唇,“当真?”
钱橙重重点头,“当真。”
只是她心里疑惑,怎么司锦对“好不好看”这么执着,新婚那日她也问过是不是“好看?”。
可能姑娘家天生爱美吧,哪怕穿着男装也改变不了这点。钱橙扪心自问,她也喜欢别人夸她好看,多正常。
见钱橙眼里亮亮的,是真的不排斥,司锦不由心下一松,这才分神去瞥桌角的葡萄,“好吃吗?”
原来她真的得到了偏爱。
她刚才已经尝过了,虽然是冬季里的葡萄,但一点都不酸。
“你尝尝。”钱橙腰往前一弓,伸手把盘子端过来,下意识捏了颗葡萄递到司锦嘴边。
递完才想起来,“你是不是不能吃凉的?”
司锦默默摁下良心,脸不红心不慌的沉稳点头,“嗯。”
那怎么办呢,钱橙脸皱巴一瞬。
是啊,那怎么办呢,司锦目光落在钱橙红唇上。
钱橙脸热了一下。
“那你想不想尝尝?”钱橙看过来,眼睛里盛着明晃晃的光,光亮晃着司锦的心,让她不由自主被蛊惑,如实承认,“想。”
钱橙低头往嘴里塞了三颗葡萄,盘子放在一边,等把葡萄咬碎咀嚼咽下,才抬手,轻轻摘掉司锦鼻梁上的火眼镜,偏头吻上她的唇。
钱橙还是害羞,掌心跟脸颊都是热的,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带着葡萄甜意的热气。
这荔枝糕,今天有些甜。
司岩心思浅对感情之事更像个榆木疙瘩,自然想不明白为何。
她就只大胆一次,下次就不这样了,到底是书房不是床上,不合适。
可钱橙都贴过来了,司锦怎么会放过送到嘴边的美食。
她卷着那湿滑的舌,就着葡萄甜味品尝起来,几番推挤,直到那味道被冲淡,被吞咽入腹,司锦才依依不舍的松开钱橙。
沈柔云眼里浮出水雾,最终应下,“我…,尽量。”
平整的衣裙更是都被揉皱,粉色冬袍的衣襟敞开一半,露出里面的里衣。
衣裙堆到膝盖上,光亮下瞧着似粉色樱花上面覆盖了一层松软白雪。
季静见沈柔云眉眼挣扎,有种彻底翻身的感觉,瞬间神清气爽的抖落起来,酒都醒了。
司锦手从裙摆下抽出来,见钱橙红着眼尾抿着唇看着她,心虚地垂下眼,老老实实给钱橙把衣服整理好。
“你去看看周妈妈回门礼单准备好了吗,”司锦说,“我看完账本回去陪你吃饭。”
“你中午想吃什么?”钱橙低头检查衣裙,怕哪里不妥帖。一炷香前,她还矜持守礼的拒绝司锦亲近,一炷香后,她主动摘了司锦的火眼镜吻过去。
季静,“……”
她想不通,也没办法想通。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
可皮肤却似雪,只是比起冰凉的雪又多了几分温度,似暖玉又比暖玉柔滑。
司锦笑,把葡萄盘子递给她,“你吃什么我吃什么。这个你端回去自己吃,别太贪吃,仔细肚子疼。”
钱橙欢欢喜喜接过盘子,一步三回头离开书房。
她进去的时候跟朵霜打的茄子一样,强打精神,而出来时则是精神直溜的春季小苗,前后变化蕊蕊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看到火眼镜啦?”蕊蕊问。
钱橙矜持地点点头,将葡萄分给周黄几颗,便把盘子递给蕊蕊,示意两人回去吃。
钱橙把司锦跟她说的关于火眼镜的知识又跟蕊蕊复述一遍,最后用很随意的语气说着,“季小姐以前也戴过司锦的火眼镜,反应跟我一样。不过她们虽是青梅竹马,但司锦说她俩只是好朋友。”
她道:“仅此而已。”
蕊蕊见周边没人,捏了颗葡萄放进嘴里,看钱橙眉开眼笑的说这些。
提到司季两人只是朋友的时候,钱橙脸上都带着光,跟刚才耷拉着脑袋的反应截然不同。
蕊蕊了然,“哦~小姐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
什么想看火眼镜,恐怕都是假的吧,只有吃醋是真的。
钱橙捏了颗葡萄塞蕊蕊嘴里,没正面回答,只道:“醋什么醋,这葡萄这么甜,怎么可能醋。”
蕊蕊嘿嘿笑起来,笑的钱橙耳廓滚热。
“小姐,”蕊蕊想起什么,把嘴里葡萄咽下去,“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我打听到了。”
蕊蕊说,“不过我怕被人发现,只打听到一点点皮毛。”
钱橙让蕊蕊问问司钱两家结亲的时候,司府有没有下聘,如果下聘了,那为何不见聘礼。
“你说说。”钱橙带着蕊蕊往院子里空旷的地方多走了几步,见周边没有丫鬟仆从,才继续问。
蕊蕊道:“我听同屋的几个姐姐说,司府当时下聘了,聘礼还不少呢。可是至于有什么却不清楚,不过周妈妈应该知道。”
一扇窗,两个人,一个背靠一个侧倚,一个侧身朝外看,一个背对外面看旁边。
“下聘了。”钱橙走到石桌边,手扶着石桌坐下来。
所以她的聘礼,可能被钱府全吞了。
一般来说,聘礼是跟女方父母聘女儿,所以是给女方父母的。可相应的,为了女儿往后生活跟脸面上好看,娘家会根据聘礼多少出相应分量的嫁妆。
钱橙没有嫁妆。
钱家收了司府那么多聘礼却没给钱橙嫁妆,钱家夫妇这么做的时候,完全没考虑过她,更没想过她出嫁后在司府的处境如何,以后要怎么生活。
季静眸光一颤,心跟着重重一跳,连吞咽酒水的动作都粗重了些。
可钱家不在乎。
也是,她本就是替嫁被塞过来,钱家把她嫁出去等于甩出去一个包袱同时解决了司府求娶的麻烦,一举两得,自然不舍得掏嫁妆。
虽是如此,钱橙心里依旧不好受。
她呼吸顿住,心脏像是漏跳了半拍,等沈柔云起身退开的时候,季静抽了一口气,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头脑空白之时,手里的酒壶好像没握住!
明知道她爹是什么人,嘴上也说着不在意,可内心深处对亲情依旧存有那么一点幻想。
烟花绽放如水花四溅,光亮洒满整片夜空,戌时末的新水州昙花一现般明亮了一瞬,犹如白昼。
柔弱孤寂,像是一碰就碎的湖中月影。
钱橙肩膀塌下来,低着头小声嘟囔,“蕊蕊,他们都没有心。”
蕊蕊是跟在钱橙身边长大的,自然知道她在钱府处境如何,见钱橙情绪低落,连忙放下盘子走过来抱抱她。
蕊蕊像往常那样安慰钱橙,“没事的小姐,您看,咱们不需要那些也活得好好的啊。”
没有新首饰那就不戴,没有新衣服,往年的衣服也还能穿,虽然不受主母待见,可也省去了去主母面前请安被折腾的麻烦。
这些都是小姐教她的,怎么这会儿,小姐开始计较起来了。
聘礼嘛,钱府留下就留下了呗。反正她们现在手里也有银钱,也过的很好。
钱橙不愿意。
“不能白给他们,”钱橙抿了下唇,难得支愣起来,“我得想想法子让钱府也出出血。”
蕊蕊看她,“什么法子?”
钱橙沉默一瞬,老实说道:“……还在想。”
蕊蕊,“……”
她头靠在窗棂上,姿态放松,神情淡淡,依靠在窗边的时候,身影处在半明半暗之间,单薄清瘦的身子像是要被窗外的夜色卷走,随时会变成浅蓝色的月亮飞回到漆黑的天空中。
提到吃饭,钱橙才打起精神。
两人回来的时候,葡萄已经被她们在路上吃完了。
她虽是钱家不受宠的女儿也没见过世面,可往后在司府里日子怎么过,还是要看她自己。
既然没见过,那就多见见。她想像昨晚敬酒时那样,迎着众人目光坦诚地站在司锦身边!
钱橙红着脸皮鼓起勇气,把自己不认识没见过的东西都跟周妈妈请教了一遍。
蕊蕊愣怔着看向钱橙,觉得这不像自家小姐。可她又心头一喜,觉得这样坦率的小姐更耀眼好看。
像是这对羊脂玉灵芝,原本蒙了一层灰纱,现在把纱扯开,露出温润玉感,瞧着更舒展更大气。
她跟钱橙一起看向周妈妈。
周妈妈到底不是珍宝阁里的张叔,有些她也没见过也不认识。
钱橙见周妈妈也不知道,便把物件的名字在另一张纸上单独写下来画个圈,小声说,“我,我问问司锦,她应该知道。”
迎面见周妈妈在门口等着,蕊蕊抱着盘子下去,钱橙提着衣摆进屋。
周妈妈把回门的礼物单子递过来。
相处的好的,丈夫尊重妻子喜欢妻子的,就会多给些回门礼,以示对这家养育女儿的回赠。如果丈夫不喜欢妻子,对这个妻子不满意,那回门礼就会少给或是不给。
这回门礼回的不是礼,是对妻子的态度。以司锦对钱橙的态度,周妈妈觉得这都算少的。
钱橙翻看礼物,心都疼起来,“三页礼物啊。”
司府再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
这些东西要是扔在湖里都能听个响声,可要是扔进钱府,必然有去无回。
钱橙看着这些单子,犹豫了一瞬,抬脸看向周妈妈。
她模样好看又乖巧喜人,性子温和腼腆,极其符合周妈妈心中对女儿的幻想。
如今被她这么仰头乖乖的看着,周妈妈心都化了,声音柔的不行,“少夫人有话要说?东西要是少的话,您说一声就行,再添一倍都不是问题,只要您高兴。”
只是周妈妈心里疑惑,不是说钱家待少夫人不好吗。
还要添一倍?钱橙牙都疼。
“不是不是,这些太多了,”钱橙捏着纸张,犹犹豫豫,“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怕问出来妈妈您笑话我。”
周妈妈可不会笑话钱橙,她可太稀罕这样香香软软能吃能喝的女娃娃了,“您说就是。”
钱橙这才小心翼翼的询问周妈妈,“司府当初下聘的聘礼底单还有吗?”
这种东西蕊蕊是打听不到的,只能直接问周妈妈。
这一忙,就忙到了黄昏。
司锦原本习惯是一日两餐,自从娶了钱橙,便跟着她开始一日三餐。
上午起床后巳时吃一顿,午后申时吃一顿,晚上睡觉前戌时再吃一顿,如果半夜醒了,钱橙还能吃些糕点喝点肉粥。
有时候司锦没胃口,钱橙就喊蕊蕊陪她用饭。
因她这么吃,刚陪嫁到司府的蕊蕊还一副瘦小麻杆模样,现在都吃的脸蛋红润身上有肉了,状态跟之前截然不同。
“咦,好像下雪了?”
周妈妈听完一怔,随即肉眼可见的心疼起钱橙。
傍晚酉时才出嫁,钱橙清晨辰时就被“请”起床洗漱了。
历时一个上午跟中午,如今申时左右,这妆才算上好。
蕊蕊低头进来。
钱橙在铜镜里瞧见她的身影,当时就想扭头看过来,奈何脖子立马被人双手拢住不让她乱动。
一时间,钱橙只有眼睛努力往旁边瞧,声音虽有气无力却透着欢喜,“蕊蕊。”
钱橙头上珠钗无数,甚至垫了发包,就为了插上满头金簪,除却这些,还有一顶六龙三凤冠的新娘凤冠,上面簪满宝石玛瑙。
钱橙估摸算了一下,自己脑袋上顶着差不多五六斤重的东西,才压的她脖子这么难受。
这聘礼单子连同聘礼送往钱府的时候,首先是要让待嫁新娘过目的。对方送了多少东西,心意如何花了多少心思,至少让新娘子心里有个数。
可听钱橙这意思,她根本没见过聘礼,连聘礼单子都没看见过。
司府送了那么些金银玉器珠宝首饰,感情一件都没落到钱橙手里。
这天杀的钱家!
周妈妈心里啐钱父,钱母对钱橙的态度还不是取决于他这个当爹的。
见周妈妈替她生气,钱橙伸手轻轻抚周妈妈手臂,反过来柔声安慰她,“妈妈不碍事不碍事,要是没有我就不看了。”
周妈妈拉着她的手,“有的,司府有聘礼底单,我这去拿来给少夫人看看,只是要找找,您怕是要等一等了。”
钱橙看向周妈妈,眼睛弯弯,“谢谢妈妈。”
“这算什么事儿,”周妈妈拍拍钱橙手背,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问,“午饭想吃些什么?可有特别喜欢的,荔枝鱼怎么样?”
钱橙眸光瞬间亮起来,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周妈妈笑了,满眼慈爱,又说,“下午再让厨子给您炸个猪肉条跟小酥鱼,这样您闲着没事的时候可以当零嘴吃。”
还有零嘴吃。
钱橙原本那点不开心瞬间没了,“都好都好。”
她不挑食。
有周妈妈开口,吃罢午饭后没多久,丫鬟们就把零嘴给她送来了。
有果脯肉干,还有肉条酥鱼,怕她吃着腻,雪桃切了块跟葡萄一起摆好盘送来。
钱橙都有点谢谢钱家了,本以为嫁进来是进了虎狼窝,结果是福乐窝。
这份好心情持续到钱橙看见聘礼底单之前。
她猜到了司府会给很多东西,但没想到这么多。
人家是十里红妆嫁女,司府是十里红妆求娶。
钱橙捏着聘礼小本子在桌边坐了好半天,低低轻喃,“这么多好东西,换我小娘在道观有个牌位又怎么了。”
她亲娘林氏是钱母买来的良妾,打算用她来制衡当时府里的宠妾邹氏。可她小娘性子软根本立不起来,最后被钱母嫌弃空有皮囊毫无用处,当弃子一样随手舍弃在后院里了。
林氏年轻时实在貌美,钱父想起她时就去小院里看两眼,这才有了钱橙。
可后来邹氏有了儿子,彻底笼络住钱父的心,他就很少再来林氏的小院里。直到林氏去世,他态度不痛不痒,像是后院里死了朵无关紧要的花一样。
这样不上心的小妾,怎么可能在她死后找人给她大大的做一场法事,将她的牌位供奉在道观里享有香火跟祭拜呢。
钱橙从不是个爱出头的脾气,素来能忍就忍,只要打到身上的鞭子不致命,她是咬咬牙就过去了。
可唯有两个人她护的紧。
蕊蕊还是摇头,“没吃。”
能让钱橙不吃晚上这顿饭,那说明事情是有些严重。
怎么就不舒服了呢。
司锦薄唇抿起来,脸色瞧着有些严肃。
钱橙脸色好看,唇瓣湿润,眼睛清亮有光,半分没有生病的萎靡不振。
怕自己看的不仔细,司锦手背贴在钱橙额头上,低声问,“哪里不舒服,怎么不叫大夫?”
“心里不舒服。”钱橙昂着脑袋,任由司锦的手贴过来。
她手指微凉湿润,显然是进来的时候洗了手。
司锦低头看钱橙,就看见钱橙原本攥着床帐的双手改成分开床帐。
床帐打开,露出跪坐在床边的钱橙。
她乌黑长发披散在雪白的肩背上,上身只穿了粉色荷花抹胸,下身是浅青色长裙,身上香香软软,带着沐浴后的湿润水汽。
钱橙耳朵热的发痒,却硬着头皮演完,“我今天,穿的裙子。”
裙子跟亵裤比起来,谁更方便不言而喻。
她都暗示到这个地步了。
司锦抬手往下扯开,贴在那温热的肌肤上细细听。
钱橙心脏扑通跳动,虽跳的快了些,但强而又力。
司锦笑着抱住她,往床里一翻,单手撑着床单虚压在钱橙身上,柔声问,“到底怎么了?”
