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曲折如迷宫,分岔路口不计其数,沈放舟与楼重夺门而逃,对视一眼后马上分去不同之路。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逃命的当口还是各自飞吧。
沈放舟虎突狼奔,周身灵气浩浩,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眼见便向地宫深处奔去了。
活傀儡自然不会放过她们,密密麻麻的大军被石墙分成两股,一左一右紧追不舍,金丹圆满的活傀儡脚下生风,死咬着猎物向前不放。
绯玉城脚下的这座地宫恐怕比黄泉山还要大上一圈。不过几息,沈放舟就已经听不到楼重的脚步声了。
眼前甬道愈发宽敞、可供逃亡的路线却愈发稀少。沈放舟抬头,能隐约望见远处淡色的巨大银墙,再往前走,恐怕就真的退无可退了!
正此时,后背却倏然流过一道寒气,沈放舟悚然一惊,下一秒毫不犹豫地微屈膝盖猛地起跳,然而只有一丈高的甬道却不能为其留出头顶上逃亡的空间。
眼见脆弱的颈骨就要和天花板进行亲密接触,沈放舟却不急不惶,就在撞上头顶的刹那,烛龙剑柄犹如鬼魅般忽闪而出,只微微在石板上一点,沈放舟便如一只鹰隼般翻滚着变了方向。
而她所去之处——
竟然是活傀儡大军的中央!
系统啊了一声小心翼翼:“投得太快了吧?你好歹再挣扎挣扎呢。”
沈放舟懒得理系统,也就是在她落地的一瞬,沈放舟深呼一口浊气屏息凝神,金丹圆满的灵气如雾般朦胧,也就是在这雾气闪烁的同时,沈放舟身边所有的提刀傀儡突然愣在原地,系统好奇探头,居然能从一群机关傀儡的脸上看到茫然。
沈放舟紧紧地贴着甬壁,像是冬眠的棕熊一般将自己的气息降到最小。灵火烛光下她身形虽然朦胧却也隐约成型,可紧紧挤在地宫中的活傀儡像是却像是没有看到她,只一个个好奇地寻找着猎物的气息。
系统哦呦一声:“这招你在哪学的?”
“白玉庭院,”沈放舟小小声,蹑手蹑脚地贴着墙壁往前爬,“二十四桥明月夜里书籍众多,我那晚我随手翻了翻,便看到一册关于活傀儡的解释。”
活傀儡活傀儡,顾名思义,乃是在活人生前便将其泡注在水银之中,再施加以钢铁锻造傀儡之身。这种手法虽然残酷,但却能叫傀儡保留生前的一丝灵智,不至于呆板地像只僵尸。
这种生物是介于机关造物与生命之间的结合体,因此进攻时可以自结阵法、格外凶猛。所以对付这些像是五岁孩童的活死人,用一用“隐身之术”收敛气息,倒也能短暂地迷惑掉这些人。
系统啧啧称赞:“在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时候你还翻书了?”
沈放舟骄傲抬头:“这叫好学懂不懂?不然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系统眨眨眼:“不是在被谢归晚——哔哔哔。”
沈放舟一脚把系统踹回小黑屋,再顺手戳了戳身边傀儡的腰,傀儡甲果然反映灵敏!不过轻轻一
下便倏然转头(),毫不犹豫地举刀后劈&adash;
而后完美砍中身后的傀儡乙。
傀儡甲:?
傀儡乙:?
傀儡乙:你搁这给我搁这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只傀儡马上翻脸大打出手,沈放舟一会儿躺地上装死一会儿戳戳那,这一池子傀儡很快就大打出手,互相群殴起来。然而被隐藏的气息却愈发不受控制,沈放舟见势不对火速逃离,一个闪身,便徒留这群活傀儡在原地厮杀了。
接下来的路对她却并不陌生,头顶无数盏灵火宫灯一字排开,脚下无数块沉香小木分列甬路。沈放舟愈走愈吃惊,这里的一切布置一切路线,都完全重复了黄泉山地宫的构造,就连追杀她们的活傀儡,着装、境界甚至武器都一模一样,好似出自同一人之。
不远处却没有路口了,取而代之的是豁然开朗的殿门,沈放舟绕过拐角面色凝重,她微微探头向里望去,在心里道了一句果然!
