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时间一晃而过。
季睿终于七岁了,要按虚岁来讲,他就是季/八岁啦。
年初他七岁生日还没到,忍了他许久的皇帝舅舅终于忍不下去了,把他当插班生塞进了崇文馆。
季睿也没作妖了。
后宫几位和他走得近的娘娘都松了口气,可算是入学了。
人家九皇子四岁才将将把话说明白点,也就囫囵启蒙了几天,五岁就被皇上送进了崇文馆,怎么学怎么教反正有少傅和侍讲们操心。
不过大家看得明白皇上那意思,也都知道九皇子情况特殊了点,姚少傅对他的要求也不高。
好在九皇子虽然学什么都慢,反应也有些迟钝,但人家也能老实乖巧地坐在学堂,讲句不好听的话,要是你不理他,他能跟空气一样,没啥存在感地坐在那,直到下学跟着贴身太监回皇子所。
但这份乖巧老实,只限于他表哥福宁郡王没来崇文馆之前。
而要说季睿进崇文馆读书这事儿,那真是一波三折,折完又折。
王明盛在旁边看着,偶尔都要在心里嘀咕一句:小郡王和读书是不是天生有仇,怎么就这么难呢。
当然,后宫娘娘们偶尔也要在心头嘀咕一句:皇上也太宠着福宁郡王了吧。
为什么?
九皇子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送入崇文馆了事,怎么到福宁郡王身上就不行了呢。
难不成还启蒙到十岁不成?
认字认不全就认不全呗,先送去,姚少傅他们总知道该怎么教的。
明熙帝不知道后妃们心里的腹诽,就算知道,他也只能头疼地叹气。
那小混蛋,每次说要送他去崇文馆读书,不是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小脸迅速消瘦,弄得他心一软,想着晚一年就晚一年嘛。
再不然就是梦见他娘亲,哭着醒来,说他想娘亲了,娘亲希望他快快乐乐长大,读书好累,早起晚睡,娘亲好心疼他。
偏偏他娘亲长公主还真留下不少信件,让柳嬷嬷在她走后,每年季睿生辰那天给他念一封。
内容无非是希望他快乐健康长大。
明熙帝也看过听过几封,让他很无奈的是,阿姐那意思还真是不希望季睿多能干出息,无忧无虑的更好。
虽然,明熙帝觉得那是因为阿姐没时间陪季睿长大,有太多遗憾,心难免太软,才写下这种内容的。
但是,明熙帝还是让季睿又晚了一年。
他想着第三年一定要送小混蛋去崇文馆读书。
结果第三年小混蛋生辰前夕,听说过完生辰就要去崇文馆读书,他居然因为太过担心,整日心情低落,导致生辰日当天发烧生病了。
看着那烧得通红的小脸,病床上还拉着明熙帝的手,眼泪汪汪地说:“舅舅,等,等我好了,好了就,去读书。你不要,不要生气哦。”
本来还气得不行的明熙帝:“”
这小混蛋说的时候眼角要没滴泪,朕是绝对一点都不会心软的。
然后明熙帝就叫来刘太医,刘太医说:“近来京城内也多有小孩被风寒之症侵入,患者多有头身疼痛,高烧不退,鼻塞有痰,食不下咽。这类病症在体质虚弱的大人小孩儿间易相互传播,需要放宽心静养,少则养上半月,多则数月才能痊愈。”
其实保险起见,最好能隔离治疗,毕竟这类风寒容易在体虚者之间传染。宫里也还有皇子皇女。
明熙帝一听,还能怎么办,而且,小混蛋身子骨本就养好不久,要是再给折腾坏了,那以后
以后还能不能读书了!
于是,季睿(不小心得了轻微流感)因为忧心太过,生病卧床后,又把入学时间往后拖了一年。
值得一提的是,养了差不多一个月吧,季睿(小流感)风寒好了,手脚有力了,又开始满宫乱荡的时候,很不幸的,他刚好,而一向壮得像头牛的六皇子却突然中招了。
不过刘太医看过后,六皇子就属于普通发热病症,多服两贴汤药,晚上早点休息,别着凉,他身体底子又好,把汗捂出来就能好。
可是,就算六皇子身体底子好,也不算什么严重的风寒,到底也是生病了,他觉得很虚弱。
想到季睿也跟他一样,发烧头疼,然后父皇就惯着他,又推迟一年入学,听说那几天还每天都提早从勤政殿回宫,还
还亲自喂季睿喝药!
这事儿可是有人亲眼看见的。
季睿生病,后宫和他走得近的四妃都派人来看望过他,还带了些探病礼,皇后身为一宫之主当然也派了人来。
然后太子也派了人来看望,接着二皇子和三皇子也先后派了下人过来问候。八皇子本来想亲自去的,但听说季睿养病期间不宜见客,就把礼物和贤妃的放一块儿送过去的。
没办法,宫里位份高的娘娘,还有几个兄弟都先后派人看望加送礼了,五皇子、六皇子还有七皇子三位当然不能装作不知了。
其实六皇子是真不想派人去,不过一个小小的病,值得大家这么兴师动众嘛。他母妃和二哥都派了人去看望,宫内另外几个娘娘也很是关心。
听说淑妃,德妃两位娘娘更是隔三差五就派人去问问。
至于吗?
不知道还以为季睿多重要一人物呢。
他季家都没落了,镇国公季远辞官在家养老,他爹季定邦听说沉迷喝酒,每天醉生醉死,消沉颓废,他的叔叔兄弟都闲赋在家,听说一个个都没啥出息。
季睿现在也就仗着父皇宠爱几分,不然他啥都不是。
六皇子就看不得宫里这些人把他当个啥宝贝一样看着惯着,凭什么啊,他季睿读个书都费劲得要死,每天除了玩就是吃,跟他那群季家兄弟一样没出息,凭什么这么多人疼他。
六皇子这些话只在私下里朝伴读和近侍发泄吐槽过,他现在也十岁了,可不是那个啥话都憋不住的小孩儿了。
可是
就在六皇子不想单独派人去看望季睿,显得他两关系多好似的,只让身边一小太监跟着五皇子和七皇子的近侍太监一起去。
礼物也随手点了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他才不要给季睿好东西。
然后,没想到会这么凑巧哦,他们三派去的宫人刚好碰见明熙帝亲自喂季睿喝药的场面。
回去后一说,三位皇子同时陷入沉默。
那一刻,他们三竟难得有些一致的情绪,又酸又涩又不甘。
从小到大,他们三也是生过不少小病的,可是父皇别说给他们喂药了,就连抽时间亲自来看望一下都没有。
不知道还以为季睿才是他亲儿子,他们才是从大臣家里捡回来养的!
与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还有太子四人不同,他们年纪大一些,就算有嫉妒不甘也多是在他们四人之间。
对于季睿一开始三皇子虽然也有点吃味,后来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面,谁有空来跟个脑子奇怪的小屁孩计较啊。
而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就不一样了,他们三比季睿大不了几岁,可以说一直就在这种鲜明对比下成长,对于季睿能不羡慕嫉妒嘛。
六皇子生病发烧那天傍晚,刘太医来看过后,六皇子眼巴巴地看了好几次大门方向。
良妃以为他是在等二皇子,不由好笑道:“你二哥最近刚调到兵部,手头事儿多着呢,哪有时间来看你,等你好了,母妃让你出宫去他府上住两天。”
六皇子瘪瘪嘴,他才不是等二哥呢。
可他都九岁了,也说不出想父皇来看他这种孩子气的话。
良妃见他还是蔫儿嗒嗒的,只以为他生病不舒服,小孩儿脾性上来了,摸摸他脑袋就出去了。
其实这种小病六皇子都很少生过,因为他从小身子骨就比一般小孩壮实,哪怕发烧,就像刘太医说的,捂出汗立马就好了,通常要不了两天。
而他自己也没把这种小毛病放心上,从小就说自己男子汉,以后长大了拿刀拿枪上战场,流血流汗都不怕,何况这点小事。
所以良妃也没当回事。
可六皇子也不知是不是胸口堵着郁气,当晚喝了药虽捂出一点汗,可第二天起来人还是酸软无力,还有些低热。
良妃就说:“等会儿母妃让小苏子给你把药带去崇文馆,读会书,早膳前把药趁热喝了,应该很快就能”
后面的话突然就断了,因为良妃看着突然开始掉泪的六皇子有点吓到了,“小六,你怎么了?”
六皇子紧闭着嘴,脑子也昏昏沉沉的,一股委屈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他也不想哭,太丢人了。
可眼泪不受控制。
六皇子低着头,手一横,一点不讲究地用衣袖抹去眼泪鼻涕。
良妃见他哭得这么厉害,偏又倔得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死活不开口说话,她最终叹了口气。
“要不然等今儿下了学,你就去你二哥府上住一晚?”
六皇子抹眼泪的手一顿,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委屈。
他生病了,父皇一点不关心,母妃也是。
以前他小时候,二哥一生病,母妃就特别焦急担忧,还让二哥不要读书,在宫里多养两日。
可他呢,母妃从没那样焦急担忧过。
良妃就发现,她那话一说完,小儿子眼泪掉得更凶了。
良妃:“?”
怎么回事啊,难不成在崇文馆受了教训?
六皇子直接把被子一拉,蒙头盖脸地躺在床上,任由良妃怎么叫他都不理会,最后良妃拿他没办法了,叹了口气就出去了。
六皇子‘逃了’一天课,在床上睡了一天,饭也没起来吃,到晚上,出了一身汗的六皇子只觉得浑身轻松,啥不适都没有了。
只是他想到自己白日的矫情,一时有些无法起身面对母妃。
也是这时,二皇子来了毓秀宫。
把装死的六皇子从床上叫了起来。
那天晚上,六皇子耷拉着耳朵,被自家二哥训了一通,说他多大了还闹小孩脾气,让母妃担忧。
六皇子也被训得面红耳赤,抬不起头。
关键第二天,由于他逃了一天课,被姚少傅抽起来答问,他支支吾吾半天没憋出内容,他根本没有做功课,怎么答得出来啊。
于是又被姚少傅训了一顿。
当着八皇子、九皇子还有十皇子的面,他被姚少傅说得真想钻地洞里去,真的,太丢脸了。
六皇子在心里无能狂怒一通,最后只能算在季睿头上。
都怪季睿!
要不是他,本殿下怎么可能突然矫情,不矫情就不会忘记做功课,就不会逃掉一天,就不会被姚少傅点名,就不会丢脸了。
季睿无缘无故背了个黑锅,他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他也只会对小六同情地摇摇头。
至于又被小六记上一笔什么的
那啥,虱子多了不怕痒,小六看不惯他又不是一两天了,小意思啦,反正小六最多就是无能狂怒一通,要不再加上两句不痛不痒的嘲讽。
偏他嘲讽都嘲不到人家痛处,每次都被季睿那毫无羞耻的模样气得跳脚。
总之,至从年初季睿终于被忍无可忍的明熙帝强行送去崇文馆后,六皇子每天生气的次数就直线飙升。
读书没把他读得掉发,因为季睿,他可能还会面临秃头危机。
想揍他是揍不到的。
崇文馆禁止拳脚相斗,谁敢寻衅滋事,哪怕是皇子也要被姚少傅拿着戒尺抽手板心。
六皇子要脸,当着兄弟奴才的面被训斥他都受不住,何况是被打手心,能把他羞愤欲死。
他又不是季睿那不要脸、毫无羞耻心的混账玩意儿!
而且,就算是六皇子一时气急攻心,理智暂时掉线,不管不顾要揍季睿,旁边也还有很多人来拦着。
最最最可气的。
他,后来居然还成了季睿那混账东西‘逃学’借口之一。
这事儿还要从季睿终于,拖了三年,终于在七岁生辰还没过这一年年初进入了崇文馆说起。
姚少傅毕竟是崇文馆的负责人,放在现代怎么说也算班主任吧。
早在福宁郡王还没来崇文馆读书前,姚少傅就听闻过不少关于他的事了。而且,就在去年,他的女儿还和太子成婚,成了太子妃。所以他也从太子妃那打听到不少季睿的事儿。
姚少傅可不是那种闲得无聊主动去打听小孩事情的人。
但是他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在皇上第一次跟他提起福宁郡王即将来崇文馆读书,让他多点耐心,多废点心思的时候,姚少傅就有些好奇了。
然后,皇上神情古怪了一下,似乎还有些羞于启齿。
姚少傅可从没在皇上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正当他猜测福宁郡王是不是很顽皮的时候,就听皇上说。
“福宁人还是挺聪明的,就是在读书这事儿上不怎么开窍,朕相信,以姚爱卿的能力肯定能教好福宁。”
不开窍?
怎么个不开窍法。
总不至于比传闻里心智迟钝的九皇子差吧,反正以后九皇子也要进崇文馆读书的,他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福宁郡王再如何也能
明熙帝实在没脸说下面的话,余光一扫王明盛,王明盛只好微笑着朝姚少傅道:“姚大人,是这样的,小郡王读书认字比较慢,启蒙有一段时间了吧,到现在三字经还没记下来,千字文也只认了一小半。”
姚少傅:“!”
看到姚少傅备受惊吓的表情,王明盛都不好意思说了,刚才那话他还委婉了不少呢。
实际上,小郡王现在认识的字还不过百。
真要算起来,可能也就五十来个吧。
皇上刚得知的时候也倒抽一口冷气,脸色当即就黑了,下意识就想叫王明盛把之前的柳条子拿过来。
这次不抽这小混蛋一顿,他就不
实打实的五岁了!
启蒙三年多了,他怎么能连千字文都还认不全呢。
四岁本来就想让他入学,那时候明熙帝还忙着,只让王明盛来通报一声,谁知小混蛋一听就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小脸瘦一圈。听到下人回报,明熙帝就想着他读书不大开窍,再晚一年也行。
所以,季睿过了五岁生辰,明熙帝又等到初夏时节,天气暖和,草木茂茂才重提他入学的事。
这一提,正好明熙帝就问起他认字认得怎么样了。
小混蛋还挺自信,说他学会不少字了,一旁柳嬷嬷笑得有点勉强,明熙帝一看就觉得情况怕是没那么好。
只是,他也没想到能差成这样!
就是认个字而已,还没叫你做文章写策论,认个字能难成啥样啊?明熙帝气得差点就想大吼一声。
就算是让小九来认字都比你强!
好在明熙帝理智尚存一线,没有把这种伤人的话吼出来。
小混蛋看他脸黑了,还有些不解,然后有些委屈地控诉道:“舅舅,我真的很认真了,不信你问嬷嬷,你可不能嫌弃我,不然我不学了,本来就学得挺难受的了。”
明熙帝气到一定程度,反而冷静不少,他看向柳嬷嬷,柳嬷嬷当即福了福身子道:“回皇上,小郡王是真的尽力了。”
明熙帝嘴角抽抽,心道,这叫尽力?那他不尽力是要差成什么样?
柳嬷嬷叹气,“其实原本千字文和三字经都学完了,只是,过一段时间,小郡王又会忘掉一些,只能不停重复。”
讲真,小郡王是真没读书天赋,年纪大一点了,更是不喜读书了,柳嬷嬷看在眼里,慢慢地更释然了。
可小郡王想着皇上忙空了会问,所以还坚持着每天忍两字。
皇上不知道这些,小郡王要不是因为他,可能早就失去耐心,一个字都认不进去了。
明熙帝听完:“”
合着,小混蛋认这么几个字都还是看在朕的面儿上?
总之,明熙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不知名的微妙情绪,反正是把他胸口的怒火浇灭了不少。
小混蛋启蒙认个字有多折磨人,明熙帝体验过,贤妃也深受其害,还有在他身边做事那样利落干练的掌事女官吴尚义都束手无策。
想来想去,明熙帝也没办法了,觉得还是送他去崇文馆熏陶,可能效果更好,毕竟崇文馆的姚少傅和那些侍讲先生,都是专业教书育人的。
只是看着姚少傅听完王明盛的话,都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后,明熙帝真是生平头一次面对自己臣子,还莫名地生出一股羞耻感来。
王明盛又大致说了下季睿的学习情况,然后姚少傅是一脸恍惚着离开的,走到大殿门口,脚还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要不是一旁御前侍卫扶得及时,姚少傅还要殿前丢个大脸。
明熙帝见状,非但一点儿不怪罪,那点羞耻感更浓了,还特不好意思,给王明盛递了个眼神,然后一小太监赶紧上前,一路护送着姚少傅回了崇文馆。
在姚少傅这里‘丢了脸’,后面又听小混蛋提起长公主,明熙帝一番挣扎纠结,想着要不再给小混蛋一年时间。
别的不说,好歹把千字文给认完吧。
就在新一年到来,该计划小混蛋去崇文馆了,日子都定好了。
明熙帝还是专门叫钦天监的看了天象和季睿八字,特地选了个好日子。
可是随着日子临近,明熙帝居然还焦虑上了,总觉事情不会太顺利。那两日他连处理朝政都时不时走神。
太子还问他,“父皇可是没休息好?”
太子在去年十五岁就进入勤政殿,在一旁给明熙帝分担政务了。
要不然,明熙帝也不能这么快减轻一点儿工作量,还能抽出点时间关心季睿学习问题了。
明熙帝摇摇头说没事,可没一会儿他又走神了,隐隐有些躁动。
太子坐在下首偷偷瞟了好几眼,不知道父皇到底在烦心什么,近来北境形势逐渐稳定,全国各地也没传来什么太大的天灾人祸,总的来说,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年运势。
直到明熙帝难得没心情处理政务,丢给太子后,提前下了班去御花园散散步,又去贤妃宫中小坐一会儿,心情这才好一点。
可是,明熙帝那点子焦虑一直没消停。
终于,到了季睿生辰日这天,突然接到下人禀报,小混蛋生病发烧了。
怎么说呢,明熙帝居然有种:果然不会那么顺利的安定感。
一直焦虑的心情都稳定不少。
当然,最后听了刘太医那番话,考虑到小混蛋身子骨,明熙帝只能无奈大手一挥,让他又推迟了一年。
终于,在季睿七岁这年,也不等他过完生辰了,大臣们年假一过完,明熙帝就忍无可忍、迫不及待地把季睿打包塞进了崇文馆。
而姚少傅因为那次被皇上吓到了,后面又特意去打听了一下季睿情况,那情况真是让他有点承受不来。
不过,就在姚少傅不停给自己做心理准备,想着一定要更严格对待季睿,和侍讲们开了不少小会,就等着季睿入学时。
这一等,就等到了两年,直到季睿七岁才正式入学。
姚少傅那心情哦,别提了。
甚至,他心头还忍不住,不止一次腹诽当今圣上。
小孩子真不能这么宠的啊。
到后边儿,姚少傅甚至觉得,福宁小郡王认个字都那么艰难,多半也是皇上宠出来的。
看着吧,等福宁小郡王入学后,他和侍讲们就严厉管教,小郡王不说如八皇子那般聪慧进步快,但肯定不会差成这幅模样!
但是。
季睿入学还不到一年,姚少傅就恨不得打自己嘴巴子。
他错怪皇上了。
季睿真的太难教了!
第九十二章
姚少傅一生致力于教育工作,年过五旬了,不知教出过多少优秀学生,只论教书育人,他敢说,就是谢太傅那老儿都比不上他。
以前没被明熙帝请来教皇子读书,他收学生可是很严格的,眼光也挑剔得不行,每年求上门来的不知凡几。
哪怕是勋贵世家,天资不行的,他姚松林也是看都不看一眼。
虽说如今成了皇家的‘专属’先生,但教导的皇室子弟都天资聪颖,刻苦上进。像是二皇子、三皇子还有如今的八皇子,哪怕是放在他毕生教授过的学生中也是拔尖的。
自从幼女被皇上指婚给太子,与太子成了翁婿,他就不再是一个立场纯粹的教书先生了。
姚少傅也很无奈,他并不想参与进这些权势斗争里面。
之前谢洪杰那老东西被皇上选中专门教导太子,虽说看着好像是更器重谢老儿,但姚松林是松了口气的。
太子太傅,听着好听,可却是实实在在被划入太子一派了。
他姚松林只想教书育人,到了教不动的时候就告老还乡,归隐山林。年轻时他曾出仕,官场复杂,差点着了道,后来辞官专心教书,只是命运弄人,最后还是被明熙帝请来。
姚松林比谢老儿更早一步教授皇子们读书,大皇子,二皇子还有三皇子,都是人中龙凤,尤其大皇子和三皇子,心高气傲,以后绝非等闲之辈。
谁想,当今圣上突然来这么一手,让他幼女嫁给太子。当时接到赐婚圣旨,姚少傅把自己关书房哭了一场,出来时眼眶红红,把他老妻都给心疼坏了。
本来想着幼女年纪还小,又是老来得女,他们一家都舍不得女儿早嫁,如果可以一直不嫁都好,所以就没提前说人家。
哎,早知道早知道啊
姚少傅那段时间,每天还会把谢太傅拉出来骂一遍。
都怪谢太傅那老儿,连个女儿都生不出来,儿子也不争气,怎么就没给那老东西生个孙女出来。
就是他们谢家人太不争气,连累了他姚家女儿啊。
谢太傅和姚少傅说起来还是师兄弟,两人曾在某位隐世大儒门下听过课,不过这两人打年轻时起就互看不顺眼。
先不提这些。
反正总的来说,姚少傅这人比谢太傅还古板些,也更有文人的固执和纯粹。
而姚少傅最看不得的就是那些钟鸣鼎食之家对孩子太过宠溺,养出一个个惹是生非的纨绔子。
盛京城纨绔圈子里有这么一句话,每个纨绔新苗子都从前辈那里听到过。
那就是,遇见朝堂三不惹,什么都别做,夹着尾巴转身跑就对了。
这三不惹就是著名的朝堂三直臣:陈御史,谢太傅,姚少傅。
但凡被这三人盯上,这么说吧,要么参得你父兄娘嫂暴怒,揍得你老祖宗都认不得,要么就搞连坐,把你家族相关的在朝为官的一起参了,参得你家长不得不把你揍一顿。
而且只要被这三个逮住了‘把柄’,那是管你背景多硬多强,参起来一点不留情面,谁来求情都没用。
盛京城的纨绔们见了这三人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躲得那叫一个迅疾如风。
而要这些京城纨绔在三人里选一个最难应付的,那必须说是姚少傅了。
陈御史这人吧,虽然因为职责逮人就参,没事儿也要参你两本,但人家也主要是针对朝臣,每天盯得更多的也是朝臣,纨绔子们顶多是陈御史拿来参朝臣的筏子。
谢太傅嘛,忙,除了要教授太子,还要议论朝政、思虑国家大事。
真正在盛京城内闲逛比较少,哪怕是休沐,也是在家看书,就是有点宅的意思,一般被谢太傅逮住的纨绔子,那是真倒霉撞人家手上了。
姚少傅就不同了,他主要职责是教授皇子们读书,但崇文馆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先生,一般他只需在崇文馆待上午,下午要没临时起意给皇子们加课,他就可以回家了。
姚少傅虽是崇文馆主事人,但杂事有太监管理,他主要是教学这块。
而课程差不多是一月一排,定好后,到点各位先生讲课就行。
皇子们又自律,根本不用先生盯着,姚少傅通常上午讲完课,下午就很闲了。
闲了干嘛啊?
当然是和一些同僚聊聊学问。
盛京城有两座颇负盛名的学问圣地,一国子监,二京学。
这两地方是姚少傅常去逛的,而盛京城纨绔子们挤不上一些大儒的课程,挤一挤京学和国子监名额还是可以的。
当然,毕竟姚少傅不是国子监和京学的主管,对于两个地方学习风气不好也只是摇摇头,看不过眼就找负责人说道说道。
最最最让纨绔子们无语的是。
这位姚少傅闲着无聊还喜欢满京城逛荡,说是看看百姓民生。
这就极大地提高了他们惹是生非、斗鸡摸狗、当街斗殴撞姚少傅手上的几率啊。
有段时间姚少傅也不知怎么回事,特别闲,有个伯爵府的纨绔三天内被姚少傅逮住五次。
最后不用他们家长动粗,他自己主动把自己关在家里,宅了一个多月,由于太无聊,自己个儿在家倒腾手艺活儿。
嘿,这一捣鼓还让他捣出趣味儿来了,从此洗心革面,从一个整日在外晃荡的街溜子变成了一心钻研手艺的宅男。
听说那伯爵府老太爷还亲自带了厚礼上门感谢姚少傅,姚少傅虽然没收,但他后来用行动表明:这件事让他很有成就感。
那就是,姚少傅一有空闲就满京城逮纨绔。
要是谁被姚少傅多逮两次,被他彻底盯上,可以这么说吧,你的纨绔人生也许就将彻底消亡。
除非你狠一狠心,远离京城去别处溜达去。
姚少傅就是这样一人,优秀学子尊崇的老师,纨绔子怕得不行的天敌,你说,季睿撞他手上能好吗?