钱橙脚踝搭在司锦小腿上,按着话本里的流程轻轻蹭,琥珀眸子眨啊眨的,“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哦?”司锦拉长音调微微扬眉。
她往旁边一躺,一副清心寡欲不为钱橙所动的尼姑模样,“你说说。”
之前床上都是司锦对这事主动跟积极,现在她突然“不感兴趣”,钱橙茫然愣怔了一瞬。
腻了?还是她给的诱惑不够。
钱橙心里小小受伤,她说服了自己半天,才这么穿的,甚至裙子里头都没多穿。
可司锦要是不继续,她都不好意思提要求。
钱橙挣扎犹豫了一会儿,选择侧身,伸手轻轻推司锦,再次提醒,“我洗过澡了。”
司锦闭目养神,鼻音轻嗯,“嗯。”
嗅到了,湿湿润润的水汽,带着热意,让人很难拒绝。
钱橙凑近,半个身子趴在司锦身上,朝她耳朵吹气,甜甜腻腻的喊,“司锦。”
司锦呼吸都轻了,心脏漏跳半拍,半个身子都是酥酥麻麻,但态度不显,“先说说什么事情。”
她倒是要看看多么天大的事情,能让钱橙穿成这样诱惑她。
“我明日回门,想请你帮我做一场妻妻,嗯,夫妻恩爱的戏,”钱橙说,“让钱家的人觉得你们司府特别满意我,你也,你也特别喜欢我。”
说到后半句,钱橙声音都轻了很多。
司锦撩起眼皮看她,“司府的人还不够满意你?”
敬茶那天,所有长辈跟她们的小辈都来了,钱橙以为她们是来看热闹的?那是来认人的,认自家人。
还有,二哥在东街的丰德布庄说给就给,大哥的亲笔画说送就送,她娘更是把那把最重要的金锁都送给钱橙了,这还不算满意?
尤其是,她还不够喜欢吗?
算计谋划半天,才把人娶进来,要是不喜欢,她非这个功夫做什么。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她。
钱橙重重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个什么,你就知道吃。
司锦睨她。
钱橙讨好地往前伸脖子,在司锦唇瓣上亲了一下,笑盈盈说:
“公婆叔伯婶婶们还有大哥大嫂二哥,他们对我好我都记得呢。婆母今天下午还特意着人过来跟我说以后不用早起请安,让我多睡会儿,我都感激着的。”
司锦这才轻哼一声,手环过钱橙柔滑的细腰,搭在她胯骨上,“算你有良心。”
被她搂住,钱橙的身体瞬间就软下来,心里也软软的,“可这些就我一人知道,钱家不知道啊。”
“你想如何?”司锦看她。
钱橙小声说,“我想让钱家自愿把我小娘的牌位供奉起来,也想让他们出出血,把吞下去的聘礼还回来。”
她声音轻轻软软说着想算计的话,莫名让司锦觉得心疼。因为没人替她考虑这些,她才会自己动脑子。
司锦环着钱橙的腰肢,伸手拉了被子盖在她身上,手抽出来,连人带被子一起抱着,温声说,“怎么想把聘礼要回来了?”
“司府给的太多了,”钱橙额头抵在司锦颈窝处,声音闷闷的,“而且他们不配拿。”
钱府养她从没费过心思,她虽吃住在钱府,可也为府里做了不少事情,她最拿手的女红给钱母绣过无数张手帕,都被她维系关系的时候拿来送人了。
这些手帕就算是拿出去卖,卖来的钱也够养活钱橙自己跟蕊蕊了。
而且司府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司锦病着还要看账本,那些聘礼都是她努力赚回来的。
钱橙吸了吸鼻子,鼻尖蹭着司锦的脖颈,“好吗好吗,要回来的聘礼,我们五五分呢?”
“三七吧。”司锦偏头躲她乱蹭,嗓音微哑。
钱橙幽幽看她,抿了抿唇,妥协道:“三七也行。”
妻妻明算账。
司锦抱着钱橙,微微一翻,将她压在身下,“我三,你七,其余的报酬,我今晚自己支取。”
温香软玉在怀,她怎么可能不心动,尤其是她还是自己喜欢了好些年的人。
钱橙小腿连同裙摆一起被推上来,心里微微荡漾,求证似的,重复着,“那,那你要记得表现的很喜欢我。”
“有多喜欢?”司锦唇瓣落在钱橙锁骨处,“这样够吗?”
似白雪上点缀秀气红梅。
见钱橙红着脸不说话,司锦继续。
红梅绽开犹如花路。
从枝干蔓延到花心。
“你……”
钱橙开始躲。
四角金铃铛响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才堪堪停下来。
司锦跪坐在床上,“还哭呢?”
她拿巾帕给钱橙擦拭。
钱橙闷声,“没哭。”
司锦凑过去看,她眼睫湿润,眼尾也有泪痕,“嗯,没哭,眼睛出水了而已。”
钱橙瞪她,司锦笑着亲她额头。
“钱橙,下次有事的时候,直接同我说就行,不用这般讨好我,”司锦抬手,拇指指腹蹭掉她眼尾的泪,温声说,“不管什么事情,我都一定向着你。”
钱橙抬眸看她,昏暗的床帐里,好像有什么在慢慢瓦解松动。
钱橙点头,“那我下次不这样了。”
她是想着司锦喜欢这事,那她投其所好趁司锦高兴的时候提要求,肯定能得到满足。
这才学着话本里写的那样,弄了今晚这一出。
早知道司锦这么好说话,愿意帮她,她就直接说了。
司锦沉默一瞬,想到钱橙刚才努力诱惑她的模样,莫名有些后悔,“倒也不是。”
她手搭在钱橙屈起来的膝盖上,“我是说你也不一定要在谈事情的时候才穿成这样。”
司锦悠悠说,“你可以隔三岔五的穿。”
“……”钱橙缩起膝盖,抬脚要蹬她。
脚才抬起来,脚心就被司锦顺势握住,笑着低头在她脚背上轻轻亲吻了一下。
钱橙眼睫煽动,脚背跟心尖都因这一吻而痒痒的。
她实在不懂,床下的司锦那么无欲无求矜贵优雅,怎么到了床上对这事却坦诚又直白。
两人擦干净后,司锦下床换了身中衣,钱橙则穿戴整齐。
“都要睡觉了,你穿成这样去哪儿?”司锦扭头看她。
就算是去钱府,那也要等到天亮再去,怎么这么急?
钱橙有些不好意思,朝她笑笑,眼睛亮亮的,“去吃饭。”
司锦,“……”
她怎么忘了这事。
钱橙随意用簪子挽起头发,跟司锦说,“周妈妈说给我单独炖了梨汤,润喉养肺,我要去吃掉。”
“梨汤肯定是热的,”钱橙凑过来问,“你要不要喝?”
司锦看她,倾身在她耳边徐徐吐气,低声说,“不喝,刚才的渴水喝饱了。”
橙子榨出来的汁,也是渴水。
钱橙听懂了,脸瞬间滚烫,双手堵住耳朵,连忙出去。
司锦笑着看她落荒而逃,自己想了想,慢慢悠悠跟了出去。
打算再从钱橙嘴里蹭点喝的。
第 22 章 022
清晨天亮,钱府。
未到辰时,钱府的下人们就已经起来洒扫。
老爷起床的时候便交代了,要他们把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干净,地上不能见枯叶,桌上不能有灰尘,否则直接送去庄子上做粗活永远不能回主院。
这般隆重对待,知道的是钱三姑娘今天回门,不知道的还以为府里来了皇上呢。
要说老爷对三小姐重视吧,可那门上的喜字四处的红绸,在婚宴办完第二天就让人撕掉了,说是怕媒人瞧见钱府贴着红喜,以为他家女儿都出阁了,影响四小姐跟五小姐未来的亲事。
要说老爷对三小姐不重视吧,今日三小姐回门,他不仅特意留在府里,还让人认真打扫府院。
“娘,爹什么时候这么看重钱橙那个丫头了。”
钱柚,也就是钱四,清早过来给她娘请安的时候,正好瞧见下人们卖力的干活,连小路上的青石板都拖了一遍,就差打蜡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她爹的意思。
钱柚不高兴,也不稀得掩饰,情绪明晃晃的写在脸上,来了之后直接往椅子里一坐,别说站规矩了,她连站都不用站。
谁让她是她亲娘的亲女儿呢,就是比某些庶出的特殊。
钱母坐在梳妆台前,身后刘妈妈正在给她梳头,听见女儿语气不满,不由侧眸看了她一眼,“你爹那是看重钱橙吗?”
明眼人都知道,钱父看重的是钱橙嫁的司锦。
今日钱橙回门,钱父不知道司五少爷会不会跟着回来,这才让人先清扫着。
“司锦怎么可能跟着回来,”钱柚想都没想就说,“钱橙也得有那个脸。”
外头都传司锦这两年不出门是病入膏肓难以行走,这才急急忙忙找大师批命娶妻冲喜,这样的病秧子怎么可能跟着钱橙回门呢,想也不用想,就算司锦真愿意,那司家人就同意了?
迎亲那天司锦都没来,足以看出司家人对这门婚事的态度。
钱柚不仅再次感慨,“还好我改了八字没嫁过去,要不然现在受罪被冷落的人可就是我了。”
她都不敢相信钱橙在司府里过的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先是伺候病秧子司锦,听说司锦原本貌如谪仙,可病了那么久,再好看的仙人也都该变成痨病鬼了,跟这样的人同床共枕,晚上会做噩梦吓醒吧。
其次是府里两个年轻哥哥的野心跟刁难,他们必然巴不得司锦早早死了,好能接手司家生意。
最后是强势的婆婆,娶新媳为的肯定是替司锦延续血脉,所以她定是日日催生,让人煮些奇怪的汤汤水水端给钱橙逼着钱橙喝下去。
光是想想都觉得瘆人。
司府在钱柚看来,简直就是新媳妇的人间地狱。
亏得她连夜改了八字,这才逃过一劫,不然这会儿生不如死的人定然是她。
“柚儿,改八字这话我叮嘱你多少次了,让你少说少说,你怎么还挂在嘴边?”钱母语气有些沉。
钱柚被凶之后虽闭上了嘴,只是表情委屈。
她哪有常说了,她就今天说了一回。
刘妈妈立马笑着在母女两人之间打圆场,“四姑娘知道的,改八字一事本就是咱家不占理,司府虽愿意睁只眼闭只眼但说不准心里还是有气的。”
她道:“这话要是说多了被传出去,外人只会说‘钱府女儿不愿意嫁进司家’,到时候司家脸上不好看,咱们钱家的日子怕是也要跟着艰难。”
刘妈妈故意吓唬钱柚,“难道四姑娘想跟三姑娘换回来,换您嫁进司府给那司五少爷冲喜?”
钱柚果然被吓到了,连连摇头,对司锦简直避如蛇蝎,“那还不如直接让我去死呢。”
“好姑娘,夫人哪里舍得您去死,这不才让三姑娘替您进了那虎狼窝吗,”刘妈妈道:“往后这话可不能再提了。”
钱柚这才说,“不提不提,打死都不提了。”
钱母瞥了她一眼,叹息着看向铜镜里的刘妈妈,“有些话非要哄着她吓唬她,她才能听进去,都多大的人了。”
钱柚跟钱橙一样的年纪,甚至同月,都十六。
刘妈妈给钱母挑发簪,笑着说,“四姑娘还小,性子直爽些不是什么大事。还有,这不是有您护着吗,她才这么天真烂漫。”
“换成三姑娘跟五姑娘,哪个不是跟个鹌鹑似的,遇到点事情就缩着头,抬脚都踹不出半个屁。哪里像咱们姑娘,敢说敢做。”
钱柚跟着骄傲起来,挺起小胸脯,“就是。”
虽知道这话是刘妈妈哄她的,但钱母听完还是高兴,只是嘴上说着,“什么天真直率,分明就是口无遮拦不长脑子。”
这样的性子,还好没嫁进司府,不然对上司大的媳妇柳氏,定要被她那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嫂捏的死死的。
柳氏嫁进司府两年都没孩子,司家对外却没说什么,钱母听到这事可不认为是司母宽厚,只会觉得是柳氏手腕了得,竟能哄得婆婆宽心。
这样的人,定是七窍玲珑心,哪里是钱柚斗得过的。
至于钱橙能不能斗得过……
钱母给自己戴上玉耳环,心里半分不在意。
钱橙是死是活跟她有什么关系,现在钱橙是司府的媳妇,就是死在司府,那也是她命薄,旁人说不了她这个嫡母半句不好。
“夫人,邹氏跟五姑娘来了。”丫鬟过来福礼说话。
邹氏是府里的宠妾,跟钱父青梅竹马的情谊。钱五是邹氏的女儿,除了这个女儿,邹氏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
她们今日过来,一是请安,二是因为钱橙回门。
司锦呼吸发紧,本来贴在钱橙额头上的手无意识地往下,就这么搭在那滚圆饱满的荷花上。
钱橙伸手,雪白双臂环着司锦的肩膀,妖精似的,将她拉到床上。
她突然热情,司锦有些不适应但又很享受。
“心里哪儿不舒服?”司锦问。
钱橙将心口朝她脸上贴过去,臊的脸皮滚热头发发麻,但还是细着嗓音说,“你听听?”
隔着抹胸定然听不清。
邹氏虽嘴上不说,但心里必然等着看钱橙在司府里的情况呢。说白了,就是带着钱五来看热闹的。
钱母不满意这对颜色脆绿的玉耳环,取下来又换了个颜色苍绿的,随口道:“让她们在外面等着,就说我刚起床在梳洗。”
钱母说这话的时候,钱四正吃着丫鬟们送来的点心,在放了靠垫的椅子里舒舒服服坐着,“娘,你这耳环好看。”
钱母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这几对玉耳环都是新添置的。
以往钱府虽有些小钱,但想要这么大手大脚一下子买好些首饰怕是不行。亏得司府送的聘礼多,她才有机会一次性拿下这几对好玉做的耳环。
她买了首饰,钱父也没对他自己吝啬,一口气换了整套文房四宝,还定了三匹好马。
钱母不是很理解钱父,他一个商人不舞文不弄墨,却对笔墨纸砚要求很高。他可以一个月不写一个字,但不能没有好笔好墨。
所谓的附庸风雅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府里有了银钱,钱柚房里的家具准备全换一遍,甚至连邹氏母女都多了几套新衣服新首饰。不用看都知道是钱父的意思,这也是钱母今天故意晾着两人的原因。
有点好事都要惦记着那对母女,同样是妾室庶女,林氏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上心对待过林氏跟钱橙。
钱母丝毫不急,“让她们慢慢等着,左右钱橙也不会来这么早。钱橙不来,她们自然不会走。”
她让蕊蕊来叫,自己坐在外面悠闲抿茶。
蕊蕊得了令,进里间喊钱橙起床。
见司锦没进来,蕊蕊抿唇笑着,搓了搓双手,弯腰探身,将手从被褥上方塞进被子里。
冰凉的指尖摸在温热脖颈上的时候,钱橙瞬间清醒了。
蕊蕊抽回手,“小姐醒啦?”
钱橙拥着被子坐起来,懵懵的点头。眼睛虽然睁开了,但魂儿还在睡着。
“说好今日回门的,您迟迟不起,”蕊蕊拉开衣柜给她找衣服,“少爷都在外面喝两轮茶了,就等您起床后出发呢。”
“对哦,今天回门。”钱橙揉了揉脸,这才有点精神。
“不穿那套粉的,”钱橙从床上探头往衣柜里看,“我记得里头好像有件清脆绿的袄子,穿它。”
司府里关于她的冬装至少做了八套,周妈妈昨日还说等她回门后让人上门再量尺寸,到时候做几件新衣留新年穿。
钱橙从小到大就没这么多好衣服,站在衣柜前看过两遍就记住了。
平时在府里她都穿的随意,什么颜色都行,只是今日不同。
“不穿大绿色的吗?”蕊蕊翻看了一下,里头还有套大绿色的,颜色更正,绸缎的料子,穿着更气派尊贵。
“回来还要去季府,”钱橙摇头,“穿正绿太严肃。”
季府怎么着都是喜宴,还是轻快点的颜色好。
钱橙决定,就穿那个清脆绿的。春季新芽一般的颜色,在冬季也显得生机勃勃。尤其是绸缎的料子,价钱多少,钱府的人比她还会估算。
除了衣服,钱橙还从首饰匣里挑挑拣拣选首饰。
她原本没有首饰,这些都是敬茶那天长辈们送的。
青玉有些老气,白玉过于温柔,玛瑙又跟绿色不搭,可金簪钱橙只有整套的头面。
挑挑选选,最后选了个黑檀木玉兰步摇,长发挽起,纯白玉兰像是乌山上的点缀,瞧着很典雅。
司锦从外面进来,钱橙刚描好眉在涂口脂。
“等久了?”钱橙昂脸扭头看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起晚了,又挑了会儿首饰。”
“没事,刚好渴,就坐在外面多喝了一会儿茶,”司锦见钱橙要点口脂,走到一边重新洗了手,伸手从蕊蕊手中接过小瓶,“我来吧。”
蕊蕊见钱橙没意见,便把装口脂的白瓷敞口小瓶递过去,“那我,我去看看早饭好了吗。”
蕊蕊出去,司锦走到梳妆台边,背对着梳妆台曲起长腿轻轻一靠,修长骨感的手指挑起钱橙的下巴,弯腰低头看钱橙的唇瓣。
红而润,滋味比樱桃还甜,口感比果肉还弹。
“你会给人上妆吗?”钱橙因一个挑下巴的动作红了耳廓,配合地昂着脸,轻声问她。
司锦摇头,坦诚说着,“不会,只看过,我姐姐们上妆的时候我有时候会在边上看。”
司锦有两个姐姐,三姐姐司文今年夏季出嫁了,因嫁的远,平时不常回来。
司锦成亲的时候,司文正好两个月身孕,司母怕她胎儿不稳就没让她过来,外界也因为这事更加笃定司家对这门亲事不看重。
四姐姐司舞在学堂里读书,也是不常回来。那天吃罢喜酒,第二天早上就被迫回书院了。
钱橙没见过这两个姐姐,但看司锦的态度,两人定然都很好相处。
司锦垂眸拧开白瓷小盖放在一旁,露出里面粉润的脂膏,她食指指腹贴在脂膏上轻轻打转,然后手指点在钱橙的下唇瓣上。
抹完,钱橙抿了抿唇,越过司锦的身体勾头看铜镜。
司锦拿着巾帕擦指尖,低头问,“怎么样?”
