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一瞬忽灭,窗外骤然开明。群山之下、长河之畔,于是一切都倏然不复从前的黯淡。
天亮了。
云别尘轻弹剑鞘,灵力荡开层层涟漪,不过一瞬,小泉便忽地嘎吱一声停止了流淌,含着奇异力量的池水重新静下来,却依旧没有惊醒池中茫然的小剑客。
“好了,”云别尘懒洋洋开口,言语间却很有几分耐心,“既然醒了便出来罢,你泡了这灵泉整整三十个日夜,再这样下去,你大概都要泡发成蘑菇了。”
沈放舟啊了一声如梦初醒,闻言才忙不迭地想要起身出来。但有了先前行礼未遂反被自己绊倒的经历,沈放舟这次要小心谨慎得多,她撑起手臂刚要把自己提上去,才发现这次发力简直轻而易举。
这具身体的恢复速度要比她想得更好更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自己便从沉睡的僵硬状态恢复过来了。
也许是和灵泉有关?
沈放舟感慨一句云前辈真是心善,她一无所知地跳出水池,人却在看清自己的下一秒,就满脑子空白地呆滞在原地。
且不论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血痕——被天罚劈成那个鬼样子能完好无损就怪了,也不论后背尚未痊愈的伤口——明珣那个变态一边嘴上说得好听但剑下却没留一点情,最关键的是,自己身上这件白袍是哪的???
沈放舟小心翼翼鬼鬼祟祟地扯开一丢丢领口往里头看了一丢丢,果不其然,自己那件青衫简直跟破布一样裹在身上,不能说没穿,但所谓欲拒还休半遮半掩,真不如一点都不穿呢还!
所以这件白袍是......等等,怎么袍角和袖口,缀着几l乎和门主那件一模一样的长生鹤纹样?
“那日我救下你时你身上青衫尚且算完好,非要说,大概就像破掉的玻璃罩,但凡有人碰一碰便会碎得彻底。”
远处,小憩的云别尘忽然道,沈放舟循声转头,却见这位前辈仍然没有起身的意思,解释的语气都漫不经心,依旧闭着眼,像是一点也不在乎她:
“所以我眼疾手快为你披了件白袍,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不要说你,我眼中唯有求道仙途,其余事与之相比都太渺小。你且放心罢。”
沈放舟闻言噢了一声点点头,赶快开口道谢,表情也很认真:“我并非此意,云前辈不需解释的。您从天罚手中救我,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因为这些细枝末节责问您?任谁在此,都要感慨您高风亮节关心后辈的。”
一口一个前辈后辈的,不过说得话倒是很好听。
云别尘矜持地点点头,主魂的心上人这样恭敬谨慎,竟让她生出一点微妙的快感,往日被这两个人祸害的痛苦甚至都能一笔带过了。
唉,她太心软了,居然都想给主魂送一点好处了。
云别尘瞥了一眼青衫剑客身上的鹤袍,不出意料的,听见了她的疑问。
“只是前辈.....我观您似乎喜欢素净,那这件绣着鹤纹的白衣......
”
云别尘嗯了一声平平无奇,她含着一点难以被发现的小得意开口:“是,我的确不爱穿有纹饰的白袍。”
所以你知道这件衣服是从哪来的了罢?知道我之所以救下你是受了谁的请求罢?
好好谢谢你那心上人,最好此生此世一颗心都系在她身上,不要再生出旁的事端叫主魂来打扰她的畅快人生了。
这种委婉的手法既能叫沈放舟心生感激,又能叫谢归晚如愿以偿——这不是很好吗?主魂还经常谴责她的行为不成熟不稳重不精密,真是愚昧无知看不清年轻的自己。
云别尘遗憾感慨,把玩着剑鞘预备听沈放舟的“动情感言”,果不其然,寂静半晌之后,沈放舟终于开口了。
“原来如此。”
是罢,知道一切就......