明熙帝都特别相信,在姚少傅手上,哪怕小混蛋成不了大才,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
所以他才一年盼一年,想着早点把季睿送去崇文馆熏陶熏陶。
姚少傅也早就做足了准备,要给季睿来一套‘脱胎换骨’的教学之旅。
但谁也没想到,姚少傅会惨遭他教育生涯中的滑铁卢。
从来只教过优秀聪慧的学生,哪怕有的没到一点就通的优秀程度,那也是自律上进,有追求心的好学生。
姚少傅是第一次遇见季睿这类学生。
放现在来说,就是俗称的‘滚刀肉’,还是各种层面上的。
年初,就在季睿入学第一天,姚少傅起了个大早,换了身崭新的公服,满脸严肃地坐在学堂,淡定喝着早茶。
到了皇子们陆续抵达学堂的点,五皇子和七皇子最先到,然后是六皇子,八皇子和十皇子。
五位皇子先后到了主学堂,和他们的伴读一起,坐下就开始看书。
可能是觉得今日的姚少傅特别严肃,几位皇子和伴读的腰杆都挺得更直了。
而他们余光却时不时朝外边儿瞟。
没多久,九皇子也到了,他性子跟脑子都有些呆,反应比寻常人要慢一点,来了后跟姚少傅拱拱手,就闷着头坐在他的位置上。
伴读帮他把书摆出来,九皇子这才慢半拍地低头,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懂,反正就是看着不动,安安静静。
一旁伴读齐轩铭瞟见九皇子连眼珠都没转动一下,心里无声叹息。
九皇子本就情况特殊一些,又没正儿八经启蒙,来到崇文馆也根本听不懂少傅和先生们讲的内容。
与其说他是来学习的,还不如说是陪坐的。
有时候姚少傅会在课堂上现出一个问题,然后让大家讨论,皇子们都是和自己伴读小声议论,关系好的皇子也会交流两句。
而九皇子却是睁着眼睛发呆,要么看书发呆,要么盯着一样东西发呆,要么被窗外景色吸引然后盯着发呆。
反正发呆就对了。
姚少傅和其他先生也不太管九皇子,只是在下午,有个年轻先生会过来单独教九皇子识字读文。而那位先生也不管九皇子有没有听懂学会,讲完自己的就走,很是敷衍了事。
身为九皇子伴读,他也一向被另外几个伴读排斥在外,被嘲笑。但他却很感谢成为九皇子伴读这个机会。
在外边儿,要想听到姚少傅的课太难了,崇文馆的先生也都是皇家精选。
成了皇子伴读,不仅算是姚少傅半个学生了,以后官途也会顺畅一些。而且能被选为皇子伴读的,说明在同龄人里都不差,也是在当今圣上和储君那留下印象了。
只要不出意外,以后总比其他人要多些机会。
他很需要这个机会。
突然被明熙帝点中,成为九皇子伴读,他是非常惊喜的。
所以九皇子即便比常人迟钝,他也很有耐心,在一旁很认真地履行伴读之责。发现那位先生很敷衍之后,他就私下会找时间教九皇子认字读文。
九皇子虽然迟钝,理解力也差一些,但只要多点耐心,多教几遍,九皇子还是能学会。
这让他多多少少也有些成就感。
只是这事儿不好太放在明面上,否则会让崇文馆的先生们不满。
毕竟他只是个伴读,说好听了是陪着皇子读书,说难听了就是个书童,教导皇子读书不是他的职责。
这会儿,齐轩铭帮九皇子布置好书桌,余光却瞟向外边儿,心里隐隐有些焦急。
福宁郡王怎么还不来,快迟到了啊。
由于九皇子和福宁郡王走得近,齐轩铭自然而然也和他熟识起来。而福宁郡王虽然爱玩闹了些,对人却是极好的,齐轩铭年纪又大一些,就把九皇子和福宁郡王当弟弟对待。
齐轩铭家里本就有好几个弟弟,他是长子,也是大哥,从小就习惯为弟弟们操心了。
眼看着计时器走过最后一点距离,齐轩铭也没看到季睿身形,心头猛地一咯噔,再抬头一看,果然,姚少傅脸色比刚才更吓人了。
齐轩铭在担忧着急,八皇子同样看着门口拧了拧眉,而五皇子眼底闪过一抹看好戏的神情,六皇子嘴角狞笑着扯了一下,七皇子瞟了几次最后摇摇头垂下脑袋。
季睿也没迟到多久,刚过一刻钟,他就打着哈欠来到了崇文馆。
其实,要不是小全子硬把他从床上薅起来给他穿衣,然后小禄子抱着他一路疾走,这会儿季睿还在床上睡觉呢。
第一天就迟到,小全子和小禄子比季睿这个当事人还着急,进门见着姚少傅脸色更是恨不得当场认错求饶。
好在他们小郡王是个‘知错就认’的人,他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于是就把到嘴边的哈欠咽了回去,然后低着头来到姚少傅跟前。
“学生季睿来迟了,是学生的错,少傅您罚我吧。”季睿低着头语气诚恳道。
原本想要长篇训斥的姚少傅:“”
“既如此,你就把手伸出来吧。”
姚少傅接触过的纨绔子不说一百,那也有不少了。
知道这些被大人宠坏的小孩最擅长的就是,嘴上一套做的却是另一套,每次被逮住了就赶紧认错求饶,说什么下次再也不敢了,实则下次还会再犯。
这种就要一开始就给足了教训,吓住了才会有所收敛。
所以,姚少傅本来是拿着撑场面的戒尺,居然就这样派上了用场。
大学堂内,姚少傅话音刚落,几位皇子和伴读就露出不一样的神色,有担忧的有着急的,也有看好戏和幸灾乐祸的,还有欲言又止的。
总之,姚少傅余光一瞟过去就大致知道了。
崇文馆是有学规的,迟到本来就要抽手板心,不过也都是意思意思,主打一个侮辱性极强伤害性极低。
姚少傅举起戒尺,那神情无比庄重严肃,仿佛拿的不是小小戒尺,而是什么耻辱鞭子,一鞭子下去就能抽得人无地自容、羞愤欲死。
下面坐着的人已经有捂脸不敢看,提前替季睿羞耻的人了。
就连六皇子那幸灾乐祸的双眼里都隐含一抹同情,这三戒尺抽下去,要是他,肯定再也没脸来崇文馆了。
丢死人了!
这么久以来,还是姚少傅在崇文馆第一次动戒尺打人呢。
当然,要是换了其他皇子犯了这种错,也可以由伴读代为受罚,只是姚少傅不是那种人,他根本不怕得罪人,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所以,六皇子他们从来都不敢违背学规,上次六皇子那也不算‘逃’课,后来良妃派了人来请假的,只是当天请假会被姚少傅记住,下次上课点起来答问,答得满意就放过你,不满意就站着被训斥一顿。
六皇子真的就‘逃’过那一次,他那么喜欢上武学课,也不敢逃掉文学课,把更多时间拿来上武学课。
而就那么一次任性,最后结果六皇子都承受不了。
当着那么多人被姚少傅长篇大论地训斥,六皇子只觉脸都丢光了。
所以被戒尺打什么的,季睿脸皮再厚肯定也
三下,每一下都落得很慎重,仿佛是要让季睿深刻记住这个教训。
但是吧
季睿眨眨眼,这是给掌心挠痒痒吗?
打完之后季睿屁事没有,刚要问是不是可以下去坐着了,他脸不红心不跳的,看得姚少傅眉头一拧,刚要说点什么。
啪啦一声。
众人一惊,立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就见以往只会安静发呆,被所有人无视的九皇子忽然把桌上东西挥落一地,那个笔筒还在地上滚了好长一圈。
哐啷哐啷响声不停。
九皇子此时面色微红,小拳头紧握,鼻子冒着粗气,直冲冲地盯着姚少傅。九皇子六岁,因为爱吃能吃,长得很结实,看着跟季睿一样高了,还比季睿厚实,很小的时候看着像季贵妃,慢慢地五官倒是有点像他外祖父季远。
一双平日里只会发呆的小虎眼此刻气势汹汹的,更像是小翻版镇国公了。
姚少傅一时间都有些被唬住,随之而来的就是气恼,手中戒尺敲着书案砰砰作响,“你”
“少傅息怒,您别跟小九一番见识啊。”季睿却已经先一步轻抚姚少傅胸膛,替他顺气,“您也知道,小九心智纯然,就跟初生婴儿般清澈,他对您肯定没有不尊敬的意思。”
古代可是很尊师重教的,就算你是皇子,也要尊敬老师。
像九皇子这样气势汹汹跟老师对抗的,传出去都会被众人指责唾骂,盛京城的纨绔子就算不听老师话,可面上还是要尊敬老师的。
反正就是,你可以气得老师跳脚,拿你毫无办法,但你不能不尊敬老师,还做出一副‘要揍老师’的凶狠样。
哪个纨绔子没被老师的戒尺抽过,只是,这些戒尺对他们没用而已,他们都是老油条了。
姚少傅只是被九皇子一时气着了,但很快就意识到九皇子情况特殊,他那口气也随之散去不少,被季睿又三两下一顺,心口也不赌了。
见姚少傅脸色好转,并用很严厉的眼神转头看他,季睿替他顺气的手一顿,然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把手举起,示意自己不碰他了。
姚少傅觉得,福宁郡王这人太没分寸感了。
刚才三戒尺落下,对他却像是不痛不痒的,羞耻心也不足。
今天要是让他这么简单混过去,以后就更难管教了,于是姚少傅板着脸,语气极其严厉地说:“你给我去院子里站着,没我的吩咐不准进学堂听课。”
这话一出口,学堂内气氛都为之一凝。
五皇子和六皇子不由朝季睿露出好笑的神情,看来,季睿这是糟了姚少傅的厌了,第一天就敢迟到,还毫无悔改之心,姚少傅可不会对他客气的。
八皇子也瞪了季睿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明明入学前几天,他还特意让人去跟他说了,如何行事才能少惹少傅生气,看来他是一个字没听进去。
就在这时,姚少傅又一指还气哼哼的九皇子,“你也一起出去站着,什么时候知错什么时候再进来。”
九皇子没反应,小虎眼瞪得圆溜溜的。
季睿就要转身麻溜离开的脚步一顿,眨眨眼,大步走到九皇子座位那,牵着九皇子的衣袖,然后带着他一起朝姚少傅低了低脑袋。
“那我和小九先出去了,少傅也别太生气了,气到自己就不好了。”
姚少傅:“”
季睿拉着九皇子脚步轻快地溜出去了。
看着两人背影的其他人:“”
怎么觉得,季睿非但不觉得羞耻难过,反而还透着股兴奋劲儿呢。
几位皇子:“”
不愧是他!
姚少傅也看出来了,他又不傻,怎么看不出季睿一点没受影响,反而有种迫不及待逃离学堂的感觉,好像生怕他后悔,出声喊出个‘回来’。
其实
他一开始是有那意思的。
要是季睿稍微露出点悔改和羞耻的神态,姚少傅说不定就不让他去院子里站着,而是留在学堂站着听课了。
打也打了,吓也吓了,可效果都不太理想,姚少傅脸色也无比难看。
“少傅,您是不知道。”这时,堂上响起六皇子的声音,姚少傅板着脸看过去,六皇子继续道:“季睿这家伙,从小就不知脸皮为何物,更别提羞耻心了。”
说起羞耻心,六皇子诡异地默了默。
其实,刚才少傅三个戒尺抽下去前,他对季睿的羞耻心还是有那么点保守的。
哪怕知道季睿从小就脸皮厚,不知羞,但在学堂,在先生面前,当着这许多陌生的伴读和奴才的面被打手板,极具侮辱性质的打手板,光想想要是换作自己,六皇子都受不了。
但是
他承认自己‘小瞧’季睿了。
“少傅,季睿这脑子啊。”六皇子语气十足嫌弃,“跟咱们正常人不太一样。”
那家伙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羞耻’一词。
这点
五皇子很是赞同地附和:“我就没见过福宁那样脸皮厚的人。”
七皇子欲言又止,最终没能说出点什么。
倒是八皇子忍了忍,还是皱眉道:“两位皇兄也说得太严重了,福宁只是爱玩闹了些。”
六皇子哼一声,挑着下巴横他一眼,“哦,你的意思是季睿脸皮薄,懂羞耻了?”
八皇子一噎,他心知肚明,季睿跟羞耻二字就扯不上丁点儿关系,但是,“君子不再背后道人是非,福宁是我们的亲表弟,六皇兄你也不比说得如此过分。”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八弟你和福宁从小就一块儿玩,自然偏袒他,可你偏袒人也不好说你六哥的不是吧,我觉得六弟只是很客观地说出事实,没有任何侮辱意味儿。”
八皇子一双瑞凤眼挑起,藏着几分凌厉,“五皇兄最会说话,颠倒黑白,弟弟自愧不如,我只是就事论事,倒是被你说成故意针对六皇兄了。”
“你!”五皇子神色一冷。
“八弟好伶俐的口齿。”六皇子也神情冷厉。
八皇子被两人逼视,一脸平静,坦然迎上目光。
见三人对上,十皇子也立马瞪向五皇子和六皇子,明显是站八皇子一边,如此就是二对二,两边都互不相让,七皇子两边看看,想劝又不知该怎么劝,只会不停叹气。
学堂气氛一下子变得紧绷起来,旁边的伴读都吓得不停咽口水,奴才们也都打起精神。
眼见着几位皇子就要因为被他赶出去的人争吵起来,扰乱课堂秩序,姚少傅脸色更难看了。
哐哐哐!
戒尺无比用力地敲在书案上。
打断了几位皇子的眼神交锋。
姚少傅气得不行,“如果今天你们也不想听课,那都给老夫出去站着,老夫不留你们。”
几位皇子可不敢,哪怕是刚才出言护着季睿的八皇子,也不敢说自己有那个脸,被少傅赶出去罚站还面不改色,毫无羞耻。
传出去,他也没脸见人。
母妃说不定还会笑话他。
不行。
八皇子立刻收敛锋芒,再次变得温润平和,起身朝姚少傅拱手行礼道:“学生知错了,请少傅责罚。”
见被他抢先装乖,五皇子嘴角一抽,同样起身认错,“请少傅责罚,身为年纪最大的兄长,理应爱护看顾兄弟们,却让他们吵起来,我该罚。”
六皇子眼底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起身低头拱手,“少傅息怒。”
七皇子和十皇子也紧跟着起身,“请少傅责罚。”
姚少傅见场恢复平静,那口气总算没飙到顶端,想到以前几位皇子虽然也会在学业上暗别苗头,争争先后,但从没如此剑拔弩张,没了礼仪规矩。
还有九皇子,之前一直安静老实,哪怕听不懂课上内容也从不找事,比他们先前担心的情况不知好上多少。
结果今天不但行为暴躁,扫落一地笔墨纸砚,还
想到这些全都是因为一个人那个被他赶出去的福宁郡王。
不知为何,姚少傅突然觉得头疼。
就连今天一早准备好的也全都不奏效,姚少傅觉得以后怕是不太容易。
不过
姚少傅眉心折痕都肃然起来。
那些盛京纨绔子他都能训得老实不少,福宁郡王难不成比那些已然定型的纨绔子还难掰不成?
姚少傅不由也挺了挺腰背,被激起了更强烈的胜负心。
他就不信,自己还奈何不了一七岁孩童。
看来
今天还是把他晾在院子里一整天,让来往的人都瞧瞧看,再是年纪小,如此被人打量一天,就不信不激起他一点羞耻心。
姚少傅打定主意要下重手,更加严厉对待季睿。
他打算是很好的,如果换成其他被家长惯坏的七岁孩童的话,可能就奏效了。
可是,这个七岁小家伙不是别人,是季睿。
季睿拉着小九出去后,一开始确实听了姚少傅的话去院子里蹲着了,让小全子把打包的早食拿出来,和小九一起分享了。
季睿没吃早膳就被小禄子抱着跑了,知琴只好把东西装好让小全子带上,想着休息时间在偏殿用。
知琴装了很多,季睿又是大方的,热情邀齐轩铭和小全子他们一起吃。
可惜,齐轩铭长这么大也头一次被先生赶出课堂,一时羞耻心爆棚,红着脸直摇头,哪有心情吃东西啊。
小全子本来也正糟心呢,自家小郡王上学第一天就被赶出来了,这要传出去不知
然后就见小禄子那个没长脑子的已经跟着一起蹲下,陪着小郡王吃早食了。
看齐轩铭在那红着脸不停碎碎念,季睿也就不勉强他了,万一等会儿姚少傅派人出来看见了,姚少傅更恼火,怕是齐轩铭要羞耻得钻地洞。
所以,季睿只是抬头看了看小全子,嘴里还咀嚼着食物,所以用目光问:你真不吃?
小全子:“”
很快小全子也加入了‘堕落’队伍。
季睿又看看小刘子公公:你吃不吃啊?
小刘子:“”
好在,小刘子跟着王明盛做事比较久,没那么快被‘腐蚀’。
但是,齐轩铭看着蹲地上吃得香喷喷的四人,还是觉得这个画面有点陌生得可怕了。
齐轩铭替四人心惊胆战,季睿他们总算把一盒子满满当当的早食吃完了,吃的最多的就是小九和小禄子。
季睿擦擦嘴,无聊地蹲地上画圈圈。
见小全子把吃空的食盒收好了,齐轩铭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可是这口气刚松,他就又急吸了一大口气。
季睿说:“蹲这多无聊啊,我看少傅今天应该不会搭理我们了,不如,我们去周围逛逛吧?”
齐轩铭:“!”
齐轩铭死活不同意,季睿和九皇子已经起身拍拍衣服要走了,于是季睿说:“那你留下给我们望风,要是少傅派人来问,你就说我们出恭去了,人有三急嘛,很正常的,我们也不走远了玩,你派人过来寻一下就行。”
齐轩铭:“!”
还还能这样吗?
当然能了。
等齐轩铭反应过来,季睿和九皇子早就走了。
好在,和他一起留下的还有小刘子公公。
齐轩铭抖的跟个什么一样,小刘子公公嘴角一抽,不由安慰道:“齐少爷放心,小郡王不会带着九皇子跑太远的。”
齐轩铭:“”
我我担心的是他们跑丢吗?
不是啊。
果然,很快季睿带着九皇子溜了的事就被人告知了姚少傅。
这人是六皇子身边的小太监,他猜季睿就不会老实,一直让人盯着呢,果然,那家伙没多久就溜了。
第九十三章
姚少傅心里打算得很好,却没过多久就听宫人说,福宁郡王带着九皇子跑了!
一听说人跑了。
姚少傅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五皇子和六皇子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含着不怀好意的微光。
八皇子拧了拧眉头,手指捏紧了书页,从鼻子里发出气哼声。
看来,他是一点不怕少傅罚了。
既然如此,本殿下也不管了!
从侧面看着八哥不爽的身影,十皇子眨眨眼,又摇摇头,福宁表兄真的太会气八哥了。
齐轩铭觉得天塌下来可能也不过如此了,他见姚少傅气势沉沉地大步过来,还没说话,他的腿先软了。
“人呢?”姚少傅气得声音都哑了几分。
被姚少傅如此逼问,齐轩铭哪还敢扯什么‘上厕所’的借口啊,见他抖得不行,小刘公公心里摇头。
“回少傅”小刘公公话没说完就被姚少傅抬手打断。
“去,把他们两给老夫找回来!”姚少傅指着崇文馆的宫人,让他们去捉人。
小刘公公见状,眼神微跳了一下,快速掀了下眼皮,就见跟在姚少傅身后出来的几个皇子里,六皇子毫不遮掩,嘴角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度。
其实,姚少傅一见院子里没人就信了七分,再一看齐轩铭躲躲闪闪的态度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好,真是太好了!
姚少傅还没见过如此不受管训的学生。
既然如此
季睿带着九皇子就在崇文馆外边儿的御花园玩,小九喜欢捉蚂蚁,季睿就在旁边看他捉蚂蚁,他自个儿靠着一颗大树树干,吹着微风,悠哉悠哉地晃着脚。
没多久一小太监就寻了过来,季睿一听是姚少傅让他两赶紧回去,不由微微诧异,这么快?
偷来的休闲时光就这样结束了,季睿还挺可惜的,姚少傅比看着心软啊,难道不该让他站院子外边儿,对他不闻不问一整天才对吗?
好歹你再过一个时辰呗。
别的不说,季睿是猜得真准,姚少傅还真打算把他丢院子里晾一整天来着,可谁叫季睿一个时辰都没站到就跑了呢。
季睿领着舍不得小蚂蚁的九皇子回去了。
刚一进院子就被一群人盯着。
季睿下意识抬手挥挥:“怎么都出来呢?”
他还很有礼貌地朝姚少傅拱手行礼,“少傅好,您是来叫我和小九回去听课的吗?那您也不用亲自出来的,随便叫个人喊我们一声就是您这样,我和小九太不好意思了。”
姚少傅:“!”
其他人:“”
“顽劣不堪,不知悔改!”姚少傅再好的修养都被季睿气破功了,他指着季睿,厉声喝道:“老夫罚你站院子里思过,你居然还敢偷偷带着九皇子出去玩乐,好好好!”
姚少傅连道三个好字,季睿差点被姚少傅激动的口水溅到。
“既然你站不住,那就给老夫坐着,回去抄书,把崇文馆学规抄一百遍,还有《论语》劝学篇抄写一百遍,没抄完,你也不用来我崇文馆读书了!”
什么?
还能有这好事?
旁边本就摇摇欲坠的齐轩铭一听,崇文馆学规??!!还要抄一百遍?!!
这
这是打定主意不要福宁郡王来读书了吗?
齐轩铭急得满头大汗,都顾不上擦,赶紧朝季睿使眼色:快跟姚少傅认错求饶啊,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啊。
而站得稍远的八皇子听到姚少傅的惩罚,不由也蹙了下眉头,他隔空看向季睿,背在身后的手微微用力扯了下腰带。
“八弟,不会你要替福宁说请求饶吧?”五皇子不知什么时候退后几步,站在八皇子身前。
“少傅可在气头上,你说情也不是不可以,要是福宁不领情,反而那就是火上浇油了。”
五皇子这话也不完全是无中生有,谁知道季睿会突然冒出点什么奇怪的话呢。
那个家伙本来就跟他们正常人的脑子不太一样。
六皇子冷呵一声,“五皇兄你劝他作甚,人家八皇弟就爱闲操心,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刚才在学堂为了季睿还跟我们吵,可人家却在外边儿玩得不知多开心。”
廉耻心?
他季睿要有这玩意儿,本殿下都能倒立吞长/枪。
八皇子本来还在挣扎,被这两人一挤兑,顿时眉眼不爽地沉下来,说的对,该叫福宁吃点教训才是。
不过
他眼神淡淡地扫过两人,“两位皇兄以为我要说情?担心我出头少傅就不罚福宁了?大可不必如此想,我在少傅那里也没那么重要,虽然平时哎,两位皇兄想多了。”
话一落,五皇子和六皇子脸色就冷了黑了。
这嘲讽技能简直点满了。
自从八皇子来了崇文馆,他文思敏捷,聪慧明达,通常姚少傅只需一点,他就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哪怕是年纪更小的,他也很快成了几位皇子里最优秀的那个。
以前,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一起承受过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断层碾压,三个小不点儿刚来崇文馆那一年,真的,恨不得把自己融入空气中。
每次上课都太痛苦了,听不懂完全听不懂。
后来二皇子和三皇子相继‘毕业’,崇文馆的学堂气氛总算没让他们太难受了。渐渐地,五皇子稍显出众,六皇子虽不喜读书,但表现也尚可,只有七皇子在两个哥哥衬托下显得平平无奇,小差一些。
但是三人的差距不是那种‘碾压式’的分明。
所以等到八皇子,十皇子入学,他们就想让这两小的也体验下当年他们那种被人碾压的窒息感。
结果碾压不成,反被八皇子秀了一脸。
而八皇子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追上了他们的脚步,还成了姚少傅的‘新宠’,每次都要拎出来夸上两句。
这在二皇子和三皇子离开崇文馆后,就没再出现过的事儿,再次,再次出现在五皇子和六皇子眼前。
而且,这人还比他们小!
你说说,八皇子能不讨人嫌吗。
小九是个傻的,根本不在他们比较范围。至于小十,这家伙是小八的跟屁虫,小十就比较正常了,属于脑子跟他们差不多级别的。
可他们也没法在小十跟前开屏,因为
因为小八这家伙,每次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屏的时候,就坐在小十旁边,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盯着他们。
好像在说:不敢和我比,就去找小十?可把你们出息坏了。
五皇子和六皇子:“!!”
他们还要脸。
而且,姚少傅这人,一点不懂收敛他对优秀学生的宠爱,他自己没发现,但身为他的学生,很轻易就分辨出他对八皇子的不同。
耐心多些,笑容真些,宽容一些,就连夸奖都是“好。”“不急。”
对他们从来只有勉强的一个“不错。”“尚可。”“继续努力。”
眼见五皇子和六皇子被八皇子的嘲讽技能逼得无言以对,明明之前三位还能维持面上和谐,八皇子虽然会用眼神‘表达一下’,但也不会这样言语嘲讽人。
就是因为刚才在学堂里差点吵起来
七皇子弱小无力地摇摇头,拉了拉五皇子的衣袖,打断三人眼神交锋,另一手指了指另一边。
“看,福宁好像”
一提季睿,三人都忘记争锋相对了,很有默契地同时抬头看过去。
姚少傅还在吹胡子瞪眼,季睿怕他消气了反悔,不给他多余的反应时间,先捂着小脸表示一下‘震惊’,然后泫然欲泣了一两秒。
“学生,这就去了。”
季睿嘤嘤一声,转身就跑了。
见他跑了,一直发呆的九皇子也像是点了开机键,眨眨眼皮,也抬脚追着季睿跑了。
九皇子一跑,齐轩铭一时站立不安,到底跑还是不跑?
姚少傅黑沉着脸喝道:“不把书抄完,两人都不用来了。”
话音一落,齐轩铭的冷汗飚得更厉害了,慌忙朝少傅拱了拱手就提着衣服朝九皇子追去。
转眼间,院子里季睿等人就跑得不见身影了,只隐约还能听到遥远的一声“嘤嘤——”
院子里,轻风扫过,眼前一片空寂。
姚少傅起伏不定的胸膛都缓慢一顿,感觉似乎好像有那么点子不对劲儿。
就在这时,六皇子幽幽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那小子,恐怕就等着少傅您说抄不完不用来了。”
“哎,以福宁的性子,很可能这书一时半会是抄不完了。”五皇子叹道。
八皇子嘴角也猛地抽了两下,眼神复杂。
而听到此言的姚少傅,整个人也是一震,难怪那怪他刚才总觉得季睿跑得有点太快,脚步有些过于轻快。
原来
现在把人叫回来行不行?
不,这样他身为老师的威严何在!
而且,说不定
姚少傅定了定神,正要安慰自己。
身后又传来一声叹息。
紧随着六皇子嘲讽味儿十足的声音,“本殿下敢打赌,他这书一年都抄不完。”
五皇子再次叹息一声。
这次就连七皇子都忍不住叹息。
姚少傅:“!”
不不会吧。
事实证明,会的。
一个月都过去了,姚少傅每天都朝崇文馆大门张望,一天下来,总要看上五六次,后面干脆在大门口遛弯。
等啊等。
一个月了,季睿和九皇子的一片衣角都没看见。
姚少傅有点崩心态了。
早知道早知道就让他们在崇文馆抄书了。
他当时虽然气极,但抄书的惩罚也不算太狠,换作五皇子他们也就十天功夫就能完成。
这一个月都过去了,哪怕是乌龟来抄也差不多可以了。
姚少傅头疼,心口也疼。
如今话也说出去了,怎么才能把人叫回来呢。
不止姚少傅头疼,五皇子、六皇子他们同样不太爽快。他们是想季睿被姚少傅惩罚,让他丢脸,可是,季睿要是不来岂不是正合他意,他们也看不了好戏了。
而季睿呢,他真的听话,有在抄书哦。
只是
他字都还认不全,书写更困难了。
照着抄都要抄错,不是缺胳膊少腿,还跟鬼画符一样。
而季睿每抄写两三个字就会放下笔,一脸深沉地望天,“累,实在是累。休息一下再抄吧。”
九皇子一听,本来就只是抓着一支笔发呆,立马放下笔,抬眼看向季睿。
季睿抻着胳膊伸了个懒腰,问:“还想捉蚂蚁?”
小九眼睛一亮,点点脑袋。
“行吧,带你去捉蚂蚁。”季睿十足好哥哥的模样。
小九立马捞起放在桌上的小木筒,季睿牵着他的手就要出亭子,齐轩铭终于忍不住崩溃,“小郡王,咱们还是认真抄书吧。”
这都十天了,小郡王一篇都还没抄完。
而且,就没一个字是能看能用的,他都看不下去了,一番心里挣扎后,好不容易突破心理防线,主动提议。
“小郡王,我也来帮忙抄书吧。”
只要用左手,就连少傅应该也看不出是他抄的。
谁知季睿一听,捂着嘴上下打量他一眼,那目光好像在说:你,居然敢骗少傅?