“……”好粉红的一张嘴,像是要吃人。
钱橙昂脸看司锦,一脸沉默,嘟嘴无声问她,你看看好看吗,这能好看吗。
她是涂口脂,又不是吃口脂。
司锦沉吟,反复打量,“好像涂厚了。”
她没戴火眼镜看的不清楚。
钱橙正要拿巾帕擦掉的时候,司锦就弯腰低头,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偏头吻在她唇瓣上。
四片唇瓣来回碾磨,晕开了颜色。
一吻结束,司锦再捏着钱橙的下巴左右看,眼里带着笑,“好多了。”
钱橙看镜子,“……”
哪里好多了,原本就她一张嘴像是吃了口脂,现在她跟司锦的两张嘴像是吃了彼此。
钱橙拿过巾帕,伸手扯了下司锦的衣襟。
对方配合地弯腰低下头。
司锦皮肤冷白,长睫浓黑长如鸦羽。这会儿眼睫乖顺的垂下来在眼敛处洒下浅色阴影,遮住潋滟的眸光。
钱橙离她近,近到能数清司锦的睫毛根数,能感受到她清浅的呼吸。
她长得真的好看,越看越好看。
见钱橙擦唇瓣的动作停下来,司锦撩起眼睫看她,凤眸里带着疑惑,“嗯?”
被她这么专注的看着,钱橙心脏忽然漏跳半拍。
那一瞬间,好像世界万物都慢慢淡去,司锦的眼里只有她自己。
“擦干净了。”钱橙红着耳朵低下头,捏着巾帕胡乱擦着自己的嘴巴,卷长的眼睫轻轻煽动,蝴蝶振翅一般。
司锦双手撑在梳妆台边缘,垂眸低头看她,潋滟的凤眸中闪过清浅笑意,低头在钱橙的额头上温柔的亲了一下。
钱橙的耳朵更红了,颜色比桌上的玛瑙玉还要鲜艳欲滴。
等两人口脂擦干净,钱橙谨慎的把口脂小瓶收起来,拉开抽屉放进去,同时余光警惕地防备着司锦,“还是吃完饭再涂吧。”
免得司锦再好心帮忙。
明明几个瞬息就能涂好的口脂,被她一掺和,不知道要涂到什么时候。
亏得自己眉毛早就画好了,钱橙根本不敢想象司锦给她描眉的场面。
怕是要描成张飞那样。
……可司锦手分明很巧,能在某些地方玩出花样的巧。
钱橙不信她涂个简单的口脂涂成这样。
两人去吃饭,早饭是钱橙爱吃的瘦肉粥,她边喝着粥边盯着司锦看。
对方坐姿笔挺,顶着她的目光一脸淡然,端着小碗一口一口吃饭,动作慢条斯理,气质优雅矜贵,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看过来。
可惜不管司锦这会儿装的多好,钱橙都怀疑她刚才是想借着乱涂口脂亲自己。
第 23 章 023
知道钱橙今日回门,司府一家子,除了出门查账的司家老二司岩外,基本都出来送行,连司父和司家老大司钰也跟着出来了。
钱橙有些受宠若惊,心里冷静一下瞬间了然。
她应该没有这份面子,所以他们是来叮嘱自己照顾司锦的吧。
毕竟听说司锦这几年不爱出门,想来跟身体不好有关。
“锦儿也跟着去啊。”司母笑着开口。
来了来了,钱橙面上不显,心里却开始紧张。
婆母虽然好说话不让她早上过去请安,可那些都跟司锦无关,事情要是牵扯到司锦的身体上,婆母定然不会不在意。
瞧,这不是都来了吗。
钱橙想,婆母要么是不赞同司锦去,要么是让自己照料好司锦。
如果有可能,她宁愿选第二个。
因为要是婆母不同意司锦跟着去,那她自己回钱府岂不是要唱独角戏?让她孤独面对钱家,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怯的。
见一家子都站在门口,司锦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只点头淡淡应,“嗯。”
钱橙怕婆母先开口阻止司锦跟她回门,准备先一步跟她承诺自己会照看好司锦。
谁知她鼓起勇气正要张嘴,婆母的目光已经轻飘飘从司锦身上略过,着重放在了她脸上。
钱橙呼吸一紧,双手端在小腹前捏住,眼睛无意识睁圆,跟只受到惊吓的仓鼠差不多,脸上虽挂着假笑,可动都不敢动,更别提说话了。
司母,“……”怎么就吓着孩子了?
司母拉着她的手,温柔叮嘱,“橙子,回门的话,要是遇到什么不满的不开心的,千万不要让自己委屈。”
钱橙下意识点头,随即一愣。
嗯,嗯?怎么叮嘱的是她,而不是让她照顾司锦?
钱橙这才回视司母。
司母白胖莹润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声音温和有力量,像暖泉一样捧起轻轻淋在钱橙僵冷的心上:
“咱司府虽不能说多么有权有势,但在这新水州地界绝对有话语权,让自家人不受半点欺负还是能做到的。”
钱橙眸光微动,轻声低喃,“母亲。”
“乖孩子,开开心心去,回来后直接去季府找季静吃席。要是在季府玩的高兴,晚回来一会儿也没事。”司母拍拍钱橙手背,把她的手又放回她小腹处。
钱橙怔怔地站着,有些没反应过来。
司母交代叮嘱完就主动站到一边,用眼神扫了眼旁边的司父。
该轮到他过去说话了。
这个外人眼里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严肃大家长往前走了一步,单手攥拳背在身后,沉吟了一会儿,吐出六个字,“你母亲说得对。”
钱橙,“……”
这话好像有些耳熟?
见司父还站在自己面前,钱橙反应过来,颔首福礼道:“好,我记下了。”
她们,她们好像不是来送司锦的,是来送她的。
司父如释重负,抬脚走回司母身边,攥在身后的手这才放下。司母似有所感,低头一摸,他一掌心的汗……紧张的。
出息。
轮到司钰了。
钱橙成亲后第一次见自己的大伯哥,知道对方是个天赋异禀的少年夫子,所以他一靠近,钱橙就下意识耸肩含胸低下头,像极了书院里成绩不突出但很听话胆小的乖学生。
司钰长相跟司母很像,身形则像司父。他随母亲皮肤白,随父亲瘦高个,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穿着青衣长袍,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弟妹头次回门,礼物准备的如何?”他声音温润,笑着道:“我有几幅佳作一直没舍得赠人,弟妹可需要带两幅——”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带微笑的柳氏伸手扯住后腰带,轻轻松松扯到了身后,牙不动唇动的轻声说,“哪有女儿家回门带字画的。”
司钰忍不住在心里反驳:心意,他这都是心意,娘子她不懂!
司钰扭身,双手一甩袖背在身后,幽怨的对着门框仰头叹息。
不怕江郎才尽,就怕江郎才学无人识啊。
钱橙勾头看司钰,小声询问,“大哥他还好吧?”
瞧着背影怪萧瑟落寞的。
柳氏,“……”
柳氏对司钰这样早就见怪不怪,懒得搭理他,只笑着道:“橙子。”
柳氏全名柳灵芸,这会儿漂亮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钱橙。
钱橙脸一热,手指揪着袖筒。
她知道自己今天妆容跟衣服都花了心思,显然带着回家炫耀的意图。
可这会儿被温柔大嫂细细观察,钱橙有种自己的小心思、尤其是不那么光彩的小心思被很尊敬的人看透的感觉,脸上透着些许不自在跟尴尬羞臊。
敬茶那日大嫂先是帮她解围,后又给她重礼,加上是书香门第出身,见多识广念书多,钱橙心里很敬她。
“我……”钱橙开口。
“我觉得你今天特别好看。”柳灵芸毫不吝啬的夸赞钱橙。
一身浅绿衣服像绿叶,衬得钱橙皮肤粉白,脸蛋吹弹可破,一双琥珀似的大眼睛更是水润清亮透着光,整个人像颗水蜜桃般清香可人。
唯一不足的便是头上的簪子。
黑檀木玉兰步摇是好看,可搭配钱橙的这身衣服未免显得她有些小家碧玉。
“你要回门,我也没有别的相送,”柳灵芸从头上摸了根金兰花簪拿下来,又取下钱橙头上的檀木簪,抬手将兰花金簪插进她的乌发里,“这只簪子是我的心意。”
金簪一换,整体气质都变了,人也显得温和从容很多。直接从小家碧玉的玉兰变成雍容大气的金兰。
司母跟着点头,“这样是合适多了。”
钱橙下意识抬手摸金兰,心里明白了柳灵芸的意思,顿时感激动容,“谢谢嫂嫂。”
柳灵芸把玉兰花插在自己头上,余光正好瞥见旁边站着的司锦,笑了一下,“阿锦今日怎么穿了身银粉色,跟橙子的绿色显得不太搭啊。”
司母也看过来,沉吟着,“好像是嗳。”
司锦情绪淡淡,随意回着,“……哦,是吗。”
她站这儿大半天了,她们才想起来她的衣服跟钱橙的衣服不搭吗?
尤、其、是,某橙到现在都没主意到呢。
结果谁知道,对方起来后换了身绿的……
绿的。
可衣服都换好了,司锦又不好脱掉再换新的,那样她想穿同款的心思也就太明显了。
所以现在她站在钱橙旁边,像是绿叶边的粉白樱花,嫩粉嫩粉的。
司锦都不稀罕多说。
钱橙侧头看司锦,心里恍然,抬手虚掩住嘴。
怪不得她在自己涂口脂的时候捣乱,原来是心里憋着小郁闷呢。
都是要看钱橙热闹的,没见着人,哪里舍得离开。
钱橙——
钱橙辰时都还没起。
得了司母不用早上请安的话,钱橙睡得心安理得,早上司锦推她的时候她还不乐意,头往被子里一埋继续睡。
司锦,“……”
说好今日去钱府‘大杀四方’的呢,是在梦里杀吗。
司锦没继续喊钱橙,她不想当扰人清梦的恶人,于是——
钱橙勾头看司锦,抿唇笑,琥珀眼睛弯弯亮亮的。
司锦睨她,心里有些别扭,掩饰性地问,“还去不去了,再磨蹭一会儿赶不上午饭了。”
“去。”钱橙收回揶揄目光,转身朝司母司父行礼。
直到她爬上马车跟大家挥手告别,司家的人都没因为司锦个人的事情对她叮嘱交代半句,说的全是为她好怕她受委屈的话。
钱橙心里那点小小的疑惑被巨大的感动压下去,整个人被温泉泡过一样,柔和温暖,枝叶舒展,“她们对我真好。”
司锦闻言扭头看她。
钱橙笑着拉了拉司锦的手指,声音刻意甜软,“你也对我很好,都愿意陪我做戏。”
司锦垂眸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做戏吗?反正她不是。
司锦握住钱橙柔软无骨的手指,由着她另只手偷偷掀开车帘往外看热闹的街景。
钱橙这几年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坐马车出来很是新奇,忍不住左右看。
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钱橙扭头就看见司锦盯着自己瞧,像是疑惑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钱橙脸上带着腼腆的笑,轻声跟她解释着,“我小娘离世后就没人再带我出来玩过。”
不常见,所以才觉得稀奇。
以前林氏还在的时候,钱府一家子不管是外出上香还是出游,碍于脸面以及钱母想用林氏恶心邹氏,都会把两个妾室一起带上,钱橙就能沾光跟着出来见见世面。
可自从她小娘去世后,她没了利用价值,钱母全当后院没她这个人,钱父也说她没生母看着别跑丢了,索性出门根本不带她。
年年新年钱府都会包一艘船,跨年的时候整家人在船上跨,唯有钱橙带着蕊蕊留在清清冷冷的小院里,披着厚衣服相互依偎坐在廊下台阶上仰头看外头的烟花跟天灯。
那样的热闹,是她向往过又触及不到的。
最可气的是钱四跟钱五,尤其是钱四,回来后还要跟她炫耀,说外面如何如何热闹如何如何好看,为的就是在她脸上看到失落跟伤心。
就因为她长得好看,钱四就不高兴,非要见她过得不好钱四心里才痛快。要是她能哭出来,钱四晚上做梦都能笑出声。
不过钱四虽讨厌,可到底是小姑娘心性,直肠子。跟她比起来,钱五才是暗搓搓的坏,尤其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总会拿她没有小娘的事情来来回回戳她伤口。
姐妹们欺负自己,钱父钱母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不重要罢了,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过往的那些经历像是沉闷的湖,总是试图把钱橙溺毙在其中。
钱橙吸了吸鼻子,微微侧过身,也不看窗外景色了,只低头把额头轻轻抵在司锦肩上,咬着牙小声说,“这次定要他们狠狠出血!”
她要狐假虎威,借司府的势收拾一顿钱家。
司锦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情绪低落了,不由抬手摸摸钱橙脑袋,手都扬起来了,怕揉乱她的发髻跟妆容,只得搭在她清瘦的肩上,来回抚摸。
司锦垂眸看她,柔声说,“你要是想出来玩,以后我带你出来。”
钱橙一直乐观开朗,在司府这几天就没真正情绪低落过。如今她陡然垂着头不说话,司锦胸口都跟着发紧,闷闷的疼。
司锦想了想,顺着这个话题,略显笨拙生疏的哄她开心,“我们不仅可以在新水州玩,你要是喜欢,我们去别的州也可以。有的州牡丹跟月季开的好,你不是喜欢月季吗,等花开的时候,我们去赏花。”
那些钱橙遗憾的,没有做过的事情,她都陪着她悉数做一遍。
钱橙昂脸看司锦,没忍住,凑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司锦眼里荡出笑,见钱橙眸光重新亮起来,心里也跟着明朗开阔。
她抬手抹了下唇瓣,故意低声说钱橙,“口脂都蹭上来了。”
哼~她还嫌弃自己!
钱橙嘟嘴,故意捧着司锦的脸,大胆的在她左脸脸颊上结结实实印了个粉红唇印。
司锦,“……”
司锦幽幽看着她,手往钱橙大腿上一搭。
钱橙瞬间脊椎发麻头皮发紧,双腿夹紧,赶紧讨好地掏出巾帕给司锦把唇印擦干净,“同你,同你玩笑呢。”
她怎么在马车里还想跟自己“动真格”。
只是钱橙心里有些好奇,她从没跟司锦明说过她喜欢月季,司锦是怎么知道的呢?
难道是她对大红月季床单的喜爱表现的太明显了,被细心的司锦发现了?
两人你来我往小动作的时候,外面响起周黄的声音。
“少爷,少夫人,咱们到了。”
马车停下。
钱府,到了。
第 24 章 024
下人站在石狮子旁探头朝前望,眼睛一亮,连忙扭头朝后说,“来了来了,司府的马车来了。”
钱橙回门,钱府一家子都出来了。
钱父抬手整理发冠,又拢了拢上衣前襟,脸上摆出笑,就等着迎接司五少爷司锦。
钱柚瞥见父亲这样,撅嘴翻眼小声嘀咕,“全家都出来迎她,真是给钱橙脸了。”
也就大姐出嫁再回门的时候有这个场面。
前者是因为父母疼爱,后者仅是因为嫁了个好夫家。
钱柚说完心里依旧不舒坦,手指缠着腰前流苏拉着脸色,余光乱飘的时候,正好瞧见站在自己身边的钱五,眼睛顿时一亮。
她现在没办法挤兑钱橙,但是可以讥讽钱橘两句:
“同样都是庶女,你瞧瞧人家钱橙现在算是嫁进高门了,不知道五妹妹有没有这个福气找到同等好家境的夫家呢。”
钱橘模样算不得多拔尖出彩,但长得清秀耐看,闻言只是垂着眼眸轻声说,“听闻三姐姐的好婚事原本应该是四姐姐你的,既然四姐姐觉得司家好,何故连夜改了生辰八字,把三姐姐推出去替嫁呢?”