“原来前辈也喜欢长生鹤。”
“.....?”
等一下?
云别尘睁眼,满头问号地转头,能看到前一秒她还在心里夸赞的沈放舟摸着袍角感慨:
“我有一位挚友也极其喜欢长生鹤,因此哪怕是喜欢素袍,也会挑上几l日穿其出门。前辈眼下,大概只是叫这些鹤衣充盈衣柜罢?不过诸如长生鹤之类的机关摆件也很多,如果您能与她相见,也许会多些话聊呢。”
云别尘:“......?”
好蠢的剑客好蠢的人,好差的品味好差的眼神。
我说谢归晚,你就喜欢这个人?
云别尘冷笑,先在心里把未来的自己无情地埋了。
懒得多说,云别尘拍拍衣袖起身,此时天色大亮,庭院外都渐渐响起嘈杂热闹的人声。白衣剑客望了望时辰,索性道:
“去沐浴罢,洗干净后再出来寻我。我们出去吃一些早饭。”
“出去?”
云别尘挑眉,因为“心意”未被看破所以开口很不留情:“怎么,你还想叫我给你做饭么?”
沈放舟马上闭嘴摇头表示不敢,她摸了摸身上湿漉漉的白袍快快地撞入浴室,还不忘轻手轻脚地把木门小心合上。
系统在心里默念:“三、二、一.......”
“等等,云前辈等等!”下一秒沈放舟就探出个头来,表情很惭愧,“我储物袋里的衣服都在天雷之下毁干净了,我能不能再借您一件白......”
“袍?”
沈放舟的话却顿住了。
木室内空空荡荡,已没有半点白衣剑客的身影,只余一件刚刚挂上浴室门口木架上的、崭新干净的白袍,正随晨风轻轻地翻着衣角。
“前几l日大雪封山,几l乎没有进出外界的通道。这里是西洲的边陲小城所以并不重要,因此没人冒着死在寒夜里的风险来这里。我料想,仙盟的那些人大概要找你找疯了。”
两道同样的白影并肩行在人声鼎沸的小城中。
沈放舟第一次穿这样干净的白袍,剑客无论去到哪里都
是长剑伴行,更何况长剑如要出鞘那么必定染血,这种时候穿玄衣着青衫总会方便做一些杀人的事情,所以沈放舟还真没考虑过白如雪的长衫。
“这里是西洲啊?”
沈放舟却眼前一亮,毕竟刀门的门主燕归南眼下就在西洲游历,如果能撞上这位长辈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那么门主她们应该也就不会太担心了。
想起谢归晚,沈放舟的双眸便不自觉地黯淡下去。她忽地叹口气有些忧郁,不知道门主如今是否安好,不知道她饮食是否康健,不知道没了她在旁边盯梢,厌苦嗜甜的门主会不会乖乖喝下安神的魂药。
以及......自己那晚说的答案,谢归晚听见了吗?
听见也好,她很希望自己的心意能被门主知晓,世上大概再没有比与心上人互通情意更好的事情了。
可没有听见似乎也不错,她和明珣之间有着不知几l何多的生死仇怨,她若是想求娶门主,一定要将这一烂摊子事情处理得当,可她什么时候能破除命轨之数却尚且成谜。总不能不结契,就这样和谢归晚做挚友罢?那也太渣太不负责了!
沈放舟幽幽叹气,真是希望门主知道,又希望门主不知道。
云别尘侧目斜了一眼沈放舟表情微妙,心想有病吧?