直接臊得齐轩铭一张俊秀的脸通红,都快哭了,可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心道,我能怎么办,照您这样下去,这一年都别去崇文馆了。
谁知,季睿小脸一肃,义正言辞道:“这怎么能行,不能骗少傅,咱们要脚踏实地做人,小铭,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铭。”
齐轩铭:“”
轰一下,羞耻心彻底爆开。
当了一回正经人,季睿背着小手转身,想到齐轩铭脸红到滴血,整个羞耻得快碎掉的样子,不由摇摇头。
哎,少年人,脸皮那么薄可怎么办哟。
从那之后,齐轩铭就不好意思主动提‘帮忙’抄书了,可是,每天看向季睿的眼神就控制不住地表达‘他想帮忙’的欲望。
如此努力又积极的人,季睿感叹,不愧是被皇帝舅舅选为伴读的人,小铭未来可期。
之前皇帝舅舅还说要给他也找个伴读,提了几个大臣家的儿子,都是十岁出头的年纪。
不过季睿拒绝了。
他又没啥正经读书的念头,要啥伴读。
而且
伴读实际上就是皇子的书童,给皇子当书童说出去是荣誉,给他一个小小郡王当书童,说不定人家心里还不愿意呢。
要是再被小六他们的伴读私下嘲笑几句,小小年纪的,万一没绷住咋办?可不是人人都像他这么看得开的。
所以,还是算了吧,多个伴读,还多个负担。
不过小铭不一样。
皇帝舅舅选他给小九做伴读,肯定多方面考虑过,比起书童更像给小九一个玩伴。
而小铭性子确实不错,年纪也有十三了,稳重端方,聪慧单纯,学问这些也不比五皇子几个差。
听说,姚少傅还在课上夸过他几次。
可以说,哪怕不通过科举的方式,皇帝舅舅也不会亏待他。
而且小铭似乎也挺有远大抱负的,他想在官场做出一番好成绩,造福百姓,为大盛朝肝脑涂地。
如果只是一心做学问,小铭以后说不定就是一方大儒,名声远扬,学生遍地。可要是混官场,啧啧,小铭不就是一只小白兔误入狼窝嘛。
人各有志,季睿不多说,而且有皇帝舅舅为他的后备人才操心就够了。
最让季睿意外的是,小铭先祖居然就是那位传奇将军。
就是那位以相当惨烈的方式,换来北境十几年和平生活的大将军,生前还被封为齐国公。
只是在他战死后,当时朝廷被外戚把控,他就被削了爵位,本来他的齐国公是能世袭的,可惜,后代子孙享受不到他的余荫。
虽说国公爵位被削,后来的正始帝却还挺崇拜那位齐将军,本来是想提拔一下他的后代,恢复爵位,可惜,那位齐将军之后,后代子孙都才能平平,没有行军打仗的天赋。
像小铭的父亲就是科举入仕,看在先辈份上,留他在盛京做了个小官。
如此一来,小铭从小备受家族期待,身负振兴家族的重任。
季睿更不好多说什么了。
眼见一个月都过去了,季睿还是不慌不忙,每天带着九皇子到处找抄书的临时去处(就是满宫乱蹿)。
齐轩铭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终于,这天季睿又领着九皇子去了御花园一处桃林。
九皇子盯着书页上的桃花瓣儿发呆,季睿踩着桃树枝摘桃花。
说好的抄书又被丢在一边儿了。
“刚摘的花儿就是新鲜,你等会儿跑快点送去春和宫。”季睿嗅着清淡的桃花香,一脸陶醉,“桃花酥好吃,桃花泥又能美白,实在是”
“小郡王!”忍无可忍的齐轩铭喊出了声。
“咋啦?”季睿扶着一根桃枝才没被突然的声音吓得掉下去,虽然这桃树不高,摔下去也不好看啊。
齐轩铭急得嘴皮都要气泡了,“您到底什么时候抄书啊?”
季睿看一眼满园子的桃花,有些为难道:“可是还有这么多花花诶。”
“!!!”齐轩铭差点一个仰倒,语气颤抖,不可置信地指着上百颗桃树,“难不成你要全部摘回去?”
“那倒也不是。”季睿用一种‘你没事儿吧’的眼神扫过小铭,然后捂着小心口,赞叹道:“你不觉得,这么美的桃花林少看两眼都是对不起它吗?”
齐轩铭:“?”
他有种自己已经听不懂人类语言的荒唐感。
对不起什么?
桃林???
你连桃林都对不起了,你就不觉得对不起姚少傅吗?
季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打了个响指,“我记得那本书上有写,世上唯美食与美景不可负也。”
齐轩铭:“”
这是你自己说的吧。
还哪本书,你千字文跟三字经看完了吗?
发表完,季睿还下巴一点,问道:“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小九?”
盯着桃花瓣儿发呆的小九眨眨眼皮,抬头对上季睿的目光,点点脑袋,语气肯定,“对。”
“还是小九你有前途,懂生活。”季睿毫不吝啬地夸奖他。
小九头顶一根软软的发丝被风吹得荡来荡去,呆呆的小脸忽然展露一点笑意,瞧着相当开心。
看完两人交流的齐轩铭:“”心累,无比的心累。
偏在这时,熟悉的咕噜噜声响起。
众人一起看向坐在蒲团上,抓着一支桃花断枝的九皇子。
咕噜噜~
他的肚子又叫了几声。
九皇子舔了舔嘴角,看向他的亲亲表哥。
季睿嘴角也一抽,“小九,刚用完午膳不到一个时辰啊,你真不是饕餮转世吗?”
九皇子一点不害羞,摸着小肚子,“饿了,吃糕点。”
他们来这赏花可是带了两大盒糕点的。
等季睿和九皇子边吃糕点边赏花,眼看一个下午的时光就要耗没了,齐轩铭心如死灰地抬头望天。
这个月看来也没希望了。
可能是小铭表情太悲壮了,季睿心有不忍,于是叹气道:“小铭你放心,要不了两天我们就回去上课了。”
齐轩铭低头,用一种麻木无光的目光看过来,好像在说:怎么回?你一篇都没抄完怎么回?
季睿觉得小铭真是老实孩子,谁规定书没抄完就不准回去的?皇帝舅舅答应了吗?
皇帝舅舅那边应该快
嘿,说曹操曹操就到,有些人果然念不得。
瞧着王明盛朝这边走来,季睿心道,哦豁,愉快的小日子就这么结束了。
齐轩铭见着王大公公公,脸色又是一变,难不成是皇上怪罪下来了?
“小郡王,九殿下,皇上让奴才过来送两位去崇文馆见姚少傅。”王明盛语气不自觉带着点哄,就怕小郡王要出幺蛾子。
皇上一听说姚少傅罚他抄书,不抄完就不用去崇文馆读书,第一反应就是沉默,沉默过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小混蛋能乖乖抄书就好了!
果然,这一个月都过去了,抄的书连影子都没见着。
皇上一边暗道:朕就说吧。
一边也实在看不下去了,知道姚少傅可能也需要一个台阶下,赶紧派了他过来,请两位回崇文馆。
王明盛还在想着,要是小郡王不配合,他该怎么办,谁知,就见季睿小手一撑站了起来,然后抚了抚衣服,说:“走吧。”
王明盛有些意外,立刻喜笑颜开地说:“好的,老奴这就陪着小郡王和九殿下过去。”
提前得了通知的姚少傅一脸肃然地坐在学堂旁边,供先生们休息看书的偏殿。
他想着,等季睿到了,顺着梯子下来后,就改口让他在崇文馆抄书,什么时候把学规抄得倒背如流了,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学
结果这个念头在看到季睿那为数不多几张纸,上面全是鬼画符之后,塌了。
姚少傅手在颤抖,脸在抽筋,“这这是什么东西?”
季睿很真诚地说:“少傅您让我抄的书啊。”
不说姚少傅了,就是只瞥了一眼的王明盛都不敢相信,看向季睿的目光好像在说:您管这叫抄书?
不,您管这叫字?
还好,皇上没亲眼看到这个东西,要不然
王明盛有些同情地看一看表情都快碎掉的姚少傅。
“少傅,皇上说,以后还请您多费心,小郡王人是爱玩闹了些,但只要您好好说道,他还是听得进的。”
说着,王明盛语气就诡异一顿,因为姚少傅忽然看过来的目光,实在是
“那个,少傅您还好吧?”
姚少傅突然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无比悲壮的语气说:“请转告皇上,老臣,定当尽心竭力!”
现在学规什么的都是其次了。
学习,必须学习!
但姚少傅并不知道,他的苦难从现在开始了
第九十四章
“你到底长没长——”
失控的声音再次从隔壁飚过来,讲课的先生语气一顿,座位上的皇子和伴读们也齐齐精神一震,纷纷支起耳朵。
接下来肯定是
季睿委委屈屈地说:“少傅,您是不是想说我没长脑子?”
姚少傅咬着牙,“我不是。”
几位皇子:“”
少傅真可怜。
姚少傅看着一脸怀疑盯着他的季睿,暗自深吸一口气,也觉得自己有些可伶。
上一回他被气得语无伦次,逐渐失控,张嘴就吼出“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这话,其实,话一出口姚少傅就觉得后悔了。
以他的修养气度也不该对学生说出这种话。
可当时,姚少傅真的是无意识飚出那句话的,他真的,快教疯了。
然而那句话却‘伤’到了季睿,反正他自己说受伤了,小脸泫然欲泣地凝望姚少傅三秒,起身捂脸,嘤嘤嘤——跑走了。
姚少傅都来不及挽留一句。
但其实他当时也需要时间静一静,见季睿跑走了,反而松了口气。连续灌下好几杯冷茶,他才感觉活了过来。
姚少傅就很奇怪,福宁郡王这脑子吧看着挺正常啊,怎么就听不进人话,记不住东西呢?
就是九皇子都比他
算了,九皇子那情况也差不多。
但是,人九皇子天生反应慢一些,他们好歹还能理解一二,可福宁郡王平时瞧着也挺机灵的啊,怎么一读书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姚少傅还处于脑子一片混乱中,起身打开窗户,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感觉胸中没那么堵了。
却不知,第二天季睿就闹着不来崇文馆读书了。
刚开始,没见到季睿身影,姚少傅还蹙了下眉头,心里一时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不满更多。
入学几个月,季睿少有不迟到的,当然一开始姚少傅每天都会抽他三戒尺,落在季睿掌心不痛不痒。于是姚少傅一气之下加重惩罚,由三个变成十个,而且也不是那种挠痒痒的力度了。
反正十个手板打完,季睿两只小手的掌心就红红的。
可把周围宫人给吓了一跳。
要知道,这可是皇上最宠爱的福宁郡王啊,要打出个好歹,姚少傅先不提,有太子那层关系不会怎么样,可他们这些宫人也许会被迁怒啊。
小全子和小禄子也看得暗自焦急,心肝儿都随着戒尺一阵阵发颤。
怕小九再因为他与少傅起冲突,季睿挨了手板,还不忘朝小九笑笑。不过转头他就耷拉眉眼,每天同样的认错套路。
“少傅,我错了,我下次争取早一点点。”
亿点点吧。
总之,让我三四点起床,五点到崇文馆报道是不可能的。
姚少傅:“”
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脸?
下次,下次,你都说多少个下次了,没一次你兑现过。
还有,当着满堂学子,有你的表兄弟们,还有不少大臣家的公子,你被戒尺抽了手板心,你就丝毫不觉得羞耻吗?
“少傅,那我可以下去坐着了吗?”
姚少傅看着嘴角还沾着糕点碎屑,打完手板,除了手心红了一点儿,屁事没有的季睿,别说羞耻心了,脸都没变一下。
少傅大人只觉得眼前一黑。
“少傅?”
季睿有些不解地问:“您是不是没休息好啊?”
姚少傅最近确实没睡过一晚的好觉,每次想到季睿,他就气得食不下咽,睡不着觉,哪怕是睡下了,梦见他也要给气醒了。
可姚少傅还没冷着脸说,让他少关注这些闲事儿。
季睿就叹气,“少傅啊,您要保重身体啊,多休息少熬夜,早上别起太早,您看看您脸色,哎,太医见了都要气死了。”
季睿随手就摸出个巴掌大雕花小镜子,给少傅大人照一照。
姚少傅:“!”
底下几位皇子:“”
他居然,还随身带镜子!
“身体才是一切事情的本钱啊,没了身体健康一切都是白搭哦。”
又来了又来了,季睿嘴上最爱说的一套。
他到底是有多爱惜自己身体啊,一点苦都受不得!
六皇子不由想到父皇因为季睿从小身子骨不太好,做的那些事操的那些心,他父皇那样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竟然都为季睿延迟了一年又一年的入学时间。
于是,六皇子看向季睿的眼神又恶狠狠起来。
季睿关心完姚少傅,发现姚少傅不但没被他的关心感动到,还隐隐有更恼火的趋势,他讪讪一抠鼻子,唉了一声,老实转身回座位。
结果这一转身就发现小六正双眼冒火瞪着他。
季睿:“???”
唉,这些专搞内卷的皇子就是听不得别人说“少干活多快乐”这种话。
坐下后,季睿就开始放空,他和九皇子是最晚入学的,两人座位正好相邻。
如此,学堂里就出现这样一幕。
九皇子盯着某个东西发呆,季睿盯着虚空某点放空。
姚少傅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们,等讲完一节,休息时他赶紧灌下两杯凉茶下肚,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差点让他窒息一幕。
季睿把书案上的笔墨纸砚书本全都放地上,案机上只剩一个雕花食盒,打开后,三层食盒,每一层都装着精致点心。
闻着味儿的小九已经自动一屁股坐了过来。
而季睿还朝其他人邀请,“小八,你要不要吃?”
八皇子背对着他,头都不回,季睿不知道小八又怎么了,最近老是用后脑勺看他,明明之前算和好了呀。
算了,反正小八这家伙就爱无缘无故生闷气,过段时间就好了。
于是季睿看向下一人,“六表哥,你要吃吗?”
刚才小六看他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想来是早膳没吃饱,饿了。
“我知道你饿了,别不好意思,过来坐着吃点呗。”
六皇子:“!”
当然,还不等六皇子发火,姚少傅已经一拍书案,吹胡子瞪眼地吼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这里是你吃饭的地方吗?如此庄严肃穆的学堂你居然,还是在上课期间,你到底”
姚少傅觉得,这人真是没一点礼义廉耻之心。
季睿很无辜,“少傅,现在是休息时间啊。”
这些点心都是清淡口味,味道也不重啊,再说了这学堂八面透风,换气好得不行,根本留不下什么味道。
休息时间不该自由做主嘛。
“你你”姚少傅气血直冲大脑,指着季睿半天才吼出下半句话,“你以后就给我坐隔壁听课!”
季睿就老老实实搬着自己书案去隔壁了,就隔着几扇镂空雕花木门帘,平时都开着,哪怕关着也就勉强阻隔一点视线,不咋隔音。
见季睿搬走了,小九也小手抱住自己书案就要跟上去,结果齐轩铭一手压住,冲他摇摇头,眼底闪着急切的情绪。
这个关头就别在少傅气头上火上浇油了。
可小九看不懂,而姚少傅已经看见他动作了,没好气道:“要去就赶紧搬。”
齐轩铭:哎——
小九很快搬着书案屁颠颠跟上去了。
学堂一下子少了两个‘木头桩子’,接下来的课姚少傅都讲得顺畅不少,只是,等他讲完课,起身去隔壁看到两个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家伙。
姚少傅裂开了!
从那之后中间的阻隔门,在姚少傅讲课时就没关上过。
但这也阻挡不了季睿偷睡,有次他居然画了个眼睛贴在眼皮上,隔得远,又不仔细看的话还真要被他蒙混过去。
可是有人给姚少傅告状,所以姚少傅没用多久还是识破了他偷懒奸计。
至于那增加的十个手板,姚少傅也没坚持几天。
虽然姚少傅加重了力度,但其实季睿也没觉得多疼,只是他皮肤嫩,又特别白,几下手板心抽下去就又红又肿,看着挺吓人。
柳嬷嬷对此都颇有微词,暗地里没少腹诽姚少傅,谁家先生拿着戒尺不是个摆设,就算抽下去也就意思一下,姚少傅倒好,居然对小郡王下如此重手。
不说柳嬷嬷了,就是知琴几个丫鬟也心疼坏了。
她们小郡王多嫩的小手啊,看看,给打得肿成啥样了。
姚少傅,太过分了!
季睿觉得姚少傅挺冤枉的,“其实,一点都不疼的。”
这十个手板也是他自愿挨的,用十个手板换他睡到六七点起床,多划算啊。
其实他都很想大胆跟姚少傅商量一下,用二十个手板换他九点到崇文馆行不行,他以前可都是睡到八点的。
至从入学后,他最多能拖到七点,小全子和小禄子就会合力把他从床上拖起来。
现在天气暖和还好,以后天气冷了,咿——季睿光是想想要从暖和的被窝里爬起来就难受了。
见季睿还‘帮’姚少傅说话,柳嬷嬷和知琴几人对他更加心疼了,同时对姚少傅也越发不满了。
季睿见状,嘴巴无力地张了两下。
算了,有时候越解释越黑。
不过,季睿心里觉得没关系是一回事,在面对姚少傅时却不是这样了,终于,在他几次抓不住笔,把墨汁撒的到处都是后,姚少傅忍不了了。
“你到底”
不等他呵斥完,季睿就摊开手心,“嘤——好疼的。”
姚少傅:“知道疼下次就早点来!”
当然这点‘装模作样’不能让姚少傅心软,真正让姚少傅受不了的是季睿那一手惨绝人寰,极其伤害他眼睛的字。
本来就是鬼画符了,季睿以手疼为借口,那字都不能用鬼画符来形容了,简直是一团乱麻。
就算,就算你只打他左手,让他右手习字,他也能举着左手一直颤抖,颤得整个小身子跟着一起抖,抖到右手,再落到纸上。
姚少傅绝不是个心软之人,但他心疼自己。再多看几眼季睿写的那种字,他能当场去世!
反正这打手板什么的,季睿也从不放在心上。
姚少傅认了,他不打了。
只让季睿罚站,早上来了就站在座位上听课。要干点什么就必须举手请示,不过这条要求只坚持了一个早上,姚少傅就取消了。
因为季睿能整的幺蛾子实在太多了。
姚少傅就一个要求了,安静站着听课,除了出恭不准离开座位。
如此这番,季睿总算安静了一段日子,可是姚少傅的日子却并没好过起来,反而因为下午单独给他‘补课’气得血压直往上飚。
姚少傅一个人都顶不住了,让崇文馆其他侍讲先生轮番上阵,但那些侍讲先生一个个很快败下阵来不说,季睿还一点进步都没有。
姚少傅努力这么久,好歹让季睿把千字文和三字经读完了,写字虽然还丑的辣眼睛,但至少不缺胳膊少腿了。
那些侍讲先生嘛
季睿睁着清澈无辜大眼睛,先生们问。
“您听懂了吗?”
“懂了。”
“那您说说,这句话怎么解释?”
“嗯嗯嗯”
先生们心梗了一下。
季睿还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解释,“先生,我刚才好像真的听懂了的,可是您让我说,我好像又说不出来,好奇怪哦,您说怎么会这样呢?”
先生:“”
别说了,让我们静静。
“啊,可能是我睡眠不够吧,刘太医可是说了,休息不好影响读书的。”季睿悲伤望天,“我最近都起得太早了啊。”
姚少傅:“”
诸位皇子和伴读:“”
不要脸。
侍讲先生们没办法了,下午给季睿开小灶的重担就只能压在姚少傅肩膀上了。
终于
也就那一次,姚少傅一时失控说出‘无心’之语。
结果这一次失控,换来的结果就是
季睿好几日没来崇文馆了。
姚少傅倒是想立刻给皇上‘告状’,但是,想到季睿为什么不来的,他又心虚,于是这么僵持了六七日,连季睿一点影子都没见着,姚少傅坐不住了。
可姚少傅也很爱面子的,让他拉下脸去‘求’学生回来上课,他是万万办不到的。所以回到家里就长吁短叹,引来老妻关切问候。
然后听从了他夫人的建议,让夫人把这事儿给太子妃说说,让太子妃去‘劝一劝’季睿回来上课。
收到太子妃邀请,季睿欣然前往东宫。
“太子妃表嫂,我来啦,您这两天感觉怎么样啊?”
去年年初太子成婚,没多久太子妃就传出喜讯,如今已有八个月,小皇孙就快出来了。
太子妃今年也就十六岁,季睿看着如此娇小的太子妃,都替她老爹心疼。一颗老父亲心无处安放的季睿,每次见太子妃都比太子还小心翼翼。
“诶诶诶——嫂嫂您别起身了,就坐着就行,我又不是外人,别跟我客气啊。”季睿见她肚子圆得跟揣了皮球似的,加上太子妃年纪小身量也属娇小型,就格外让人心惊胆战。
“我又不是豆腐做的,你每次都这样害怕作甚。”太子妃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自从得知她有了身子,季睿就隔三差五让人送些好药材过来,有寻常补药也有不少安胎用的,当然,让她在刘太医的医嘱下服用,不能随便吃。
整整三大篇让人代笔写的叮嘱,唠唠叨叨比她娘还啰嗦。
太子妃心里无比温暖,本来就看季睿特亲切,又因太子疼爱这个表弟,她也跟着上心几分。如此一来,更是把季睿当亲弟弟一般对待了。
她有孕之后,虽然太子,还有其他人的关心都不少,但要论起细心,还真没人比得上福宁。
不过,这也让她有种错觉,感觉福宁这小家伙每次都把她当个‘女儿’来宠似的。
别人这时候都恨不得少来沾惹她,就福宁还敢送药材来,
有一次来东宫看她,陪她用饭还发现有几样食物是不利于孕妇的,等他一走,她就叫来刘太医,发现还真是,那几样食物平时吃着没什么,身体虚弱或是怀有身孕的人吃了却是不好的。
一次两次没什么,可吃多了就
太子妃想到都觉得心惊肉跳,赶紧让人请太子回来,太子听闻也很是震怒,哪怕脾气再好,伤害他的妻子孩子也是要见血的。
小厨房很快被清理一番,果然揪出了那个隐藏很久的人。
没想到,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都那么小心了还会差点让人钻了空子。
太子妃想,要不是正好福宁过来陪她玩,指不定
而福宁也是小时候身子骨不太好,有一次因为小厨房人的不小心,他吃了之后身体不太舒服,柳嬷嬷就从刘太医那仔细了解了更多关于食物相生相克的内容。
想来福宁也是平日里经常食补,所以知道一些吧。
那次之后伺候她的宫人就越发小心仔细,皇后娘娘也专门派了老嬷嬷过来盯着,这才一直平安无事。
年初福宁去崇文馆读书,空闲时间少了,也少有来东宫玩了。
不过听刘太医说,每次他去给福宁请平安脉,福宁就要问问她的情况,然后叮嘱刘太医要多注意,说女子年岁太小怀身子容易出意外,对女子也有诸多不好,让他缺什么药材只管开口就是。
刘太医都很无语。
你一小屁孩怎么一天到晚操心这些?
不过小郡王也没说错,女子最好是十八岁之后孕育子嗣,对母子都比较好。但太子妃身子康健,想来头胎生产可能会受些苦,但问题还是不大的。
只是刘太医被季睿念得都烦了,偶尔给太子妃请平安脉就‘不小心’吐槽两句。
太子妃听了觉得好笑又感动,又转述给太子听了。
太子盯着床帘,抱着太子妃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神似乎又找回些少年时的光彩。
“福宁从小就是个体贴的孩子,他虽然爱玩闹一些,却是一个很纯真无虑的人,长公主姑姑要知道了,应该也会欣慰的。”
“孤也承诺过,要好好护着他,让他能无忧无虑地活着。”太子说着,眼皮缓缓垂下,语气有些无力,“可孤现在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太子妃依偎在太子怀中,忽然也伸手环住他腰身,轻拍了拍,“殿下,以后我们一起护着福宁吧,你别忘了,还有我和孩子呢,我们可不是白吃饭不干活的。”
这话让太子眼底的阴翳都散去不少,他低头与太子妃对上目光,眼神逐渐温暖下来,“沫盈,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太子妃娇美的脸颊微红,贴上太子心口,“殿下。”
小夫妻在这你侬我侬的,季睿当然不知。
不过太子妃姚沫盈和太子的感情突飞猛进,说起来也要算季睿一份功劳。
太子这些年下来习惯压抑自己,逼迫自己,一开始也只是和太子妃相敬如宾。太子妃面上端庄贤淑,性子却是朝气勃勃的,这和家里人都宠着她长大有关。
所以在季睿看来,这两人是挺相配的,太子表哥也是迟早会喜欢上太子妃的,只是那么刚好,他无意间助两人感情升温了一下。
这些事儿,姚沫盈虽然没跟父亲姚少傅提起过,却私下跟她娘亲提过不少。姚少傅的夫人对季睿天然就带了一层浓浓的好感滤镜。
这就间接导致,每次姚少傅回去跟自家夫人吐槽,姚老夫人就会拐着弯帮季睿说两句。
什么“”孩子还小,你不要把对大人那套用在人家身上”
“也许是你太严厉了呢?每个人接受程度是不一样的。”
“你别太固执了。”
姚少傅就:“”
夫人,您到底和谁是一家人。没看你丈夫都被气得掉头发了吗?
姚老夫人:“你这脾气啊,越老越大了,自己控制不住发火生气还怪人家孩子,哎——”
姚少傅:“”
这个家不能回了!
所以季睿说什么“少傅你是不是没休息好”的时候,姚少傅是真想捏他脸泄愤来着。
休息不好还不都是因为你!
姚少傅也听说了,自家女儿和季睿关系不错,所以,后面也不跟老妻吐槽这些事情,变成和儿子吐槽。
所以,这次回家‘求教’老妻帮忙,只说了季睿好几天没来读书了,至于原因嘛
姚少傅省略了重点,只说训斥了他两句,话可能有点重了,所以季睿闹着不来了。
姚老夫人当下就说了姚少傅两句,让他多点耐心,他就是不听之类的。姚少傅讪讪听着,心想,还好夫人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要不然
可当天他从宫里回家,迎接他的不是夫人温柔笑脸,而是冷冰冰的盯视。
姚少傅被盯得汗毛一竖,因为白天没被季睿气,快乐下班的脚一下子凝固在半空。
“夫夫人你”姚少傅直觉不太好,就想认错,“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我今天早上吃了早膳才走的啊。”
姚少傅脑子急转弯,这两天,他一心烦恼季睿的事,平日里应该也没做什么惹了老妻生气才是啊。
姚老夫人见他还在装傻,气哼哼一拍椅子扶手,“姚松林!”
姚少傅下意识腿发软,差点就想给他老妻跪下了。
众所周知,在外谁的面子都不给,惹到了就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姚松林,姚少傅大人,他惧内。
最后,晚上被赶去书房睡觉的姚少傅大人,扯着孤零零的被子,咬牙切齿。
季睿那小东西他居然还敢告状!
呜呜——
少傅大人心里苦。
夫人和女儿都帮着季睿说话,还让他还让他亲自去请季睿回去上课。
呜呜——
我才不要!
我不要脸的吗?
连续睡了三晚书房,每天连老妻一个眼神都得不到的姚少傅大人,最后心一狠。
其实,也不是不能去!
姚少傅大人亲自上福春宫,亲自把季睿给接了回去。
季睿得了便宜也不好再卖乖,‘乖乖’跟着姚少傅出了福春宫,一路去崇文馆,等快看见崇文馆大门了,季睿突然停下,看着姚少傅,双手一伸。
姚少傅深吸一口气,然后弯下身,季睿赶紧乐呵呵地趴他背上。
“少傅大人,这可是您骂了我,我没脸再见哥哥弟弟和同窗们,您才说要背我进崇文馆大门的,我还考虑您年纪不小,只让你意思意思一下背一小段路的。”
姚少傅不想说话。
季睿歪歪脑袋,凑到他耳边说:“您可不能事后告状,说我不懂事哦。”
姚少傅:“”
还告状?
你这小嘴能消停点就谢天谢地了。
而当姚少傅背着季睿走进崇文馆那一刻,所有人,包括小六,他们的眼珠子都吓得差点掉出来。
这一幕,简直比想象中,明熙帝抱着季睿来读书还要震撼人心。
那可是姚少傅啊。
大盛朝第一名师,学生遍布各州的姚松林啊。
不说各位皇子和伴读心里震荡多大了,就连得了空闲,抽空问起季睿读书问题,晚了两三天才得知此事的明熙帝都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明熙帝想:那小混蛋真是要上天了!
第九十五章
自上次一时失言之后,姚少傅每次气得快要口不择言时,就会想到那日背着人进门,老脸火辣辣的感觉。
他硬生生地止住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季睿见他装着一本正经的,勉强信了,点点头:“不是就好,不然我这颗幼小脆弱的心就又要受伤了。”
姚少傅:“”
“少傅,您额头爆青筋了诶。”
季睿叹气,委屈巴巴地说:“果然,您是气我太没脑”
“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姚少傅硬生生地扯了下嘴角。
季睿这才开心地拿起旁边一篇大字。
这大字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大’字。
跟着姚少傅送给他的字帖临摹的,季睿觉得很不错,朝少傅显摆,“您看,我是不是临出了精髓,写出了风骨。”
姚少傅看着张牙舞爪的三个‘大’字,对上季睿闪亮的眼睛,想到这家伙越打击越学不会
终于,姚少傅还是昧着良心夸了句,“嗯,进步很大。”
隔壁支着耳朵听的皇子们:“!”