钱柚一愣,没想到钱橘敢用这话刺挠自己,顿时挺胸瞪她,“你——”
钱橘丝毫不怕,抬眸看过去,笑了下,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就因为你是嫡女,而钱橙无人撑腰,所以就活该要替你去受这个罪?”
她声音轻轻,“四姐姐,人在做天在看呢,我要是你,我都该给三姐姐磕一个。”
“你……,她也配!”钱柚跺脚。
司府的马车到了跟前,钱橘不再搭理钱柚,而是收回目光朝前看,视线凝在那紧闭的车门上。
钱柚觉得自己被无视了。她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往常她欺负钱橙的时候,钱橙哪里敢反驳半句话,全是乖乖的低着头任由她奚落,以至于钱柚忽略了钱五,竟不知道自家五妹妹这般牙尖嘴利说话不饶人。
钱柚狠狠的瞪了钱橘一眼,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仗着她小娘邹氏在父亲面前得宠吗。
身后的动静都被钱母听了进去,她扭头,目光从钱橘身上扫了一眼,最后落在钱柚身上,低声道:“好了,马车都到跟前了还拌嘴,也不怕让外人看了笑话。”
外人,谁是外人,钱橙吗?
钱橘没说话。
马车停下后,蕊蕊从后面把踮脚的脚凳搬过来。
车门打开,一身浅绿色冬袍的钱橙弯腰从里面出来,搭着蕊蕊的手款步下了马车。
出嫁不过两三日,钱橙的气色竟比在钱府的时候还要好,以至于钱柚看着她都有些恍惚:
钱橙出嫁前就这么好看吗?
锦衣穿身,头戴金簪,她往众人面前一站,哪里还像钱府后院中那个始终不敢抬头的钱三姑娘,这气质这模样,说是府里嫡女都有人信。
女儿回门,钱父脸上没有半分欣喜跟高兴,只勾着头朝钱橙身后的马车里看。
柳灵芸往后扫了家自己夫君,心下了然,这兄妹两人出奇的像。
她猜测着,“平时橙子喜欢穿粉色,阿锦今日该不会是为了跟橙子的衣服相搭,这才穿了身银粉的吧?我们平时可很少见阿锦穿这样的颜色呢。”
某人早起站在衣柜前沉吟半天,最后怀着小心思,选了套跟自家娘子平时衣服颜色相近的衣服,想着今日回门妻妻穿的一样。
司五少爷呢?没跟着回来?
左右不过是娶个新娘冲喜,还当成是真爱了呢,去哪儿跟哪儿?也太高看钱橙了吧,她就是个鹌鹑,又不是狐狸精。
邹氏抬手扶发髻,简直浪费她早起梳洗打扮了。
她本想扭头跟女儿说话,结果就看钱橘往前走了两步,脸上挂着温柔笑意,轻声跟钱橙打招呼,“三姐姐回来了。”
“?”邹氏皱眉,整个钱府都没人搭理钱橙,钱橘上赶着说什么话呢。
她伸手,把钱橘往身后拉了一把,“你讨好她做什么。”
钱橘没吭声,只是看着钱橙。
人人都猜测钱橙嫁进司府会生不如死备受折磨,可是看钱橙的气色,倒像是司府里被好好温养过的花,枝叶舒展,花瓣绽放,人还是那个人,但身上多了股从容韵味。
像是花瓣初绽,最是好看。
钱父没看见司锦,脸瞬间耷拉下来,原本搭在身前的双手一甩袖往身后一背,腰杆挺起来,没好气的说,“都在门口傻站着做什么,大冬天的出来找冻受?赶紧进去,丢人现眼。”
最后四个字不知道在说谁。
他一抬手,一家子人就扭过身往回走,独留下钱橙站在外面。她们是一家子,钱橙不过是外人。
如果司锦今日真没跟着回来,等待的钱橙的奚落跟冷漠肉眼可见。
钱橙看他们这样,心里半点不难过,反而站着不动,抬眸悠悠的看着钱府等人扭身回去。
反正怎么回去的,马上就要怎么回来。
眼见着钱父抬脚迈上台阶,就在这时,司锦才慢条斯理的从马车里下来,鼻梁上挂着金丝细框的火眼镜,抬眸道:“岳父大人。”
她下了马车,自然的站到钱橙身边,伸手握住钱橙的手,淡声问,“钱府女儿回门,娘家人都是这般态度?那钱府这个门,我娘子是该回还是不该回?”
钱橙指尖微凉,被司锦温热的掌心攥着。她扭头看司锦,眸光晃动,又慢慢垂下眸,默默回握住司锦的手。
“司五少爷?”钱父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扭过身来看,就见司锦竟然真的跟钱橙回门了?!
这哪里是女婿,这可是钱府的财神爷啊。
“钱橙,司五少爷来了你怎么也不说。”钱父上来就选择先责备钱橙。
钱橙缓慢眨巴眼睛,一脸无辜,“你又没问。”
她就是故意不说的,为的就是看见钱家众人这副惊诧见鬼的表情。
没想到吧,司锦竟然真的跟她回门了。
钱橙心里莫名有些小得意,毕竟回门一事,本来就是司锦愿意的,而不是她求来的。
“你……”当着司锦的面,钱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脸上一扫刚才的冷淡表情,重新扬起谄媚热情的笑。
“司五少爷一路过来累了吧,”钱父道:“快,进府坐下歇歇。”
“还是不进去了吧,”司锦目光扫过众人,“我看钱府也不是很欢迎我娘子回家。”
“这话谁说的?哪有当爹的不欢迎女儿不回娘家的道理,”钱父狡辩,“我,我刚才是打算先进去看看午饭准备好了吗。其实得知你们要回来,我一早就让人洒扫了庭院准备了饭菜。”
他抬手做出请的姿势,“走走走,外头冷,咱们屋里说话。”
司锦没动,司锦只是垂眸看钱橙,温声问,“娘子,你说我们进去吗?”
钱橙开始故作沉吟。
钱父一愣,目光瞬间看向钱橙,低声道:“钱橙,外头天冷,怎么能让司五少爷一直站在外头?再说了,到了家门口还拿什么架子,还不赶紧进去。”
钱母惊讶过后反应过来,上前站在钱父身边,笑着问钱橙,“怎么了,出嫁三日,忘了自己姓什么了,还是忘了自己的生身小娘了?”
她是提醒钱橙,林氏可是埋在了钱家。她要是不听话,一个亡故的妾室,就是抛尸荒野又如何?
钱橙看向钱母,呼吸微紧,本能的就要听话。
就在这时,司锦捏了捏钱橙的手。
钱橙这才陡然回神,露怯的眸光看了眼司锦。
司锦抬手理了下她鬓角的碎发,袖筒遮住她的脸颊,垂眸低声说,“橙子,不怕,我在呢。”
钱橙眸光晃动,这才抿紧唇深呼吸。
她从小被钱母拿捏惯了,不可能突然就强硬支愣起来。反而不触及她底线的时候,她都逆来顺受听话至极。
司锦见她脸色缓了缓,这才收回手指放下袖筒。
钱橙握紧司锦的手,稳住声音回钱母的话,“母亲说的是,我是钱家的女儿,我生母林氏埋在钱家,我总要回来的。”
钱母缓慢露出笑意,正要点头,就听钱橙问,“爹,我小娘的牌位放进云清观了吗?”
钱父愣住,根本不记得这事,含糊着看向钱母,用眼神询问。
有这事?他答应过钱橙要把林氏的牌位放进云清观吗?
钱母目光沉沉,看向钱橙。钱橙不看她,只看司锦,软软的声音说,“到时候你陪我去云清观上香祭拜好不好?”
司锦凤眸温和,眼里只有她,“好。”
钱父,“……”
乖乖,这还是他女儿钱橙吗,钱橙何时有这种本事了?成亲才几日,就把司锦的心笼络住了?!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莫说钱父了,钱家众人都是这个想法。
这还是钱三姑娘钱橙吗?
怎么鹌鹑变成了狐狸精?
这夫妻两人莫不是别人假扮的吧!
毕竟之前听闻司锦重病缠身,想来再好的容貌也会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结果,她刚才弯腰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恍惚之中惊为天人。
细高的个儿,雌雄难辨的长相,优雅矜贵的气质,尤其是一身银粉长袍,更是衬得她气色很好,半分没有重病的模样。
她戴着视石踩着脚凳下来的时候,恍惚中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人物,让人难以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这样的模样,这样的气质,能是病鬼?传言是假的吧。
看见司锦长得这般好看,钱橘反而侧眸去看钱柚。
果然,钱柚的下唇都咬得发白,一脸的难以置信跟懊恼不满。
司锦这样,跟那宠妖精的昏君有什么区别?
偏偏司锦乐在其中。
钱橙佯装看不见,手贴小腹跟钱父钱母福礼,“见过父亲母亲。”
钱父敷衍着“嗯”了声,钱母更是神色淡淡,“回来了。”
邹氏瞧见这夫妻俩的态度,别开目光讥笑了一下。
司五少爷没跟着来呢,老爷跟夫人这殷勤算是白献了,瞧瞧脸色难看的,都不稀得掩饰。
想来也是,听闻司锦体弱多病,迎亲那日都没亲自过来,今日不过回门,又怎么会跟着回来呢。
不过,林氏这事钱母不想答应。
林氏的牌位就像是钱橙的七寸,她全靠这件事情捏着钱橙的命脉呢,只要林氏的牌位一日没供奉起来,钱橙就得一日听她的话。
钱母笑笑,拖延着说,“今日回门先不提这事,等回头我跟老爷商量商量,挑个合适的日子再把林氏的牌位供过去。”
回头?回头的事情谁说得准。
像今天的这样的机会,她错过可就没了。
钱橙努力忽略掉一身的鸡皮疙瘩,硬着发麻的头皮顶着微红的耳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软着声音跟司锦撒娇,“夫君觉得呢?”
司锦,司锦半个身子都麻了,人虽好好站着,但魂儿已经飘了起来。
第 25 章 025
司锦被钱橙抱着小臂,用水灵清亮的琥珀眼睛看着,面上一派如常,可心都荡漾了起来。
钱橙在依赖她。
就算是做戏,司锦依旧觉得这种被她需要的感觉让人很有满足感。
“不用挑什么日子了,”司锦看着钱父,一锤定音,“今日回门就是个好日子,就选今天吧。”
“今天?!”钱父眼睛睁圆,脸皮都紧了,勉强扯出笑,试探着建议,“会不会太赶了呢。”
他不敢直接驳司锦的话,只说,“想把牌位送进云清观哪有那么容易,首先得请云清观的道士上门做一场法事,然后捐香火钱,最后才能把牌位供奉过去。钱橙她是想一出是一出,根本不知道这里头的细节跟繁琐。”
“不说别的,单说约云清观的道士上门做法事就要提前去约,哪里是说请就能请来的,”钱父看了眼钱母,“依我看,要不还是交给她母亲慢慢办呢?”
钱父的想法跟钱母不同,他倒是没想过用林氏去拿捏钱橙,他只是单纯的不爱林氏罢了,才觉得为她做这些既麻烦又没必要,何必浪费这个时间跟金钱。
请人做法事,要么花钱要么用脸,林氏一个妾室,还不值得他为她做到这一步。
尤其是花钱,钱父一个貔貅,给活人花钱都肉疼,更何况是给亡妾花。所以能糊弄拖延过去,就糊弄拖延过去。
钱橙已经出嫁了,必然不能日日回钱家,这次把她糊弄走,她下来再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而且这司锦还能次次都跟着她回门?这要是传出去像什么话,司家肯定不会答应。
钱母见钱父看过来,跟着点头,顺势说道:“如果这般容易,林氏的牌位早就供奉过去了。”
这么麻烦吗……
钱橙有些懵了,她没做过这些只知道大概流程,不知道里头的细节。
她下意识仰头看司锦,心下微凉,要是错过了今天,钱府把日子往后一拖再拖怎么办?钱母可不是个善茬,她不想因为这事夹在亡母和司锦之间。
司锦听完钱父的话没说什么,只是温声问钱橙,“你想不想今日送?”
钱橙微怔,毫不犹豫的点头,话脱口而出,“想。”
尾音都带着颤。
那是她生母啊,她做梦都想让她有个能好好安息的地方。
“想就行,”司锦握着她的手,温声说,“只要你想,那剩下的事情我来做。”
钱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司锦,就见她看向钱父。
司锦了然,“钱府做这事有难处对吧?”
钱父“嗳”了一声,笑着道:“实在是一时之间办不下来。”
“哦,”司锦从腰上扯下玉佩,侧身抛给周黄,“用司家的玉牌去云清观请人来做一场法事,香油钱我司府出,往后每年需要供奉的银两都由我司府来。”
她道:“钱橙嫁我为妻,我还没来得及谢过她娘亲,这些算是我做为女婿的一点孝心。”
周黄接过玉牌,应道:“是。”
说完直接驾马车往云清观赶。
钱家人被司锦一番操作看的目瞪口呆,一时间竟没想过开口阻拦,等回过神的时候周黄都驾车跑远了,再拦的话已经晚了。
司锦这才看着钱父,“钱府不能为钱橙做到的事情,没关系,我司府来。”
钱橙怔怔地看着司锦,眸光轻晃,眼眶都红了。司锦的话句句皆像是叩在她心门上的敲门声,让那两扇原本紧闭的门板有所松动。
“这……”钱父脸上一阵的羞臊,侧头看钱母。
钱母脸色难看,“我知道司五少爷孝顺,可这林氏毕竟是我钱府的妾,司五少爷这是连我们钱府的家事都要左右吗?”
司锦闻言笑了下,笑意清浅又短暂,虽是昙花一现,但足以令人惊艳。
她道:“您说得对,既然是您钱府的事情,那……”
司锦询问钱父,“那捐赠的香油钱就由您钱府来出?好像也不多,一年也就千八百两吧。”
云清观又不是什么慈善堂,不可能谁想把牌位供奉过去都行,自然设置了门槛。比如牌位只要摆在观里接受祭拜跟供奉,那每年就需要捐赠一定的香油钱。
钱父闻言抽了口凉气,差点被这个数字吓得当场厥过去!
千八百两,一年?打水漂一样往道观里送?那还不如割他的肉送过去呢!
钱父看司锦这模样,知道他是铁了心的要帮钱橙把林氏的牌位供奉在云清观,要是再纠缠下去,说不定会闹僵,到时候撕破脸坏了两家关系可就不好了。
尤其是现在钱橙在司锦面前很得脸,趁这个时候多谈些生意不好吗?
何必非要因为这点小事得罪两人让她俩不高兴呢。
而且司府愿意请人做法事以及捐赠香油钱,他直接卖个好就行,既哄了钱橙开心又哄了司锦高兴,左右这事对他来说没有半分损失。
林氏的牌位在哪儿钱父根本不在乎,但他不能因为一个牌位而得罪司家,毕竟他还有求对方呢。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什么钱府的事情司府的事情,司五少爷是外人吗?”钱父瞪钱母,“他娶了钱橙就是咱钱家的人,是咱钱家的三女婿。”
钱母真是糊涂了,怎么能把进门的财神往外推。
钱母皱眉,满脸不赞同。钱父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远远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林氏的牌位是拴着钱橙的绳子,她在司府越是受宠,林氏牌位的作用就越大。只要把控住钱橙,往后钱府还愁从司家拿不到生意?
只要她跟钱父对林氏的事情不松口,钱橙还能不管她亡母跟钱家断绝来往?要是真让钱橙把林氏牌位挪走,以钱橙这些年在钱府的待遇,她得是傻子才会记挂着钱府这个所谓的娘家。
可这会儿钱父明显被眼前的小利益迷住,半点不听钱母的低劝,甚至摆手说,“行了,你一个妇道人家心胸大度点,林氏都死了好几年了你还吃她那点酸,还不进去看看饭菜准备的如何了。”
钱父根本不觉得钱母能有多少脑子,她拦着钱橙尽孝,估摸着是嫉妒林氏生前貌美,后院嘛,左右是女人家捻酸吃醋那点事情。
他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子,“司五少爷都来了半天了一直在门口站着,传出去咱钱家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去让人备热茶瓜果。”
“……”钱母脸板着,心里捏死钱父的心都有了,可在人前又不能不给他脸面,免得闹得更难看。
钱家这么些年生意迟迟做不大,钱父简直功不可没!