真是神经,前一秒还好奇后一秒就惆怅。她这辈子可不要和情爱沾上一点边。
“你若是想找燕归南,先歇了心思罢,我们是要往西洲北的佛寺去,而她眼下大概正在西洲最南,与之相比,寻一寻仙盟的联络点倒更靠谱些。”
云别尘开口指点,却不等沈放舟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如往常般随意地在早市中行走,时不时与城中居民说上两句闲话。
是真的闲话,沈放舟未曾料想,原来这位前辈也有这样平和的时候。
剑客皆如剑,不食烟正如其名般孤高冷傲,可云前辈这副样子,却都堪称“多管闲事”了。
她大概是这边陲小镇上很有名的人物。早市热闹人声鼎沸,这里又并不是像什么名都大市一般干净浩阔,路上的青石砖甚至都四分五裂,踩过时往往会翘起一角,等行人松力又砰一声落回原处。
往来行人摩肩擦踵挤作一团,尽管不少人在看见云别尘后皆会笑笑而后尽量让出一条路,但小道拥挤往往避不开人潮。
沈放舟悄悄地抬眼望了一眼云别尘,不仅没有在她的眼中看见厌恶和不耐烦,反而能看到一双闲适放松的澄亮黑眸,白衣剑客游刃有余地在人群中穿梭,似乎也是很享受的模样。
她真是好脾气,也是好耐心。卖包子的摊主高兴地与她说话,一边扯着嗓子招待来客一边忙不迭地送来装满肉包的热乎乎纸袋,说快收下吧!上次要不是你也许我女儿就死在风寒手里了。
云别尘毫不忌讳也毫不推脱,她不嫌那纸袋透着一种粘腻的油乎乎,只是一笑便顺手接过。这时蹲在路边卖花的摊主就向她的口袋中插几l株水培的使君子,笑呵呵地说这次千万不要给我钱了,闻一闻香
不香?这是今年的头花呢。
白衣剑客就点点头也笑起来说多谢好意,她看上去真没有付钱的意思,只是慢吞吞地带着沈放舟继续向前,快要出早市时便随手将肉包子放到一间破旧的棚屋前,而后拇指轻轻一点,两枚金铢斜飞,竟似有生命一般地撞入那两位摊主的钱袋里,敲出微不可闻的轻声。
“走,先带你去买两件衣服。”
云别尘忽地便转入小巷,猝不及防,沈放舟连忙转头跟上,走远前她悄悄转头望了一眼,那肉包的香气太浓,已然诱着那棚屋中的人起身,木门吱呀而开,紧接着就响起一句带着些无奈的哎呀声,一位残了半只手的奶奶抓起纸袋声音很大:
“小云!下次再这样我就将你的包子扔出去!”
被叫做小云的渡劫大能竟真的接受了这个称呼,白衣剑客头也不回的摆摆手,竟畅快地笑起来:“扔吧,总归找您算账的是李姨。”
李姨。
沈放舟心说前辈您真敢叫出口啊。凡人寿数不过一百,您舍去年龄数的一位,才能勉强能被叫一句小云罢?
真是,哪里有剑客会这样多管闲事?沈放舟这样说,自己却悄悄地翘起唇角,生出一种望见前路的欢喜。
修士讲出世入道,不要沾染尘俗。她从前下山也喜欢同凡人打交道,可是却曾遭过长辈的呵斥,言称她如果再行此事那么就难望渡劫,她当时小声地同门主抱怨,谢归晚亦叹口气,望过来的眼神轻轻柔柔却夹着一种沈放舟看不懂的心绪。
她说舟舟,你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千万个的。
少年人总是不愿听劝,沈放舟心说万一呢,但凡呢?假若她可成渡劫,那么除了改换生死,那么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沈放舟笃定心神,心说一定要同云前辈讨教一番修炼的秘诀,如今她已是元婴,再跨过化神,也许就能望一望渡劫了。
这时耳畔竟响起琴声。
沈放舟好奇探头,能看到云别尘竟拐入了一处不起眼的门房中,她紧紧跟上去,踏入店中的刹那能闻见在鼻翼间浮动的香气。
店中空无一人,云别尘却很不在意地如常开口,上下打量了一边四周悬挂的衣物,然后又瞧一瞧沈放舟,微妙地笑起来。
沈放舟:“?”