果然还是一座明亮宽敞的大殿,连墙角篆刻的错金纹弧度都完全一致。只不过这里与黄泉山略有出入,正中心不是枯骨,而是一座小小的木屋。
木屋很小,因为年岁长久所以木板纹路甚至有些发黑模糊,这不是千年不腐的沉香小木,而是再平常不过的廉价板材,沈放舟不相信有能力锻造大殿的人会没有能力铸造一座千万年依旧的小木屋,所以原因只有一个。
这是故意为之。古董商黑心造假宝器时常以硫磺朱砂去掉金属或良木明艳的色彩,这种手法被称为做旧。只是古董商是为了倒卖钱财,而殿堂的主人,大概是为了怀旧。
竹江左统领绯玉之城,却也没有铺张到用沉香小木的地步。竹淮西年少去骨,却也未曾在孤屋中颠倒求生。这里的主人是谁,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明珣。
沈放舟摇头叹气,一边推开小木屋打量着堪称家徒四壁的居所,一边心想明珣你还怪矛盾的。哪怕日后能挥手千万金,心中最怀念的还是一座破旧木屋,照理说这么有良心的人怎么会做出弑师灭世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你师傅扶鹤九泉之下——
沈放舟顿住了。
因为她看到了一枚玉佩。
一枚再熟悉不过的、剑阁弟子人手一份的剑形玉佩。
通体雪白、薄却极韧。形似剑状,上刻师承。此时此刻,这枚剑阁玉就静静地躺在木桌一角,哪怕历经千年,却也呈现出一种锋锐淋漓的剑势。
沈放舟心叫一声不好,她催动灵气将那玉佩送到眼前,正面一个明字龙飞凤舞,霎时间将她期望击得粉碎。
剑阁之玉出自小金山山脚,乃是小金河日夜冲击打磨出的良玉,因此坚固非凡,寻常篆秘传的一门篆术才能将弟子姓氏留于其上。
这东西沈放舟也有一个,正面篆沈,背面雕祁,正是来昭示剑阁师传不绝的。
可明珣乃是魔帝扶鹤座下的小弟子——这是连纣寒都否认不了的事实,所
()
以明珣是什么时候,跑到剑阁来当徒弟的?
沈放舟迫不及待地把玉牌转过去,她定睛一望,却愣在原地。
其上正是一个大写的“殷”字,而这,恰恰是每个剑阁人都不陌生的姓氏。
因为千年前那位以一己之力锻造九歌剑匣的剑阁老祖,就叫殷知慎!
刹那间千万种思绪在心中盘旋,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猛地浮出水面,然而没有时间留给沈放舟多想了,因为下一秒,殿外骤然响起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沈放舟抬头一看,正见那群活傀儡已经顺着唯一的入口闯入了殿门。
退无可退。
来不及多想,沈放舟马上将玉佩塞进口袋,沉山剑低吟着出鞘,青衫剑客单手拔出重剑猛地一旋,瞬间灵气咆哮如龙,殿内灵火一瞬全暗,只余几乎孤寂的黑暗。
傀儡一瞬失去目标僵在原地,可惜已经举刀的同伴已经收不住势了,一连串刀剑击鸣声震荡,这群刚静下来的造物再度沦陷在混战之中。
沈放舟故技重施,时不时举剑和这些傀儡假模假样地打上一打,眼看就要行到末尾逃出生天,一道黑色的傀儡之影竟赫然横在甬道之前!
不,不只是这道身影,还有它手中的重刀!傀儡上前一步,六尺长的重刀迸出雪亮的残影。沈放舟心中一惊,眼前人和其他傀儡完全不同,俗话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光是这一招起手势,就不知道比那些只会劈斩的傀儡强到不止一星半点了。
活傀儡中原来也有这样高深的造物。
沈放舟收敛小觑之心,手腕微微一抖,重剑沉山便轻巧地滑进剑匣,嗡一声轻响,像是鹰隼抖动翅膀,烛龙剑倏地跳出了剑鞘!
前跃、虎跳、收腰!沈放舟一跃半空毫不犹豫地抓住了烛龙,下一秒她却调转身形,居然将最脆弱的后背送给了傀儡,系统惊呼一声就要制止她,然而此时说什么都晚了,沈放舟脊骨狠狠地撞上傀儡胸膛,左肘闪电般一击——
系统霎时间就不说话了,原来沈放舟是故意为之。这种刀术精湛的傀儡不能以蛮力相抗,唯有烛龙这种快刀、唯有贴身这种搏斗,才能从六尺的大刀下杀出一条血路。
沈放舟对自己的这一招有很大的自信,这招她和门主在黄泉山曾玩过一次,效果极其不错。
这种堪称阴狠的打法也是祁钰教她的,这位王朝末代公主打猎时曾被权臣下过毒手,当时未曾踏入仙途的祁钰只能凭一柄短刃和一只白虎相抗,祁钰就是用肘腕的力量打瞎了白虎双眼,而后毫不犹豫地将短刃送进了猛兽的胸膛。
烛龙剑已做好刺入傀儡身躯的准备,然而就在下一秒,沈放舟只觉自己撞上了一枚铁板,左肘传来难以言喻的震颤和疼痛,这傀儡居然收回了重刀,以宽厚的刀背充作护心镜,击破了沈放舟的招数。
谁家傀儡有这等战术意识?