少傅,您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刚正不阿、严肃不苟的少傅大人吗?
要知道,五皇子和六皇子现在都还没得到少傅大人一句“进步很大”。最多的就是“尚可”,“继续努力”。
五皇子眯了眯眼,面容倒是一时看不出什么,六皇子却很是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季睿那样的都能
有父皇宠溺他,少傅如今也包容他。
八皇子想到季睿那一手烂字,听着少傅麻木的声音,心里只有一个感觉,心疼。
心疼少傅。
这不由令他响起小时候母妃给福宁启蒙的事。虽说那时还小,但给他留下的印象却很深刻。
福宁真的在读书这件事儿上很有把人‘逼疯’的实力。
偏偏,福宁读书不行,却又是个孔雀开屏的性格,一点点儿的小变化都能拿出来炫耀,让人夸他。
八皇子眼前似乎都能浮现福宁孔雀开屏时的样子。
“”
别说少傅了,他都有些心梗。
每看一次福宁写的字,他都恨不得用什么东西洗洗眼睛和脑子,实在太有冲击性了,而且,怪他自己记忆太好,一时半会儿根本不能从脑海里删除掉。
另一边儿,季睿得了少傅比较内敛的夸,还不算满意,小眼神鼓励道:“您再多点评两句啊,上次您说我这一撇勾的好,您看,我这次特别注意了一下,我觉得,这几撇特别有您说的那种风骨。”
姚少傅:“”呸!
求你别侮辱了风骨一词。
“少傅,您再康康?”
“嗯,虽然谈不上风骨,不过也别有一番趣味,多练习,迟早有一天”
姚少傅后边儿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有一天能变成书法大师?”季睿特激动地补充一句。
姚少傅:“!”
老夫的意思是迟早有一天能见人。
当然他沉默的样子,已经给了季睿足够的自信,季睿觉得只有自己和姚少傅两人欣赏实在可惜了。
“少傅,我觉得咱们学堂有一点没做好。”
姚少傅:“?”
季睿难得正儿八经地说:“我觉得,咱们学堂差一面优秀作品展示墙,您看,我这种进步特大,看着还可以的新作是不是该展示一下?”
让大家都能看到,都能夸夸。
姚少傅差点一口口水呛到自己。
什么?你还想展示出去大家看看?
不行,绝对不行,那样我刚才硬夸的那些话岂不是显得我很
姚少傅假装看不见季睿渴求的眼神,起身,丢下一句,“今天就讲到这,你自己再提前温习一下,明天接着讲。”
然后快步离开了。
“少傅”季睿伸出小手手。
可惜少傅大人溜得很快。
好一会儿季睿才遗憾地叹口气,低头看着今日姚少傅只讲了半篇不到的内容,又是一摇头。
哎——
少傅大人最近的承受力是越来越差了呢。
这点‘惆怅’丝毫不影响季睿的好心情。
接下来就是他的自由时间啦。
姚少傅现在对他也宽容很多,只要不惹是生非,他现在学习完就能在崇文馆四处溜达,偶尔觉得学习太闷了,还能跟姚少傅申请,去御花园小逛一下。
姚少傅能不批吗?
当然不能。
因为,通常这个时候你要再压着季睿学习,季睿就能把你逼得走火入魔。
按季睿的歪理来说,他脑子一闷,就容易忘事,要是脑子一疼,那更不好了,他是真的看那些字都跟小刀子一样,一刀刀地刺他眼睛和脑子,学不进去去完全学不进去。
而且他还说什么休息不好,脑子也容易忘事。
姚少傅如今对他的迟到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来了之后,季睿也自觉,站着听课,站到开始东扭西歪了,姚少傅就会让他坐下了。
至于每天的学习时间
最多两小时吧,超过这个时间,季睿就能用事实告诉你,你教了多少,我的脑子就能忘记多少。
要是把时间控制好,季睿至少能学进去一半的东西。
这可是好几月的血泪教训总结出来的经验,姚少傅如今每天虽然还是会很气,但他对季睿学习进度已经算满足了。
院里其他先生可是拿季睿束手无策的。
姚少傅灌下三杯凉茶,呼出一口气,隐隐有点想夸夸自己。
不愧是你,姚松林,天下第一名师。
连季睿都能教会。(哪怕不多)
姚少傅在自个儿休息看书的小屋内,安静安静,喝两口茶,放松放松。
却在这时,一个宫人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大喊一声。
“少傅不好了,六皇子把福宁郡王推伤了!”
噗——
姚少傅一口茶水直接喷出来,都来不及整理仪容,惊得一下子起身,“怎么回事?六皇子怎么会推他?福宁郡王伤得严重吗?”
宫人也不清楚,“奴才急着过来找您,这”
姚少傅大步越过宫人,火急火燎地往学堂那边赶。
这才消停多久,居然就闹出事了。
姚少傅面色发黑,又惊又怒。
六皇子是习武的人,手劲儿可不容小觑,要是福宁郡王出了事
这边姚少傅快速赶路,另一边在学堂外的院子里也很热闹。
事情很简单。
季睿‘个人休息’时间到了,他叫上盯着蝴蝶标本发呆的小九,就要出去放放风。
刚好隔壁主学堂也暂时休息一下。
季睿就主动邀请八皇子,“小八哥哥,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一会儿呀?”
很好,小八这家伙,叫他小八只会火上浇油,但只要后面跟个哥哥,那家伙就算生气不爽也还是会理你一下。
听到他叫,八皇子头也不回,呵了一声,没好气道:“别跑太远,早点回来多练练字。”
“”这家伙,还跟小时候一样爱摆大哥哥的谱。
季睿还怕他突然答应呢,等会儿玩都有人在旁边管着盯着,跟教导主任(姚少傅)的小助手似的。
“哦,知道了。”
季睿扯扯小九的袖子就往院子跑。
听到身后的哒哒声,八皇子:“”脸色顿时变差了。
十皇子瞧着八哥周身不爽的气息,有些不懂的摇摇头,八哥明明是想一起出去玩一会儿的,怎么每次都不答应呢?
难不成是想福宁表哥多缠他两句?
十皇子:“”
贤妃娘娘说的对,八哥真是个别扭的人。
季睿刚跑出屋,就听到身后响起小六故意找事的声音,季睿脚步一顿,勾头望过去。
“八弟这下也不是少傅心头宠了,咱们少傅如今一门心思都在季睿身上,你也不好受吧。”
六皇子胸口憋了许久的郁气不满了。
刚才姚少傅的一番作为更是火上浇油,他今儿再不说点做点什么,人都要憋坏了。
心气儿本就不太顺的八皇子,抬眼看向因为嫉妒不甘,面色扭曲的六皇子,蓦地轻笑一声。
“六皇兄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自己,要说难受,昨日才被少傅训斥的你才更应该难受吧。”
啪啦一声,六皇子猛地站起身,动作间带翻了身前的书案,东西摔了一地。
其他人瞬间变了脸色。
六皇子目露阴沉,浑身难掩暴躁,“你说什么?”一字一句像是要把人嚼碎一般用力。
这要是季睿,恐怕五皇子、七皇子还有周围的太监都扑上去拉住六皇子了。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没一人敢动。
虽然气氛很紧张,但是这里可是学堂
这时。
“呵。”八皇子蓦地冷冷嗤笑了一声。
这声呵可太能气人了,简直比直接骂人还狠。
季睿看着瞬间怒火高涨,脸色青红交加的小六,暗自摇头,你说说,你和小八比啥不好,比阴阳怪气。
那不是自讨苦吃嘛。
见六皇子要立刻扑上来了,八皇子的伴读立刻高喊一声,“六皇子,这里可是学堂,您想在这闹事吗?”
带着点警告意味儿的喝声成功引来六皇子满是戾气的一瞥,八皇子的伴读公子虽然被这一眼看得心头一凛,但他并不害怕。
本身他就是宁国公府嫡出的小公子,宁国公府是贤妃的娘家,说起来,他和八皇子也是亲表兄关系。
除了这一层关系,还有一层,那就是当今皇上明熙帝的生母也是出身宁国公府,现任宁国公也是明熙帝的亲表兄。
既是明熙帝的外家,又是贤妃的娘家,宁国公府的小公子当然不怕六皇子。
不仅如此,看着明显想置身事外看好戏的五皇子,郑小公子大胆开麦道:“五皇子身为兄长,难道就看着两位弟弟闹矛盾吗?姚少傅平时最常说的就是兄友弟恭,和睦相处,您不会忘记了吧?”
本来想再看会,等快闹开了再随便敷衍两句的五皇子,闻言,眯了眯眼睛,看向郑小公子的眼神颇不友善。
“呵呵,不愧是八弟的伴读,郑小公子这嘴也是厉害的。颠倒黑白,无中生有谁能比得过你?六弟和八弟就是兄弟间拌拌嘴,要是争论不下没准就再拳脚切磋一下,哪家兄弟不这样,到被你说成大事情了。”
郑小公子瞪大眼睛,刚要张口反驳。
“五皇兄说的对。”六皇子却根本不给他机会,甚至眼神蔑视道:“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凭你也敢插嘴,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说是吧,八皇弟?”
“你——”
郑小公子被说得脸色通红,双拳紧握,不等他说出不敬的言语就被八皇子拉住衣袖,把人拉到身后,八皇子又抬头对上六皇子。
“六皇兄,既然是兄弟间的小事,那就不要牵扯别人。”
“好。”六皇子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八弟聪慧,学业上常得少傅夸奖,为兄自然是比不上,不过,为兄在武学课上表现尚可,倒是八弟表现平平,不如让为兄指点你一二?”
这话一出,八皇子果断拧了拧眉头。
郑小公子也慌忙拉住八皇子的手臂,“殿下!”
十皇子一步上前,站在八皇子前面,他长得比一般小孩儿敦实,倒是跟六皇子小时候挺像的,可是
“六哥,你指点我可好?”
十皇子不过六岁年纪,再如何敦实,身量体型也比不上十岁的六皇子。
“哼。”六皇子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审视他:“你?下次有机会,急什么急。”
十皇子抿了抿嘴角,之前武学课上他看得出来,六皇兄武力不低,武师傅都说,六皇兄在众兄弟间武学天赋算拔尖的。
他年纪尚小,很多做不到的招式,六皇兄却能轻松做到。
八哥肯定打不赢的。
气氛一时胶着。
见三人如此模样,六皇子就学着八皇子刚才那样呵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八皇子,充满报复性质地阴阳一句,“八弟也不过如此嘛。”
“诶,八弟年纪还小,六弟你大人大量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五皇子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刚才也是八弟你不对,怎么能不尊重兄长呢,你拿自己一点长处比来比去,瞧不起任何人,可等人家拿出长处出来,你又哎。”
“算了,到底是做哥哥的,你跟你六哥道声歉,你六哥就不计较了。”五皇子笑着看向六皇子,“六弟你说呢?”
六皇子见对面三人吃瘪,心情爽了些,嘴角勾起一抹特欠儿的弧度,双手环胸道:“行啊,只要八弟说声,对不起,我错了六哥,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这就有点欺负人了
旁边宫人们就瞧见八皇子脸色很是难看。
五皇子:“八弟,你也别太要强,你六哥都让步了,你还要怎么样?难不成真想和你六哥切磋一下武艺?哎,八弟你可别逞强。”
话是这么说,五皇子和六皇子的眼神却带着讥诮之意,明摆着在为之前的事找场子。
被一个小屁孩骑在头上耀武扬威
有季睿那个脑子有病的就可以了,你景韶凭什么?就凭会读书?
都说男人是激不得的。
八皇子是聪慧,可到底年纪还小,自尊心又超强,被两人如此轻蔑地挑衅,他能忍住就不是男孩纸了。
“六皇兄想指点,有何不可!”八皇子一身傲气,凛然不惧道。
“殿下!”
“八哥!”
郑小公子和十皇子同时焦急喊道。
八皇子手一抬,止住两人想劝说的话,一脸无畏地迎上六皇子轻视的目光,“不过是兄弟间的切磋,我相信,六皇兄有分寸!”
想教训我?
好啊,凭着受一身伤我也不会让你全身而退。
十皇子和郑小公子一听‘分寸’,更着急了,他们就没在六皇子身上看出分寸二字。本来拳脚就不长眼,这话明面上还是兄弟切磋,要真出个意外
难不成还能让六皇子赔命不成?!!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十皇子和郑小公子急得不行,可两人也深知八皇子这人有多倔,决定的事根本听不进旁人劝。
“六弟,小心着点,八弟毕竟还小,你指点一二就成。”五皇子摇头,无奈叮嘱道。
六皇子眼中已经升起狞笑,动了两下脖子,发出清脆的咯噔声,“放心,我会好好指点八弟的。”
说话间,六皇子已经大步走出学堂,往院子去,八皇子也抿着嘴角跟了上去,十皇子想拉没拉住。
很快学堂内其他人也都跟了出去。
十皇子和郑小公子对视一眼,眼底都是焦急之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郑小公子忽然叫来几个宫人,严肃吩咐道。
“等会儿见情况不对,我一出声,你们就围上去,合力把六皇子牵绊住,我和十殿下再趁机隔开八殿下。”
宫人们闻言立刻慎重点头。
不管是跟在八皇子身边伺候的,还是崇文馆打杂的,他们这些奴才都不敢让皇子出事啊。
如此这番吩咐一通,郑小公子这才和十皇子一起追了出去,却刚踏过门槛就听一道难掩兴味儿的声音大喊着。
“我也要玩,我也要玩。”
两人一顿,不约而同朝声音主人看去。
其他人也同时看向不知怎么突然冒出来的季睿。
五皇子眉心猛地一跳:这家伙怎么还在?
站在五皇子身边,一直没啥存在感的七皇子也抬眼看去,看到一脸好奇走上前的季睿,目光微闪了一下。
此时站在院子中间,相对而立的六皇子和八皇子,听见季睿声音也同时皱了皱眉,当然一个是不耐烦和不爽,一个是‘他怎么来了’的意思。
季睿和九皇子突然围上来了,可不等季睿小脚脚再往前踏出一步,再高喊一句:我要玩。
“你少添乱。”
“你给本殿下有多远滚多远。”
八皇子和六皇子就异口同声朝季睿吼道。
季睿:“?”
他歪歪脑袋,手指一对,“为啥,为啥我不能一起玩。”
六皇子和八皇子:“”
很想揪着季睿耳朵大喊一句。
我们是要打架不是玩!
但这话不能放明面上说,要不然,也许只会遭到姚少傅小小惩戒警告一下的事,说不好就闹到父皇那里去了。
那性质可就变了。
两人表情变了几变,六皇子看向季睿的眼神已是很不耐烦,要说他讨厌八皇子,但早就想揍的人却是季睿。
他对季睿的感官比对八皇子可要复杂太多了。从小到现在,六皇子在季睿那,直接的间接的不知受过多少气了。
五皇子和七皇子毕竟是和六皇子相处最多的人,一见他周身气息变化,就知不太妙。
尤其五皇子,他很是头疼,要让季睿参与进去了,那好戏指不定就又要变成祸事了。
五皇子正要把人叫住。
却在这时,就听季睿继续火上浇油,“好啊,你们不带我玩,我就告诉少傅,你们不友爱同窗,不关爱表弟。”
众人:“”
玩玩玩,你除了玩还知道什么。
没看出气氛不对嘛。
八皇子也很是恼火,绷不住朝他吼道:“胡说八道什么,别无理取闹了,你给我一旁老实点待着,不然”
不然怎么样?
八皇子都一时无言。
谁能拿这家伙有办法。
季睿却忽然小嘴一憋,捂着心口有些受伤道:“小八哥哥,你居然吼我。你不带我玩就算了,你还吼我。刚才叫你跟我出来玩你都不,现在却和小六表哥玩,你是不是和他更好了?”
什么叫魔法攻击,这就是。
也让小八吃一吃飞来的横醋。
季睿话音刚落,果然就见院子里两人脸色纷纷跟吃了屎一样。
哎呀,这魔法攻击有点厉害了。
“被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吧,好哇,原来你们真的背着我偷偷好了啊。”季睿瞪着大眼睛,指着两人控诉道。
“谁跟他好了!”
两人一起朝季睿咆哮。
季睿小眼神一挑,明显不信道:“还说不好,你们连吼我都这么有默契。”
六皇子和八皇子:“!”
“你们无话可说了吧。”季睿小手一摊,哼哼一声,“我就知道,你们背着我不带我一起玩。呵呵,淑妃娘娘说的对,人有亲疏远近,表的就是不比亲的,哎——没想来你们也是如此。”
五皇子和七皇子等人:“”
再一看站在院子中,憋得脸色青红交错,看起来不想打架,倒是很想一起揍季睿的两人
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同情。
“不过嘛,我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要是大家一起玩,我就不生气了,要是”季睿小手叉腰,“你们不带我和一众同窗兄弟一起玩,我们就都生气了,哼。”
众位同窗兄弟:“”
我们才不会生气,你以为谁都像你啊。
不带你玩还要生气!
不
众人又诡异一默。
重点是六皇子和八皇子根本就不是在玩啊。
八皇子已经被季睿一阵胡搅蛮缠弄得没心情了,短暂的气恼羞愤交加后,胸中只余一大片无语了。
算了,本就是和六皇兄一时意气之争,闹下去也不好。
如今再有了福宁,这家伙是一点不嫌事大的,真弄出点啥
呵——
身后忽然响起一短促冷笑声。
八皇子神色一凛,没时间反应,一道疾风就从身边闪过去,只见六皇子如离弦的箭擦过他直扑向季睿。
八皇子下意识伸手想抓住六皇子身影却抓住了一手空气,惊慌大喊一声:“福宁!”
五皇子等人也没料到六皇子会突然暴走,不,五皇子和七皇子是猜到六皇子会气得失控,但没想到他会搞突然袭击啊。
毕竟是武力值被武师傅都夸的人,眨眼间,六皇子已从七八米外逼近季睿,而季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瞪着大眼睛,明显还呆愣着。
旁边人也来不及反应。
眼看着六皇子就要
五皇子吓得嗓音都劈叉了,快步冲上去,“六弟——住手!”
七皇子同样一脸惊慌,下意识往前扑,“福宁快躲开。”
而六皇子双眼赤红,眼见着就要一爪逮住季睿,眼底闪过一抹狰狞之色,打定主意这次要季睿好看谁知,下一秒,眼前忽地一晃。
他的手指都还没碰到季睿衣襟,面前就空无一人了。
其他人:“”
“福宁,福宁你没事吧?”八皇子心神一震,大喊一声冲了过来,他那个角度只能看见季睿倒地,却根本不知道六皇子连他一点衣服都没沾到。
“六皇兄,你居然敢下如此重手!”
八皇子一手护住‘晕倒’在地上的季睿,抬头怒视六皇子,“福宁要有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哪怕刚才没见六皇子使用大的招式动作,但八皇子可是清楚,六皇子是习了内力的,就算功力不算深厚,可对付身子骨娇弱、手无缚鸡之力的福宁却绰绰有余。
没准刚才就是用内力震晕了福宁!
“你居然敢对福宁动用内力。”八皇子简直不敢相信,这人脑子居然真没有分寸二字。
因为季睿那一倒让六皇子想到某个画面,让他下意识闪过惊惶无措之色,只哑巴了一瞬,没想到就被八皇子劈头盖脸指责一通,等他嘴角抽搐着,眼神赤红色加深,正要反驳时。
“少傅!”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
众人齐刷刷扭头,就见到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的姚少傅。
而姚少傅看清院子里一幕,听到八皇子最后一句,也是腿一软,眼睛一花,差点就要跪下了。
“没——”姚少傅被宫人扶了一把,这才抖着声音喊:“快,快叫太”
却在这时,晕倒的季睿忽然醒了。
“少少傅。”季睿虚弱地举举手,朝姚少傅挥了一下,“我没事。”
“!”姚少傅后背冷汗都还在,一颗心却骤然落地,不放心地喊:“真的没事?”他被宫人扶着快步走了过来。
“福宁。”八皇子也一脸后怕地一把搀扶起季睿,“怎么样?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季睿声音有点虚地说:“我真的没事。”
姚少傅刚要说,请太医来看看才好。
结果下一秒就见季睿小手按了按太阳穴,声音更虚了几分,“刚才六表哥根本没碰到我。”
六皇子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崩溃大叫:“对,我根本连他衣角都没碰到一分。”
这个场景让六皇子想到了憋屈往事。
不过这次季睿很给力,替他证明道:“对对对,六表哥没碰到我。”
姚少傅和八皇子却明显不信,还皱着眉头,六皇子真是急得就要跳脚了。
这时旁边也有人出声。
“六皇子刚才真的没有碰到小郡王,我们都看见了。”
“是啊,真没碰到。”
“小郡王好像是自己自己”
姚少傅和八皇子听到其他人都这么说,再一看季睿除了嗯,脸上沾了了泥土外,啥事都没有。
两人信了,同时深深松了口气。
而正当姚少傅见没出事,就要板起脸开始算账时。
旁边忽然传来‘娇喘’一声,“啊——”
姚少傅:“?”
季睿如弱柳扶风般小手轻按胸口。
“虽然六表哥没碰我一根汗毛,可是,大家都知道的,我身娇体弱的,不禁吓的,刚才我就是被六表哥一身霸道气势给啊给震晕了的。啊,不行,我现在还是很晕。”
姚少傅:“”
八皇子和另外围观的人:“”
就连六皇子都没想到他还能这般无耻,还被气势震晕了?你纸片人做的吗?
“少傅,我觉得,我可能要在家休养几天了。”季睿可算说完,小手一抬,一旁待命的小禄子一弯腰抱起他,转身就快步往外走。
就在众人被季睿‘骚操作’搞得无语凝噎时,一时呆滞毫无防备的六皇子,突然一屁股摔地上。
众人一惊。
“你!”
六皇子不敢相信自己被一小傻子推倒了。
九皇子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一把推翻‘欺负’表哥的人,小虎眼明明没啥情绪波动,可就是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凶。
“够了!”
见六皇子似乎想还手,姚少傅厉喝一声。
“谁再敢动一下试试。”
齐轩铭见气氛不对了,正想拉住九皇子,谁知九皇子扭头就朝外边儿跑去,追季睿去了。
没办法,齐轩铭朝姚少傅快速一拱手也追了出去。
见最糟心的都走了,姚少傅再看看剩下的人,目光最后落在一脸阴沉的六皇子身上。
忽然,姚少傅无比心累地叹息一声。
“你说你,惹他作甚!”
六皇子唰地抬头,“”连瞳孔都在晃动。
姚少傅似乎还没察觉那话多伤人,他也挺烦的,好不容易平静几天,一个个的还出来给他找事。
合着,你们不用教季睿读书,不怕头秃是吧。
越想越气,姚少傅目光严厉地扫过所有人,双手一背。
“今日在场所有人,都给老夫把学规抄一百遍,明日交,交不上来的也别来了。”
所有学生:“”
不要啊,少傅大人。
姚少傅冷酷转身,哼,收拾不了季睿,还收拾不了你们了!
太闲了是吧,那就抄书。
第九十六章
身为皇子们的大先生,姚少傅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找家长‘告状’的人,虽然他平时很严厉,在学生面前不苟言笑的,但很多事在他看来,先生就能指正教导。
动不动就找家长也会影响先生在学生心里的威信。
所以,除非大事,或者明熙帝主动问起,姚少傅一般不会把学堂里的事告上去。
然而崇文馆发生了什么事,就算姚少傅不说也会被宫里各位主子知晓。而明熙帝因为太忙没有第一时间关注,但后宫的娘娘们可是很快就听说了。
首当其冲就是消息接收比较快的四妃一后了。
春和宫。
听完崇文馆趣事的淑妃,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本来吧,她也没那么无聊,坐这听几个小屁孩的闹了啥笑话,只是好歹养在她身边的七皇子还在崇文馆读书,而且,季睿那小东西不是也在嘛。
一听贴身太监说起‘福宁’二字,淑妃就勉为其难地听完了。
结果
淑妃此刻眼神复杂得很。
“本宫跟他随口一说的闲话他怎么记得这么清,脑子这么好使,怎么背个书就那么难?”淑妃下意识就吐槽道。
还本宫说的什么,人有亲疏远近。
没错,本宫是说了,但这话也就适合背后叨叨吧,谁跟小东西那么傻,还当着人家的面吼吼啊。
这都不说了。
淑妃表情又变得有些微妙,过了会儿,突然没好气道:“你说,那小东西是跟后宫哪个小贱蹄子学的,一套套的,光是听着,本宫都能想象出来多遭人恨。”
还假摔,还身娇体弱,还禁不得吓,还装晕
呵呵,本宫都没你会!
偏偏这么胡搅蛮缠的,他啥事没有,其他人却被坑了一把。
崇文馆学规啊,本宫可不陌生,以前标儿也抄过,姚少傅最爱罚人抄学规。
那学规是在原有基础上,姚少傅又自个儿添加不少,比抄写一本书差不到哪儿去了。
啧啧,一百遍啊。
本宫都替他们手酸。
其他人可不敢学小东西那样,这一百遍啊,熬夜也要抄完。
淑妃突然噗呲一声又笑了,忽然就觉有些可乐。
“你们说说,那小东西怎么一天到晚这么会玩呢?”
旁边伺候的宫人一早看着淑妃娘娘表情,就知娘娘其实是哪怕娘娘嘴上是先嫌弃了两句,但私心里是偏袒小郡王的。
一开始刘太监说崇文馆出了事,提到跟小郡王有关,淑妃娘娘才一改百无聊赖的神情,稍微听得认真了些。
嬷嬷笑道:“小郡王平时跟在娘娘身边玩的时候,也素来机灵,娘娘说什么他也愿意听,您看他,偶尔还借用娘娘说过的话怼得旁人哑口无言呢,可不是那种傻乎乎的人,别人只见小郡王爱玩闹,不好管,其实小郡王就是天真可爱了些。”
“嬷嬷下次这话可别说了。”淑妃突然正色道。
嬷嬷一愣,还以为马屁拍错了。
淑妃:“小东西要知道你夸他天真可爱,那以后还不得上天。他现在已经够天真了,没看把其他人都祸祸成啥样了吗?”
瞧着淑妃眼底的促狭之色,嬷嬷跟着笑道:“娘娘说的是。”
“呵呵,那小东西整天想着躲过读书,这次还不知道要耍几天的赖皮。”淑妃无奈地摇头笑笑,“想来姚少傅又该头疼了。”
“对了,晚上给七皇子送点提神醒脑的汤药,吃的用的都及时送上去,毕竟要熬夜抄书呢。”淑妃笑完,又面色漠然地顺口提了一句,“免得明儿教不出东西,到时候还要烦得本宫出面替他说情。”
“是。”有宫人屈膝应道。
淑妃又持起玉面团扇,轻轻晃了晃,嘴角略显讥讽地一扯:“可惜,要不是小东西胡搅蛮缠一通,良妃和贤妃现在就该头疼了,本宫还能看出好戏。”
淑妃口中的另外两位娘娘,虽说现在不至于头疼,可心情也着实算不上好。
毓秀宫。
本来良妃在刚听说小六又惹事儿了,是有些生气的。
结果在看到自家儿子垂头丧气,周身难掩委屈地进了门,良妃到嘴边的呵斥就说不出口了。
可不等她抓着人好好问问,六皇子就如游魂一般,耷着脑袋,根本没看见自家母妃,一路回了自己的寝殿。
留下良妃一脸懵。
呆愣了片刻,良妃就扭头看向跟着六皇子的近侍太监,蹙了蹙眉,“你跟本宫说清楚,崇文馆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家小六从来没这样失魂落魄过,哪怕是
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看得良妃心脏都揪紧了一瞬,一向温良平和的眼眸也难得释放出一丝丝厉色。
近侍太监可不敢隐瞒,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跟良妃先前听说的也差不多,只是
姚少傅怎能一味地怪小六?