她刚想开口说前辈不必!但已经晚了,云别尘随手一指:“老板,来找几l件青绿色的长衫,不要纯青色,一定要带些绿。”
好奇怪的偏好!沈放舟挣扎:“前辈,可不可以让我自己选一下呢?”
云别尘指尖玩着一枚金铢,开口轻飘飘:“你自己出钱?”
沈放舟摸摸被雷劈的干干净净的口袋,不甘心地张张口,又沮丧地把头低下去。
“两位在这里争吵什么呢?”
耳畔响起轻笑,琴声戛然而止。沈放舟好奇回头,却在原地怔住。
原来这座边陲小城中,也藏着这样一位谪仙。
来者身着一件翠绿长裙,面色姣好盈盈如月,笑起来格
外明朗,只是这人......()
竟是坐在一张轮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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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放舟与眼前人视线交错,刹那间她连忙低头从轮椅上移开视线:“抱歉。”
“客气,”她微微一笑,“在下复姓百里,单名一个溪字,少侠叫我百里老板就好了。”
沈放舟在望她,百里溪又何尝不是在打量沈放舟?半年前云别尘忽然敲门说自己要出去一段时间,她原以为云别尘会如往常般时不时归来,但这次却是真的一去不回。
她甚至都要蹙起眉头以为这位友人出了意外,谁知一个月前,那间山中的庭院便猝然亮起灯火,满身血色的云别尘怀中抱着一个濒死的剑客,重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云别尘几l何时,有过这样一个年轻的朋友?又几l时,会对一个少年剑客露出这种熟稔的调侃语气?
真是,眼前人身上的谜团大概解也解不尽。百里溪摇摇头叹口气,勾勾手灵气便主动汇聚,为她取来几l件青绿色的长衫。
原来她也是修士。
长衫尺寸格外合适,看来眼前人的确是一名不错的裁缝。沈放舟看着绿油油的衣服叹口气,罢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现在全靠云别尘活着,再反抗,她早上大概就吃不上饭了。
小剑客很忧郁,堂堂剑阁首徒,她沈放舟竟然有一天要为一个包子卖身。
沈放舟拿起青,不,绿衫就往更衣室走,路过百里溪时却忽地顿住,很郑重地躬身道了声谢,这才远去了。
百里溪诧异地噢了一声,挑挑眉:“你带来的人和你一样,倒是都在这种地方讲规矩。”
“想问就开口,何必拐弯抹角,”云别尘哼笑,“别想太多,这是我朋友的心上人。”
“你朋友的心上人?她倒是同你很像。”
“像?”
百里溪笑笑:“你空有年岁却没有城府。我从前奔走十三洲,也勉强称得上一句见多识广。看人要先看眼睛,她满身血伤却目中灼灼,修为尽散却眸光不散。她同你一样,是心中尚有一柄剑的剑客。”
“你从来都喜欢这样说些模模糊糊故弄玄虚的话。”云别尘摇摇头。
“等你不再拘泥于一十三洲便明白了。”
一十三洲浩大,眼前人居然敢用拘泥,对她来说,难道唯有三界才称得上广袤么?
百里溪笑笑,笑容却含着一丝落寞,她声音很轻:“像我们这样的人,心中的剑早已经被折断了,所以很久很久都不愿再拔剑,很愧对当初的自己。所以看到年轻人时总会心生一丝欣羡,所以很愿意和你们结交,因为看着你们的时候,大概就像看见了当初的自己罢?”
云别尘微微顿住,不叫自己去想远在天边的主魂,魂魄相连情绪共通,她不知道“自己”以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心境险些叫被眼前人这一句折剑带出波澜。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多想,转而打开储物袋,将一叠金铢放到了桌上。
百里溪微怔:“这是?”
“
()
从前劳烦你绣鹤的钱费,”云别尘点点头,“之前予你你不要,常说以后还有时日,这下便一次结清罢。”
“......你要走了?”