她趁司锦不注意,狠狠剜了一眼钱橙。
钱橙佯装没看见,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压下心里那股羞臊,硬是厚着脸皮一口一个,“谢谢夫君。”
司锦享受极了,镜片后清冷的凤眼都快眯了起来。
钱母,“……”
好气哦!
没看出来啊,钱橙在钱府的时候一副鹌鹑模样,实际上是个心思深沉的狐媚子,一朝得势就仗着司锦开始给自己讨好处。她娘当初要是有这个本事,她们母女两人在钱府里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钱母板着脸进去,邹氏热闹看完了也带着女儿跟着往府里走,说是打下手。
钱父笑着再次伸手做出请的姿势,“司五少爷,林氏牌位的事情如今也解决了,咱们先进去坐着等等呢?请人过来总归是要些时间的,不能一直站在门外等着啊。”
钱父心里想的是请不到更好,这样还省去很多麻烦呢。
司锦这才牵着钱橙进门。
从下车到现在,两人的手就像是黏在了一起,从头到尾没分开过。
钱橘多看了两眼两人黏在一起的手,垂下眼睫提起衣裙进了府门。
瞧着小两口处的挺好,可能是新婚燕尔吧,感情自然还新鲜着呢。
只是这样的甜蜜能维持多久就说不准了。
万一司锦腻了呢,再万一司锦真如传言所说活不过双十,死了呢。
钱橘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耐心十足,甚是期待,司锦要是死了,那该多好啊。
她心里肯定后悔死了,要是早知道司锦长这副模样,还对娘子有求必应,钱柚肯定不会连夜改八字,而是屁颠屁颠的嫁过去。
可惜,现在好处全成了钱橙的。
钱橙得了好处不说,还在得寸进尺,没进府门,就要把她小娘的牌位供在云清观,活像那种恃宠而骄的妖妃,张嘴就提条件。
而司锦,少年天才,传说般的人物,此时跟个没脑子的傻子似的,眼里只有钱橙,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钱柚则在旁边看的眼热,尽管当初是她死活不愿意嫁进司家甚至对司锦的名字都避如蛇蝎,可这会儿依旧忍不住嫉妒跟后悔。
“你盯着他看做什么,生怕他想不起来你改过八字的事情?”钱母把钱柚带到一旁训斥。
钱柚脸颊鼓鼓,态度跟清晨简直截然相反,丝毫不在意,“怕什么,他要是发现的话,大不了我跟钱橙换过来就是,换我嫁进司府。”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悄悄红了脸。
钱母简直要气死,伸手用力戳钱柚脑门,“当初是你哭着喊着不愿意,怎么了,这会儿又后悔了?把你换过去又如何,你看他愿意要你吗,你看看他眼里从头到尾有你这个人吗?”
钱柚顿住,眼里的失落跟后悔慢慢凝聚成泪水,嘟囔着脸,跺脚怪道:“都怪钱橙,怪她妖精姿态,把司锦都迷住了。”
钱母,“……”
钱母懒得搭理她,只沉声叮嘱,“今日府里事情已经够多了,你就老实安分些让我省省心吧。”
说着低声叮嘱刘妈妈,“找人好好看着她,别让她闹出什么丑事,免得到时候耽误了说亲。”
刘妈妈知道,“是。”
要是在钱橙回门的时候,闹出小姨子对姐夫拉扯不清的事情,丢脸的是她们钱家,影响的是钱柚将来的婚事。
而且,钱母是不可能是让自己闺女给一个活不到双十的人做妾的。
别看司锦现在好好的,说不定都是强装出来的假象。
“走吧,去前厅。”钱母哪怕心里厌烦死了钱橙,也得去前厅陪着,毕竟她才是钱家的当家主母。
何况如果她不过去,邹氏那个小贱人会乐意代替她招待司锦,这个脸钱母岂能给她?
“对了,”钱母抬手摸耳环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便问刘妈妈,“钱橙回来的时候,带回礼了吗?”
刚才在门口说了半天,说的全是林氏牌位的事情,被钱橙一搅和,她根本都没想起来回礼一事。
如今回过头仔细想想,钱橙她们来的时候,好像只有一辆马车,下车时手上也没提着东西。
要是早知道司锦神仙模样,又会疼人,她就嫁了。
钱母往院里走了两步,没看见自己女儿跟上,不由回头望过去,就瞧见钱柚的眼睛都快黏在司锦身上了。
而那司锦全然不知,目光里只有钱橙,甚至两人抬脚迈过门槛的时候,司锦还微微弯腰伸手,替钱橙提了一下衣裙,两人俨然一副恩爱模样。
钱母沉着脸,让刘妈妈把钱柚领过来。
要说回礼在马车里,可刚才周黄拿着玉牌驾车直接走了。
钱家主要做布料方面的生意,自然想跟司家合作。
司家在新水州最繁华富贵的东街有一个布庄,每日的客流量至少四位数,流水更是不用提。要是丰德布庄愿意跟他们钱府合作,那钱家的布匹能在原有的价格上往上翻一倍。
钱橙端庄地坐在司锦旁边,双手捧着茶装模作样的慢慢品。要知道今天之前,她连坐在这儿的资格都没有。
因心里记挂着请道士做法事的事情,所以钱父跟司锦说话的时候她也不插嘴,直到听见了关键词。
嗯?丰德布庄?
钱橙侧眸看司锦,那不是二哥送给她的敬茶礼吗?
司岩早就风风火火的从衙门过了契,现在丰德布庄明面上依旧是司家产业,但其实拥有者是她钱橙。
嚯,生意谈到了她头上。
钱父闻言连连点头,笑着说,“是有这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司五少爷的意思?”
司锦抬手,将手里剥的干干净净的橘子递给钱橙,然后才掏出青色巾帕细细擦着手指,“也不是不行。”
钱橙掰开橘瓣,余光瞥见司锦在擦食指跟中指中间,不知道为什么,司锦此时的动作莫名跟她晚上从她花心里抽出手指擦指缝的动作重合起来。
过于涩情。
钱橙脸上不由一热,连忙别开视线不再看。
她怎么会联想到那里……
司锦注意到钱橙的小变化,眼里带出笑,柔声说,“只要我家娘子高兴,那布庄就是送给岳父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不是她的,她随口许诺就是。
送给他?那简直是送给他一座钱庄啊!
司家要么说是司家,出手就是阔绰大方!就连门口的钱母都忍不住激动。
钱父更是惊喜到直接站起来,整个人难以置信但又抑制不住的狂喜,吞咽口水,压着声音再次求证,“贤婿说话当真作数?”
连贤婿都叫上了。
“自然,”司锦收起巾帕,只看向钱橙,目光落在她粉润的唇瓣上,看她张口吃橘子时露出的浅浅舌尖,借着做戏,虚捻指尖,轻声说出心里的话,“谁让我非她不可呢。”
钱橙没忍住扭头看司锦,对上她水晶镜片后专注认真的眸子,脸上一热。
她小鹿之心刚刚荡漾起来,随后就想到两人现在是在演妻妻恩爱的戏,司锦要表现的特别爱她。
……这么一想,瞬间冷静不少。
钱橙轻轻呼气,好险,差点就特别喜欢上司锦了。
第 26 章 026
钱父也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想过:要是那丰德布庄是自己的该多好。
钱母顿住,钱橙不会回门连回礼都没带吧?空手来的,一来就提林氏的事情,……要说她不是故意的,钱母半分都不信。
她赶紧回前厅。
钱母到的时候,司锦跟钱橙已经坐在正厅里,钱父陪着笑在说些生意上的趣事,企图跟司锦产生话题。
司锦靠坐在椅背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垂眸慢条斯理剥着橘子,一片片橘皮在她修长好看的手里像是块块黄玉,“岳父说这些,是想跟丰德布庄合作?”
谁知今日他就要梦想成真了,司锦亲口说要把丰德布庄送给他。
这简直比他当年娶媳妇还让他高兴!
“自然自然,”钱父敷衍地看了眼钱橙,还是着重对司锦献殷勤,情真意切的说,“但更要谢谢贤婿。”
钱橙心里偷偷翻白眼。
“谢我倒是不必,要不是我家娘子提起钱府是做布匹生意的,我也想不到送你丰德布庄,”司锦刚才喝茶时,余光瞥见门外钱母的影子,这会儿故意说,“今日回门,本该送些俗物,但仔细一想,那些哪里比得上布庄。”
司锦放下茶盏,“是以,这才空手而来,想来岳父应该不会介意吧?”
介意?钱父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介意。
不过钱父这会儿才回过神,司锦跟钱橙回门的确没带礼物,先前光顾着扯林氏的事情了,他倒是没怎么注意。
但还好没注意!不然自己要是因为这事露出半分不悦的神色,那这本该到手的布庄直接就没了!
不止钱父这么想,门外的钱母心头也是一阵庆幸。
还好还好,还好她在门口多听了一会儿,不然就要误会司家了。
虽说两人没带回门礼,但试问,什么样的回门礼能比得上东街的丰德布庄?
钱母抚着胸口,看向刘妈妈的脸上都控制不住的露出喜色,低声说,“不愧是司家。”
她刚才怎么会觉得两人没带回门礼是故意的,那可是司家,是新水州最富的司家啊。明知道她们换了新娘子的情况下,还是重礼下聘的司家。
这样的门第,怎么可能在回门礼上抠抠搜搜。
你看,这一出手就是一个布庄。
至于钱橙因为林氏的事情在门口闹,估摸着就是她自己小女儿家没见识,好不容易得了势尝了点甜头,就想着赶紧把她亡母的事情解决,心里半分都沉不住气。
这样的小丫头,能心思深沉到哪里去。刚才纯粹是她多想了,还以为钱橙是个小狐狸,如今看来倒是跟她死去的那娘一样,没半分心机。
钱母不好贸然进去,便跟刘妈妈一起去后厨端份糕点过来,到时候再寻个由头进厅。
而正厅里,钱父总算是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叫钱橙的三女儿,像是骨肉分散多年重新相聚似的,连称呼都亲昵了起来,“竟是橙儿的主意?”
“……”
钱橙呛咳了一下,险些被嘴里的橘子汁呛死。
她长这么大,头回听自己父亲这么叫她。
钱父柔声说,“你这孩子自幼懂事,出嫁了还惦记着娘家,爹真是没白疼你。”
他拍着胸口跟钱橙说,“你不就心心念念想着你小娘的牌位吗,多大点的事情,这样吧,待会儿你小娘做法事的银钱全由我这个当爹的来出。”
钱父拿出自己老丈人的姿态,挺起了腰杆子跟司锦说道:“橙儿是我的亲女儿,她小娘林氏也是我最爱的亡妾,她的法事怎么能让司府出钱呢。”
见司锦要开口,钱父立马抬手拦下,“嗳~,贤婿的孝心我自是清楚,但这钱我钱府掏,万万用不到贤婿来,要不然传出去我钱家像什么话。”
司锦眉头清浅皱着,沉吟了一瞬,斟酌着询问,“岳母那边?”
这话什么意思?
钱父一下子不乐意了,大手一挥,袖筒往身后一甩,“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我才是一家之主,她不过是个后院里的妇道人家,不管是林氏的事情还是布庄的事情,必然都是我做主她听着,哪里有她说话的份儿。”
钱父扭头,又跟钱橙和颜悦色,“橙儿放心,有爹给你撑腰做主呢。”
明知道他说这话是冲着丰德布庄来的,对她这般态度也是因为司锦要许他一个丰德布庄,可钱橙在这一刻,听到这话,还是心里一酸下意识红了眼睛。
多少次她受欺负觉得委屈的时候,都想着要是爹爹能给自己做主就好了……
可次次父亲都没替她做回主,甚至从未替她说过半句话,都是她憋住眼泪自己熬。
钱橙垂下头,慢慢剥着手里的橘子,慢慢将橘瓣整个塞进嘴里木讷的嚼着。
“女儿是钱家的女儿,自然是要想着爹爹的。”钱橙乖巧地笑。
钱父心里更满意了。
在钱父这里,他根本不会觉得自己亏待了钱橙跟她生母,钱橙就会对他生分,他只会认为钱橙现在这样全是他放养的好,全因他这个父亲做得好。
就因为他不疼钱橙,钱橙才会像今日这般捧着东西上赶着让他看一眼。
钱父不可能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只会觉得钱橙胳膊肘拐向钱家是钱橙应该做的。
丰德布庄啊,那么大的布庄,每个月根本不需要费心管理都能收到一大笔银钱。那哪里是布庄,那分明是会往外吐钱的钱庄。
钱父激动到坐不下来,赶紧让人倒了茶,自己端起茶盏以茶代酒敬司锦。
司锦端着盏微微抬手,只垂眸轻轻抿了一口茶水,便又抬眼跟钱父说,“布庄这事,岳父要多谢谢我家娘子才是。”
她说这话之前,钱父都快忘了她说的“我家娘子”是谁,眼里只有源源不断的钱,闻言一愣,“啊?”
哦哦哦钱橙啊,钱橙怎么了?对对对~亏得他把钱橙嫁进司家,这才带来这么好的女婿。
说完热乎话,钱父就迫不及待的问起丰德布庄的事情。司锦侧眸看着钱橙,心里有些疼,回答钱父的语气也变得不冷不热。
“只是庄子平时是我二哥在管,他近日又出门查账了,”司锦用钱父的法子说着,“可能没办法今天就把布庄过给岳父,怕是要登等上一两日。”
她越是主动提过契的事情,就越是显得这事真实,表明她是真想把布庄给钱家。
钱父立马掉进她的话术陷阱里,丝毫没想过挣扎,甚至主动说着,“也不急在这一时半时,等他回来就是。”
司家全是司锦做主,司锦说把布庄给他了,那司家老二还能有意见?怎么可能呢。
钱父又端起茶盏敬司锦,“这事全靠贤婿费心了。”
司锦微微一笑,“自然。”
钱橙吃完橘子,巾帕擦着指尖,眼睛看向司锦,心里不由感慨。
不愧是司锦,少年天才,经商的老手。
她这一套话术下来,钱父都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也没察觉到司锦其实是在用司家老二往后拖时间。
钱橙连连感慨,奸商啊。
还好是她俩一伙的。
两人谈好布庄的事情,钱母才恰好过来,态度跟刚才在大门口时截然相反,柔声说,“饭菜已经备好了,咱们开饭吗?”
钱父立马道:“开饭开饭,贤婿一早过来定然是饿了,咱们边吃边说,吃完说不定那云清观的道士们就来了呢。”
钱母听见这事,笑意到底还是僵硬了一瞬。但一想想丰德布庄,就又硬生生的把那点不痛快压了下去,挤出笑看向钱橙,“走吧,去吃饭,我让厨子做了些你爱吃的菜。”
说的好像她很了解钱橙一样。
司锦扭头看钱橙,微微扬眉。
两人并肩往外走的时候,她问钱橙,“娘子还有爱吃的菜?”
她等父亲这话等了好些年,如今总算是等到了。可惜,她已经不需要了。
钱橙吸着鼻子,再抬起脸的时候,只是眼眶有些红而已,眼里半点雾气都没有。
就她小嘴,什么不爱吃。司锦就没见她挑食过。
这什么语气,钱橙睨她,她有爱吃的菜难道不行吗?……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爱吃什么。
司锦应,“好。”
钱橙带着蕊蕊往茅房走,嘴里嘀嘀咕咕跟她说,“你看见我爹刚才的嘴脸了吗,一听说丰德布庄,眼睛都要放光了。”
她爹怎么都想不到,那布庄现在是她的。
蕊蕊点头,“甚至还答应帮夫人出钱办法事,真是貔貅吐钱,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钱橙抿唇笑起来。
这都是她跟司锦昨晚商量好的。
办法事的钱,自然要套路钱父来出。而且这才哪儿到哪儿,今天钱家大出血的机会还在后面呢。
钱橙小解出来,洗了手正要往正堂走,远远就瞧见钱橘在前方必经之路上安静的站着。
她也没带贴身丫鬟,瞧见自己出来,便轻柔笑着看过来,“三姐姐,我过来喊你去吃饭。”
钱橙又不是不认识路。
她带着蕊蕊走过来,从钱橘身边路过的时候,轻声说,“我虽没去过正堂几次,但好歹也是在钱府长大的,不至于这点路都不认识。”
“三姐姐认识路就好,我还当三姐姐嫁进司家后,连自己是钱府的女儿都忘了呢,竟帮着外人来哄自家父亲。”钱橘柔声说话。
钱橙脚步停下,捏紧手指看向钱橘,深呼吸挤出笑,一脸单纯,“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五妹妹在这儿等我,是有事要说?”