哎——
但仔细想想,姚少傅已经算罚得轻的了。
说到底还是小六主动挑事,后面要不是被福宁胡搅蛮缠一通,怕是
良妃一边心疼儿子一边又气恼儿子。
最终摇了摇头,缓步走进了六皇子的寝殿,让下人都出去后,她才坐在床沿上,轻拍了拍闷在被子里的人。
“小六,母妃知道你受了委屈。”
话音一落,良妃就感觉手心下的被子轻轻颤抖起来。
良妃又心疼了,到底是自己儿子,怎么能不疼呢,她摇摇头又温柔地轻拍了一会儿。
等察觉被子下的人情绪稳定些了,良妃这才道:“小六,这件事你也做错了知道吗?”
“兄弟之间要和睦相处,你真有不满的地方,也该选择适当的方式。”良妃叹气,“如果真伤了你八皇弟,你父皇可不会轻饶了你。”
“你要出了事,你二哥能放着不管吗?到时又要为你操心了。”
良妃想到近日很是辛苦的大儿子,对小儿子语重心长道:“你也不小了,不要老是惹事让你二哥来善后,承文调到兵部不容易,又有不少人明着跟他作对,不服他的调遣,你不说替你二哥分担,好歹别”
“够了!”被子下突然传出闷闷的一声,打断了良妃的声音。
良妃下意识眉头微蹙。
不过六皇子并没有大吵大闹,反而声音闷闷地说:“母妃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待着。”
顿了顿,良妃最后轻拍了一下被子,说:“好,你自己先静一静,母妃就先出去了,你什么时候饿了就叫人去小厨房端膳,母妃让人给你温着。”
待脚步声逐渐远去,门也被人轻轻合上后,被子底下才传出微不可闻的哽咽声。
六皇子咬着拳头,他觉得自己一个男子汉不该这么矫情,那样岂不是跟季睿一样了嘛,他才不要。
可是,鼻子的酸意根本忍不住。
从小到大,他好像都是不受重视的那一个。
父皇眼里没有他,母妃眼里二哥比他更重要。
他最尊敬的二哥,也时常为了别的兄弟呵斥他。虽然,有时候是他先惹的事,可二哥就不能有哪一次是站在他这边,和他一起同仇敌忾吗?
他最讨厌季睿了。
凭什么,季睿就能让父皇,让姚少傅,还有二哥,母妃,还有其他那些人喜欢,宠着惯着。
明明季睿除了会撒娇会痴缠,一点用处都有,不知进取,贪图享乐,只会胡搅蛮缠,连读书都笨得让人受不了。
为什么,大家还那么容忍他,甚至是没了底线似的。
同样是不听话,同样是惹是生非,凭什么季睿就能和他不一样。
六皇子这一静,就静到天色全黑还没出来。
良妃朝那边看了一眼,转头吩咐宫人道:“去叫六皇子起来用膳,用完还要抄书,如果他实在不愿意,就告诉他,本宫明儿一早派人替他请假。”
“是。”
等宫人脚步声走远,良妃才望着夜色,难掩愁容地叹息一声。
“娘娘,可要通知二殿下,让二殿下来劝解一下?”老嬷嬷问道。
良妃摇摇头:“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承文也不容易。”
老嬷嬷见状,只能在心底叹气。
何止是二殿下不容易,娘娘您也同样不容易啊。
六殿下
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啊。
而另一边,还在兵部加班,近来忙得有些脚不沾地的二皇子,忽然偏头打了个几个喷嚏,吓得一旁的近侍赶紧上前,递上一杯热茶。
“殿下,还是休息一下吧。”
二皇子接过热茶喝了两口,“不用了,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处理完了,到时候就直接回府休息。”
他已经一连五日没回皇子府休息了。
近侍见状也不好再劝,只想到什么,小声问道:“刚才皇子妃让人送了汤来,叮嘱奴才记得叫您喝一点,您要现在喝吗?”
刚才殿下一直沉浸在事务中,他也不敢轻易出言打扰。
二皇子一顿,表情微缓,笑了下,“下次皇子妃再送东西过来,你直接提醒我,不要等到东西都凉了,辜负她一番心意。”
“是,奴才知道了。”近侍有些开心道。
二皇子移步去另一边喝汤,刚坐下想起什么,顺口问了一句:“最近小六还好吧?”
近来手头忙不过来,二皇子也有快一个月没进宫看望良妃和六皇子了,只有二皇子妃一个月里会去宫中探望几次,陪良妃聊聊天。
不过良妃喜静,二皇子妃也不好多去打扰。
偶尔二皇子会让身边近侍给良妃和六皇子送点东西,尤其是六皇子,二皇子经常让人送些好的字帖和笔墨给他,遇上不错的武器类小物件儿也会买下给他送去。
二皇子对这个亲弟弟是没话说的。
近侍笑着回道:“奴才听说六殿下近日功课有不小的进步,武学课上更是多次受到夸奖,良妃娘娘也说,六殿下近些日子变得懂事很多。”
二皇子慢条斯理地喝着汤,闻言也欣慰地放松了表情。
殊不知,他家小六弟弟又惹事了。
而且还一个人闷在床上伤心、钻牛角尖。
二皇子要知道小六心里那些想法,肯定会把他脑瓜子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草。
先不提其它,和谁比不成,偏要和季睿比。
季睿又不是皇子,父皇宠爱又能如何。
除了父皇宠爱,众人纵容,季睿还有什么?这些是好事吗?照现在这样看下去,季睿以后最多就是个富贵闲人,成不了大器了。
和一个心无大志,成天只想吃喝玩乐,关心女人堆里那点事的人比来比去,没比‘赢’还在那搞郁闷,二皇子也就是不知道,要知道,肯定会让他六弟多抄几遍佛经,醒醒脑子。
而另一边的书云宫。
贤妃同样在教训儿子。
小八直挺挺地跪着面壁,哪怕嘴上已经认错,但光从他这态度就能看出来,还倔着呢。
一回来还不等贤妃多说他两句,就自己说什么‘让母妃担忧是儿子错了’,然后径直过去跪着面壁了。
贤妃:“”嘴角抽了两下。
她儿子从小就表现出极有主见的个性,又是个十足十的倔强脾气,轻易不会低头服软,就算嘴上说错了,再来一次肯定还要选择那样做。
对此,贤妃也很是头疼。
见小八故意背着她面壁,好省些唠叨,贤妃没好气道:“也不知你这牛脾气像了谁。”
“母妃平时说的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吧,都叫你在崇文馆和兄弟们相处别太较劲儿,别太锋芒毕露,就算,拌两句嘴都可以,别”
“母妃,我们就是拌了两句嘴。”小八头也不回打断贤妃道。
贤妃:“”
“那怎么到后边儿变成动武了?”贤妃一针见血地问。
小八:“”
母子两各自被噎了一次,算是打了个平手吧?
怎么可能,贤妃自然要乘胜追击,盯着明显僵硬了一下的背影,挑起眉道:“母妃都不知,原来儿子你不仅学业优秀,功夫也大有长进了啊。都敢和你六哥切磋拳脚功夫了,看来母妃对你的优秀认识得还不够全面。”
“我儿原来是文武全才啊。”
“要不你也耍两下给母妃看看?母妃还没见过武学奇才长什么样儿呢,这下倒好,你也让母妃开开眼。”
“你要一个人耍不开,要不我出去叫两个侍卫来陪着过两招?”贤妃忽然又双手合在一起,啊了一声,“以我儿的功夫,两个恐怕还不够看,十个够不够?十个才能显出你的威风啊。”
“你六哥的功夫我也听说过,好像是一人同时对付三两个侍卫,也是不落下风的,我儿这么厉害,肯定要”
“母妃。”小八背对着贤妃,脸红得不行,一路染到了脖子跟,终于,他难掩羞耻地说:“我是有些不自量力了,我”
“有些?”
小八:“我非常不自量力,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这话倒也说得严重了点。”贤妃语气微怜道:“你还是知道自己斤两的,一两对人家的半斤,也不算非——常不自量力吧,就挺傻”
“母妃!”小八终于忍不了了,顶着羞耻爆表的热脸,委屈又赧然地扭过头来,“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不会这么鲁莽行事了。”
贤妃见他一张脸都红透了,神情也不似作假,能使得倔强如他羞耻成这幅模样,想来是冷静下来后也知道自己有多傻了。
原来
刚才一回来就主动背过去面壁思过,不是不想听她唠叨,而是不好意思见人啊。
还好。
贤妃摇摇头,虽然冲动了些,但也不算傻到家了。
这个年纪,冲动些也无大碍,多吸取教训就是。
阴阳了儿子一顿,也算给了个小教训了,贤妃娘娘总算大发慈悲放过亲儿子了,“你继续面你的壁吧,饿了自己让人去小厨房拿东西吃,不过”
贤妃有些可怜地看了儿子一眼,“你今晚还吃得下东西吗?怕是要熬一整夜抄书了吧。”
八皇子:“”
“那你也别面壁太久,早点抄还能赶着天亮前完成,母妃就先回去休息了。”
看着自家母妃施施然远走的身影,八皇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自己眼底迸发出的怨念。
母妃真是的有这么气亲儿子的吗?
贤妃从八皇子书房离开,向着她寝殿走去,半道上却忽然脚步微停,一旁宫人也跟着顿了顿,不明所以地快速看了眼,恭敬等着吩咐。
“嗯”贤妃看了眼院子里凋谢的牡丹,如今初夏时节,她院里也没有特别合适做糕点的鲜花。
“算了,这次就麻烦一点,给小东西亲手做一道江南名点好了。”
这次儿子免了一顿胖揍,还得感谢季睿那小东西胡搅蛮缠,虽说吧
贤妃嘴角抽了下。
唉,真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也就那不要脸的小东西能办到了。
最后还让他白白多了个‘逃学’理由,啧啧。
不过
还真是小东西误打误撞?还是说是他故意搅混水?
以他和小八的关系也不无可能,那小东西其实也不是傻,就是
脑子偶尔奇奇怪怪,想法也异于常人,没啥眼力见,偶尔有些缺心眼
贤妃:“”
呃。
是不是故意搅浑水,有待考究。
要只是那小东西误打误撞,她要是说感谢他的话呃,那小东西指定要把尾巴翘上天,就算不是,他肯定也能满口说“是是是,对对对,看我对小八用情多深”。
贤妃:“”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贤妃娘娘是懂季睿的。
管他真相如何,只要你敢夸你敢谢,他季睿的脸皮就没有不敢认的。反正,事情确实也被他搅没的啊。
贤妃想了想,口头上的夸奖感谢还是算了吧,满足一下小东西的口腹之欲就挺好了,以后
以后,他要是和小八斗嘴,本宫也不是不能袖手旁观。
“上次老夫人让人送了些江南特产进宫来,娘娘可要用来煮汤?”身旁嬷嬷忽然又问道。
贤妃点头,“也可以。”
反正季睿是一点不挑食,啥都吃。
还不等贤妃主动邀请季睿过来品尝糕点,因为从天而降的‘逃学’借口,他正好闲下来了,第二天就跑书云宫来找贤妃。
干嘛?
找贤妃吐槽加控诉的。
无非是什么“错付了。”
“小八还说什么喜欢我,都不带我玩。”
“重点是,小八还背着我和小六好了。”
“哎,虽然他两死活不承认,我后来又想想,他们看起来也不像很友好的样子。”
“难不成真没骗我?”
“但谁知道呢,他们都在一起玩了诶。”
“后来小铭告诉我,他们原来是要比拳脚功夫,小铭您知道不?就小九的伴读,嗐,我还以为他们玩什么呢,早说清楚我肯定不加入啊。”
“您是不知道,小六他们最爱玩拳脚相斗这类太过激的游戏了,上次,就那次,我还是很小的小宝宝时,假山被吓晕那次,就亲眼目睹过,我可不敢轻易玩。”
“毕竟我这么身娇体贵的。”
“没想到,小八长大了,也爱玩点刺激的了。”季睿一脸小大人模样,深沉摇头。
贤妃:“”
叭叭了大半天,又吃了半碟又脆又酥的糕点,季睿嘴角脸蛋都沾着糕点碎屑,渴得不行,端起甜汤就开始吨吨吨。
阿哈——
“好喝。”季睿还打了个饱嗝,指着还剩一半的糕点,“帮我用食盒装起来,我带去给小九尝尝,哎,那可怜孩子,今天还要去上学呢。”
贤妃:“”
“谢谢贤妃娘娘了,您亲手做的糕点就是不一样。不过,”季睿有些羞涩地笑笑,“以后您要多做做就好了,之前还不知道您会做这么好吃的糕点呢。”
季睿那羞涩的小眼神好像在说:娘娘您不够意思啊,藏着掖着这么久才拿出来。
贤妃眼角一抽:“下次本宫抽出空来了,就给你说,再做一次。”
“娘娘您可真好,不愧是后宫人美心善的代表贤妃娘娘。”季睿竖起两个大拇指,然后跳下凳子,见小全子已经提好打包完毕的食盒,他背起双手,小身子微微前倾。
一点不带客气地笑笑说:“这糕点趁热最好吃,下次我就带小九一块来,您定个日子通知我们就行,我和小九都有空。”
反正休息几天再去崇文馆读书,他每天也能‘抽’出些自由时间。
看着季睿悠哉远走的身影,贤妃:“”
还好本宫没多嘴啊。
要不然
本宫今日难逃耳朵长茧子的命运。
这小东西小嘴叭起来一套套的,再要翘起尾巴开个屏,怕是就要原地膨胀飞上天了。想想就可怕。
贤妃赶紧拿起一本诗经,坐小书桌后面看得专注。用轻清流畅的诗文韵律来让自己平心静气,顺带洗洗脑子。
刚才真是听得她脑瓜子嗡嗡直叫。
勤政殿。
明熙帝还不知道季睿又‘逃学’了,昨晚他回去得有些晚,季睿已经睡下了。
如今天气开始转热,那小混蛋就不抱着小枕头往他床上钻了。
得知他睡下,明熙帝也就没去打扰。
而到了第二天,王明盛才得知季睿没去崇文馆,一叫人打听,才知怎么回事。
跟明熙帝一样,虽然王明盛是总管大太监,宫里不少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但他主要精力是在明熙帝这边,其余的,除非明熙帝主动吩咐,不然他也没有多余精力时刻关注着。
崇文馆那边,有姚少傅负责,明熙帝都少有主动关心,有时间才把姚少傅叫来询问各个皇子学习情况。
所以王明盛也是晚了一步才知道的,正当他准备等皇上小憩的时候再提上一嘴时。就有伺候福宁郡王的小太监过来了。
小全子把从贤妃那单独打包好的,还热乎乎的糕点,递给王明盛身侧的小太监,然后笑着说:“小郡王让奴才给皇上送点糕点,贤妃娘娘亲手做的,他吃了说特好吃,提前让娘娘预留了一份给皇上。”
王明盛笑着点头。
这时,小全子就递上一小木盒子,“这是小郡王一早习字时,里面写得最好的几个字,让奴才也一并拿过来,让您呈上去给皇上看看,小郡我那个说,近来姚少傅都夸他进步颇大。”
这话刚落,勤政殿外边一静,好巧不巧还刮来一阵轻风,搞得气氛莫名诡异。
王大公公和小全子公公目光一对,又很有默契地同时笑笑。
等完成了任务,小全子就恭恭敬敬退下去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
明熙帝这边儿终于腾出了空。
宫女换茶的间隙,听王明盛说小混蛋让人送了糕点过来,明熙帝挑了挑眉,于是起身叫上太子,“那就去暖阁小坐一会儿。”
太子起身活动了下四肢脖颈,埋着头处理奏折久了,能去旁边休息片刻也挺好。
不过刚坐下,他就听父皇呵了一声,语气怪不爽地问:“说说吧,那小混蛋又惹什么事了。”
太子:“?”
王明盛殷勤地笑了,同时从袖子里掏出一小木盒子,呈到明熙帝手边,“什么都瞒不过皇上,小郡王今早新练习的大字,挑了写的最好的过来,想让皇上看了高兴高兴。”
想到那小混蛋的字,明熙帝嘴角一抽,“他怕是送来给朕添堵的吧?”
王明盛:“”微笑。
倒是一旁太子语气有点虚地说:“想来福宁也是进步颇大,这才拿来父皇跟前献宝的,福宁的性子您也知道,没点小进步他肯定不来惹您烦。”
这话还没说完,明熙帝就目光微妙地落在太子脸上。
太子真的对小混蛋的脸皮期望过高了。
明熙帝的眼神让太子有些尴尬,但是他还是觉得,福宁不至于主动拿‘难看’的字到父皇跟前找骂吧
反正事实在眼前。
明熙帝做了一番心理准备,这才打开手边木盒,拿出里面,折叠在一起的三张纸。
正要打开看,明熙帝动作又顿住,干脆递给了太子,“你先看吧。”
“”太子也有些不信邪,然后紧张又期待地打开了三页大纸。
“如何?”
见太子表情凝住,明熙帝心想,呵,朕就知道。
还好朕的眼睛没受到伤害。
也不用看了,反正
“还还是有点进步的。”太子放下纸,悄悄吐出一口气道。
对于他们这种从小就受名师教导,两岁都开始临摹字帖,写一手好字更是基础中的基础,都不值一提。
像明熙帝和太子的书法还算小有成就的。
拿出去会被夸的那种优秀程度。
看季睿写的字,真的,会受到伤害。
明熙帝偶尔心情不佳,看到一些书法不和他心意、内容又夸夸其谈的奏折,直接打叉不说,还要在下面写几句批语(骂骂咧咧),送还回去。
至于小混蛋
只能说辛苦姚少傅了,有姚少傅在,朕安心不少啊。
见父皇明显不信,有些好奇,但又纠结不想看,太子:“”
“父皇还是看看吧,儿臣看内容,福宁好像是专门写给父皇的。”
“?”明熙帝装模作样轻咳一声,这才勉为其难道:“那朕就看一眼吧。”
怀着那么点好奇,明熙帝接过季睿写的字,一看,先被丑不拉几的字给刺了下眼睛,然后等看到内容
明熙帝嘴角猛抽了一下,把纸拍桌上,沉着气喝道:“说,那小混蛋又搞什么幺蛾子了!”
那三篇大字写着:舅舅,我错了,爱我你就别骂我。
明熙帝现在就想逮住小混蛋,揪着他耳朵骂他。
可是就在明熙帝都做足了心理准备,以为小混蛋是把姚少傅惹火了,少傅终于忍不了要把他赶出崇文馆了,或者说是
小混蛋把姚少傅气出个好歹了!
总之明熙帝那个气啊,那个忐忑啊,却在听完王明盛说的是什么事情后。
明熙帝:“”就这?
王明盛看皇上愤怒表情出现一瞬的空白,又很快平静下来,心道,这事儿也不寻常了吧。
小郡王可是又逃学了呢。
片刻后,明熙帝才没好气地问:“那小混蛋现在去哪儿混了?”
“回皇上,奴才刚让人问了,说是,小郡王说他昨儿受了惊吓,虽然在贤妃娘娘宫中吃了美食,可还不够安抚昨儿受的惊吓,所以。”
王明盛快速瞥了眼太子,又说:“所以,小郡王就去东宫看小皇孙了,说是,看看可爱纯洁的小宝宝,能治愈心灵。”
明熙帝:“”
太子:“”
混账东西,把小皇孙当什么了?
明熙帝余光扫过太子,发现太子表情只是有些无奈,也是,承明对那小混蛋也是够包容的。
“你让人去告诉那小混蛋。”明熙帝突然扶了扶额,“让他适可而止,明天最迟后天,必须给朕滚回去读书。”
太子和王明盛一听,心道:皇上/父皇对小郡王/福宁真的有些太宠了。
第九十七章
多亏小六,季睿渡过了一个安逸舒爽的‘双休’日,按皇帝舅舅说的那样,第三天睡醒了就去崇文馆报道了。
虽说只‘请’了两天假期,等真的看到季睿打着哈欠走进来,姚少傅才算是放了心。
季睿回去后,发现不少人对他有些过分的小心翼翼了,仿佛打个喷嚏都担心把他吓碎了。
季睿:“”
就,人家也没有娇贵到这个地步啦。
不过这里面也有头铁的,季睿看着比以前更想一口嚼碎他的小六,在心里给小六盖了一个大大的戳。
好人戳。
该说不说,小六虽然性子粗鲁了些,但他真的是很有毅力一人。
就这么被小六冷飕飕地刮了几眼后,学堂里忽然就落下一声做作的‘娇喘’声。
好几个抄书抄到哭的伴读齐刷刷打了个激灵。
五皇子、八皇子几人也扭头,一脸深沉地盯着季睿。
姚少傅拿着书的手都隐隐一颤。
“你们也知道的,我这人不禁吓,刚才小六表哥一直瞪我,”季睿一脸虚弱的样子,趴在书案上,“他的眼神好震慑人心的,我胆子都快吓破了。哎——少傅,我可能——”
“上课不专心,六皇子把今日课上内容抄十遍。”姚少傅沉着脸,有些不满地看向六皇子。
有事没事你瞪他干嘛。
季睿还真不是胡说八道。
在座不少人看见了,六皇子那眼神还真不算友善。
姚少傅瞟见过一次,皱了皱眉,想着讲完课再叫六皇子去书房说说话,让他没事就别去招惹季睿了。
你就放任他,无视他,不管他不行吗?季睿跟九皇子一样,根本没碍着你们什么事儿啊。
只是还不等下课,六皇子就把季睿‘惹’到了。
见六皇子不服软,握着拳头默不吭声,姚少傅也来了脾气,啪一下把书拍桌上,“六皇子,听不见吗?还是说,你连我这个先生的话也不听了?”
六皇子跟头倔驴似的低着头,最终还是咬着牙说:“我知道了。”
哪怕六皇子应了,姚少傅也没觉得舒心,扫一眼学堂内众人神情,只觉得头疼。
以往还算风平浪静的学堂氛围,因为几个皇子突然激发了矛盾,导致大家读书都缺乏专注力。
这样下去可不行。
姚少傅目光又转向那个间接的罪魁祸首。
正趴在桌上休息的季睿,察觉到有人打量,掀起眼皮看去,隔空和姚少傅视线撞上了。
季睿眨眨眼睛,一脸的无辜。
姚少傅:哎——
说到底还是皇子们之间本身就存在矛盾,利益不同路。
季睿看着看着,总觉得姚少傅头顶像团了一朵小小的乌云,打着闷雷,马上就要下雨了似的。
哎,当老师真不容易,还是给特聘的皇家教师,压力大呀。
这日,姚少傅看着比平日里稍微‘脑子灵活’些的季睿,一脸的呆滞。
季睿拍拍姚少傅的手背,“少傅,你咋啦?”
姚少傅:还能咋啦,老夫震惊!
随即姚少傅就有些感动,是被自己感动到了。
姚松林啊姚松林,不愧是你,也许坚持下去,就能有见天日那天吧。
季睿:“”
少傅您脸上的伟/大光芒太刺眼了,您知道吗?
真该让皇帝舅舅来看看,还老说我喜欢孔雀开屏。
哼哼,姚少傅也不差啊。
随着天气变热,崇文馆的日子又开始无聊起来了。
姚少傅教季睿读书的热情每天都在‘好气’,‘好感动’,‘头秃’,‘受不了了’,‘再忍忍’之间摇摆不定。
而季睿除了每天给少傅锻炼下血压,就是逗逗小六了。
每次看着小六被气得跳脚,却拿他毫无办法,下次还敢找他麻烦的样子,季睿就觉得,小六真可爱。
六皇子可不知道自己在季睿眼里‘可爱’,不然,多少要举着拳头朝他嘶吼咆哮,然后就是被周围的人拉着劝着,只能看着季睿蹦跶着离开。
无耻!
季睿真真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无耻的人了。
六皇子某天终于打定主意不给季睿一个多余眼神,只是从他旁边走过去,没忍住小小地,很轻地用鼻孔哼了一声。
谁知,季睿就捂着胸口,扶着墙,一脸虚弱地控诉他“六表哥你好凶,吓得我心脏都差点不跳了”。
“哎,还是跟少傅请个假在家休养两天吧——”
当时五皇兄,七皇弟,甚至就连他本人的伴读都用一种‘你就不能离他远一点,别招惹他’的目光凝视他。
六皇子:“!”
气得自己半夜捶床,六皇子动作又一顿,脑中突然浮现小时候在御花园无意听到两个后妃在那骂人。
现在想来很多都跟季睿能对上号,然后那两人妈的最多的就是:不要脸的狐媚子。
对!
六皇子咬牙在心里大骂,季睿就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他也倒霉试试啊。
季.人间可爱小茶茶.睿不知背地里小六对自己的诅咒,不过,就连六皇子也没想到,报应(幸福)来得这么快。
季睿终于倒霉了。
还被明熙帝一怒之下‘赶’出了宫。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明熙帝也决定今年夏天去别宫避暑。
从季睿入宫这么些年了,还没去别宫避暑过。
往年都不算热得难受,而且皇帝出行耗费也不小,所以这事儿就一直没被明熙帝摆上日程。
不过今年明熙帝突然宣布去别宫避暑。
得知这个消息,后宫娘娘们也很高兴,别宫那块因为地界原因,天然就比盛京城要凉爽很多,要是遇上没那么怕热的,连冰都省了。
前些年淑妃她们就想提议夏天去别宫避暑,不过那时明熙帝还很提倡节俭作风,也不好一边约束大臣,一边自己去享受。
如今北境少了些战事,明熙帝手头也没那么紧了。
尤其今年特别热,明熙帝也不难为自己,就决定去别宫了。
明熙帝旨意一下,各部门就火急火燎地准备了。
季睿也很是期待。
能出宫玩,当然开心了。
这次随行人员也不少,除了皇后和四妃等一些高位嫔妃,几位皇子,公主,还有不少大臣。
反正去了别宫也不能耽误工作,所以各部门重要人员都要跟着明熙帝过去。
二皇子和三皇子留守盛京城。
三皇子接到旨意听说还挺开心,听谁说,季睿当然是听淑妃说的,其实他听得出来,淑妃娘娘话里那意思,并没三皇子那么看重。
说好听是‘守着’盛京,代为管理朝堂诸事,但明熙帝会放权吗?不可能。
明摆着的事,儿子还傻兮兮以为终于有点被明熙帝看在眼里的意思了。
不过三皇子这事儿却给了季睿另一个思路,像皇帝舅舅他们去了别宫也是整天工作,除了凉快些,也没啥用了。
三皇子留在这,没人管着,那还不是怎么自由怎么玩。
“没人管着,想怎么玩都行,我很是羡慕三表哥啊。”
淑妃:“”
算了,这小东西也是没救了。
季睿虽然有些些心动,但也挺想见识下别宫风景的,听说那里还建造了好几个奢华温泉池,夏天泡温泉,那是别有一番酸爽滋味。
而且到时候还可以带着小九他们去别宫附近转转看,看一下大盛朝农家风景是什么样的。
皇帝舅舅都这么勤奋努力了,大家生活应该也不会太差。
就这样,季睿等着启程去别宫的日子,却没想,就在启程前夕,他会被姚少傅一状告上去,间接导致他被划出名单。
姚少傅也是气血上涌,凭着胸口那股劲儿一路来到勤政殿外。
不过刚见着威严肃穆的勤政殿外观,姚少傅脚步一顿,积郁在胸口的气似乎散去一些,他有些犹豫。
这状还告不告了?