“是,大概这次出去,有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了。你算得上我的好友,所以我来与你道别。”
“......你这样傲气的人,我竟也有一日能算作朋友?我以为你只舍给凡人好脸色。”
“我真是白来一趟......”
沈放舟从更衣室钻出来时正听到这些依依惜别的话,紧接着她就听见貌美的老板叹口气,含着感伤地仰头望着云前辈:
“从前我最恨分别时作这种情态的人,如今却是要真的落下些许泪了。这么多年,我竟有些舍不得你。”
沈放舟:“哇哦!”
她和系统一瞬探出头来,竖起耳朵听着门外两人的惜别声,沈放舟心想真是赚了,云前辈太好心。不仅叫她骗到一顿早餐,还叫她分到一件八卦听。
沈放舟赶紧藏住身形不叫自己被发现,她缩在墙角听得津津有味,心说这究竟是什么关系?然而她愈好奇耳边声音便愈小,渐渐的渐渐的,沈放舟竟然听不见声音了!
这可太奇怪,难道是云前辈和百里老板换地方告别去了?沈放舟连忙起身,这看看,那看看,试图找到前辈的影子,但下一秒,肩膀上便传来熟悉的触感。
沈放舟:“......”
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转头,沈放舟心嘎吱一声就死了,满身白衣的云别尘立在她身后微笑:
“小剑客,你在这干什么呢?”
沈放舟卑微低头:“我在照镜子,这件衣服绿油油的,我真是好喜欢。”
云别尘差点没笑出声来,很满意地拍拍沈放舟肩头,带着人径直出了门。百里溪向两人挥挥手以示分别,却忽地想起来什么:
“对了,你不要忘记同小七说要走的事,那孩子很喜欢你,你不告而别,会叫她伤心的。”
小七?
沈放舟啧啧刚要感慨,就被云别尘忽然而然的眼神锁在原地。
云别尘冷笑:“不许在心里编排我。”
眼前这个剑客绝不像表面一样温良恭谦,光是想想她从主魂那听到的东西,云别尘就觉得有必要警告一下此人。
虽然她当时听八卦吃西瓜也很投入就是了。
沈放舟闻言马上闭嘴举手投降,人却挠挠头,心里觉出些不对来。
云前辈似乎,很了解自己。
自己那日不过是坠入一十三洲时身着青衫,寻常人大概不会这样武断地以为自己好穿青衣,但云前辈方才开口时却语气笃定,像是......像是一早便清楚自己的喜好。
也许是错觉罢。
沈放舟摇摇头不再多想,紧跟着云别尘拐进一家热闹的早餐店,无论是逛早市还是换衣衫,两人都未进一丝水米,这下闻到香味沈放舟便忍不住了,肚子咕咕地叫起来。
这家店面狭小却干净
,是一家三口开起来的。店中奔忙的小女孩一望见云别尘就眼前一亮,开开心心地主动跑过来:
“姐姐姐姐,你来啦。()”
云别尘点点头,看了看菜单又看了看沈放舟,开口故作矜持:这次来两份蜂蜜小汤圆。7”
分魂与主魂本为一体,于是喜好便没什么不同。云别尘隐约记得眼前剑客好像也独独偏爱汤圆这种甜食,经常煮给主魂一起食用。
干脆就帮她点好了,这是她照顾主魂心上人应该做的,不必太谢她。
云别尘点点头心想自己真是百年一如既往的贴心,当时殷知慎......
思绪却被打断。
沈放舟伸手:“前辈我不喜甜食,可不可以麻烦这位小朋友帮我改成鲜肉馄饨?”
云别尘怔住了:“等等,你不喜欢甜食?你在剑阁不是经常和人烧蜂蜜汤圆吃么?”
沈放舟也愣住了:“啊,前辈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要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真不爱吃甜食?”
沈放舟摇摇头:“真的不爱吃,我嗜咸鲜,对甜食一向敬谢不敏。”
“那你为什么......”