钱橘如果没事,是不会站在这儿等她的。同理,每每钱橘等她,都要暗搓搓说些戳她伤口的话。
要是以往,钱橙能躲就躲了,但今天可能是因为司锦在,也可能是她不怕了,反而主动询问钱橘有什么事要说。
钱橘对钱橙的反应也感到有些意外,眸中闪过异样情绪,抿了下唇,才说,“不是要跟三姐姐说什么,是有事要求三姐姐帮我。”
钱橙纳闷,“你生母又没早逝,你有事情哪里需要求到我这儿,你直接去求你小娘或者求爹不都比求我有用。”
“这事只有三姐姐能做到,”钱橘摇头,看着钱橙的眼睛,缓声说,“我想嫁给司锦做妾,三姐姐成全我可好?”
钱橙,“???”
她想干嘛?给谁做妾?!
第 27 章 027
钱橙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怔的看着钱橘,目露疑惑,“你喜欢司锦?”
如果钱橘之前就喜欢司锦,那替嫁的事情怎么都轮不到自己。还是说她今日见了司锦后,发现司锦模样好看又疼娘子,所以才想嫁给司锦做妾?
钱橙心头有些不舒服,像是本该属于她的宝贝被人觊觎了。
“司,司家不纳妾。”钱橙抿了抿唇,找出一个蹩脚的理由拒绝钱橘。
而且就算司家纳妾,她也不可能替司锦纳妾。因为司锦——
她是女的啊。
要是纳了妾,这事肯定又要多一个人知道,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司锦抿唇一笑,笑意撩人,故意在钱橙耳边低声说,“我还以为娘子胃口好,什么都爱吃呢。”
钱橙,“……”
钱橙红着脸瞥她,伸手轻轻在司锦腰侧捏了一下。
司锦抿着笑握住她的手。
“我去如厕,”钱橙拍拍司锦手背,示意她先放开自己,“你同她们先去,我待会儿就到。”
对!
“姐姐,我也是庶女出身,没人比我更懂你,”钱橘声音轻轻,气息像是吹在钱橙耳边,“你这次回来,不是单纯回门吧。”
起初林氏牌位的时候还没觉得如何,直到听到丰德布庄,钱橘直觉事情不对劲。
钱橙又不是从小备受父母宠爱的钱柚,出嫁后会事事想着钱家,就算是想着钱家,司府也不会一开口就是一家布庄,这里头必然有猫腻。
钱父钱母不过是暂时陷进巨大的惊喜里,一时间被布庄砸昏头还没反应过来罢了。
可钱橘不会,她跟钱橙一样的出身,和钱橙一起从小长到大,没人比她更懂钱橙了。司锦,司锦才认识钱橙几日?
“我要是嫁给司锦为妾,我们依旧是最亲的姐妹,我自然会替三姐姐保守她的一切秘密。”
钱橘脸上带着笑,“而且如果将来传言是真,……偌大的司府之中,至少还有我陪着姐姐呢。跟他们相比,我和姐姐才是血亲,不是吗。”
“三姐姐要是答应这事,今天我绝对闭口不言,”钱橘目光落在钱橙白玉般莹润的脖颈上,垂下眼睫轻声道:“三姐姐想要的,我也可以帮你做到。”
钱橙脸皮发寒,扭头看钱橘,头回发现自己这个妹妹好像有点不对劲。
在跟司锦之前,钱橙从来没想过女人跟女人会有什么。
可现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自己五妹妹看她的目光不对。
再联想她以往说过的话:
‘三姐姐没了小娘,这府里谁还疼着你?’
‘三姐姐又被留在了府里呢,父亲今晚都没问过你,想来是忘了自己还有个三女儿吧。’
‘三姐姐没了小娘父亲也不疼爱,还要受四姐姐欺负,依我看,不如可以同我交好。我小娘得宠,在这钱府里有我……跟她在,日子怎么着都比现在好过。’
钱橙猛然后退了一大步,瞬间拉开跟钱橘的距离。
钱橘这是要跟司锦做妾,……还是想给她做妾啊。
“你要是想说那就去说,司锦的事情我做不了主,”钱橙故作冷静,疏离又戒备的看着钱橘,认真说,“你如果真想同我交好,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拿我小娘没了说事。”
明知道她小娘去世后她有多痛苦,钱橘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还要来来回回在她面前反复说这事。甚至还在她被迫替嫁的时候,跟她说司府多恐惧,以及说司锦可能有多吓人。
被她恐吓的每一个夜里,钱橙都是蒙着被子才能睡着。
如今钱橘居然说想陪她在司府孤老,钱橙怎么可能答应。
莫说司府是个安乐窝,就算司府可怕至极,也比不过日日戳她伤口的五妹妹可怕。
钱橙接受不了这样的“对你好”。
钱橙想从钱橘身边硬闯过去,但目测了一下对方手臂抬起来的高度跟她的胸口高度,抿了下唇,毫不犹豫的弯腰低头从钱橘手臂下面钻了过去,然后朝蕊蕊招手,示意她快走。
钱橙逃也似的从钱橘身边跑开,全程头都没敢回。
钱橘怔怔地站着,目光随着钱橙的身影掠过自己的手臂朝后看。
人就这么从她面前逃跑了,头也没回。
钱橘眸光闪烁轻晃,抿紧了唇,慢慢收回手臂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目露不解。
她以为她以往那样说,钱橙就会害怕会胆怯会忍不住寻求庇护。
没人爱她,没人对她好,只剩自己同她好,她不应该开心吗,不应该感恩戴德吗……
她为什么要逃跑……
确定身后钱橘没有追来,钱橙才捂着胸口大口呼吸。
蕊蕊也吓得不轻,她还以为钱橘要打自家小姐呢,“小姐你没事吧?”
钱橙恍惚着摇头,放缓脚步,喃喃说,“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事情。”
蕊蕊重重点头,一脸担心跟着急,“对啊对啊,事情被五小姐知道了。”
也不知道五小姐会不会说出去,要是说出去小姐的事情不就泡汤了吗。
钱橙一愣,“啊?”
她想说的不是钱橘的事情,而是她通过钱橘忽然发现,她好像不喜欢女人。面对钱橘的喜欢,她心里除了震惊跟意外,没有别的任何感觉。
除了钱橘跟她是同父异母的妹妹之外,还有一点便是她不喜欢女人,连亲密接触都不接受。
钱橙成功给自己找到理由,底气充足,理直气壮起来,“这事求我没用,我帮不了你,司锦不会答应的。”
司锦肯定不会答应的……吧,她没必要给自己增添麻烦啊。
“三姐姐别忙着拒绝,不如仔细想想呢。”
钱橘见钱橙要走,抬起手臂拦住她的去路,侧眸看她,柔声说,“父亲只会以为他教导女儿有方,应该想不到被自己冷落的女儿会报复自己吧,三姐姐你说呢。”
钱橙呼吸一紧,眸光轻颤,抿住了唇。
钱橙快走两步上前,心里慢慢踏实下来,“你怎么在外面站着?”
司锦看她。
钱橙眼里瞬间露出笑意,抿了下红唇,手指轻轻拉住司锦垂在身侧的手,软声说,“谢谢夫君等我吃饭。”
司锦这才作罢。
“在府里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司锦原本只知道钱橙在钱府是个不算受宠的庶女,但在今日之前万万没想到她不受宠到这个地步。
钱父这个当爹的丝毫没想过钱橙这个女儿,钱母精于算计,想的只是钱橙身上的价值,至于那两个妹妹,对钱橙也不见得安了什么好心。
司锦见钱橙迟迟没回来,有些担心她在自家路上被人为难了。
尤其是她现在鬓角碎发都贴在了脸上,像是快步小跑过。
司锦垂着长睫,伸手将钱橙脸上的碎发挽到她耳后,低声问,“有人欺负你了?”
钱橙心尖忽地轻颤,像是被稚嫩的鹿角轻轻撞了一下,红着耳廓摇头,“没有。”
“不过,”钱橙想起钱橘,伸手握住司锦的手腕,看着她说,“我刚才遇到了钱橘,她好像知道我在忽悠我爹往外掏钱,会不会耽误咱们的计划?”
水晶镜片后面,司锦的眼睫掀起,朝后看了眼,“没事。”
不远处,钱橘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钱橙紧紧挨着司锦,双手握住司锦的手腕,饱满的胸口正贴在司锦手臂上。
钱橘的目光跟司锦对上,丝毫没有退让。
司锦微微眯起眼睛,本能觉得钱橘跟她是一类人。
她故意当着钱橘的面,将手环过钱橙的后背,手掌贴着她曼妙的腰线,搂住她纤细的腰肢,把人拢在怀里。
被司锦的气息包裹着,钱橙瞬间腿软腰软,扭头看司锦,“嗯?”
司锦面不改色,保持着亲密的动作,贴着她的耳廓说话,“做一下恩爱的戏。”
钱橙以为是做给钱父跟钱母看,脸上虽热意浮动,但到底没有拒绝,甚至配合的将脑袋靠在司锦怀里,低声问,“这样会不会太腻歪了?”
在外面这么亲密,似乎不是很讲究的样子。
所以她同司锦之所以能鱼-水-欢-好,是司锦长得好看?还是别的女子不行,只有司锦可以……
钱橙心像是被春风吹过的湖面,莫名起了涟漪,乱了起来。
她好像,好像,喜欢上了司锦。
“怎么去了这么久?”瞧见钱橙回来,等在门外台阶上的司锦抬脚下来迎她。
钱橙脸皮薄,红的要冒烟了。
“是这样吗?”钱橙小声疑惑,想侧头看司锦的脸。可她还没来得及扭头,就被司锦捏着下巴被迫目视前方,“?”
司锦收回落在钱橘身上的目光,搂着钱橙进正堂,转移她的注意力,“走吧娘子,该吃饭了。”
第 28 章 028
一提到吃饭,钱橙顿时没心思再琢磨别的。
瞧见小两口从外面几乎搂腰贴着进来,钱父丝毫不觉得有辱斯文败坏家风,他甚至觉得钱橙要是能骑在司锦头上进来,那就更好了。
钱橙越是把司锦迷得找不到北,司锦越舍得对钱家花钱。
“橙儿来了,快坐下吃饭。”钱父招呼钱橙。
司锦坐在钱橙旁边,抬手抵唇清咳了两声。
司锦唇瓣贴着钱橙的耳朵,仗着钱橙看不见身后,目光挑衅地回望着远处的钱橘,嘴角挂着清浅笑意,“越腻歪,才显得越恩爱。”
远处钱橘当场冷了脸色。
她不高兴,司锦就痛快了,甚至心里微微得意。
只是司锦倒是没想到钱橘竟然对钱橙有那方面的意思,还好她下手早把人娶了过来。
钱父立马关心,“贤婿这是怎么了?”
莫非传言是真的?
司锦哑声说,“老毛病了。我这几年不出门,一是身体不好精力不够,二是不喜欢人多热闹,像今日这样的家宴,有岳父岳母陪着就够了。”
钱母瞬间听懂司锦话里的意思,闻言恨不得举双手赞同,连声道:“对,自家人坐着就够了。”
正好不让钱柚过来,免得她闹出笑话坏了钱家的好事。还有那邹氏母女,钱母更厌烦跟她们一桌。
尤其这话是司锦提出来的,钱父连反对都不好反对。
钱母完全可以想象到邹氏母女得知不能上正堂吃饭时的表情,肯定很有趣。
外头,邹氏刚换了身衣服过来,瞧见钱橘没进去,便抬手招她,“橘儿,怎么不进去啊?”
钱橘脸色有些白,勉强笑笑,“想等娘。”
那下人苦哈哈的说,“不是我要拦您,是司五少爷说不喜欢人多,老爷便让您跟小姐回去吧。”
正堂里,趁司锦出去的这一会儿功夫,钱父抓紧时间把丰德布庄的事情跟钱母说了一遍,夫妻两人合计,这事要赶紧办好才妥当。
可要是想赶紧办好,就得讨司锦欢心才行,也得在钱橙身上使劲,让她帮忙吹枕边风。
“回去?!”邹氏声音陡然拔高。她好不容易过来的,想着讨好司锦捞点好处,现在面都没见着就要回去?
“是司五少爷的原话?”钱橘问。
下人点头,“是。”
钱橘咬紧牙齿,心里清楚司锦是故意的,故意不让她见钱橙。
“不去就不去,谁稀罕一样,”邹氏她心里啐骂钱父软骨头,又骂司锦事情多,寿命不长都是活该,这样的人注定活不到白头,嘴上却挽颜说着,“我本来也没想去,呵。”
她看钱橘脚步不动,立马伸手扯了她一把,没好气的道:“走啊,留这儿丢人现眼吗。”
不管母女两人怎么想,反正因为司锦的一句话,两人被关在了自己的小院里一下午都没出来过。
钱橙没见着钱橘,自然不担心她把事情说给钱父听,安安心心吃了顿饱饭。
她们还在吃饭的时候,周黄就已经从云清观赶回来了。
“少爷,人都请来了,知道是给少夫人的生母做法事,云清观的观主沈道长决定亲自带人来做法事,现在人已经快到门口了。”
钱父心里震惊,沈道长可不是能轻易请得动的人物。现在居然因为司锦,亲自出山给一个亡妾做法事,可见司家脸面有多金贵。
钱父连忙示意下人,“快去门口给沈道长引路。”
正好饭吃的差不多了,他们直接离席一同过去。
林氏的牌位摆在钱橙的小院里,如今一群人赶往钱橙的院子。
离开不过三日,原本就破落的小院更是没了那点罕见的烟火气。
钱父甚至都有些恍惚,他府里怎么会有这么差的院子?他记得他上回来的时候,没这么破啊?
钱母倒是一脸淡然,上回两人一起来还是林氏病死的时候,如今距离那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这几年,钱橙就带着蕊蕊守着亡母跟这个破旧的小院,活得主不像主仆不像仆。
见司锦面容微冷,钱母还狡辩,“上次成亲折腾的,瞧着有些乱,加上府里这两日事多,还没来得及找人收拾呢。”
是吗。
“娘果然没白疼你,”邹氏立马笑起来,抬手整理发髻,“快进去,免得好处全让她唐宝蓝捞着了。”
钱母大名便叫唐宝蓝。
钱橘扶着邹氏的小臂,母女两人刚往前走了没两步,就被下人拦了下来。
邹氏在府里横行多年什么时候吃过闭门羹,瞬间甩脸色,“你也敢拦我?”
司锦看向钱橙,钱橙已然完全不在乎这些了,她眼里只有自己亡母的牌位。
直到司锦温热的掌心握住她的指尖,钱橙冰凉的双手才有了一丝温度,心慢慢踏实下来。
“她肯定很开心。”钱橙跟司锦说。
一是她有了归宿嫁了人,二是她跟小娘都逃离了钱府。往后小娘在另一个世界,定然很快乐。
司锦看她,轻声应,“嗯。”
整场法事用时一个时辰才结束。
沈道长是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所有人中,只给司锦脸面,只跟司锦和钱橙说话,面对钱父的殷勤客套,连个多余眼神都没给。
“……”钱父脸上不好看,讪讪地退到后面,心里对司家的认识又上了一个台阶。
送去之后,还要捐赠香油钱。
长者。
钱橙看向钱父。
钱橙小心翼翼抱着牌位出来,放进沈道长摆出来的法阵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这场梦寐以求的法事,专注又认真。
道士们围着法阵念经的时候,钱橙都有种做梦的感觉,心里惶惶不安,怕大梦一醒司锦不见了,她还带着蕊蕊住在小院里。
饭前还拍着胸口说这事由他来的人,这会儿开始退缩了。
他觉得麻烦不想去,于是脑子想都没想直接对钱母说,“你也是橙儿的长辈,你代替我去吧。”
钱母以为自己听错了,“我?”
她本来就不喜欢林氏,何况这既不是她的亡妾也不是她的小娘,她哪里想去。
钱母看向钱橙,“钱橙觉得呢?”
钱母觉得钱橙肯定不愿意。
钱橙肯定——
愿意啊。
钱母越不喜欢的事情,她越是愿意。
她小娘活着的时候一直活在钱母的阴影里,大气都不敢出,如今让钱母抱着她小娘的牌位去云清观,也算帮她小娘出口憋屈气了!