可不告吧,姚少傅这口气又实在忍不下去了,手上一个用力,把掌心的书都捏得滋滋作响。
就在这时,从勤政殿内走出几道熟悉的人影。
那几人也一出来就看见了姚少傅。
姚少傅面色很是淡淡地扫过其中一人,在孙相拱手招呼时,也拱手回了一礼。
“姚大人这是?”孙相有点奇怪,看他面色不太对,难不成崇文馆那边出了什么事?
谢太傅一看他死板的脸,就知肯定是有人惹他发火了,于是一针见血道:“来告状的?”
能惹这老家伙发火的,除了崇文馆的皇子还能有谁?
姚少傅哼出一声,就差鼻孔朝天看人了,“关你何事,你谢家人门前比较宽啊,啥事都爱问上一问,管上一管。”
“姚老儿,你简直不可理喻!”谢太傅也不是好脾气的人,指着姚少傅鼻子骂:“为人师表,你好歹也做个表率,别总是逮谁怼谁,没一点读书人该有的气度休养。”
“呵呵,我没有,你有,你谢家人都有。”
“你!姚老儿!”
“哼哼,谢老儿!”
旁边孙相、夏尚书等人:“”
这两老头子加起来都一百岁了,能不能不要每次见面都吵嘴,还还吵得这么幼稚啊。
外面的动静似乎也被明熙帝听到了,很快王明盛就出来了,笑眯眯地出声,“两位大人快别争了,皇上让咱家出来问问,姚少傅过来可是找皇上说事儿?”
两个互怼得吹胡子瞪眼的老家伙这才衣袖一甩,同时转过脸去,相看两生厌。
姚少傅一见姓谢的,更不爽了,连带着季睿惹出的火气不减反升,他朝王明盛微点头,“老臣是有事求见皇上,劳烦王公公了。”
反正都到这儿了,这状不告了,他那口气顺不下去。
进殿前,姚少傅还朝孙相、夏尚书三人拱了拱手,唯独连多余的眼神儿都没给谢太傅一分。
刚好,谢太傅也不想看他,在一边负手而立,傲然如松。任他人谈笑风生,我自岿然不动,颇有一番文人道骨之风
“装模作样。”
谢太傅:“!”
忍不了,这可恶的姚老怪。
可姚少傅是踩着进殿那一秒怼的,话音一落人就已经跟着王明盛进去了,徒留谢太傅在外边儿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怼人的话憋在胸口,憋得脸色都微红。
孙相等人:“”许久不见姚大人还是如此童心未泯。
而且,似乎,比以前更带刺了,刚才他一眼扫过来,孙相等人都浑身不自在了一下,好像,下一秒姚大人就要跳起来指着人骂了。
教书还能让人脾气越来越暴躁的吗?
憋了半晌,谢太傅终于一甩袖,哼了一声,吐出一个,“活该!”然后无视几个同僚,转身就走,背影都带着火气。
孙相等人:“”这个时候还是别凑上去找不自在了。
分开走挺好的。
孙相,夏尚书还有另一位大人,三人对视一眼,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而这边。
明熙帝见到了姚少傅,下意识腰背微挺,等姚少傅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明熙帝都还来不及说声免礼,眉心已经猛跳了一下。
姚少傅行了礼,抬头目光炯炯地与上首明熙帝对上视线,“皇上,老臣实在是教不了福宁郡王了。”
“!”果然,是那小混蛋惹了事。
明熙帝心里已经有了底,面上沉了沉,问道:“少傅尽管说出来,朕为你做主。”
“老臣谢皇上”姚少傅刚出口,有反应过来。
不对啊,什么叫给我做主?
我来告状又不是我受了委屈,找皇上撑腰什么的
我确实也受了委屈的!
只是
这次主要还是来告状的,主人公是季睿。
拼着一腔火气直奔勤政殿,也不是寻求皇上做主撑腰什么的,其实,好像,就是想
找个人倾诉一通?
算了不管了,姚少傅很快正了正面色,开始告状了。
他真的,这还是‘第一次’找家长告状,所以业务不太娴熟。
以往遇到纨绔子惹了他眼,都是直接一封奏折参到明熙帝跟前,洋洋洒洒,通篇大论都是指责对方父母如何不是,纨绔子不教不成才。纨绔子不改?那就再参,参到他家长动真格为止。
可那是参人啊,跟他今日的告状还是有点不同的。
至少,他不可能当面指着明熙帝鼻子骂:你家孩子不成啊,你千万不能再惯着了啊。这样下去就是给大盛多养一个纨绔子出来啊。
而且,季睿的情况也不能和那些影响盛京风气的纨绔子相提并论。
姚少傅多少也能理解皇上有颇多无奈之处。
毕竟怎么说,他也是有点相似的‘受害人’之一。
姚少傅本来以为自己头次找家长告状,要组织语言,罗列条理,应该没那么快进入状态
但他低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季睿给他带来的影响力。
一说到季睿,姚少傅语气都不自觉带了点激动,这状不告不知道,一告起来,姚少傅发现,他能说的简直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这还是他捡着重点说的。
眼看着姚少傅说得激情澎湃,口水四溅,被明熙帝赐座后,都连灌下三杯温茶了,感觉都还有一肚子牢骚没吐出来。
明熙帝:“”
以往看姚少傅写的参人折子就知不简单
没想到他当面数落起一个人来真是连语气都不带一点停顿的。
难怪
听说当初有个勋贵之家的纨绔子被姚少傅当街逮着教训了几个时辰,那纨绔子以后见了姚少傅就跟老鼠见了猫,溜得比谁都快。
明熙帝当初听人说起只当笑话,这会儿才知姚少傅的厉害。
不过明熙帝也从姚少傅嘴里知道了小混蛋干出的不少混账事。明熙帝面上装得很深沉严肃,听得也很认真投入,给足姚少傅面子。
毕竟,姚少傅要是真撂挑子不干了,他上哪儿找个这么能干,又已经比较适应小混蛋情况的好先生去?
只能说,还得继续辛苦姚少傅了。
王明盛看姚少傅手边的茶杯又空了,赶紧使了个眼神,奉茶宫女就动作轻巧地给少傅重新添上一杯温凉的茶水。
不敢放热水啊,要不然,姚少傅喝得那样急,一准烫出个燎泡。
终于,姚少傅积郁在胸中的那些不满和郁闷都发泄得差不多了,最后灌下一杯温凉的茶水,一抹嘴,说起今日告状的主题了。
明熙帝:“”嘴角一抽。
合着你说这么大半天了,还没进入主题?
姚少傅这才拿起刚才带进殿的几本书,让王明盛呈送上去,“皇上,您还是先看看吧。”
这就是今日的导火索了。
由于再过三日就要启程去别宫了,加上天气实在热,崇文馆就破天荒地放了三日假。
姚少傅是觉得,这段时间崇文馆太浮躁了,还不如放个假,让皇子们调整下心态,待去了清凉的别宫再恢复上学日常。
刚才明熙帝也好奇,小混蛋今儿都没去崇文馆,怎么还能惹得姚少傅来告状呢?
其实也就是凑巧,崇文馆放假,姚少傅本来也该休沐在家,只是之前还没看完的一本古籍落在崇文馆小书房了,他特地来拿的。
拿了书,看见空荡荡的学堂,姚少傅一时心血来潮就走了进去,坐在讲堂上,独自消化着突如其来的惆怅情绪。
从年初到现在
感觉今年比前面几年加起来都还热闹累人。
这样安静的崇文馆,这样庄严肃穆的学习圣地,他有多久没见过了啊,想着想着,差点鼻子一酸。
可就在他多愁善感之际,眼神忽然瞟到,某人书案上还摆着几本书,根本就没收拾。
不用说,那人是季睿了。
姚少傅下意识垮下脸,别人把书都管理得好好的,季睿倒好,人一走,书也不管了,万一刮风下雨,那这几本书不就废了吗。
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边任劳任怨起身,想他堂堂大盛第一名师,竟然有一天还要给自己学生整理书桌。
真真是
姚少傅就瞪大眼睛,看着被风吹起,自己翻了好几页的书。
随之而来就是直冲脑门的热血,姚少傅气得双手发抖地拿起桌上那几本书,无一例外,居然都被乱涂乱画过了。
而且那些奇形怪状的小画,仔细一看,有的居然还有些像他?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明熙帝刚一翻开书籍,看到上面胡乱作的小画也是脸色一黑,直接呵斥道,“简直是胡闹!”
在古代,书本在读书人眼里不亚于圣物,而四书五经更是地位特殊,不说读书人,就是普通百姓都像是看待稀世珍宝那般呵护它们。
可季睿却是在上面随意涂抹作画,实乃一点可敬之心也无。
明熙帝不像姚少傅那般有身为读书人的坚持,但咋一看到书本被如此对待也想骂季睿两句。
等再多看几眼这些稀奇古怪的小画明熙帝额角就止不住地抽搐了两下。
小混蛋!
正儿八经的东西死活学不会,不正经的他倒是无师自通。
难怪姚少傅如此生气
有一本书上的小画,虽然画风看着古怪,但抓住了人物特点,还表现得活灵活现,颇有几分野趣,看着看着竟让人有些可乐。
尤其把姚少傅火冒三丈、口水飞溅、跳脚无奈还有挺多表情让明熙帝都有种姚少傅本人在他面前做过一番的既视感。
就在明熙帝绷不住嘴角差点要上扬时。
“皇上,您说可气不可气。”姚少傅想到自己被那样乱画,又开始吹胡子瞪眼了。
明熙帝抬眼正好见到这么一幕,偏偏和书页上画的‘少傅小人儿’完美重叠在一起。
明熙帝:“!”
不行,忍住,不能笑。
否则,姚少傅真要辞官不干了。
“福宁太不像样了,朕这次决不轻饶他。”明熙帝沉了沉脸,语气带着些许火气道
见皇上果然也不能忍受,姚少傅突然觉得那口气就顺了不少,感觉这次告状的结果还挺圆满的。
这一圆满吧,说话就有点兜不住分寸。
“皇上,福宁郡王年纪虽小,可正是年纪小,有些事才更应该重视,读书天赋差一些不打紧,领悟力迟钝也能忍受,哪怕就是再笨一些”姚少傅激动的语气一顿。
再笨是真不能忍受了!
姚少傅一脸正气凛然,话锋一转继续道:“读书最主要是为了让小孩修出品德,知礼仪懂廉耻,心存良善和正义,否则,就是有大才也无用,老臣也没想把福宁郡王教成个大才之人,只希望以后盛京城纨绔圈子里,能看不见他的身影。”
言语铿将有力,掷地有声。
明熙帝:“”不太开心。
你说小混蛋蠢笨,朕就忍忍,听了。
本来那小混蛋读书是挺费劲儿的。
可你不能说他是个纨绔废物啊。
盛京城那些整天斗鸡摸狗,无事生非的纨绔能和小混蛋比吗?
小混蛋只是爱玩闹了些,天真无邪了些,哪怕时不时地,也要做些惹人无语的不正经小事,可至于像你说的那么严重吗?
搞得像小混蛋以后要影响盛京风气一样。
姚少傅说完,发现皇上果然面色比刚才更沉重了,眼底火光也更刺人了几分。
少傅大人在心里点点头,很满意,看来皇上是听进去了。
俗话说,以小见大,教孩子最是不能掉以轻心。
否则,那满京城的纨绔子是怎么出现的?还不是他们的家长想着孩子年纪小,这点小事也不打紧,结果呢,等孩子长大就迟了。
季睿这事,乍一看只是不尊师长不敬学识的问题,实则是有了无法无天,不受管教的趋向。
再不重视,说不定以后就要多一个纨绔了。
而且以皇上对他的宠爱,还有福宁郡王的身份,以后闹出什么事儿都有可能,万一(虽然有我姚松林在不太可能),可万一呢。
变成比纨绔更可恶的败类,对世人该如何交代。
季睿现在是瞧着还算天真无邪,除了偷懒耍滑,也没啥坏心眼,偶尔嘴甜起来还挺让人
咳咳!
姚少傅摇了摇头,告诫自己不能掉以轻心。
一开始姚少傅也是凭着一腔热血来告状,还没想这么深,只是觉得生气,告完状,冷静不少,越想吧,越觉得这事儿不能小觑。
“皇上。”姚少傅突然就觉得吧,这状还可以告得更深刻些,可是不等他说后面的话,明熙帝就抬起手,沉着脸打断他。
“姚少傅不用说了,朕这就给你一个交代。”明熙帝看向王明盛,“福宁现在在何处?”
王明盛立刻躬身退出去,找人去询问小郡王去处。
总之,小郡王一有空就满宫乱窜,是不可能老实待在福春宫的。
明熙帝了解他,王明盛也不遑多让,果然很快就得知小郡王一早就去了德妃娘娘宫中。
明熙帝起身就要走,想了想,又把姚少傅一起叫上了,“少傅跟朕一起过去吧。”
正好让小混蛋当面给姚少傅认个错。
也让姚少傅看看,朕可不是宠惯小混蛋,还宠出个什么纨绔来
明熙帝大步阔以领着姚少傅直奔德妃宫中,本来姚少傅是不合适去后妃宫中的,到了德妃的启祥宫门口,姚少傅还有些犹豫。
但明熙帝要搞突然袭击,甚至都没让宫人提前禀报,他要当着姚少傅面,直接教训一番小混蛋,让姚少傅亲眼看看,朕可不是嘴上说说背后一套的。
再说了大白天的,哪怕是后妃宫中也没什么不可见人的鬼
“哈,我又赢了!”季睿两脚踩在凳子上,扭得欢快至极的小屁股,正好对着进院子的明熙帝和姚少傅等人。
“给钱,给钱,快给钱。”
明熙帝:“!”
大白天的,还真是有鬼东西。
姚少傅到这会儿差不多也明白了,皇上带自己来的意思,可是,现在这就有点尴尬了。
明熙帝只觉得自己的脸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下,还是被他自己踩下去的。
“哎呀哎呀,我只是手气好手气好而已啦。”
那小屁股因为得意洋洋扭得更厉害了。
直看得明熙帝怒火中烧,烧得脸更疼了。
“放肆!”
这一声龙啸震耳欲聋,吓得打牌的四人同时扭头,一见明熙帝神情,德妃都吓得腿一软,神色慌张不已。
怎么了怎么了,皇上为何如此震怒?
季睿扭头看见皇帝舅舅,开心的表情也凝固在了小脸上。
咿——?
舅舅眼睛都像是要烧起来的样子诶。
第九十八章
明熙帝震怒,德妃很是不解。
虽说宫里是禁止赌/博,可她就是闲着无聊打打小马吊牌,都是些碎银子,根本值不了几个钱啊。
在她看来,这都不算赌钱。
当然,在听说明熙帝下令赶季睿出宫,德妃就不止不解,还有些慌了神了。
怎么会呢?
昨儿皇上是很生气,呵斥福宁跟着他回去,连看她一眼都不曾,弄得她心里七上八下,一晚上睡不安宁,等着皇上斥责下来,却没想等来这么一个消息。
难不成福宁那小东西做了什么事惹得皇上大怒?不然以皇上对他的宠爱再怎么也不至于被赶出宫去啊。
德妃到现在都不觉得和自己打个小牌,就是导致季睿被赶出宫的导火索,她觉得两件事不相关。
毕竟,小东西两岁多就跟她一起打小牌玩了,皇上一直也没在意过啊。如果事到如今才因为打小牌发火,是不是太迟了点?
德妃想不明白,又挺替季睿担心的,昨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一时坐立不安,德妃干脆让人把良妃请过来。
良妃看事情比较仔细,也许问问她就明白了,说不准还能给小东西求个情。
同一时间,季睿被‘赶出’宫的消息也传遍后宫其他人耳朵里,不说德妃了,淑妃贤妃还有皇后,都表示很惊讶。
昨儿皇上很生气地离开德妃启祥宫,她们接到消息就让人去打听过了。
原来是德妃打马吊牌被皇上看见了。
虽说宫里严禁赌/博,可妃嫔们私下无聊也会小打一下牌,这又不是多奇怪的事,哪怕被皇上抓个正着,也不至于那么生气吧。
还以为是大皇子出了什么事,皇上才发如此大火呢。
就这?
淑妃几人都觉得皇上有些小题大做。
不过后面儿又打听到一些事儿,这才知,原来她们一开始的关注重点就错了啊。
啧,还不是皇上离开启祥宫弄出那么大动静,弄得她们还以为嗐,淑妃都摇摇头,本宫白激动一场。
不过淑妃也没想到,皇上会对小东西下如此‘重手’。
她跟德妃的第一反应是一样的,打个牌而已,至于吗?这都过多久了,皇上您生气是不是生晚了点?
说句不好听的,都是成年旧事了。
难不成还是因为姚少傅?
虽然淑妃没打听到姚少傅具体跟皇上说了什么,不过他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去勤政殿就见皇上,还是一脸怒容,想来
是去找皇上告状了吧。
而能惹得姚少傅告状的就崇文馆几个皇子和福宁了,而被告的九成概率就是福宁了。
毕竟他没去崇文馆之前,崇文馆安静得都没啥存在感。
淑妃拧了拧眉,到底是何事惹得姚少傅生气,皇上动怒,还下旨赶人出宫。这不都休假了嘛,往日那样胡闹也没出事儿啊。
姚少傅也真是的,多大人了,还告状。
以前也没看他有告状的毛病啊,要实在生气,就罚小东西多抄几遍学规嘛。
而今日老实待在家的姚少傅,啊嚏——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刚好走进院子的姚夫人看见他就是一愣,先问了一句,“你今日怎么不出去闲逛?”
对于自家夫君没事儿就爱满京城闲逛找纨绔麻烦的事儿,可见姚夫人也是知道的。
姚少傅眼底闪过一抹尴尬,但是他嘴上却有些不满地说:“我刚才都打喷嚏了,你没听见啊?”
一点不关心自家夫君的身体。
姚夫人一看他表情就知什么意思,没好气道:“我看你是闲得慌了,昨晚叫你早点休息你不听,自己偏要坐在那叹气,你自己找的怪谁?”
姚少傅想顶嘴,但是对上夫人目光又默默咽了回去。
姚夫人真是拿他没办法,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厨房熬点驱寒的汤药,姚少傅一听,嘴角又不受控制地翘了一下。
等姚少傅在夫人盯视下,老老实实喝下一碗汤药,还被夫人亲手喂了一颗蜜饯时,心情那叫一个舒畅。
就连昨日遇见的那些尴尬事儿似乎都要忘记了。
可没一会儿,就有下人快步走进来,说是太子妃送了信回来,姚少傅很高兴,女儿好久没写信给他了呢。
姚夫人也好奇,前几日她才去东宫看望了太子妃和生病的小皇孙,难不成是小皇孙病情加重了?
于是她也跟着凑近了看,姚少傅一听夫人的话,他也担心起来,赶紧拆开信件,结果这一看
内容很短,就几行字,一眼就看没了。
总结起来就是:父亲,您到底跟皇上告什么状了?让皇上生那么大的气,都要把福宁赶出宫了!
姚少傅:“?!!”
这么严重吗?
不过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吧
其实皇上给季睿一个教训也挺
“姚松林!”耳边猝不及防落下一道冷喝。
姚少傅一偏头就和夫人带着火气的眼神撞上了,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夫人,你先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绝对不是故意找事的。”
姚夫人没想到,他平日里老对着儿子说人家小郡王坏话就算了,居然还好意思跑皇上跟前告状。
上次进宫,她也见到了女儿嘴里常夸的福宁小郡王。
听说小皇孙生病,他特意去看望的,带了不少礼物,还不忘给太子妃也带了,说孩子生病,最操劳的其实是当娘的,让太子妃也要注意身体,多补补,才有精力照看小皇孙。
多体贴多善良一孩子啊,后面儿接触下来,姚夫人更是觉得,小郡王真是比女儿嘴里夸的还要可爱。
爱玩闹一点怎么了,活泼天真,多好啊。
读不好书怎么了,又不是人人都要会念书的,那么体贴善良的孩子,天性惹人喜爱,已经很优秀了。
太子妃也很是赞同母亲的话,说福宁真的特别好,还说她进宫以来,心情不好或者不安都想找福宁说说话。
有时候,一些不好和太子说的,她都愿意给福宁说说。
她能这么快适应宫中生活,也是多亏了福宁的。
姚夫人拍拍女儿的手,看着因为照顾小皇孙面色也憔悴不少的女儿,难免心疼,再看看旁边一大堆适合女子吃的温补之物,甚至还有美容养颜的外敷之物,还是从淑妃那要来的。
太子妃生产之后,一直苦恼脸上有些小斑点,最近因为照顾小皇孙又弄得面色暗黄,感觉皮肤都松弛一些了。
随口一说,没想到福宁小郡王记在心上了,还说这些他试用过,效果特好,是从淑妃那要的方子,让太医院另外调配的。
那意思就是放心大胆用。
实在是细心贴心又明事的好孩子啊。
就这样,你姚松林哪怕不看在女儿外孙面子上,在崇文馆多照顾人家小郡王,那你至少也不该去皇上面前告告状吧!
“姚松林,可把你能耐坏了,一把年纪了还学会跟人家长告状了,以前不知谁说的,教学生就该先生多操心负责,动不动告家长,都是无能无用之辈,还跟长舌妇似的。”
姚少傅:“”
没错,这是他当年讽刺谢老儿的话。
谢老儿就喜欢告家长。
一点小事也要小题大做。
“可是,我不是”姚少傅很委屈,他这个不是小事啊,“夫人你不知道,季睿他在书本上乱涂乱画,还,还画了滑稽小人,那小人特别像我。这,这不是不尊敬师长,还有笑话师长的意思嘛。”
谁知,姚夫人听完,不但没有感同身受,也没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
反而是冷冷地勾了勾唇角,眼神奇怪地打量姚少傅,“我记得当初是谁讽刺谢太傅时,说谢太傅小肚鸡肠来着?就因为学生写了一首诗,有暗含吐槽谢太傅古板之意,谢太傅就告人家长,差点还要把人赶出学堂。”
“你不是说,那诗文采极好,谢太傅心眼太小,要是你学生写的,你还要夸上两句,要是个出息的,还引荐他给御史台的大人吗?”
姚少傅:“”哑口无言。
当初他怼人的时候倒是畅快淋漓,没想到如今都被自家夫人原封不动怼回来了。
“夫人,这事不一样。”姚少傅的解释很苍白,而且,他觉得昨天他告状的事儿顶多算个导火索吧。
“你不知道,昨天还”
“好了姚松林,你辩解的样子很像个无赖,做都做了,还不敢承认了。”姚夫人难得如此生气,“别老觉得别人是错的,就你是对的,你骂谢太傅古板固执的时候,也想想你自己。”
“有些人不需要你那一套来评判定论,人家的优点有的是,只是你没看见,也不想看。”
“!”姚少傅不敢相信,他夫人竟然对他说如此重话,又气又委屈,急得都跳脚了,“你简直是无理取闹,妇人之见,我就是告状了又怎么样,他季睿做错了,我还不能说了?我没错,我就是没错,我一点儿都没错。”
最后一句话,姚少傅很幼稚地吼了出来,吼完还面红耳赤地瞪着姚夫人,姚夫人眼神很冷静,不闪不避与他对峙,片刻后,姚夫人冷哼一声。
“既如此,那你以后也别跟我这个无知妇人说话好了,小翠,把大人的东西全都搬去书房,免得大人见了我这无知妇人碍眼。”
“是,夫人。”
姚夫人冷声说完就一甩袖子走了,等人都快走得没影儿了,姚少傅才气不过站到门口,梗着脖子喊:“睡书房就睡书房,你不请我回去,我这次还就不回去了。”
喊完话,姚少傅特硬气地把门一关,自个儿生闷气去了。
听说父母吵得厉害,着急忙慌地赶来的姚府大儿媳二儿媳,两人躲在院外,自然听到姚少傅最后放的狠话了。
啪!
两人被关门声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父亲母亲怎么会吵起来?”
“我也是一得到消息就赶来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一般父亲不会这么和母亲吵的啊。”
“等大爷二爷回来再问问吧。”
“而且,说不准不等他两人回来,父亲就去找母亲认错了。哪次父亲被赶去睡书房能超过三日不服软的啊。”
“咳,弟妹慎言。不过你说的也对。”
两儿媳又放心地相携而去。
姚府这边发生的事,宫里众人并不知道,不过,不止淑妃一人,大家都把季睿被‘赶出’宫的事算在了姚少傅头上。
毕竟是姚少傅告状才有的事啊。
这锅姚少傅是背了。
季睿却是睡醒后,蔫儿嗒嗒地用完早膳,又蔫儿嗒嗒地看着柳嬷嬷随便收拾了两件细软,反正公主府啥都有,然后蔫儿嗒嗒地一路走向皇宫大门。
这一路,路过的宫人都要看两眼无精打采、可怜兮兮的福宁小郡王。
被皇上赶出宫,多可怜啊。
多说帝王恩宠缥缈无踪,果然,帝王一怒,啥都没了。
眼看着皇宫大门越来越近了,季睿拼命压制,才能压制住几次三番要往上翘的嘴角。
快了快了。
马上就要出宫放飞一下了。
季睿耷拉着小脑袋,小心情飞扬,见柳嬷嬷给守门的侍卫小头领看了宫牌,小头领点点头,把宫牌归还回来,一抬手,让人放行。
终于
季睿小脚脚都抬起来。
“小郡王,小郡王您等等啊。”
太监的声音。
不会吧
皇帝舅舅这么快反悔了?
宫门就差一步了,不,不要。
“哥,表哥,等等。”九皇子也跟着喊出声来。
啊,原来是小九啊。
吓死宝宝了。
不过,季睿一回头就愣住了,看着绑着个鼓囊囊小包袱在身上的小九,季睿:“?”
你弄啥嘞?
小九已做好准备,跑到自己表哥跟前,喘着气道:“一起,出宫。”
季睿嘴角一抽:“”
他看一眼跟在小九身边的齐轩铭,意思很明显:你不把人拉着,带过来干嘛?
齐轩铭眼皮眨了眨,苦笑一下:我能拉住九皇子吗?
季睿:“”
也是。
上次小九一把推倒小六,大家都以为小六是没防备才一推就摔下去了。
但其实不是的。
小九这家伙比谁都能吃,力气也比谁都大,像是天生神力。
季睿也是在他很小的时候无意发现的,看小九平时就喜欢一个人发呆,做啥也慢吞吞,对外人也不甚在意,季睿观察了一段时间,觉得影响不大,就没太管了。
后面随着小九年纪再大一些,吃得也更多了,如今才六岁,已经单手能举起两个季睿的重量了。
果然‘饕餮’转世,吃下去的东西也不是一点用处没有的。
而小铭这细胳膊细腿的
季睿恨铁不成钢地看一眼小铭。
好歹是传奇武将的后代,你咋变成个文弱书生了。
齐轩铭:“”没遗传到先祖,怪我咯?
难道我不想吗?
我从小也有一个武将梦,驰骋沙场,再现先祖威风,重振家门的梦好吗?
“”季睿哎了一声,抬手拍拍小铭,怕他想不开真要去拿刀子上战场,“其实做个文官也挺好的,也能造福百姓嘛。我看好你哦。”
齐轩铭:“”
“小郡王您没”事吧?
毕竟是惹了皇上动怒被赶出了宫,小郡王应该不好受吧
“好了好了,你们送我到这就可以了,回去吧。”季睿赶紧摆摆手,一脸别提了的样子终结话题,就怕再耽搁万一走不了了。
“对了,在别宫记得多照顾着点小九。”
至于一旁挂着小包袱要跟表哥一起走的小九,季睿抬手摸摸他的头,“哎,你哥我还没去过别宫呢,你要替我多看两眼,记得收集点那里的漂亮叶子回来给我看,这个任务很重大,哥只能托付给你了,小九能做到吗?”