“噢,这个啊——”
沈放舟想了想,开口竟然很不好意思:
“前辈听说过那句话么?有时候重要的不是吃什么而是同谁吃,当时我读到此句只觉话语中满是矫揉造作很是看不起,现在想想,却有些同意了。我的确不爱甜食,但我有一个朋友独独爱这种食物,她身体不好于是常喝苦药,我常为她做些蜜饯汤圆之类的物什解苦。
有一日我端了一碗蜂蜜汤圆给她,她觉得我辛苦于是为我分了半碗。当时我与她刚刚熟悉,于是便不好推拒只能应下。后来我觉察她喜甜食,恰逢当时我家中山门四月满桃花,于是干脆就取花瓣制不同味的汤圆给她。一来二去,我煮汤圆时便多做半碗陪她一起吃,这么多年竟然已经习惯了。所以......”
“所以?”
沈放舟在原地竟像想起什么,垂眸竟然低低地笑起来,眉梢含春风意,眼角带温柔情:“所以不与她一起时我便不吃汤圆,不然,总觉得心里格外思念她。”
也就是话开口的刹那,沈放舟忽然心中就明亮起来。她想起三年前和门主对坐的晚上,当时她吃甜食还要皱眉头,劝自己为了女主和性命忍一忍便过去了。时过境迁一晃三年,她竟已经熟悉这股甜味,系统还感慨她牺牲颇大,现在想想,怎么会算是牺牲。
一个人的喜好既然固定那么就难以更改。沈放舟是个偶尔有些叛逆的人。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是绝不会因为“被迫”而潜移默化成心甘情愿的。
当时望见低咳不止,因苦药而皱起眉头的谢归晚时,心中升起的不止是完成任务的被迫,也有一丝丝连她都未曾注意的叹惋。后来这叹惋便折返重叠着变作难过与心疼,在她与门主的点点滴滴中又化为纯粹的喜欢。
等谢归晚苍白的面色因药与汤圆显出好转时,她
()
心中升腾起的欢快里,真的只因完成任务的放松吗?
她未曾尝过喜欢的滋味所以不懂情爱,在与谢归晚并肩的三年里,她下意识将自己的一切举动一切行为归结于系统下的命令,于是便忽略了心中那点潜移默化、日久渐生而绵绵不绝的潜藏的情意。
假若不是情蛊,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思考自己的心,假若谢归晚不逼她,她大概永远都会以为自己与门主是难得的挚友。
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木头。
忽然而然沈放舟便笑起来,她想日后再见到门主,她一定要同她认错,说都怪她的这颗脑袋,叫她们错过几l多春秋。
那时假若能说喜欢的话,她想对门主说一万遍。
沈放舟突然抬头,很诚恳地同云别尘道谢,一双黑眸中藏着感慨:“谢谢前辈,如果不是前辈这一碗汤圆,我大概还不能想得这样透彻,原来我很早前便喜欢我那位挚友了。()”
云别尘:......6()”
我还送你们圆满了是吗?
她阴阳怪气:“不用谢我,谢我做什么——小七,两碗蜂蜜小汤圆,马上去做。”
小七啊了一声,沈放舟也啊了一声:“前辈,我不是说吃馄饨的么?”
云别尘哈了一声:“吃什么馄饨就吃汤圆,小七,上三碗,不,四碗,等这位客官什么时候吃到永远也不想吃再停下。”
沈放舟小心翼翼:“前辈,你好像有点过分——噢噢噢对了,云前辈,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剑阁吃小汤圆的?”
云别尘冷冷一笑:“因为我和谢归晚是朋友。”
沈放舟:“???”
云别尘火上浇油:“噢,除此之外,我似乎还知道一件事。”
沈放舟屏住呼吸,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
云别尘微笑:“我还知道,你似乎对我念念不忘,喜欢我很久了啊?”
沈放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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