钱橙擦掉眼尾泪痕,朝钱母点头福礼,“那就辛苦母亲了。”
钱橙想让亡母在钱母这里痛快一回,最重要的是,她要想办法把钱母支走。跟精明算计又多疑的唐宝蓝比起来,钱父只是抠门又贪婪,脑子倒是没有多灵光。
钱母,“……”
钱母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
司锦是懂局势的,闻言佯装随意询问周黄,“我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周黄低头回,“根据二爷的脚程,最迟后日就能到新水州。”
沈道长跟钱橙说,“亡母的法事做完,现在需要有人陪同我们一起,把你亡母的牌位供奉到云清观。你刚新婚做这事不合适,还是由长者来送比较好。”
“丰德布庄的事情,我可以让人先去衙门打个招呼,等我二哥回来直接就能去过契,”司锦跟钱父说,“岳父若是这两日不忙,就可以先去布庄里看看了,有什么想改的想动的,直接按您的心意来。”
光是听到这话,钱父都已经开始美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丰德布庄已经归他所有了,所以才能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钱父看向钱母,用眼神暗示:布庄,想想布庄,就忍钱橙这一时又怎么了。
钱橙心头大事完成了一半,现在还剩另一半。
她像是才想起什么,抬手虚掩着唇说,“母亲交代,说今日回门后要去季府吃席,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钱父还以为多大点的事情呢,直接开口道:“如今也不晚,现在过去就行。”
“可我只惦记着咱家的生意,想着丰德布庄,”钱橙低下头,“连上门要送的礼物都忘了准备。”
她跟钱父暗示,“到底是季府呢,跟司府素来交好,送的礼物可不能马虎了,也不能路上随意买些来对付。”
掏钱啊。
钱父的貔貅属性又犯了,眼神飘忽起来,打算含糊过去,“哦,这样啊,那是挺难办的。”
这个铁公鸡!
钱橙给周黄使眼色。
周黄适时站出来,双手托着掌心里的玉佩递上来,“少爷,您的玉佩,险些放我这里忘记给您了。”
司家的玉佩,拿着这个去道观直接把沈道长请了下山,想必拿着这个去丰德布庄,布庄的掌柜也会认识吧。
钱父两眼盯着玉佩看。
司锦接过玉佩,沉吟着说,“要不让周黄拿玉佩去宝阁里取些珠宝首饰?只是不知道时间上还来不来得及。”
钱父一下子就心动了,连忙说,“贤婿何必这么麻烦,缺什么礼物直接从钱府拿就是,多余跑这一趟。”
司锦摇头,“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都是自家人贤婿怎么还跟我见外呢,”钱父一咬牙一跺脚,直接跟身边管家说,“开库,让我贤婿挑!”
管家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圆了眼睛看钱父。
这还是他老爷吗?莫不是刚才法事没做干净,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钱父清醒着呢,“去开就是。”
他故意当着司锦的面说,“大不了回头司府再给我补上,我贤婿总不至于让我这个老丈人吃亏,是吧。”
钱父想,他这话都点到司锦脸上了,司锦又是个要脸的,怎么可能不还给他呢,说不定会还的更多。
司锦微笑着,“自然。”
她自然是不要脸的。
碍于钱父的盛情邀请,钱橙只能勉为其难带着司锦去挑东西。
这可是他自愿的,非要她拿的。
“我都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挑些什么,”钱橙手里拿着册子,一脸为难,硬着头皮装了起来,嗲嗲的,“我要是挑的不好,爹爹会不会生气?”
这有什么,自家闺女,还能把自家库房搬空?
钱父笑着说,“你挑就是。”
司锦也道:“喜欢什么挑什么,岳父不是小气的人。”
高帽戴回了钱父头上。
“再说了,”司锦拿着玉佩,“回头给岳父补上就是。”
钱橙开始挑了。
她的确不知道什么东西好,但她看过司府下聘的单子,对里面的东西记得很清楚。
钱橙挨个点,只要她点到的,周黄便带着司家的下人进去搬,一辆马车肯定不够,所以周黄刚才来的时候,又叫了几辆车一起等在门口。
钱橙点礼物的时候,司锦便跟钱父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胡萝卜钓驴似的,先用丰德布庄吊着,实在不行,再用手里玉佩吊着,钱父都被司锦钓成了翘嘴。
可是钱橙要搬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钱父的眼睛还是忍不住朝这边看过来。
东西一件接着一件被拎出去、抱出去甚至抬出去,钱父的脸色从最开始的从容大方变成了如今的颊肉颤动。
怎么选的都是眼熟的物件?
钱父刚起疑惑,又想着钱橙也没见过聘礼单子,所以,巧合吧?
可不管巧不巧合,这搬的也、太、多了!
还都是挑贵重的搬!
钱父咬着牙,低声跟钱橙说,“橙、儿,去季府吃席而、已,又不是去季府下聘,差不多行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拿东西去季府下聘礼呢!这么些,够娶季静跟季杰姐弟俩了!
“啊?”钱橙也选的差不多了,这才意犹未尽,“好,听爹爹的。”
她都想一口气给钱家搬空了!
但显然不可能,如今这样已然不亏。
钱橙心里高兴,但面上乖巧,把册子合起来递给管家,然后走到司锦身边,“夫君,爹爹给了我们好些东西呢,我们不能让爹爹吃亏。”
钱父这才呼吸顺畅,心道不愧是他的亲女儿。
“娘子都开口了,”司锦也大方,直接把手里玉佩递给钱父,“这个,岳父拿着就是。”
玉佩是白玉,看着材质很一般,但上面刻着个“司”字,值钱就值钱在这个字上。
拿到玉佩的那一刻,钱父像是坐在了金山的最顶端,人都飘飘然。
用那些东西换一个布庄跟司家玉佩,值!
钱父心里舒坦了,脸色好看很多。
见天色不早,司锦跟钱橙提出告辞,钱父亲自把人送到门口。
钱橙怕自己笑出声,赶紧上了马车,眼睛都憋红了。
四辆,四辆?!
钱父来来回回数,以为自己数错了,“她什么时候让人搬了这么多?”
管家在旁边回,“在司五少爷跟你聊玉佩的时候搬的。”
钱母捻紧手指,在心里膈应跟银钱之间犹豫了一瞬,最后咬咬牙,生生挤出笑,“那我就代替老爷去送林氏一程。”
钱橙颔首福礼,钱父则假意叮嘱,“去吧,好好送,路上仔细些别颠簸了。”
钱母掐死钱父的心都有了。
一块木头牌位而已,颠簸了又能怎么着。
等钱母跟云清观的道士们离开后,已是傍晚黄昏时分。
那时候钱父被玉佩钓着,根本没注意。这会儿晚间冷风一吹,头脑热意下去,他开始心疼起自己的东西了。
他小心翼翼问,“到底搬了多少?没搬完吧?”
管家算了算,“差不多搬了套司家的聘礼。”
钱父抽了口凉气,心脏开始疼。
天色暗,管家没看清钱父的脸色,继续说,“老爷放心,没搬完。”
钱父喘出一口气,气还没喘匀,就听管家道:“还剩点不值钱的,其余值钱的,三姑娘全都挑走了。”
钱父两眼一黑,直挺挺晕了过去。晕之前还紧紧攥着玉佩。
等明日,明日他就去丰德布庄把东西拿回来!
远处,马车里,钱橙掰着手指头跟司锦说她拿了什么,“嫡母回来后怕是要气死。”
至于钱父当成命根子的玉佩,就单纯是块不值钱的玉,上面的“司”字是昨晚周黄才找人刻上去的,为的就是骗钱父的钱。
钱父要是知道这事,恐怕要当场吐血。
再加上他是个好面子的貔貅,估计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这个坎儿,往后定然时时想起钱橙这个“听话”又“孝顺”的三女儿。
“我们一不做二不休,”钱橙撩开车帘跟周黄说,“找人往外传话,就说我今天回门我爹送了我四板车的嫁妆跟礼物,之前出嫁时没给的,今日全补上了。”
把钱父的路堵死,到时候看钱家怎么好意思去找司府讨要。
司锦只侧眸看她,借着黄昏光亮,看钱橙眼里的清光,柔声问,“开心了?”
钱橙重重点头,抚着砰砰跳动的心口,现在仍有些激动。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钱母回来后的场景——
库房空了一大半!
司锦寒暄两句,跟钱橙一起坐进马车里。
两人马车出发,后面还跟了四辆拉礼物的板车。
她平生头一回给自己出了气,狠狠折腾了一顿钱家,怎么可能不开心。
往日钱母欠她的月钱跟衣物,钱父没给她的那些父爱,在今天全都折换成银钱,被她以另一种方式拿了回来,用来填补她多年的委屈。
钱橙,“……”司五姑娘讲话好气人!
她辛辛苦苦得来的,在司锦眼里只是三瓜两枣。三瓜两枣她还那么卖力的陪自己演戏,真是辛苦她了呢。
钱橙哼哼着朝外看,“不要就算了,刚好都是我的。”
她现在除了钱还是钱,简直富的吓人。
“要,谁说我不要了,”司锦笑了下,伸手在她腰上戳了戳,“但我不要银钱,所以能不能换成别的。”
什么别的?钱橙看过来。
司锦只是看着钱橙,目光如新婚那晚一样,坦诚又直白。
钱橙脸慢慢热起来,眼神飘忽着。
要是今日之前她可能不愿意,但她白天突然发觉自己对司锦有意思。
钱橙深呼吸,鼓起勇气,哼哼唧唧,“那你,别太过分……”
司锦,“……”那可能不行,毕竟今天为了她在钱府连脸都不要了,可不得过分一点。
说着,钱橙提起衣摆,跨坐在了司锦腿上。
第 29 章 029
冬日的酉时,太阳就已经落山,余辉消散,天色渐黑。
车厢外头,蕊蕊跟周黄坐在前面驾车似乎在闲聊什么,声音小小听不清。
车厢里头,钱橙坐在司锦腿上。
而她能做到这些,全亏了司锦。
钱橙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司锦,“你的那份我肯定不会少给你的。”
司锦靠着车壁,闻言挑眉。她已经把火眼镜收了起来,如今看钱橙的目光有些迷离散漫,透着股慵懒放松。
她问,“我差你那三瓜两枣?”
光线不好,导致两人离得这般近,钱橙也只有在司锦抬眸的时候才能模模糊糊看见她的脸部轮廓。
本就好看的人,在昏暗不明的朦胧光线下更显五官立体凤眸深邃。
车厢里只坐着两人,司锦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神色专注眼神认真,眼里装着的好像只有她,钱橙心湖轻动起了涟漪,呼吸微热,借着昏黑光亮的遮掩,大胆低头吻司锦的额头。
司锦的手搭在钱橙腰上,昂脸看她,轻声说,“钱橙,以后少回来好不好?”
一是钱府不值得,二是钱府有个心思不正的钱橘。两人就算不是一个母亲,钱橘也不该对钱橙有那样的心思。
“嗯。”钱橙轻轻应。
以后钱府估计会不认她这个女儿,她怕是想回去看热闹都看不成了。
马车从路上行驶经过,仅有少数人家早早挑灯挂在檐下。这片街巷是住户区,热闹自然远远比不上东西两条街。
尤其是跟外头比起来,马车的车厢密闭,挡风遮声的厚布帘子垂下来,更是把外头的风声跟光亮遮的严严实实。
只有车窗帘子偶尔轻轻晃动,能从缝隙中窥见一丝外面的景色跟人声。
钱橙没跟司锦说钱橘对她的心思,只把钱橘的话当作一场风,从耳边吹过也就罢了。
来的时候,钱橙感觉以往在钱府的回忆像是一潭死水,拖着她往下恨不得将她沉溺。可今日之后,她从湖里爬了出来,将过去都抛之身后,踩着她搂来的银钱,一步步朝前走。
如同换了个心境,像是打碎脚上的镣铐跟腕上的枷锁,人都是自由轻快的。
从今日起,她想看望她小娘就能去看望,她想给她小娘烧多少纸钱就烧多少纸钱,她想怎么喊她小娘就怎么喊,再也不用看钱母脸色担心她训斥,也不用数着腰包里的铜板想着今年清明能买多少纸钱。
钱橙双手捧着司锦的脸,眼睛清清亮亮的,眸子干净清澈,没哭过却像是被水洗过,声音轻轻,很是认真,“司锦,谢谢你。”
司锦眼里荡出清浅笑意,鼻音轻嗯,却是张口反问她,“你打算怎么谢谢我?”
啊?
钱橙懵了一瞬,抿唇想着,搭在司锦肩上的双手往下滑,抵在司锦柔软的怀里,声音小小,“帮你隐瞒你是司五姑娘的事实。”
司锦的怀抱是温软的,腰肢也细,肩背很薄,亏得她个头高挑,撑得起男装才不会露馅。
钱橙不由想着,如果这会儿坐在她面前的是钱橘,或者是别的女人,她会不会想抱着对方贴在她怀里?
答案是,不会。
浅绿色的绿衣衣摆搭在司锦银粉色的衣袖上,像初雪下的绿叶。
而司锦手如枝蔓,轻巧托握住绿叶底层的雪桃。
司锦光是看钱橙对钱橘的态度就能猜到两人日常是如何相处的。钱橘在拿钱橙当什么?一个要受她把控的小宠物,还是一条跪在她脚边等着她怜悯施舍才能活下去的狗?
这不是喜欢,这是掌控,是用控制别人来满足自己的私心。
钱橙,“……!”
钱橙呼吸一紧,睁眼瞪司锦。
司锦微微笑,捏了两下,“这话成亲那晚你已经保证过了,换一个。”
那钱橙不知道如何道谢了,并且耸肩含胸试图往后躲。
司锦一手环着她的腰把她拉过来,一手握着,仰头吻住她的唇瓣,含糊说,“谢我的话,陪我看看别的书?”
钱橙迷迷糊糊想,司锦上次那本关于如何摘桃吃桃跟品桃的书都看完了?
要么说是天赋异禀呢,各个方面都很出色跟了得。
从钱府去季家大概要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这是单个马车行走要花的时间,今日不同,除了司府马车以外后面还跟着四辆板车。
碍于这个想法,周黄驾车也没从僻静的小路走,而是大大咧咧直接从东街的主道经过。
东街现在正是夜市开始的时候,行人陆陆续续过来还没那么拥挤,但街上商贩却已经叫卖着自家商品,外面满是喧嚷的人间烟火气。
烤红薯的甜香顺着车帘缝隙飘进来的时候,钱橙唇上的口脂颜色已经被吃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水润的红唇,被吻到如同清晨时分盛开的大红月季,上面还带着水痕。
一同盛开的月季自然不止单处,毕竟两人的枕头上绣的是一同绽放的并蒂月季。
好像只有司锦可以,也只有司锦可以。
司锦胸口被钱橙轻按,呼吸都跟着紧了一瞬,她微微眯眼,握住钱橙柳腰的双手往上。
司锦从暗格里抽出巾帕,用水打湿后仔仔细细擦了自己双手,她做这些的时候,钱橙呼吸都热了,下意识羞臊地别开脸朝车窗的位置看。
她害羞抿唇脸红别开视线,但就是没开口阻止。
她没拒绝,说明心底是愿意的。
钱橙今天穿的是绿衣黄裳,衣袖上绣着大金色的叶,裙摆上绣着嫩绿色的小花。
现在黄色绣花的裙摆尽数堆积在司锦的银粉衣袖上,嫩绿色的小花因衣摆微动,像是随着司锦小臂的抽抵绽放。
钱橙恍惚间又回到了早上,回到了清晨刚起时司锦要帮她涂口脂的时候。
只不过如今的她,才是那个被司锦握在手里的口脂小瓶。
口脂做为能入口的东西,价格自然不便宜。
钱橙出嫁以前是没有脂膏的,她用的是胭脂纸,就是化完妆后将唇瓣贴在纸上重重抿一口。
只是这样的胭脂纸上色终究不好看,色泽也不够水润,所以凡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夫人都更喜欢用口脂膏。
脂膏质地柔嫩,涂抹的时候,要用干净潮湿的食指或中指指腹在口脂瓷瓶里慢慢打着旋,不能直接抠一块,会伤了质地。然后指腹蘸着里面的湿,在整个瓶口涂抹开。若是遇到不平的点,那就用指腹多轻轻揉摁几次。
如此重复几回,便能在钱橙的脸颊上看到粉红口脂的颜色。
而这,只是上妆的开始。
“行,行了吧。”钱橙咬着唇瓣,脸上已经有颜色了,甚至眸子都是雾蒙蒙的。
司锦侧眸朝车窗外面看,借着缝隙能看到外头的光亮。
这般灯火,人声嘈杂喧嚣,应该是到了东街。
“还有一半路程,”司锦轻轻拍钱橙的后腰,哄着,“脚尖点地。”
板车上都是珠宝玉器等贵重物件,快不得,只能慢慢走着。
钱橙有意将车拉去季府,今天季家人多还都是生意上的人,正好借他们的嘴往外宣传,说这些都是钱府补给她的嫁妆和礼物。
钱橙脚尖点地,微微站起来,再坐回去的时候,正好路上不平。
两人成亲到今日,因为司锦不服输跟好学,两人烧柴炒菜做了无数次。
司锦最多算得上是熟练的伙妇,但不能算得上是烧火技术精湛的那一批。
经常烧火的或者对自家灶台熟悉的,总能在烧火的时候快速找到那个最容易烧热锅的地方。司锦则是慢火加柴烧热了灶,还没真正找到灶膛里那个能快速起热的点。
谁知马车一颠簸,柴无意间就碰到了那里。
外头周黄还在扬声问,“少爷没事吧?”