包袱款款的小九一听,立刻点头,“嗯。”
齐轩铭:“”
为什么每次小郡王就能三言两语骗过九殿下。
他也试着用这样的方式劝说九殿下怎么就不行?
终于
季睿最后朝他们挥挥手,转身就要
“福宁!”
季睿:“”又来?
收回那只抬出去的脚,季睿回头就看到走近的八皇子和十皇子。十皇子很老实地和季睿招呼一声,喊了福宁表哥。
季睿朝小十笑了笑。
而小八则一直闷着张脸,用苦大仇深的眼神凝视着季睿。
想到小八的脾气,季睿多包容了他一分钟。
结果
季睿:“”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说别耽误我时间啊。
小八这一闹气就锯嘴葫芦的习惯什么时候改改?
“小八哥哥,不用送我了,你们的情谊我已经感受到了,都回去吧。”季睿一脸深受感动的样子,说完就唉声叹气地转身要走了。
“谁说我是来送你的?”小八嘴角都抿成直线了,表情紧绷,眼神冒着火星子,“你不是很能吗?平时怎么跟你说你都不听,让你适可而止,你偏要惹是生非,不爱读书,整天气少傅,仗着父皇宠就无法无天,现在你就是活该,一点不听人劝,总要吃点教训。”
季睿被劈头盖脸一顿说,看小八还有继续长篇说教的趋势,他眼神都麻了。
其实小八一直当个锯嘴葫芦挺好的。
于是八皇子一边训,季睿一边答。
“嗯嗯,你说得对,是我不知好歹。”
“嗯嗯嗯,是我过分了。”
“嗯嗯嗯”
“嗯嗯嗯嗯”
八皇子见季睿越来越敷衍的样子,气得一甩袖,“你,你真是没救了!”
见小八又生气了,季睿内心也长叹一口气,哎,您可真难伺候啊。
两人对视片刻,季睿嘴巴张了下就要告辞,真的不能再逗留了,谁知就听八皇子呵呵一声,“看你还挺急的,那我就不耽搁你上路了。”
“”季睿呸呸呸,说什么上路,一点不吉利。
知道小八这家伙可能是看出他那点小心思了,季睿不承认也不否认,“你们在别宫要好好玩耍,不用太想我哦。”
说完季睿就快速转身,脚步略显匆忙地往宫门走去。
看得小八嘴角一抽,脸色菜菜的。
就在这时。
“季睿,走那么快干什么。”六皇子头一次用如此畅快舒爽的语气跟季睿搭话,“表哥可是特意来送你的,你别急着走啊。”
季睿:“”
都自称表哥了,小六你
刚想说小六你不会把自己恶心到吗?结果季睿一回头,就发现小六在脱口而出‘表哥’一词后,明快的表情就覆盖上一层菜色。
别说六皇子自己了,就连跟他一路过来的五皇子和七皇子也抖了一下,快速用一种‘你有病吗’的眼神快速瞄了六皇子一眼。
六皇子也很难受,他就是想装个相,气气人,谁成想自己这张破嘴能冒出这么恶心的自称。
偏在这时传来一声黏糊糊的“六表哥~”
吓得六皇子下意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和五皇子、七皇子一起猛地停下步子,看着几米开外扭来扭去,捂着脸状似羞涩的季睿。
三人:“!”
季睿:“我就知道你们舍不得我,尤其六表哥你,爱之深责之切,我还知道,你就是太喜欢我,平时才总喜欢和我玩的~”
然后在场所有人就看见六皇子脸色迅速变得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谁喜欢你了!”六皇子一秒破功,暴躁怒吼道。
“哎呀呀,你不喜欢我,不喜欢我行了吧。”
看着季睿一脸的‘哎,你这么口是心非,我能那你怎么办,还不是宠着你’的样子,六皇子彻底炸毛了。
“本殿下要喜欢你,本殿下是猪!”
几位皇子:“”
旁边装木头人的宫人侍卫:“”
季睿抠抠小鼻子,“哦。”
六皇子:“本殿下真的不喜欢你!”
季睿抖抖小脚:“哦。”
六皇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气,好气,世上为什么有季睿这样无耻又自恋的人!
五皇子和七皇子已经条件反射,一人抓住六皇子一条胳膊了,两人刚抓住六皇子手臂就神色一顿,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眼里是旁人不太懂的心酸无奈。
六皇弟/六皇兄真的好烦啊。
刚才是谁信誓旦旦,脚步飞跃地说这次肯定要嘲笑得福宁无地自容,掩面泪奔的?
虽说他两一开始也没抱啥希望。
但是
算了,六皇弟/皇兄都骂自己是‘猪’了,也没啥可说的了。
五皇子朝季睿笑笑,“福宁表弟放心,等父皇消了气肯定还会把你接回来的。”
“五表哥怎么知道?”季睿眨眨眼睛,然后一脸激动地看向他,“难道舅舅私下跟你提过了?”
“就,就是我自己猜的。”五皇子嘴角笑容都凝固了几分。
“哦,原来是五表哥你自己的猜测啊。”季睿摇摇头,“听五表哥语气那么肯定,我还以为,哎——”
五皇子:“”
很好,这家伙确实很能惹人生气!
季睿看大家突然都不说话了,心想,很好,终于是时候离开了!
“唉,大家就送到这吧,谢谢各位表哥了,你们对福宁的心意,福宁都懂的。”季睿转过身去,背对着大家边走边挥手,声音哽咽着说:“你们真的,不要太想我哦,嘤——。”
一句话成功弄得几位皇子无语凝噎,真的是,半个字都不想再和季睿说了。
小九小脸没啥表情,小虎眼却无精打采的,一直等季睿身影都从宫门口消失了,他挥舞的手还没停下来。
齐轩铭:“”
勤政殿。
今日的气氛让殿内伺候的宫人都小心翼翼的。
太子殿下本来今日在东宫处理事务,方便陪伴一下生病的小皇孙,一听说季睿的事就赶紧来勤政殿求见明熙帝。
可连他父皇的面都没见着。
王明盛出来说:“太子殿下,皇上说让您多照顾着小皇孙,就不要操心别的事了。”
太子叹气,看来父皇还在生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福宁这次怎么惹得父皇动如此大怒?”
听到太子如此问,王明盛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然后朝太子走近一步,压着声音耳语片刻。
什么和德妃打吊牌赌钱,被皇上带着姚少傅逮住个正着。
一问才发现,福宁小郡王两岁多就会打牌了,这些年加起来还赢了德妃不少碎银子。
除了德妃这边,福宁郡王在淑妃宫里,那更是极尽享乐之事,王明盛当时都听得下巴都快吓掉了。
简直……就跟姚少傅嘴里骂的‘贪图享乐纨绔子’一模一样。
至于贤妃和良妃宫里就稍微好些,但小郡王有时候也会撒娇,让宫女姐姐给他喂吃的。
还说什么,好看的人吃好吃的食物,如果是好看的人来喂,那人生就更完美了。
总之几位娘娘宫里啊,那上上下下的宫女都被小郡王一张甜嘴哄得晕头转向,不用小郡王吩咐都想凑上去给他喂食、捶肩捏腿、掏耳朵什么的。
太子:“”
倒也倒也很像福宁能干出的事。
听起来是像极了那些浪荡纨绔子的
太子神情有些尴尬有些忧虑又有些无奈。
难怪父皇会如此生气。
“哎——”王明盛也叹气,小声嘀咕一句,“偏偏还被告状的姚少傅给看见了。”
太子:“”
所以这事儿还真跟他岳丈大人扯不开干系啊。
王明盛见太子表情更尴尬了些,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告罪一声,然后转身就要回殿中。
太子连父皇面都见不着也没办法,只好摇摇头先回去了,想着等父皇不生气了再求个情。
而王明盛听到身后脚步声远去,他身形也一顿,回头看了眼太子离开的身影。其实小郡王的事倒也用不上多担心。
当时一是姚少傅看见了,皇上下不来台,二是皇上也受到不小冲击,一时失控放出了狠话。
这可是昨晚一气之下吼出的话,却是今早才流传出去的。
要是昨晚小郡王能跟皇上认错,像往日那般一个劲儿痴缠,今早哪会有这出哦。
在王明盛看来,其实皇上已经有点
殿内静悄悄的,明熙帝正垂眸看奏折。
王明盛脚步轻得不能再轻地回到待命的位置,结果刚一站定,耳边就传来冷冷的一声。
“人呢?”
这人肯定不是指太子殿下了。
“回皇上,小郡王大概一刻钟前离宫了。”
话音刚落,王明盛就觉得自己后脖颈那一块凉幽幽的,大殿内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
明熙帝语气凉得彻骨,“好好好,有多远给朕滚多远。”
王明盛:“”
“其实,”王明盛开了个头,顿了顿,但明熙帝并没打断他,于是王明盛这才接着说:“从福春宫到宫门口这一路,小郡王不止一次往回看,听说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而且”
王明盛快速抬眼瞟了下。
见皇上还是面无表情,周身气势还有些冷,却也没有因为他多嘴表现出不喜。
“”王明盛恭恭敬敬地说:“而且,刚才在宫门口,小郡王还和几位皇子依依不舍地逗留了好一会儿。”
至于为什么逗留的
王明盛不细说,反正,小郡王在宫门口又停留了好半天呢。
话音落下好一会儿,上首的人才微不可闻地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嗤,下一秒就听明熙帝道:“混账东西,朕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以后岂不是更无法无天。”
“皇上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小郡王肯定是明白,这次才不敢像往常那般撒撒娇就希望您放过他。”王明盛笑着道。
“哼,朕是他撒撒娇就能糊弄过去的?以往那都是些小事,你看他这次干的都是些什么混账事儿。”
王明盛笑笑,“小郡王肯定明白您的苦心,不要然一听被赶出宫,肯定吓得哭起来了。”
“朕什么时候说赶他出宫了?”明熙帝忽然您着眉头看过来,十分不满王明盛的说词。
“朕是让他去公主府思过,好好反省自己。”
“”王明盛脸皮下的肌肉都抽了抽,“可宫里都传言,皇上您是赶小郡王出宫了。”
明熙帝:“!”
“放肆,谁乱传的谣言,一群吃饱饭没事干的东西,连朕的意思都敢曲解了。”
怒意刚浮上脸,明熙帝又一愣。
那小混蛋刚才离宫一路上,岂不是要遭受很多人打量的目光,说不定还有嘲笑、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
岂有此理!
朕明明没说过赶出宫去,明明说的是
昨晚一气之下说的好像是:给朕滚出宫,朕一眼都不想看见你,王明盛,让他收拾收拾滚滚滚!
明熙帝:“”
见皇上坐在那,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僵硬,王明盛就知皇上肯定想起来了。
没多久,明熙帝就冷着脸命令道:“去,告诉宫里人给朕把嘴都闭上,在让朕听到那些胡说八道的鬼话,朕决不轻饶。”
王明盛:“是。”
“等等。”王明盛刚要下去吩咐,又被明熙帝叫住,他躬身垂首等着,就听明熙帝语气凉幽幽地说:“再去皇后和四妃宫里传道旨意。”
没多久,宫里就没人敢议论福宁小郡王是被‘赶’出宫的。
皇上都让王大公公出来辟谣了。
而对于刚被季睿气得跳脚,又立马得知这个消息的六皇子:“”啊啊啊啊真的要气炸了。
而皇上还同时下了五道旨意,让后宫众人都为之一惊。
皇后管理后宫不利,罚俸一年。
德妃君前失仪,罚俸一年。
贤妃、良妃宫人管理不当,各罚俸一年。
淑妃品德有失。罚俸两年。
淑妃:“”
凭什么本宫就是品德不行,还多罚一年?
那小东西又不是本宫一个人教出来的。
不对,本宫都没教好吧!
宫内发生的事季睿是不知道的,他刚呼吸了一下自由的空气,结果没多久就被一头不修边幅的熊给吓住了。
季睿捂着小嘴,震惊。
我爹爹终于不做个人了吗?
第九十九章
院子上空还飘着阵阵洪亮的呼噜声。
季睿:“”
虽然,通过每月进宫的探望,季睿也能看出他爹有些颓废,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季睿也不勉强他快速变成那个叱咤战场的威武大将军。
之前,偶尔季定邦努力摆出笑脸逗自己开心,还看得季睿有点心酸,哎,谁知道,他爹那样高大雄/伟一汉子,内心却是个柔弱的呢。
季睿也只能在他每次进宫时多陪他玩玩,希望他能开心些,早日看开点,人生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你说是吧?
只是,季睿怎么也没想到在宫里还人模狗样的爹,背地里居然过得如此消极颓废,都需要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程度。
看着躺在长公主府主院院子里,烂醉如泥,呼噜震天的人。
柳嬷嬷:“”
尤其在听见季睿说:“嬷嬷,我爹好像馊了诶。”
柳嬷嬷:“”
脸色更难看了。
当爹的在儿子面前这幅模样,简直不像话。
而且
你要醉回你镇国公府醉去,跑公主府院子里撒什么痴!
季睿捂着鼻子跳开了点,倒不是他嫌弃自己亲爹,而是真的太臭了,简直跟在垃圾堆里生活了一年似的,什么味道都有,旁边有洁癖的知琴都顾不上尊卑,直接用帕子捂住鼻子了。
“你们两人,带将军下去休息。”柳嬷嬷随手点了两个公主府的护卫。
两个护卫立刻上前,一起用力竟然还有些抬不动死沉死沉的醉汉,季睿赶紧又叫了人上去,“四个人一起吧,别把我爹摔着了。”
四个孔武有力的护卫一起才把人稳稳抬起来,季睿见他们抬着就往隔壁镇国公府走,不忘叮嘱一句,“对了,别让我爹知道我已经见过他了。”
哎——
既然以往都会打扮一番再进宫,想来他爹是不想让他瞧见自己这幅模样的。
季睿能理解,也尊重一个当父亲的最后的骄傲。
而且
既然还知道在儿子面前保留一点面子和当父亲的骄傲,那就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想到什么,季睿眼神一动,看护卫抬着人走了,他又对周围的人特意叮嘱一遍。
“你们也把嘴闭严实了,别透出风声。”
听到季睿专门强调一遍,柳嬷嬷板着脸都不由一柔,欣慰地想,她的小郡王果然最是贴心懂事的孩子了。
哼,姚少傅是怎么狠得下心告孩子状的。
“反正就算他问,你们说没有就是,我爹很好骗的。”季睿小手一背,叹气望天,“我爹这么单纯可怎么办哟。”
柳嬷嬷:“”
嗯,人无完人嘛,有些些说话不着调的小缺点也是正常的。
季睿可不知身边亲近之人的腹诽,他安排好亲爹的事,就兴致勃勃地看向柳嬷嬷,“嬷嬷,礼物都装好了吧,我现在就去看看祖父、两位叔叔还有几个兄弟。”
刚回来肯定要去长辈那边打个招呼,以后才好随便出去浪咳,是出去见识下盛京城的风貌。
柳嬷嬷点头,笑道:“老奴早就备好了,让小全子和小禄子带上东西跟您一起过去就成。”
“辛苦嬷嬷了,你把事情交给知琴知书她们办吧,你早点去歇着,忙里忙外的都累坏了。”季睿还不忘关心知琴他们一句,“你们也是,随便收拾一下就歇着,反正还有些日子呢,慢慢收不着急。”
“知道了小郡王,您就别操心奴婢们了。”知琴眼底带着暖意,催促道:“赶紧去看望国公爷他们吧。”
“行吧行吧,哎,你们都开始嫌我唠叨了。”季睿摇头,小手背在身后,小大人一样叹道:“以前还夸我可爱来着。”
噗——
院子内的人都被他逗笑了。
大家从宫里带出来的惆怅情绪似乎也被这一笑驱散了。
“小全子,小禄子,带上东西跟我走。”季睿小手一招,然后大摇大摆地往隔壁走去。
“诶,奴才得令。”小全子喜庆洋洋地高喊一声,和小禄子每人手提两大包跟上季睿身影。
季睿边走边打量两府景观,比起皇宫少了些华贵精美,但在布置上也别有一番特色。尤其镇国公府这边,可能是武将之家,处处透着股干练豪爽之气,就是有些过于空旷了些。
季睿还以为,比着祖父和亲爹一出手就是那种大手笔来看,家里大概也是奢侈富贵之风,没想到,如此粗犷豪迈。
季睿一边看一边走,心情很是不错。
皇帝舅舅他们过两天就去别宫避暑了,既然是避暑,那不得至少待个两三月再回来啊。
要是没啥要紧事,说不得还要待到入冬,泡个早冬温泉再回来呢。
当然后面是季睿的奢望,要是那样他就能在宫外多逍遥几日。
而镇国公府这边,也很快得到消息,季睿从宫里出来了。
这还是季睿第一次回府上呢。
季远正在自个儿院子里当个闲翁,心血来潮拿着把锄头在院子里凿土,很快堆砌的小土堆旁边还摆着一捆翠竹苗苗。
听说以前最喜欢逮着他‘骂’的陈御史家就中了一大片翠竹林,别人还曾给他个雅称‘清居竹翁’。
呵呵。
上次在街上喝个茶,正巧碰上那姓陈的老不死的。
陈御史看见季远就鼻孔一哼。
气得‘修身养性的’季远当场一拍桌子,和陈御史对骂了一盏茶功夫。
季远:完败!
陈御史大手一背,带着胜利者的潇洒自信而去。
回到家,季远就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刚要对着屁股踹上去,两儿子就哇哇大叫着躲开了。
“老爹又咋了?”
“您不是说要修身养性,不发火揍人了吗?”
季远一脚踹空,随手操起挂在墙上的宝刀,宝刀出鞘,寒光凛冽,“老子也不想揍你们啊,可老子在外面喝个茶还被人指着鼻子骂,全是因为你们那些个不成器的儿子,老子不揍孙子,揍儿子成吧?”
“啊啊啊,看刀!”
“老爹刀下留情啊。”
“要出人命的老爹啊啊啊。”
那天季远院子传出一阵惨叫声后,没多久,镇国公府就是一阵鸡飞狗跳,那些个调皮捣蛋的小子被亲爹亲叔逮着狠揍了一顿。
这两天镇国公府如此安静,还是因为那些个小公子刚挨完一顿狠揍,有的还躺床上养伤,有的在老实做人中。
而季远也不知在赌哪门子气,听说了陈御史家种了一片翠竹,也说要种竹子,还要长得比那老不死家的更好。
刚挖好一个坑,季远就听老管家急急进来禀报,季睿回来了。
“啊?”季远还有些傻眼。
听错了吧。
季睿不是我那个养在宫里的孙子嘛。
出宫哪有那么简单。
老管家:“国公爷,是真的,刚才有人看见季睿少爷进长公主府了。”
“真的?”季远先是一喜,接着就皱起眉头,“怎么都没提前放出个消息,难不成出事了?走走走,快去看看。”
按理说,以传闻中明熙帝对季睿的喜爱,要出宫来玩两天的话,再怎么也会提前让太监出来给季府说一声的。
没有提前通知,要么是季府惹了他不快,要么是出宫的人惹了他不快。
季远由于担心,脚步都变得更快了,身后的老管家刚想提醒“国公爷您先吧锄头放下再说啊”,可季远已经几个箭步冲出院子了。
老管家摇摇头,余光又不经意间扫到一个大坑。
“”
呃,国公爷这是准备拿来种竹子还是埋竹子啊。
这头,季睿越走,越发现镇国公府有点过于安静了,除了有几个巡逻的护卫经过,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见了季睿只是神色微动,然后默不吭声地朝他抱拳行礼,接着就继续巡逻去了。
看着那些身姿挺拔,形容肃静的护卫兵,季睿眼底闪过一抹微光,以小见大,北境季家带出来的兵应该都不错。
除了护卫,就是几个路上遇见的家仆,而这些家仆仔细看,竟然都是有些身体残缺的人。
季睿面色又是一动。
这些家仆跟护卫一样,也是安静得很,见了季睿就退避到路边,低着头等他走过去了再继续自己的路和事儿。
季睿:莫非,上过战场的都格外喜静?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这些印象影响,季睿又看看没啥绿植,除了有些嶙峋怪石就是一大片空旷地势的镇国公府。
呃
奇怪,这里处处透着点奇怪。
这么一打量,季睿就发现府内这些布局不太和谐,之前还只当是武将粗犷,不在意这些小细节。
可如今再看,有些地方空旷得让人心凉,似乎还留有当初豪华景致的残痕。
随之想到些什么,季睿突然双手捂脸,小嘴大张。
难不成
镇国公府都没落到这个地步了?
也是。
不然谁家府上这么空荡荡的,护卫家仆脸上修写着‘别惹我,让我静静’的沧桑大字。
一想到,镇国公府都‘穷’成这样了,祖父和爹爹还定期送些好药材进宫,他每年生辰更是大手笔,都是送一大箱子宝贝。
所以,季睿一直都以为镇国公府也就是失势了,至少生活还是很富贵的。
对了。
他爹过得那么消沉失意,大白天还醉得不省人事,到他面前不也要拾掇一番,装得人五人六的,把他都瞒过去了。
那以祖父和爹爹的性子,怕他小小年纪就操心,不能在宫里快活玩耍,肯定是强撑着面子也要瞒着他,在他面前装出‘家里虽然没落了,但超有钱’的假象。
那那些子宝贝,怕也是镇国公府掏家底的东西了。
镇国公府整个就像是空旷的大院子里,孤零零矗立了几座看着季睿捂住嘴巴。
天啊。
那几座原本看着还算古朴大气的住宅,一细看,墙有裂缝,屋脊有断痕,瓦片更是有不少碎掉的。
有一处还有几个家仆在慢吞吞的补上新瓦,只是这几个家仆一样身上多少都有点战场上留下的后遗症。
那些新瓦季睿瞟了一眼,嗐,什么新瓦啊,上面还有不少沾着旧尘,指不定是从哪个富贵人家‘买了’人不要的东西。
恰在这时,院子里一股带着夏气的风刮过,卷起季睿衣服,热风扑在脸上,季睿一颗心却拔凉拔凉的。
如今镇国公府哪哪都像写着一个醒目大字:穷。
所以,当季睿看着许久不见,一出场就拿着把锄头,灰头土脸的,粗布麻衣还沾着泥土,脸上写着‘惊慌’两字的祖父季远时。
季睿瞳孔地震了。
他祖父居然已经穷到自己种菜吃的地步了吗?
季远一冲出来就见孙子季睿长得白白胖胖,打扮精神鲜亮,乍一眼看去还不错,过得挺好的样子,就是再一定睛细看
“哇啊——”季睿毫无预兆地哭喊一声,“我的祖父啊。”
这一声哭嚎吓得季远锄头都拿不住了,手脚无措地正要上前问季睿怎么了,季睿已经哇哇叫着朝他扑过来,一把抱住‘被他发现穷困潦倒,而显得像个孩子一样无措’的季远。
季远看着抱住自己大腿嚎的小孙子,担忧的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问起了。
季睿:“哇啊——祖父你受苦啦。”
季远:“?”
这孩子是不是哭傻了。
在宫里受了委屈的不是他自己吗?
啊,难不成是之前的事?
季远焦急的神色一顿,浑浊不少的老虎眼都不由泛起柔软来。
就觉得这个出生后,一直养在皇宫,长这么大也只见过三四次面的小孙子,简直比那些养在他跟前的臭小子们,贴心太多了。
以往那些小子鬼哭狼嚎的只让季远心烦,恨不得把两儿子逮着揍一顿。
可今日,季睿抽着鼻子,眼泪珠子都跟不要钱似的掉,哭得跟个小姑娘似的,还挺好看,虽然也嚎吧,但不刺耳,而且还要哽咽着,用小手拍拍他。
“祖父您太辛苦了。”
“以后不用我我保护您哇啊啊啊。”
考虑到祖父比较强的自尊心,季睿把到嘴边的‘我养家’给咽了回去,反正他这些年得到的赏赐,还有祖父爹爹送进宫的都不少,几辈子都花不完。
嬷嬷平日里那态度也不难看出,他娘也留下不少钱财。
他季睿不差钱。
养个家还是能行的。
而季远听得虎躯一震,一颗钢铁般强悍的心猝不及防地化作一片软泥了。
所以
当季老五和季老七听闻季睿回来了,一个开心就跑过来见见素未谋面的小侄儿,联络下叔侄感情,比划比划拳脚看他筋骨结实不结实时。
却不想就看到了,他们老爹蹲在一个小孩面前,有些笨拙地给他擦泪,语气无奈,温柔得像个假爹。
“别哭了别哭了,再哭下去,祖父都心疼坏了。”
季老五和季老七:“!!”五官直接裂开了。
差点就要指着季远背影大喝一声:大胆妖孽,敢上我爹的身,速速退去!
季睿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只是一时受到的冲击大了点,嚎了两声就差不多了,这时,余光正好扫到斜前方又来两人,他就探出脑袋看了看。
哦,这体型,这气质,应该就是我那两个叔叔了吧。
就是
季睿很疑惑,怎么两个叔叔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
顺着季睿的视线,季远也看到了季老五和季老七,然后一看到两人神情,季远就眯了眯眼,鼻子喷出一道气息,刚要呵斥像个傻子站在那干嘛。
谁知季老五和季老七就很敏锐地齐刷刷往后一蹦,双手挡在胸前,一副防御姿态。
配上他们惊恐又迷惑,迷惑又悚然的表情,那真叫一个刺激!
季睿都怀疑,这两人不是祖父亲儿子,镇国公府五爷七爷,而是刚潜进来的小偷倒霉撞见了主人。
“五叔好,七叔好。”季睿很乖巧地打招呼,他也头一次见两位叔叔,分不清谁是谁,反正一起招呼两人准没错。
只要他两回应了就能分出来了。
但是
季老五季老七还处在刚才受到的刺激中,一时半会儿的脑子有些转不动。
刚才季远轻哼一声能让他们那么迅速而又敏捷地闪躲开,也不过是多年下来养成的身体本能反应。
他们脑子还在宕机中。
季睿:“?”