然而还没等沈放舟感慨完毕,那傀儡竟又动了,重刀的刃口犹如蝴蝶般轻巧一变,而此刻沈放舟后击的力度还未用尽,傀儡找准时机向前猛地踏出
一步,竟要沈放舟自投罗网,用自己的力量切割自己的血肉!
沈放舟暗道一声不好,她知道身后人要做什么,可哪怕如此,后仰的力度却没有半分收敛。
眼看脆弱单薄的脊骨就要撞上重刃,下一秒,青衫剑客竟猛地向下送出短剑,烛龙狠狠地撞上刀柄——这种时候傀儡全身的力气都在握刀的手上,于是烛龙好似撞上一堵墙壁,傀儡闷哼一声,沈放舟却借着弹回的反力,轻巧地仰面跃过傀儡落地,毫不犹豫地从她身后发起闪击。
一刀一剑震出犹如古钟般的沉声,其他傀儡都惊呆了,未曾聊想自己队伍中还有这等神人存在,一人一傀缠斗着上演精彩搏击,傀儡们都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场生死演出。
也就是在所有傀儡目光都被吸引的一瞬,毫无预兆地,一枚灵符突兀地从人群中炸开,火光霎时冲天,半数的傀儡都僵在原地而不能动弹!
“我说你什么时候把阵符塞进去的!()”沈放舟边打边被迫咆哮,因为爆炸声太大了,不用吼的方式她根本送不出自己的话。
楼重也跟着吼:就刚刚!我原本预备你这只大号傀儡一过来就引爆的!△()”
“太好了,我多谢你手下留情,”沈放舟哈了一声,手中斩出的剑法却没有丝毫收敛,看来她是很敬业的演员,哪怕观众只剩一半还坚持唱完这场戏,“所以你阵符是从哪拿的?我不记得刀门研究这玩意啊!”
“谈小洲给的!”
“你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这种大事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这种时候还有必要问这个吗!”
“那这种时候还有必要再打下去吗!”
楼重闻言默了一瞬,她和沈放舟对视一眼,下一秒,两人都干脆地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不约而同地后退半步,贴着甬道的边缘滑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而三尺之外则剑气澎湃,谈小洲的灵符正切割着傀儡们。
沈放舟累得要死:“我说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楼重生无可恋:“烛龙剑戳在我手上的时候,谁家傀儡的刀能这么小?”
“所以你和谈小洲重新说话了?”
“这种时候能不能不聊这个?”楼重擦擦鬓角的汗珠,抬头时正对上沈放舟一副你不告诉我我真就死不瞑目的威胁眼神,于是非常不愿意地别过头去,语气很糟糕,“没说话,她自己非要塞我口袋里的。”
沈放舟面色遗憾:“好吧。”
两人逃亡了不知几何多的时间,此刻映着远处微弱的刀光都不禁快速地呼吸着调息体力。沈放舟晃了晃手腕:“你有什么发现么?”
楼重点点头:“这座地宫制式很微妙,像是一座阵法,但不像换骨阵。你那边呢?”
沈放舟又抖抖手腕:“发现一枚玉佩,有个好消息。”
“什么?”
“我好像得管明珣叫师祖。”
楼重微妙地啊了一声,她刚想再问,沈放舟就不满地喂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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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重你能不能别踢我手腕了?看在你是师姐的份上我忍你两次了。”
“什么手腕?”楼重茫然,表示自己的四肢都很乖顺。于是这下轮到沈放舟茫然了,她怀疑道:“你没碰我?”
楼重皱眉:“骗你我是小狗,我踢你干什——”
忽然两人都不说话了。
一个恐怖的猜想袭上心头,沈放舟慢慢地、慢慢地转头望去,正对上一只鲜血淋漓的傀儡,正抱着她的手腕,露出狰狞的面孔。
沈放舟:“......”
“跑!”
两人不约而同地从地上爬起来,然而一切已经晚了,原来这群傀儡没有她们想的那样笨拙,它们早已经挣脱了阵法的束缚,只是伪装出嘶吼,然后悄无声息地包围两只得意过头的猎物!
根本逃不掉了,楼重横刀切掉一只傀儡的脑袋,她大声提醒:“退后!我要引爆灵符了!”
说时迟那时快,楼重松手引爆道符,符纸轰然碎裂,傀儡们惊恐地睁大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
无事发生。
楼重挠挠头:“好像掏错口袋了。”
沈放舟:“......”
傀儡们一瞬放松,再度狠狠地举起手中大刀,正当沈放舟咬牙预备动用禁制的时候,却听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都停手。”
像是死咬的疯狗遇见了主人,一瞬间傀儡竟全部低下头去,恭谦地让出一条路。
沈放舟抬头,再照见来人的刹那瞳孔猛缩:
“竹淮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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