他左右看,“谁家小孩这么调皮,真是该打屁股。”
蕊蕊坐在一旁,挑起手里的灯笼往地上看,“不会还有石头吧?回头再颠着了我家小姐。”
“什么小姐,”周黄笑呵呵帮她纠正,“是咱少夫人。”
蕊蕊笑起来,重重点头,赞同周黄的话,“是少夫人。”
不知道路上哪个调皮的小孩扔了几块石头,天色黑周黄自然看不清路上情况,马车车轱辘从石头上滚过,咯吱一声。
车轱辘倒是没事,只是车厢在一上一下之间产生了一点点的颠簸。
如果钱橙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可能最多觉得后前轻轻晃了一下,但她不是。
她是双手搭在司锦的肩膀,踮着脚尖从她腿上抬了抬腰,结果坐回去的时候,某处正好怼个正着。
她之前心里其实是不愿意改口的,但今日之后,她心甘情愿喊钱橙为司五少爷的少夫人。
夫人去世后,至今也只有司锦会这般护着她家小姐了。
外头两人说的话尽数融进街道上的杂声中。
而里面,因为刚才一颠簸,钱橙手指瞬间攥紧司锦的衣服,心脏重重一跳,呼吸变得沉重绵长,眸光轻颤,动都不敢动。
她哆哆嗦嗦咬着自己的唇瓣,眼睛微红湿润,就怕自己出声。
本就是昏暗而又狭小的空间,本就积攒了层层往上的热意,如今一颠,像是直接推到了顶点。
司锦若有所感,单手遮在钱橙的唇瓣上,堵住钱橙的声音。
柴往那一片地方摸索。
司锦留意着钱橙的呼吸跟她抓在自己肩上的手指,因为钱橙本能的反应,慢慢找到了地方。
司锦半个身子都酥了,心如水一般流淌。
钱橙哆嗦着,身体都颠了几下。
司锦亲她鬓角,笑着说,“原来是喜欢这里。”
钱橙想瞪她,可整个人像条脱水的鱼,没有半分力气。脸颊滚热,头脑里空白了一瞬,耳边暂时失聪,只剩胸口心脏重重跳动的剧烈声响,犹如擂鼓。
过了东街,外面的喧嚣声都被抛在车后,车里也恢复平静。
“司锦。”
钱橙红着脸不肯说实话,只闷闷的找借口,“要不然又要多一个人知道你的真实性别,会不安全。”
所以只让她知道就行。
司锦拿过巾帕清理灶台,见钱橙在自己怀里颤着呼吸,垂下眼低声应,“好。”
她心里软软的,柔声道,“都听娘子的。”
司锦心里开始放烟花,眼里带着笑,故意把柴往那里堆。
大火一烧,灶就沸腾了。
钱橙眼泪掉下来,泪水滑进司锦手心里,不稳的呼吸喷洒在她掌心中,一时间,司锦两只手的手心都是湿的。
司锦改成单手揽着钱橙的背,钱橙脸埋在司锦怀里,扭头咬着司锦的肩膀才没出声,只是刚才低低婉转的娇媚腔调还是传进司锦耳朵里,只容她一人听见。
钱橙这才开心起来,抬手抹掉眼尾湿痕,坐回旁边,掏出铜镜借着外头微弱光亮看自己的脸,小声嘀咕,“妆都哭花了。”
司锦轻敲车厢暗壁,从一处暗格中掏出一颗夜明珠,鸭蛋般大小,散发着莹润亮光。
夜明珠躺在司锦掌心里,宛如一盏油灯,映亮整个车厢,“没事,把妆卸了就行,季静又不是旁人。”
钱橙擦脸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司锦。
她眼尾红红的,刚哭过,眼里还湿着,抿着红唇看过来的时候,像个小怨妇。
司锦从善如流的改口,“季家又不是旁人家,咱们不是今晚的主角,不需要多正式。”
钱橙这才移开目光,拿着新巾帕用水打湿,把脸上的妆对着小铜镜擦掉,至于嘴唇……
完全用不着再涂抹口脂了,已经被亲到红的不能再红。
司锦举着夜明珠,让钱橙对着铜镜擦脸,同时温声跟她说,“虽然擦了,但待会儿下了马车你记得去趟茅房。”
大夫说过,她们这样的,事后小解等同于重洗,会不容易生病。
橙抱着司锦的肩膀,缓了缓,轻声在她耳边小声说,“以后不纳妾好不好?”
司锦侧眸看她,见她不抖了,才把手拿出来。之前缠着她紧紧的,她没敢直接动,“为何这么说?”
钱橙缓慢眨巴眼睛,琥珀眸子朝司锦看过来,揶揄着小声问,“你要不要去啊?”
她意有所指。
司锦抿平的嘴角微微上扬,最后放弃了,老老实实坐在旁边跟钱橙当个托夜明珠的灯台子。
没办法,谁让她把钱橙弄哭了,还哭花了妆呢。
两人到的时候,季府门口已经停了好些马车,季老爷在院里,外头是季静跟季杰在帮忙招待。
司锦先下的马车,将衣服整理好,才转身把弯腰出来的钱橙扶下来。
好在衣服料子好,哪怕那般折腾都没留下什么褶儿,这会儿稍微理一理便瞧不出异常。
而且钱橙模样好,出水芙蓉般的脸蛋,卸了妆后,小脸瞧着比水蜜桃还水灵,更是少了妆后那点画出来的成熟妩媚,多了她原本的青涩稚嫩。
所有人都没觉得钱橙脸上有什么不对劲,唯有蕊蕊,好奇地看着自家少夫人。
嗳?她怎么记得少夫人上马车的时候,不是这个唇色啊?
司锦沉默一瞬,幽幽的看着钱橙不说话。
“要要要,我们一起去。”钱橙怕自己晚上被报复,连忙讨好司锦。
司锦双手一拢把夜明珠盖上,靠着车厢说,“你摸黑擦脸吧,看看会不会擦成大花脸。”
钱橙不愿意,伸手抱着司锦的手臂,软软喊她,“夫君,夫君~”
怎么坐完马车,唇瓣更鲜润透红了呢。
第 30 章 030
季静最先瞧见司府的马车。
“阿锦来都来了,怎么还这么客气呢。”季静迎过来,笑着往板车上看,声音跟态度都亲昵不少,一脸谄媚。
司锦,“……”
司锦看她一眼,转身把钱橙扶下马车,“这些是钱府给我家娘子的陪嫁,先前办喜事时人多事杂没来得及带走,这次回门正好带回去。”
钱橙站在司锦身边,朝季静微微颔首福礼。
至于给季府的礼物,司母早上就已经派人单独送来了。
季静看了看钱橙,瞬间了然,故意扬声道:“还是钱府阔绰疼女儿,这么多陪嫁,可见钱老爷的爱女之心。”
同时扭头扫了司锦一眼,“我就说你司五少爷对我没那么大方。”
从“阿锦”到“司五少爷”只需要短短两句话的功夫。
众人听完季静的话,脸上露出失望跟新奇。
要知道往日钱府众人出门都不带钱三姑娘的,怎么会出嫁时送这么些东西?
“许是因为是司家给的聘礼多,”有人说,“钱貔貅虽抠门吝啬又爱财,但你们忘了他还好面子。”
“对对对定然是这样,他可能是想借女儿巴结上司家,这才一口气大出血给了无数好东西。”
主要是太高调了,一辆马车带了四辆板车的礼物,想看不见都难。
马车停下后,季府门口的宾客都朝这边看过来,心道:
瞧吧,我们就说司五少爷对季大小姐有情,你们不信。这季府一个寻常的生辰宴,司五少爷都要借着这个空挡送无数礼物过来。
这么多东西,但凡绑上红绸,都够直接下聘了吧!
“可怜的钱三姑娘,连半分父爱都没得到便成了父亲攀高枝的工具。”
他们的唏嘘声压得很低,但都聚在一起,显得很突兀同时又堵了路。
季杰站在门口朝这边看了看,亲自过来笑着招待,“府里席面已经备好,大家随我进去坐着聊天听曲。”
没错,季老爷还让人请了戏曲班子过来唱戏唱曲,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他过寿。
季杰叮嘱身边家仆,“给几位老爷引路。”
“是。”
左右这边没有热闹可看,众人便提着礼物随下人说说笑笑进了季府。
季杰站在原地朝司家马车望过来,瞧见司锦跟钱橙并肩站着,眉头深深拧紧,最后在心里挣扎犹豫了一会儿,才在脸上重新挂起笑,脚步故作轻松的走过来站在季静身旁。
季杰目光落在司锦的手臂上,微微笑着,“……”
天地良心啊,他当时只是看钱橙可怜才想帮她逃婚,并且想整一下司锦,其实心里对钱橙没有半分其他想法,司锦纯属多余防着他。
不过司锦要是个大度的人,也不会让人套他麻袋关他一夜了。
失望的是,这么些东西,居然只是钱府给女儿的陪嫁?那就是说跟季静没关系了,白瞎了他们拉郎配拉了半天,市面上的话本子果然只能看看。
新奇的是,这么些东西!居然是钱府给女儿的陪嫁?!钱貔貅是转了性了还是被门夹了头,竟出手这般阔绰大方!
两人视线交锋,司锦淡淡开口,“嗯,好久不见。”
如果可以的话,司锦都希望钱橙这辈子都看不见季杰。这样她偷偷绑了季杰阻拦她逃婚的事情,钱橙就不会知道了。
司锦心虚,但脸上不显,只是搂钱橙腰肢的手越发的收紧,像是怕身边的人变成蝴蝶飞跑似的。
巧的是,钱橙也不想让司锦看见季杰。
钱橙原先见到季静的时候就猜到了季杰身份不是车夫,心里也知道今日来季府大概率会碰到季杰,心底多少有些忐忑跟紧张。
一是她原先竟找季杰帮她逃过婚,而季杰在她成婚那日没出现,说不定就是在故意耍她,所以她跟季杰没什么好说的。
第二便是季杰跟司锦认识,钱橙怕这事被季杰当作玩笑话说给司锦听惹司锦误会。
虽说原先她是真的不想嫁给司锦,但要是被司锦知道自己想过逃婚,说不定会难过。
季杰笑着跟司锦和钱橙打招呼,“司五少爷,钱三姑娘,好久不见。”
季杰一过来,司锦原本背在身后的手就改成搭在钱橙腰上,将人环住,像是在跟谁宣示主权似的。
钱橙私心里不想让司锦知道自己曾打算逃婚。
于是司锦的手臂一搂过来,
她怎么觉得季杰往这儿一站,司锦跟钱橙间的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微妙呢。
外人眼里,司锦季静跟钱橙三人之间拉扯不清,然而实际上,却是钱橙司锦跟季杰私下接触过。
季静讪讪笑着,跟彼此介绍,“钱橙,这是我弟弟季杰。季杰,这是司锦的娘子钱橙。你俩成亲那天这小子跟狐朋狗友出去玩了,一夜没回来,不像话。”
“对啊,多不像话,”季杰睨司锦,脸上挂着笑,咬着牙说,
季杰温声问,“是吧,司五少爷?”
钱橙就软着腰靠在她怀里,相当配合。
两人忽然一副如胶似漆的恩爱模样,把季静看傻眼了,“?”
司锦,“……”
钱橙缓慢眨巴眼睛,“嗯?”
季杰好像在点她。
还没等钱橙抬头看,司锦便贴着她的耳朵说,“不是要去如厕吗?走吧,我陪你去。”
钱橙这才想起来要去茅房,“好。”
两人相拥往府里走,轻车熟路的像是回自己家,完全把两个主人抛在了身后。
季静,“……”
前方是季府吧,是吧?
季静双手抱怀目露狐疑,“季杰,你跟钱橙之前见过?”
季杰没打算把钱橙想逃婚的事情往外说,对她声誉不好,哪怕是面对自己姐姐也没想着讲实话:
“见过啊,之前钱家人来租借马车的时候,我正好在车行里帮忙,闲着没事就亲自把马车送去钱家,所以见过钱家三小姐。”
不是私下里见过?季静纳闷,那怎么司锦防季杰一副防贼的模样。
“行了,进去吧,”季静伸手推了季杰一把往府里走,嘴上嘀嘀咕咕说,“我之前找人查了那狐狸精的消息,最迟今晚就有结果,看我当众撕破她的小羊皮,露出她的狐狸样!”
说的就是季老爷带进府里的那个唱曲的孤女小白花。
季杰打了个哆嗦,“要不是对方强、留,我也不至于一天一夜没个人影,还耽误了一笔五、两银子的生意顺带着毁了跟别人说好的约、定。”
而且还带了个三岁的小女孩,要是真赶出府去,就凭那姑娘的长相都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要是对方只是寻找个庇护,没有半分野心,季静不可能狠心到不愿意给那孤女寡姨一点活路,可你看小白花那样子,像是没有野心吗。
而且这才多长时间,连季杰都向着她说话了。
季静花钱找人查她,想趁着今日季府人多,当众揭露她的假面孔,让父亲跟季杰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姐弟俩一同进府。
而如厕回来并肩往前院走的妻妻俩,这会儿各怀心事,难得默契的安静下来。
钱橙抿了抿唇,侧眸看司锦,捻着手指说,“我其实,之前见过季杰。”
这种事情与其让别人说给司锦听,还不如她亲口解释。
“嗯,”司锦垂着长睫,轻声道:“季家做的是车行生意,季杰虽不务正业但偶尔碍于季静的淫威会去车行里帮忙,所以见过他不奇怪。”
不是这个见过。
钱橙犹犹豫豫,司锦却是牵过钱橙微凉的指尖攥在掌心里包裹着。
钱橙眸光轻晃,扭头看司锦。
司锦眼里带着浅笑,温和又包容,“不管你以前看过什么样的风景见过什么样的人,你现在都是我娘子,那些过往不重要,我也不在意。”
她自然不在意了,钱橙那点事情她心里门清,唯一一次想逃婚还被她搞黄了,她肯定不在意啊。
可钱橙不知道这些,钱橙听完司锦的话,心里顿时软的一塌糊涂,伸手抱着司锦的小臂,饱满的胸口贴上去,声音甜甜的,“司锦,你真好。”
司锦另只手心虚的背在身后,微微攥着,声音不变,“嗯。”
她甚至厚脸皮的说,
要么说是从商天才呢,多年商场摸爬滚打,心相当……脏。
钱橙脑袋抵在司锦手臂上,红着耳朵低低应,“好。”
司锦眼里溢出笑,已经不忍心忽悠自家娘子了,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两人往前走,钱橙甚至主动跟司锦解释,“我跟季杰其实没说过几次话,只是我当时有事想请他帮忙,可他答应的好好的却爽约了。”
——季杰当时也不想爽约的,这不是被她套了麻袋关起来了吗。
这话司锦自然不可能告诉钱橙,所以她附和着钱橙的话,“都答应好了,怎么能爽约呢,可见此人不讲诚信。”
“就是!”钱橙鼓着脸颊,一脸庆幸,“还好我当时没先给钱。”
对于一些人来说,有时候过分的美貌是负担。
“你是不是蠢,这是饭的问题吗。”季静心道,这分明是家财的问题。
五两银钱,之前在钱橙这里已经是笔巨款了。
“嗯,亏得娘子谨慎,”司锦不动声色诱-哄钱橙,钱橙点头,“不要欺负我小姨呜呜。”
司锦良心很痛,但还是搂着钱橙,边良心作痛边不管季杰死活,“娘子乖。”
而不远处的季杰连连打了好些喷嚏,揉着鼻子纳闷。
奇怪,谁偷偷讲他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