季远看着两糟心玩意儿傻了吧唧的样子,嘴角猛抽了一下,忽然弯腰一把抱起季睿,季睿也是被人抱惯了,顺手就圈住季远脖子。
这还是季远时隔多年再次抱孩子,他没抱过儿子只抱过女儿,第一个孙子出生后,因为稀罕也举脖子上骑过木马,后来
孙子多了,还都是闹腾得不行的皮小子,比他们的老子小时候还皮糙肉厚不怕揍,季远嫌都嫌不过来,别说抱了。
季睿倒没觉得什么,就感叹,他祖父虽然看着头发白了很多,但手臂还很有力,他坐上去,感觉肌肉都是/硬/邦邦的,仿佛积蓄着无穷的力量。
种地都可惜了,怕是让他祖父上战场还能杀个来回不带歇口气的。
“祖父的怀抱好有安全感哦。果然不愧是我祖父,大盛朝最牛的大将军,大元帅,吓得那些敌人都不敢再冒犯我们大盛。”季睿这嘴天生的,甜起来能要人命,甜蜜话张嘴就来。
明熙帝那样的人都能被‘甜’到迷糊,何况是糟心儿子皮孙子一堆的季远。
“祖父好厉害。”季睿圈着人脖子,在季远被突如起来的甜嘴弄得有些呆愣时,季睿彩虹屁输出都不带停歇的。
“祖父威武,我有一个您这样的祖父简直是太幸福了。”
“以后谁敢欺负我,我就说我祖父是季远,超级厉害的,肯定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
季远有点飘了,嘴角也有些压不住了。
“祖父您就是我心里的大英雄。”
季远季远嘴角那是彻底压不住了。
“我季远的孙儿谁敢欺负。”季远豪放洪亮的笑声差点掀翻镇国公府,“我孙子就是在盛京城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一句,有我给你撑腰,谁都不用怕。”
一旁的老管家:“”
哎——
论宠孩子没底线的人都有谁,他们国公爷肯定在榜。
老管家又看一眼长大了些的小郡王,以前还在襁褓中时,就长得格外精致白嫩,如今一看,更是漂亮得像个小仙童,周身气质贵而不俗,华而不虚,是只有皇家人才养得出来的矜贵不凡。
老管家也见过当今几位皇子,小郡王和他们站一块儿丝毫不逊,还难得地多了些孩童的天真洒脱。
看了大半辈子的人,老管家眼力还是有点的,不得不感叹,还得是长公主,提前就打算好把小郡王送进宫里抚养。
要是跟在国公爷身边,或是二爷身边
老管家:“”
气质气度这块先不谈,他觉得,很可能镇国公府要多一个嚣张跋扈的纨绔子来。
国公爷当初宠溺女儿,宠得小姐任性跋扈,那时候还有大爷在,好歹没宠得哎,这些也都过去了。
但二爷
在老管家看来,真宠起孩子来怕是比国公爷还没分寸。
小郡王可是长公主留下的唯一血脉。
老管家在一旁看着国公爷脸上并不陌生的宠溺神情,只在心里摇头叹气。
而季老五和季老七刚回过一点神来,就又被自家老爹笑出一朵花的样子给吓得裂开了。
尤其是听到那句“盛京城横着走”
季老五和季老七真想请个道士来给老爹驱驱邪了。
之前说惹是生非打断腿的老爹去哪儿了?
旁边其他人是如何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季睿不得而知。
搂着自家祖父的脖子,季睿一双大眼睛亮晶晶,闪烁着名为“崇拜”的璀璨光芒。闪得季远差点原地起飞,太飘了。
“祖父,你给我撑腰,我也给你撑腰。”季睿小手拍拍自己,很骄傲道。
别的不说,窝不差钱。
所以祖父你放心,饿不到你的。
季远不知他心里所想,想他堂堂一国公,听到小孩儿说给自己撑腰,一时不觉好笑反而鼻子一酸,有点感动。
祖孙两背影很是亲亲蜜蜜地离开了。
老管家看一眼仿佛已经丢了魂的五爷和七爷,叹息一声,又想到整日喝得烂醉,颓废的二爷,再叹息一声,视线扫到破烂空旷的庭院,想到是为什么才变成这样的,再再叹息一声。
镇国公府,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步了呢。
老管家心情复杂地摇摇头,转身去处理剩下的‘该补补,该换换’的善后工作了。
而季睿被祖父抱去他的院子,正好看到了刚才季远忙活了半天挖的大坑。
季睿:“”
察觉到小孙子目光,季远也跟着看到自己挖出的大坑,他轻咳一声,“那啥,祖父听说翠竹长出来很好看,闲着也没事就自己动手种植一片出来。”
翠竹苗苗季睿看见了,当然,摆在翠竹苗苗旁边那些菜苗苗,季睿也看见了。
果然。
祖父真到了自己种菜吃的
“反正种竹子也是种,这么大一片地就顺便种几窝菜。”季远以前在北境,看着平民老百姓在院子里种点小菜,长成后绿油油的,不比那些竹子好看?
所以,光种竹子多可惜。
季睿却点点头,表示,我懂我懂。
那个大坑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埋人的’,可见根本没有经验。而他祖父浑身上下没一处与‘赏竹’那种雅趣有关联,说来说去
种竹子什么的都是掩饰,种菜才是重点吧。
等季睿被抱进主屋,看到房间堪称简陋的摆置,除了墙上挂的宝刀看起来价值不菲外,连个多余的花瓶都没有。
还记得他在襁褓中时,哪怕眼神还不够灵光,随处一瞥,摆的都是精致华贵的宝贝儿。
那时候他腹诽呢,祖父和爹爹真是壕无人性。
可如今呢。
想到他每年生辰送进宫的几大箱子宝贝,里面最不缺的就是价值昂贵的摆件儿。
难不成都是祖父从家里一点点抠出来的?
季远刚抱着人坐下,拿起茶壶要倒茶,发现茶壶空了,正要叫人来添水,想着家里老仆大都行动不便,这几天还一大半人都分去各处修修补补了,他这院子就没留两个人,一来一去还要耽搁时间,他又没有用丫鬟伺候,季远想了想干脆自己起身去装一壶水好了。
“睿哥儿你先坐好,祖父去拿一壶热水过”季远一低头就恰好对上季睿一双饱含感情的眼睛。
小孩儿眼睛纯澈,一眼能看到底。
季远虎躯再次一震,内心大受撼动。
虽说睿哥儿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宫,见面次数更屈指可数,他每年除了送点小东西进宫,也没能力做其他事了,没想到睿哥儿对他感情还能这么深。
果然,血缘是骗不了人的啊。
一时间,祖孙两都用‘饱含复杂感情’的目光怜惜对方。
第一百章
季睿在祖父院子里陪坐了一会儿,就说要给叔叔和几位哥哥送见面礼,顺道联络下感情。
季远本来还想留他多玩一会儿,一听他说联络下感情,季远就只能把人放了。
“对了,你两个叔叔那就不用单独去了,刚才不是在花园那边见过了吗。”季远想到刚才看见的就糟心。
第一次见侄儿跟个二愣子似的,一点没长辈样,丢人现眼。
季睿假装没看到祖父眼底明晃晃的嫌弃,笑着点点头,“那我到时候让人带着礼物跑一趟叔叔院子也行,我就去见见几位哥哥。”
“去吧去吧。”说着,季远两道灰白浓眉又一竖,登时霸气侧漏,威武不凡,“要那几个小子敢欺负你,你立马来告诉祖父,祖父让人收拾他们。”
家里那几个小子皮得跟深山野猴子似的,兄弟之间也经常打打闹闹没个轻重。
再一看睿哥儿。
季睿笑起来跟个面团子似的,又白又软,“祖父放心吧,哥哥们怎么会欺负我呢。”
嗯
感觉那几个皮小子随便一动手指头都能把睿哥儿捏扁搓圆了。
季远是真的不放心了,“等等,我让护卫送你过去。”
本来以为刚才祖父就是开个玩笑的季睿:“???”
咋滴,他那几个哥哥还真这么危险啊。
算了,祖父一番心意也不好辜负不是,季睿眨眨眼睛,点点头,软乎乎地说:“都听您的。”
季远觉得,他睿哥儿真是一等一的乖孩子。
而季睿领着小全子、小禄子,在镇国公府一支面色肃静、散发着血气的护卫队陪送下,挨个与十一个哥哥见了面。
其实,季睿上头一共有十三个哥哥,有两个还在北境没回,季睿是排在十五的。之前算是镇国公府最小的孙子吧,但听说七叔又新得了两个儿子,都才几个月大,算起来,季睿就不是最小的了。
但他这会儿主要是见见十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和几位叔婶的见面礼嬷嬷已经派人送去。
这十一个哥哥,最大的也就十五岁,最小的八岁。
季睿还有些好奇几个哥哥多‘危险’,要用护卫队防范的程度了。小全子看到这阵仗表情都紧张起来,还想劝季睿,要不派人送礼也行,不用亲自去的。
不过一看他们小郡王走在护卫队中间,龙行虎步,小手背在后面,那叫一个威风堂堂,不像是去送礼,倒像是去巡视的小霸王。
小全子:“”
劝说的话就这么堵在嘴边了。
镇国公府小少爷们住的院落安排也很有趣,几个宅子连一块儿,大家住一块儿的。有点像宫里的皇子所,不过皇子所就是个用来小憩歇脚的地儿,镇国公府的小少爷们过了五岁就要离开父母,来这住。
五岁?
男孩纸这个年纪大多是想离开父母的管制,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地调皮捣蛋的。
更何况这还是一群有大有小的男孩纸‘大宿舍’。
还不得闹疯?
听着一旁护卫队小队长三言两语介绍完哥哥们住所,季睿心里一边腹诽,一边多看了眼小队长。
这位大哥的表情实在过于严肃紧绷,感觉像是要送他闯龙潭虎穴似的。
季睿:“护卫大哥,你别紧张。”
护卫小队长:“嗯。”
季睿:“。”
您手其实可以不用按在刀鞘上,做着随时拔刀的准备。
当一片空旷的,除了几个连在一起的大宅子,和几座随意堆砌在一起的假山乱石,啥都没有的画面出现时,护卫队队长喉结一滚动,又离得季睿近了一步。
“到了。”
季睿:“”
嗯,看到了。
要说之前看到的镇国公府可以用粗犷来形容,那随着越走越深,直到眼前这一幕的出现,季睿都能用‘荒芜’一词来形容了。
毫不夸张,这一块空间很宽很大,可除了那几个宅子和几堆乱石,连一根草都没长。倒像是生生被圈出来,和镇国公府另外的区域隔离开了。
目之所及,光秃秃。
季睿:嗯
这是武将们喜欢的‘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沙场’风格,还是说种点花花草草的钱都没了?
在季睿看来,就这两种可能。
不然,一个勋贵之家怎么会弄成这样?
普通老百姓家地上还要长些野花野草,不说好看吧,好歹多点大自然的气味,显得生活化些,温馨一些吧。
至于说,镇国公府的小公子们堪称‘人形二哈’,俗称,拆家小能手,季睿现在是不知道的。
更不知,在季远看来,给他们种花种草都是一种浪费!
虽说以前,季睿他爹和几个兄弟住这儿的时候,因为闹腾,总是损坏东西,所以这片区域也比镇国公府其它地方要显得简单一些。
但花草绿植是不缺的,还有大树,最多的还是假山景观,很多大石都不用工匠后天雕琢,都是自然凿刻而成,浑然天成,看着格外大气质朴,一眼看去还挺壮观。
这一片的山石景观,当年可是连正始帝都夸过一句。
不过,当年是镇国公老夫人在世时,假山石景也是她布置的,不管儿子们怎么折腾,她都能再修补回来。
后面老夫人离世,这一片儿就慢慢地变了。
季远也没想到,自家那几个皮孙子比他们老子还能折腾,把当年他们老子都没嚯嚯干净的山石景观整得一片糟乱,花草绿植更是惨不忍睹。
气得季远大手一挥,随他们折腾去,反正没了,老子就不弄了。
国公爷这么说,如今暂代管家之责的老三老四的媳妇儿,怎么敢违抗他的意思。
本来季远当初放的话是,房子弄坏了都不给他们修补了,后来还是几个媳妇儿实在看不下去儿子/侄儿躺在漏雨漏风的屋子里,盖着棉被可怜兮兮的样子,一起向季远说情。
爹啊,这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啊。
季远:“”
其实他一点不觉得过分。
又不是老子让他们拆的,而且,堂堂季府男儿这么点苦都吃不得?要知道,打仗的时候臭水沟老子也睡过不少,更艰难的环境不知经历过多少了。
不过,儿媳们都一起来说情了,季远也不好不给面子啊。
于是就说了,房顶可以修,墙壁可以遮,但要用最便宜的,而且,其余的只用弄坏了一律不管。
季远哼哼一声,“老子的钱,他们老子的钱,可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给他们败家还不如留着老子自己用。”
见季远松了口,几个儿媳已经很满意了,至少能挡风遮雨,其余的,就算了吧,她们公爹的性子可不是好说话的。
再说,她们儿子/侄子也是活该。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一点不管用,既如此,该怎样怎样吧,老娘也随便你们了。
反正他们三四岁就开始在军营摸爬打滚,这点也不算什么。
季睿可不知道这些啊。
一走进第一个院子,就被明显有过不少修补痕迹的院墙,瓦片颜色参差不齐,补过不少次还透着股寒酸的画面给深深震撼了一把。
不说季睿了,就是小全子和小禄子乍一看见这些画面,瞳孔都止不住轻轻震动了一下。
至于那十一个可能‘很危险’的哥哥们
季睿一圈走访看望来,有五个哥哥鼻青脸肿躺着养伤,三个腿骨折下不了床。
光‘残兵’就八个了!!!
至于还‘健全’的那三个年纪最大的哥哥,听说被护卫押着在家里学堂读书,季睿只好让护卫把礼物放他们屋子里。
天,还需护卫镇压着读书啊。
呃
他小时候好像也让皇帝舅舅这么弄过。
这一圈季睿走完,就两个感受。
一,原来他这些哥哥没一个省油的灯啊。
二,镇国公府是真穷啊。
如果说祖父那里用简陋来形容,那看过几个哥哥的房间后,季睿只能用一个词:家徒四壁!
八哥最热情,肿着脸还要给季睿倒水喝,三个杯子都不配套不说,还都是缺了口子的。
八哥顾着招呼他没注意,缺口刚好刮他嘴皮伤口上,轻轻嘶了一声,然后没事儿一样把杯口转半圈继续喝水。
“睿哥儿你也喝啊。”
说真的,这么心酸的场景下,季睿都替他疼。
不说季睿了,就连旁边看着的小全子小禄子都目光复杂,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府小少爷啊。
就在这时,刚才拜访过的九哥,就是一只脚骨折还绑着夹子,靠着单脚蹦跶,越过一个院子,来到八哥门口问。
“八哥,可以借个杯子喝水不?睿哥儿,你要不再去我那坐坐吧,我现在去打一壶热水,我两坐着聊会儿,八哥你再多借我一个杯子,给睿哥儿用。”
季睿:“!”
小全子:“!”
小禄子:“!”
等到了最后一位哥哥屋里,季睿看着屋子里缺胳膊少腿儿的桌子椅子,只比他大一岁的十四哥把唯一四肢健全的凳子搬他脚边。
“睿哥儿你坐。”十四哥皮肤黝黑,明明才八岁,却比宫里的小六还壮实。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黝黑的脸上,青肿的两个眼圈。十四哥看着他,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娇羞’得像个小姑娘。
季睿只好在唯一完好的凳子上坐下了。
十四哥低着头都不敢多看他,突然说:“你等等我。”然后就跑进里屋,由于这屋子很空很简陋,所以就算是里屋,季睿偏偏头也能看到。
就见十四哥从他枕头底下翻出一油纸包,然后献宝似的送到季睿面前,油纸包打开,是两三块稀碎的芝麻糯米糕。
十四哥先警惕了四周一眼,然后舔了舔嘴角,朝季睿腼腆笑笑,“这是京城米记铺子的糕点,我自己月钱买的,特别好吃,你尝尝。”说着,十四哥又朝门口警惕地瞪了一眼。
和面对季睿的娇憨腼腆不同,这一眼可凶了。
季睿也扭头看了看聚在门口,才见过面的七个哥哥,他们看看十四手里的油纸包,又看看季睿,然后朝着季睿齐刷刷露齿一笑。
那眼巴巴的憨笑样儿,就跟几条摇着尾巴的流浪狗似的。
季睿:“”
“谢谢十四哥。”季睿笑着道谢,从油纸包里捏起糕点碎末尝了一口,“好吃,你也吃一点吧。”
谁知,十四哥咽了咽口水,把油纸包包好一把递给季睿,“你拿去慢慢吃,我不吃,你吃。”
季睿都感动了,刚要收下说谢谢。
十四哥:“睿哥儿你长得就跟我梦里的妹妹一样好看,我特别想娘生个妹妹,哎,可惜。”
季睿:“”
哦,十四哥就是七叔的儿子,最近新得了两个弟弟。
算了,这也是夸他好看不是。
季睿收下十四哥的糕点,小坐了一会儿,七位哥哥站在门口,一位哥哥坐在单脚凳子上,一句话不说,等季睿看过去就咧嘴傻乐呵一下。
季睿这么逛一圈下来,心情也挺复杂,于是也没久坐,很快就告辞,说下次再来找哥哥们玩。
走的时候,八个哥哥,包括脚骨折只能蹦跶的九哥,非要坚持着,一直送季睿到院门口,挥着手直到看不见季睿身影了,一个个的才又老实回去躺着养伤了。
刚才院门口,要不是护卫小队长大哥,拔刀出鞘,肃然请道:“小少爷们还是听话回去养伤吧。”
季睿想着,他们怕是要一路送他回隔壁公主府。
他爹以前也是不老实待着养伤。
难不成镇国公府还有这传统不成?
但这些先不提。
今儿这么一圈走下来,季睿内心那是大受震动啊。
所以送完见面礼,季睿一路快走回到长公主府,听说柳嬷嬷就在主院,季睿直奔过去,见了柳嬷嬷就问。
“嬷嬷,你算算,我有多少钱。”
柳嬷嬷:“?”
紧着着,季睿又有些不确定地问:“嬷嬷,我应该是蛮有钱的吧?”
虽然不知道自家小郡王一回来就问起这事儿,但柳嬷嬷在钱财一事上从不让季睿省着花,她觉得男孩纸从小在花钱一事上就不要抠抠搜搜的。
只要不败家就成。
想想,小郡王这年纪也该多接触些钱财方面的事儿了,总不能以后对金银之物没个数,被下人欺了瞒了都不知。
于是季睿的‘私人大管家’柳嬷嬷点点头,“老奴等会儿就让人把账本拿过来,先粗略算一算,有的东西一下子还不好清点。不过您可以放心,老奴保证,您肯定是不差钱的。”
季睿看着嬷嬷话虽委婉,但表情却相当自信。季睿放心了。
“嬷嬷也不用麻烦,就算算手头能支用的现银大概有个多少就行。其它的不着急,慢慢整理出来就是。”
闻言,柳嬷嬷也点头,毕竟要把所有产业清点一遍还是需要点时间的。
而没一会儿,季睿看着嬷嬷拿给他的‘可用现金流’账本一算,噗——还没吞下去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我我这么有钱的吗?
柳嬷嬷见小郡王学看账之事还学得挺快,一点就通,不由松了口气。不过看季睿一口茶水直接喷出来,柳嬷嬷慌忙给他拍背。
“可是呛着了?慢点喝嘛,您看您,小脸都呛通红。”
季睿咳咳几声,想说,我这可不是呛红的,是钱钱砸红的。
嬷嬷您刚才说话可真谦虚了。
窝何止是不差钱,简直是壕无人性啊。
这么多钱躺着花随便花,一辈子都花不完。
买买买,先给镇国公府买些什么好呢?
第二天。
镇国公府一大早就被鸡鸭鹅的叫声给吵醒了。
季远早起打拳都听到老远传来的嘈杂声,皱着眉头仔细一听又不像是那几个皮小子搞出来的动静,于是叫来老管家一问。
老管家一脸复杂,“今天一大早长公主府那边就送来上百只鸡鸭鹅,还有上百条鲫鱼鲤鱼,十几头羊,还有不少粮油蔬菜。”
越听季远越是一头雾水,眉头也一直没松开,刚想说,隔壁送那些玩意儿来干什么?
“听说是睿哥儿让人送来的。”
然后季远“嗯?”了一声,眉头瞬间松开,“哦,睿哥儿送过来的啊,那没事儿了,嗐,那孩子,孝敬祖父呢。”
看着国公爷脸上慈爱的笑,老管家:“”
孝敬您可以,那也不用如此夸张吧。
天都还没大亮,鸡鸭鹅羊‘排队’进府的场面您是没看,那真是,叫那些御史听见风声儿还不得又参咱镇国公府一本啊。
老管家没猜错,镇国公府一大早的热闹,还没过夜,当天就趁热打铁被陈御史写好一封奏折直达明熙帝案头。
陈御史那叫一个精神抖擞啊,季远,呵,这可是你送老夫手上来的。
去往别宫前的最后一个早朝,金銮殿上,陈御史站出来,慷慨激昂,热血澎湃,把镇国公府季家人如何奢侈浪费、奢靡无度的行事作风揭露出来。
而能过得如此奢靡浪费,那钱肯定是贪赃枉法,守寡民脂民膏来的,就算这两个都不是?那也是非法所得。
臣参镇国公季远,还有季府上下不体恤圣恩,不怜悯百姓,作风奢靡成性叭啦叭啦,一口气输出一大堆后。
陈御史:“陛下,此等风气不可助养啊!”
陈御史好久没这么淋漓尽致地数落人了。
果然还得是季远。
哼,季远如今退出朝堂又如何,他还是个有爵位在身的国公,还住在盛京城御史台眼皮子底下。
不参他,参谁。
只是,陈御史发现,他话音落下后,整个大殿有些过分安静了。
嗯?
陈御史缓缓地抬起眼皮,以一个仰视的角度正好瞟见面无表情的明熙帝,还有朝他俯视过来的格外冻人的目光。
陈御史:“?!!”
直到王大公公宣布“退朝!”,明熙帝冷着脸走下金銮椅,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殿堂,陈御史看着百官开始散去,他还有些呆愣。
等随着大流走出大殿,陈御史和御史台的几个人站作一团,一起复盘。
他们都很不解。
今日参奏内容中规中矩,绝没有添油加醋之嫌,怎么怎么就惹得皇上不爽了呢?
虽说御史台的参人折子也不是每次都能得到皇上的认同,有时候,不长眼的傻子还会头铁去撞皇上忌讳。
但是陈御史很少参错人啊。
说直白点,陈御史可是皇上那头的人。
大多都是根据皇上意思行事。
镇国公辞官在家后,陈御史也不是没有参过他了,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皇上的态度嘛,就是放任不管,既不呵斥陈御史,也不下旨责问镇国公。
像今日虽然陈御史用词激烈了些,可参人的内容说到底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放在盛京城哪个宗室、勋贵之家都不值一提。
顶多镇国公府的鸡鸭太吵了点。
哦对,刚才陈御史顺口还参了季府扰民,当时陈御史说得真来劲儿没注意,他们在底下偷偷瞥着,却发现陈御史‘骂’得越难听,皇上脸色越难看。
扰民也没骂错啊,就是后边儿陈御史有点没收住,延伸了一下,骂得稍微过分了些。
就在这时,御史台一个年轻小伙突然出声。
“那个,几位大人可知,这些东西是长公主府的人送过去的?”
几位御史同时转头:“?”
陈御史同样很意外,还有这事儿?
他一得到消息就文思泉涌,在宫门口站着执笔写下折子,洋洋洒洒一大篇,全是斥责镇国公府的。
居然是公主府送过去的。
而公主府
那不就是因为姚少傅告状,惹了皇上动怒,暂时被送出宫反思的福宁小郡王吗。
陈御史脸色瞬间变得有点精彩。
想到自己刚才一个激动,延伸骂出的那些话
被骂的是福宁小郡王的话,那延伸到的那位不就是当今圣上明熙帝嘛!
另外几位御史看向陈御史的眼神都变了,仿佛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孤勇者。
当朝敢怼着明熙帝鼻子骂的,陈御史,您是第一人啊!
这也是刚才那位御史台年轻小伙半天不敢说话的原因,真的,唯一收到消息的他,奈何职位太低,站在御史队伍最末尾,正好轮班轮上他,得以上朝听政沐浴圣恩。
根本来不及、也阻止不了陈御史慷慨激昂的陈词啊。
看着几个同僚或敬佩,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害怕的目光。
陈御史:“”
陈御史一拂袖,双手作揖朝天一拜,正气凛然道:“监察纠正百官,向皇上谏言,本就是御史之责,本官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皇上是个明君圣君,自然明白臣等忠心。”
另外几个御史:“”呵呵。
有本事你手别抖那一下啊。
而年轻的小监察御史看着他们御史台一把手陈御史大人,不禁冒出崇拜的星光。
不愧是您陈大人,我的偶像。
而明熙帝要说不气不恼是不可能的,一大清早被人指着鼻子骂,他没当场下令责打骂他的人已经是修养感人了。
想到明日就要启程去别宫,明熙帝还犹豫,给小混蛋的教训是不是也差不多了,这次去别宫少说要待上两个多月。
把他一个人留在盛京城这边是不是不太好
所以,早上一起床,明熙帝就像是随口一问,“那小混蛋可还习惯?”
“”才过去一晚上有啥习不习惯的啊,可王明盛只是心下腹诽,刚要说奴才让人去问问。
明熙帝就直接让影卫去看了。
王明盛:“”
本来季睿身边就跟着一个影卫,暗中保护他的安危,季睿出宫,那影卫自然也跟着一起。
收到通知,他很快回宫来向明熙帝回话。
从听到刚回去就撞见喝得烂醉的季定邦,明熙帝就眉头一拧,下意识呵斥一声,“像什么样子!一个大男人,这么点事一直过不去,整日醉生梦死,要死不活的,朕都看不起他。”
也就是小混蛋贴心,还怕他爹知道了伤自尊,告诫下人不要多嘴。
后面儿季睿去镇国公府见见长辈兄弟,小影卫暗中观察的就不多了,因为镇国公府空荡荡的,大树都没几颗,用来隐身的地方很难找不说,靠太近也很容易被当成刺客。
镇国公府的武力值都不低,不提国公爷季远,那些家仆耳朵警觉性都很高,就是季府那些个小少爷各个耳聪目明,后面小郡王挨个给哥哥们送礼,他差点就被逮住了!
听到这的明熙帝:“”
嗯,别的不说,季府的人武学才能都是极好的。
也许就是脑子单纯不想事,才能一心投入在武学一道上吧。
“这不重要,你以后在镇国公府就保持距离,后面呢?”明熙帝又问。
然后,然后小影卫嘴角抽了一下,面上也浮出一点奇怪之色。
明熙帝挑眉,莫非小混蛋是不习惯宫外生活,一个人孤零零的很落寞?说不定还哭了?
“小郡王看了账本,很开心,晚上睡觉都抱着账本入睡的。”小影卫语气直白地述说。
明熙帝:“?”
“当晚就有公主府的人在城西去购置食材,鸡鸭鹅上百只,肥羊十几头,还有”后面一串儿的食材都被小影卫一口气报出来。
“然后天还没亮就开始往镇国公府送。还有一些采买的货物在路上,等全部送入镇国公府,至少要到午时吧。”
听完,明熙帝面色一黑,很是无语,“镇国公府没吃的了?”
还是说,有钱就是这么铺张浪费的?
想到这个可能,明熙帝脸色更黑了,语气也随之冷了一分,“朕看他不但没反思,还变本加厉了。”
看来教训还不够。
还在那胡闹。
一大早的饭还没吃,气就先吃一顿了,明熙帝不太爽快地去上早朝,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朝堂上还有气等着他吃。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明熙帝那个气啊。
还不能指着陈御史鼻子骂回去。
实在憋屈,明熙帝一脚踹在了路边树干上,树冠哗啦啦作响,飘下一地绿叶。
王明盛和一众宫人眼观鼻鼻观心,默不吭声地垂着头。
明熙帝踹了一脚,心气儿依旧不顺。心道,就算是铺张浪费,出手奢侈了些,你骂骂就得了,用得着骂那么难听吗?
好像多买了些东西就对不起天对不起地,成了千古罪人,活在这世上当个人都不配。
别以为朕不知道,就说刚才站在大殿上的朝臣们,哪一个私下过得俭朴清贫了?不少人铺张浪费的程度比小混蛋还夸张多了。
就说你陈御史吧,虽说是比其他人生活作风要俭朴些,可朕是知道的,光你陈御史那一园子各种品种的竹子,每年花在上面的钱都不少了吧。
这些朕都不说,水至清则无鱼,朕只是厌恶那种贪得无厌之人。
但你陈御史骂人前也想想自己啊?
明熙帝回到勤政殿,灌下整整三大杯凉茶,才把一肚子无名火给压下去一些。
至于小混蛋,呵呵,别宫就不用去了,自己一个人留在盛京反省吧。
季睿还不知道,自己差一点点就‘失去’这短暂的自由了。